第50章 人參

    夜色深藍, 寥寥的幾顆星子掛在天幕，零星的分布著, 月亮半掩著掛在天邊, 朦朧又神秘。

    景仁宮里燃著燭火, 明亮安靜，舒窈坐在燭火旁，手中繡著一件衣服，但是她的心神卻好似不在這上邊, 也幸虧她神識強大, 在分神的情況下還能不扎著手, 不然恐怕她的手就要千瘡百孔了。

    能讓舒窈這般心神不定的，也只有澄安了, 澄安去年就到了去上書房的年紀, 而且按照宮里的規定，皇子六歲就該到西五所生活，不能再在額娘宮里住, 所以澄安也搬了家, 一開始舒窈還有些不適應。后來見澄安在阿哥所里過的不錯, 他身邊的人都是舒窈靜心挑選, 舒窈才漸漸放下心來。

    上書房卯入申出，澄安只有在晚膳的時候才能到景仁宮向舒窈請安，然后陪著舒窈用過晚膳, 舒窈屏退左右, 帶澄安到空間里修煉。澄安六歲以后, 舒窈便著手教導澄安，但是舒窈之前是木火靈根，如今是冰靈根，對澄安的修煉方式也不太了解，幸好不論什么靈根在金丹之前的修煉都是大同小異，只是要選擇適合自己靈根的功法。舒窈修煉的《太玄真經》已經是空間里頂級的功法了，最重要的是這本功法可以無視靈根，任何靈根都可以修煉，舒窈之前和現在都修煉的是《太玄真經》，所以她教澄安的也是《太玄真經》。

    澄安生性聰慧，又天賦卓越，空間里靈氣也充足，雖說外界靈氣不多，但是舒窈當初布置澄安在阿哥所的住處時，還用空間里的靈石布了聚靈陣。舒窈有空間，不用靈石的靈氣，所以她將空間大部分的靈石都用來布置聚靈陣了，雖然靈氣不如空間里，但也算是福地，尤其是這是在皇宮，龍氣聚集之地，所以聚靈陣的作用也被加強了，澄安修煉起來也事半功倍，如今已經練氣期大圓滿，即將步入筑基。

    舒窈當初也怕澄安太過辛苦，既要到上書房上課，做課業，還要修煉，也和澄安談過如何平衡的問題，然后澄安告訴她，上書房師傅教的知識他幾乎都學會了，修煉也不會影響他，舒窈才同意讓他繼續修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澄安這段日子變的懂事了好多，當然，以前澄安也懂事，但是如今有時他會給舒窈一種大人的感覺，而且或許是離開了舒窈的身邊，舒窈覺得澄安如今對她有些忽冷忽熱，好像在猶豫，矛盾著什么。

    澄安從小就是舒窈帶大的，可以說舒窈是最了解他的人了，他有一點的異樣，舒窈就能發現。今天照例澄安的晚膳是在景仁宮用的，但是舒窈敏銳的感覺到澄安對自己不同，她夾了澄安喜歡的食物給他，澄安拿筷子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才將東西吃了下去，舒窈覺得他的心情有些復雜，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怕他在上書房和阿哥所受了什么委屈，晚膳后母子兩人便各端著一杯茶準備促膝長談。

    “澄安，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舒窈很直接的問道，對于自己的孩子，舒窈并不想說個話還要藏著掖著，所以他們母子之間向來直來直去。

    “額娘不用擔心，兒臣沒有受委屈”澄安白皙的手指端著青瓷描花的茶盞，眉眼低垂，嘴角微微抿著。

    舒窈看著垂著眼簾的澄安，有些恍惚，他垂著眼，抿著唇，恍然間舒窈好像看到的身為雍正帝的胤禛，冷靜自持，舒窈心中一跳，又開口說道“既然無事，那澄安這幾日到底在猶豫什么呢？”澄安雖然極力掩飾自己的異樣，但是作為母親，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不同。

