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石詠的手穩穩地, 托著那信件,手指輕輕撣了撣那紙箋。他三行兩行看過, 隨即又推回給賈雨村, 直截了當地問:“大人覺得我見了這信, 能做什么?” 他索性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右手在身前一劃,微笑著說:“或者換句話, 您覺得我像是能做出這等事的人嗎?” 石詠表現看著極其輕松, 可是他的心此刻正砰砰直跳: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人會告發他這個——勾結逆黨,蓄有反意。 那封匿名信上舉告的,是一樁陳年舊事。乃是石詠當年剛剛入職在造辦處當筆帖式的時候,隨郎中賀元思南下造訪江寧、蘇州兩處織造, 路過微山湖時遇到水匪的那樁經過。信中提到石詠曾得一江湖中人相救,那人顯然與石詠有舊,而且說著反清復明的江湖幫會切口。 賈雨村只望著石詠微笑,搖搖頭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石詠沖賈雨村哈哈哈哈地笑起來,蹺起二郎腿,雙手一抱后頸,道:“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您對我的履歷應該知道得清楚。我雖然姓石,宗族卻是瓜爾佳氏,我伯父是正白旗都統,我有什么立場能夠勾結逆黨,蓄有反意?” 賈雨村面上笑意不減,竟只道:“我自然不信這個,所以這才將石大人請來,向您交個底。畢竟茲事體大,下官自忖沒辦法將這事兒徹底捂住,遲早要報上去的,石大人您也最好想個對策……或是想一想,您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望著這個油鹽不進的賈雨村,石詠皺起眉頭,隨即笑道:“說老實話,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不瞞您說,我近來得罪的人……可多了!” 賈雨村很明顯是在向石詠暗示年羹堯,可是石詠就是不接這個口。 但是賈雨村給了石詠一個啟發,他究竟得罪了誰,這些陳芝麻爛谷子都要撿出來,究竟是什么人要這么背后搞他? 說實在話,他的確是與年羹堯一系結梁子結得最深,從早先二叔石宏武的事開始,雙方就一直暗中較著勁兒。好不容易稍許有個了結,前陣子又添上了年熙的事兒。但年羹堯又怎么可能挖出來這么久遠的事情? 除了年家之外,早年間石詠與九阿哥爭得最厲害,早先又因九阿哥名下的玻璃廠產業,與八阿哥等人鬧得不大愉快。但如今九、十、十四都不在京里,八阿哥就是一個光桿兒司令,要這樣與他為難,說實話也有些牽強。 其余與石家不睦的,安佳氏也能算是一方,但前陣子穆爾泰已經來信“點撥”了岳家一把,安佳氏如今老老實實地,一聲不敢吱。 所以石詠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是什么人會這樣刻意與他為難。此刻賈雨村滿臉堆笑,坐在他面前,開口道:“石大人,有些時候破財即可消災,身外之物,就能換家人平安康健,聽說您是個極會理財的高手,這點利害,總是算得清楚的!” 石詠聽見賈雨村對他說“破財消災”這四個字,心里突然敞亮了,腦海里一片清明。他突然省過來:總會有這么一天的,賈雨村總會尋個機會坐在自己對面,循循善誘地道:“破財能免災??!”,“身外之物有什么好可惜的,盡讓出來吧!” 這是他的宿命,也一樣是賈雨村必然會做的選擇——因為,眼前這位是賈雨村,而他,他是石呆子呀! 紅樓里賈赦強購石呆子家傳扇子不得,便是賈雨村出面,給安上了一個“拖欠官銀”的罪名,抄家下獄,讓石呆子生不如死。 如今在這里,他石詠已經不再是書中那個“石呆子”了,曾經覬覦他家扇子的賈赦也重疾纏身,賈家落敗,可卻一樣還會有旁人會覬覦他家藏的東西。 而賈雨村的手段也明顯升了一個段位,“拖欠官銀”這等罪名遠遠打不倒石詠,他便想出了這么一個“結交逆黨”,足以撼動石詠這個正二品官員的罪名。 想到這里石詠便豁然開朗,他已經完全明白了。昔年微山湖上遇匪的這點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親歷者固然有他、賈璉、賀元思等人,但當時賈雨村任著應天府的府尹,江夏發生水匪案,賈雨村離得那么近,不可能不知道。 至于這舉告信上描繪得栩栩如生,宛若親歷的陳述,很可能是賈雨村從賀元思那里聽說的。雖然他和賈璉曾經約定,對方世英出手相救的那一幕絕口不提,可是他們都忘了那時在艙里瑟瑟發抖的賀元思。賀元思也一樣有可能聽見了水匪與方世英對切口的那一出,并且很可能當初在江寧織造的時候,就已經將這些原原本本都告訴了賈雨村。 想到這里,石詠緊緊盯著賈雨村,突然開口道:“時飛兄!我想起來了,我得罪的人,恐怕不是別人,而是你吧!” 賈雨村,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比石詠大了少說有二十歲。石詠以前總是稱呼他“賈大人”,突然改口稱呼他的表字,以石詠的年紀,著實有點兒托大。也就因為這個,賈雨村盯著石詠,突然一瞬間流露出極為憎惡的表情。 石詠在對面,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數:果然缺乏良好的表情管理,旁人搞起突然襲擊就很容易露餡。 這賈雨村……石詠想,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忽略了這個在京中一向不過不失的順天府尹,幾次往來賈雨村從未顯示過對石詠的敵意,可是骨子里呢? 此刻石詠記起早先冷子興的那一樁案子,當年冷子興盯上了他家的舊扇子,曾經夜入椿樹胡同小院偷盜。后來石詠將冷子興交到順天府,賈雨村明知冷子興是自己昔日好友,依舊好不容情地將冷子興枷號至死,一派鐵面無私——可如果,賈雨村絲毫不認為是他自己害死的冷子興,而是將這筆賬算在了石詠頭上呢?而當初,那冷子興是沖著石家的扇子而來,在冷子興死后,這扇子的秘密,是否真就隨冷子興的死亡而無人得知了呢? 石詠緊緊地盯著對面的人,不敢放過對方半點表情——果然,他得罪的人其實是賈雨村。 賈雨村那憎惡的表情稍縱即逝,立即又堆了一臉的假笑,口頭上也更加親熱:“茂行老弟,你這才真是說笑了!你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我將你請到此處,也一樣是為你著想。你若一定要曲解我,我也沒什么辦法。從今往后,咱就只能一切都公事公辦了!” 賈雨村說到后來,聲調轉冷,語帶恐嚇,隨即端茶送客。石詠則施施然起身,整整身上的衣衫,微笑道:“好說,好說!” 石詠當即離開順天府的花廳,賈雨村送他至門口。兩人各自拱手道別時,石詠突然低聲問道:“年大將軍?” 賈雨村登時笑了,面上恢復一派和煦,趕緊點頭應是。 “身外之物又是什么?”石詠又問。 賈雨村繼續向石詠微笑:“自然是一捧雪……” 石詠:……怎么會是一捧雪?當初年羹堯可是親眼見過一捧雪,并且對這枚玉杯不屑一顧的??! “……可能還不止是一捧雪!”賈雨村這才把話說完。 石詠心里忍不住加上一句評語:……臉真大! “那我就……告辭了!”石詠不再多說,徑直拱手告別。賈雨村面露詫異,沒想到石詠竟完全沒表態。明知能以財物消弭這一場禍事,卻絲毫不為所動——石詠這是還在猶豫么? 至此兩人再也不說一句話,石詠從順天府徑直離開,留賈雨村一人在背后,冷笑連連。 