    聽到這個問題，澄安微微抬頭看了舒窈一眼，那目光復雜，舒窈甚至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舒窈伸手摸了摸澄安的頭，自從他到上書房以后，舒窈便很少對他做這般安撫孩子的動作了“澄安，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訴額娘的呢？”

    被額娘這般哄著，澄安也有些害羞，他低著頭，掩飾眼中的情緒“我……”又頓了頓“兒臣沒事”額娘的眼神溫柔，仿佛能看到他的眼底，但是有些話他怎么也問不出口，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嗎？

    舒窈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問，反而問起了他的起居和功課，澄安都一一回答了。

    澄安走后，舒窈便坐在這里，看似在繡花，但是很明顯心思不在這上面，今天澄安復雜的眼神看的她有些心疼，澄安自小被她寵大，即使自己有時候對他嚴厲，但是澄安也很依賴自己，她從未見過澄安那般復雜的眼神，但是她也問過澄安身邊的人，都沒什么問題，究竟癥結在哪里呢？

    外邊漸漸起了風，風起云涌，很快便下起了雨，雨聲滴滴答答的，擾人清夢。

    翌日晨起，舒窈剛梳洗打扮好，就看到白芷匆匆從外邊走進來，面色急切“主子，太皇太后她，她今早吐血了，如今太醫院的太醫都被皇上叫到了慈寧宮”

    “什么？”正準備傳膳的舒窈有些驚訝的開口，隨即馬上讓人準備轎攆，早膳也來不急吃，便趕緊往慈寧宮去。她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裝扮，幸好她不喜華麗，今天穿的是一件湖綠色的團花旗袍，發飾也已白玉和翡翠為主，并沒有太過艷麗，倒也免了她換衣服了。畢竟是去探病，甚至是侍疾，自然不能穿的太過光艷。

    坐在轎攆上，舒窈才恍然意識到今年是康熙二十四年，就在這一年太皇太后病重，在慈寧宮靜養，以整個太醫院之力，強撐了兩年，二十六年去世。舒窈也只是剛聽聞消息的時候有些吃驚，如今到也平淡了下來。這位歷經三朝的女人，終究也快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人生百年，匆匆而已。

    到了慈寧宮，舒窈被宮女帶到了太皇太后的寢宮。太皇太后面色蒼白的昏迷著，康熙與皇太后坐在一邊，面色焦急，氣壓極低，旁邊一群太醫商議著如何用藥和藥量多少。舒窈撫著白芷的手走到康熙面前“臣妾參見皇上，參見太后娘娘”

    在舒窈走進寢宮的時候，康熙就知道有人進來，他面色有些陰沉的抬頭看向來人，看到昭和貴妃匆匆而來，康熙的面色緩和了一些“貴妃免禮，賜座”皇太后看到她，也勉強的笑了笑，沒有開口。舒窈也知道太皇太后昏迷，皇太后一定心急如焚，便也輕輕對著皇太后福了福身。

    舒窈在康熙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太皇太后，眉頭緊皺，看向康熙，語氣和緩的勸慰“皇上放寬心，太皇太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康熙也知道昭和貴妃是在安慰自己，只是聽到她溫聲軟語的話語，他心中的焦急也壓下了一些，伸手握住她的手，嘆了口氣“希望如貴妃所言吧，皇祖母不會有事的”康熙的語氣堅定，好想在和舒窈說話，又好像在對自己說。舒窈看了看康熙旁邊的皇太后，只見她注視著昏迷的太皇太后，并沒有注意這邊，舒窈不語。

    他記事起，皇父便獨寵董鄂妃，董鄂妃生下的皇弟，皇父甚至說出了朕之第一子這樣的話，額娘身體不好，那時也不受皇父的寵愛，自己自保尚且是問題，更護不住他，只有皇祖母將自己養在身邊，甚至在皇父駕崩后，一手安排了他的登基，以一己之力鎮壓住四位輔政大臣，索尼狡猾，鰲拜專權，自己又年幼，大清的江山都壓在皇祖母身上，但是她從不說苦，她會殷殷的教導自己為君之道，教自己如何制衡朝堂，安撫朝臣，在自己親政以后，便退居慈寧宮，毫不留戀。