三日后便真的有御史上書彈劾石詠,“結交逆黨,蓄謀不軌”,提的就是當日微山湖上的舊事。石詠穩坐釣魚臺,心想該來的總得來。 但是與石詠關系較好的官員與大臣大多替石詠捏一把汗。到如今全國各地“紅花會”、“天地會”之類的組織已經蹤跡難覓,就連上回山西那樁“盜匪案”,盜匪們也是自立為王,絲毫沒有對“前朝”的追憶。但是朝中對這種性質的“逆黨”到底還是忌諱,此外清廷對言論管制極嚴,前頭就有莊廷鑨《明史》案、戴明世《南山集》案的先例。所以十六阿哥見了石詠,極為同情地拍拍石詠的肩膀:“茂行,你怎么就能犯小人犯到這份上?” 石詠心想:可不就是犯小人嗎? 被彈劾之后,雍正并未讓石詠上折子自辯,也沒有讓他停止在上書房走動。石詠一如既往地在南書房當差,直到張廷玉來尋他,告訴他第二日不用先來南書房,先去步軍統領衙門,會由五名欽命大臣一起過問他的這樁彈劾案。 哪五個人?自然是那五位“總理事務大臣”:廉親王、怡親王、隆科多、馬齊、年羹堯。 石詠聽說年羹堯也在座,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心想:這位年大將軍應當不會那么厚顏無恥,當著這幾位的面,往他身上潑臟水,敲實他的罪名吧! 石詠便謝過張廷玉大人告知,自己兢兢業業地將南書房的文書都整理妥當,交給張廷玉,然后退出南書房,打算回家。 “明日五大臣要問石大人的‘黨逆’案?” 一名章經在南書房外低低地向同僚發問,那同僚當即回答道:“那可不?問案的時間日子都在邸報上寫著,不止是咱們京官知道,這讀邸報讀得早的地方,京畿直隸、山東山西,全都知道了呢!” 那名章經一眼瞥見了石詠,趕緊向同僚“噓”了一聲,兩人一起轉過身來,向石詠行禮。石詠揮揮手,示意無事,他可從來不怕旁人說他,不過是問案而已,又不是定罪——不過,什么時候他竟然從“結交逆黨”變成“黨逆”了? 旁人這樣步步緊逼的架勢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第二日,石詠照常出門,只是進了正陽門之后,才輕輕撥轉馬頭,去了步軍統領衙門。他已經想了一整夜,將五大臣問案時可能會出現的所有情形都預想了一遍,大致準備了幾個應對的策略,盡量做到胸有成竹。接著石詠來到步軍統領衙門跟前,輕輕地松了一口氣,微微閉目片刻,再睜眼時,已是神智清明。 他踏上步軍統領衙門跟前的石階,忽聽身后有個人招呼:“茂行!” 石詠聽著這聲招呼耳熟無比,轉過身立即認出了來人,只是他怎么都沒想到這人會在這個當兒趕到衙門口:“璉二哥,你怎么來了?” “我今日休沐,是昨天下午從保定出發的,緊趕慢趕,終于趕上了!”賈璉一身的風塵仆仆,眼中俱是紅絲,但是見到石詠,面上都是欣慰之色?!爱敵跄阄叶艘黄鹩H歷的事,怎么能落下我?”賈璉微笑著說。他早先從邸報上看到了今日五大臣問案的消息,便連夜快馬從保定趕來,直到現在,還未休息過。 石詠一個字都沒說出口,喉嚨口像是被堵了似的,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伸手大力在賈璉肩膀上拍了拍。賈璉也老實不客氣地拍回去,嗔怪地道:“好兄弟,這種事,怎么不事先送個信過來,叫上我幫忙?” 石詠原先想著賈璉人在外地為官,又想著賈璉身上背著賈府這么個沉重的負擔已經夠他受的了,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才好。豈料賈璉看到了邸報上的消息,竟還是不管不顧地連夜從保定趕了過來。 聽了賈璉的話,石詠已知一切都不用再多說。 當初微山湖上遇水匪,是兩人并肩作戰的,于是今日一樣是這兩人并著肩,一起往步軍統領衙門里走進去。 