    可以說皇祖母是對他影響最為深刻的一位女性，無論是朝堂，還是后宮，他都有受皇祖母的影響，皇祖母是他心目中一位完美的女性。但是如今看著昏迷在床，垂垂老矣的皇祖母，康熙有些愧疚，這些年他忙于朝政，與皇祖母的交流便少了些，卻沒想到皇祖母竟然讓太醫隱瞞著自己的身體狀況，未免自己擔心，康熙心中一陣難過。

    舒窈也知道太皇太后對康熙的意義不可謂不重要，如今太皇太后病重昏迷，康熙的心情她也能明白幾分，但是生死有命，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靜靜的陪著康熙。

    很快溫貴妃和四妃都趕來了，看到康熙陰沉了的面色和皇太后焦急的神情，她們也知道皇上和皇太后如今心情不好，所以行禮過后都安安靜靜的坐著，眼觀鼻鼻觀心。

    太皇太后被太醫施了針，不久以后便醒了過來，她悠悠的睜開了眼睛，即使病重，她的眼睛依舊明亮，不似一個垂老之人的眼神。

    見到太皇太后醒了過來，康熙連忙詢問“皇祖母感覺如何？”一邊問一遍伺候著太皇太后喝藥?；侍笠沧谔侍蟮拇策?，握著太皇太后的手。

    太皇太后環視了四周，對著康熙安撫的笑了笑，又對著太后點了點頭，安慰的拍了拍皇太后的手。然后她微微垂下了眼，喝了一口藥，開口道“哀家沒事，讓你們擔心了”

    康熙伺候著太皇太后把藥喝完，又給她掖了掖被角，聲音低沉的開口“皇祖母無事便好，孫兒已經召集了太醫會診，您安心休息”

    畢竟年紀大了，這藥中又有催眠的成分，太皇太后喝了藥與康熙說了幾句話，又昏昏睡去。

    康熙看著太皇太后滿頭銀發，面容蒼老，心中酸澀，又強打起精神，皇太后與蘇麻喇姑守在一邊，康熙領著眾人走出內室，囑咐完慈寧宮的宮女太監好好照顧太皇太后以后，康熙便讓來慈寧宮的妃嬪散了，他也知道這些人有的并不是真心為太皇太后的病情著急的，也不想讓她們在這里礙眼，只留下了舒窈與溫貴妃兩個后宮位分最高的妃嬪。

    康熙留下她們也是為了后宮之事，這段時間讓她們約束好后宮，不要給太皇太后添堵，然后便讓她們兩個也回去了，自從出了董鄂妃的事以后，太皇太后便命令不許命婦侍疾，而宮里的妃嬪，她也不太喜歡讓她們侍疾，康熙知道她這個想法，所以便沒有留人侍疾。

    先前康熙命宮妃退下的時候，季云皎也在眾人之中，不過她的身份不夠，并沒有進入內室，沒有看到太皇太后的情況，但是以皇上召集了整個太醫院來說，情況應該是十分兇險的，季云皎回頭看了一眼在晨光中熠熠生輝的慈寧宮，攏在袖中的手緊握，下了一個決定。

    三日后，舒窈便聽說靜嬪獻上了一支人參，人參入藥，很快便穩定住了太皇太后的病情，康熙大喜，直接下旨冊封了靜嬪為靜妃，擇日舉行冊封禮，后宮里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有些不敢相信，靜嬪就靠一支人參便穩定了太皇太后的病情，并且晉位為妃，皇上竟然在四妃齊全的基礎上又加了一位妃子，還是一個家世不顯，沒有生育之功的女人。

    季云皎也不傻，她自然不會說自己的人參是從系統哪里換來的，她給自己編了一段往事。之前季云皎也經常到杭州的寺廟禮佛，她便說是在杭州一個寺廟里遇到一個陌生的老僧人，僧人說與自己有緣便送了自己這支人參，說自己將來會有用到的時候，后來她再去的時候卻沒有再見過那個老僧人，她雖然一開始沒放在心上，但是進宮時湊巧的也帶了進來。如今聽到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她便想著是不是這便是老僧說的需要用到的時候，便獻了上來，皇上可以先命太醫實驗一下。

    康熙命太醫先檢驗了人參，并沒有什么一樣，太醫又切下了一段，熬成藥以后喂給了牢房中快病死的囚犯，果然有效果，康熙才準許入藥，太皇太后的情況也確實穩定住了，經過太醫的診脈，確定太皇太后如今身體并沒有什么大礙?？滴跏指吲d，看了眼一旁的靜嬪，當即下旨冊封她為靜妃。

    季云皎連忙下跪謝恩，卻沒有看到康熙幽深不見底的眼眸，康熙笑了笑，伸手把她扶起來“愛妃居功甚偉，這是你該得的”季云皎微微紅了臉，側過了頭。

    舒窈雖然不知道季云皎用了什么借口讓康熙相信了她的說法，并且給太皇太后用了季云皎拿出來的人參，但總歸就是那幾樣。

    但是以她對康熙的了解，即使他如何重視太皇太后的病情，也不會自亂陣腳。他這樣大張旗鼓的晉封季云皎為妃，只能說明一件事——康熙開始懷疑了。他這樣做不過是在麻痹季云皎而已，他想弄明白季云皎身上的疑點，但是季云皎到慈寧宮獻人參的行為后宮都知道，如今季云皎頂著太皇太后救命恩人的名頭，康熙自然不能隨意的就把人關起來，只能這樣迂回著來。

    舒窈看著桌上的花瓶，拿著小剪刀把將多余的花枝都剪了去，看著被修剪的層次有序，靈氣十足的插花，舒窈微微笑了笑。有時候，有些事，越界了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51章 前世今生

    靜妃的冊封圣旨下來以后反應強烈的不僅是后宮的妃嬪, 阿哥所里，正在習字的澄安聽到小李子提起靜嬪封妃這件事, 筆尖微微一頓，好好的一副大字便毀了。澄安眉頭皺了起來，放下手中的筆, 打斷了正稟報靜妃事跡的小李子, 讓他先下去。

    安靜的內室里, 澄安靜靜的坐在那里，陽光照到屋子里來, 星星點點的塵埃在陽光下飛舞，而澄安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之下, 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澄安今年也不過才七歲，但是此時，他完全不像一個七歲的孩子, 他就那樣坐在那里, 卻有一種貴氣威儀, 宮里的孩子雖然早熟, 但是這般的氣度，如今也只有康熙身上才有, 即使是太子, 也略顯不足一些。

    把玩著手中的靈石, 澄安微微出神, 他熟讀經史, 莊周夢蝶的典故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如今他卻有些不明白，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他六歲以前，只覺得自己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只是他有一些神秘的額娘，額娘有一個秘密的空間，那時他們母子的小秘密，他和額娘會經常趁著宮人不在的時候到空間里，那里有很多他沒有見過的東西，額娘也知道許多他明白的事情，那時他只是單純的覺得額娘與宮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樣。

    但是他六歲以后，額娘開始教導他修煉，額娘總是說他的天賦異稟，修煉的速度很快，但是他卻不覺得自己修煉的快。自從他開始修煉，他就經常會做夢，夢里他不是澄安，只是皇父的四子胤禛，他的額娘也不是昭和貴妃，而是因謀害六弟被處死的德嬪，而他的養母是瑾貴妃，宮里甚至沒有瓜爾佳氏的妃嬪，在夢里，他的經歷曲折，十歲的時候養母去世，親生的額娘德妃那時候已經有了最小的十四阿哥，與他這個養在其他妃嬪那里的兒子并不親切，后來他娶了福晉，出宮開府，一年又一年，然后便是他登上的至尊之位，卻是孤家寡人，他兢兢業業，卻不被人理解，最后在御案上勞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