第380章 待到兩人一起從步軍統領衙門里出來的時候, 賈璉疑惑地問石詠:“就這么結了?”他實在是覺得有些兒戲。 石詠點點頭:“就這么結了!” 賈璉摸著腦門,向前快走幾步, 猶猶豫豫地道:“那……我這就該回去了?若是京里再有什么事, 你又將怎么辦?” 石詠已經喚過一直在步軍統領衙門外頭相候的李壽, 問:“給璉二爺雇的車駕都準備好了嗎?” 李壽點頭, 石詠立即吩咐:“今日你送璉二爺回保定去,一路平安送他到地頭了,你再慢慢回來也不遲!”他轉頭看向賈璉:“璉二哥, 你畢竟是地方上的父母官, 事務繁多,非是小弟不想留你, 但你若沒能及時趕回去, 怕是又會有人抓住這機會攻訐……將來你回京之時,咱們再一處痛飲!” 賈璉不是那等婆婆mama的人, 將適才步軍統領衙門里的情形在腦子里都轉了一遍, 覺得他確實已經將事實全部說清, 其他也很難再幫到石詠。賈璉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估計確實需要在大車上休息一會兒,才能順利趕回保定。 于是賈璉點點頭, 拱手向石詠道別, 邁出兩步,突然又轉回來,湊近石詠,在他耳畔輕輕地道:“我左思右想, 也沒想明白為什么會有人這么無聊,竟要彈劾你,剛才在堂上靈光一現,許是年羹堯想要動尊岳父,插手廣東政務了!” 石詠不動聲色,拱手與賈璉作別,心想連賈璉都看出來,是年羹堯在針對他了。如今“年選”之名大噪,不少人求官都求到了年羹堯頭上,連東南數省的官場年羹堯也開始染指,所以賈璉就順著想到了廣東巡撫穆爾泰頭上。 早先,在步軍統領衙門堂上,一道問案的年羹堯自始至終顯得有些咄咄逼人,而怡親王十三阿哥則始終皺著眉頭,面露憂色。 石詠心知十三阿哥是知道方世英與他的那一段淵源的,唯恐此刻會有人將后來方世英在拍賣會上買參的事揭出來,到時便更加纏夾不清。 可是石詠自打知道了賈雨村是幕后策劃此事的人之后,就打消了這方面的擔心。于是他只是將當日微山湖遇襲的事老老實實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也輕描淡寫地提到了方世英,但是當年羹堯問及方世英與人對那句“地振高岡”切口的時候,石詠只說:“沒聽見!” 一會兒換了賈璉來,賈璉與石詠答得一模一樣,一應細節,完全一致。待年羹堯問及方世英與人對答切口時,賈璉也一樣毫不猶豫地回說:“沒聽見!” 兩個人全都矢口否認了。 堂上五名總理事務大臣也都沒有想到石詠竟然能找來賈璉這樣一名證人:四品官,政績優秀,挑不出毛??;又與石詠一樣,同是當日微山湖上水匪案的親歷見證,是曾經在江夏地方官的案卷上按手印兒的——當然了,當年江夏地方官的案卷也已經被調至京中,案卷上也一字未提那“逆黨”之事。在座的廉親王、隆科多與馬齊三人都以為,御史依著匿名信舉告便要彈劾石詠這樣“年輕有為”的臣子,是否是太冒失了。 “石詠,怎么好像都察院與貴府上有仇似的,總是因為這種摸不著邊兒的事兒來狀告你和你的家人?”廉親王溫煦無比地笑著,卻微偏著臉望著年羹堯。 “回廉親王的話,”石詠在步軍統領衙門堂上答得鏗鏘,“大約也是都察院的御史們覺得微臣兄弟二人的表現太過無懈可擊了吧!” 廉親王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望著與他坐在一處的其余四名大臣,“看看,看看現在的年輕臣子們,心氣兒都挺高的??!” 馬齊、隆科多一概賠笑,十三阿哥面露憂色,嘆了口氣,而年羹堯聞言則面色鐵青,盯著石詠,好像要就此從他身上找出漏洞把柄一樣。 石詠這兩年來的表現確實無懈可擊,就像當年石喻當年在順天府鄉試,應試的結果也無懈可擊一樣。 可是石詠卻明白這種“無懈可擊”并非意味著政治上“無可攻訐”,這事兒既然由年羹堯身上起,石詠就做好了自己需要吃一點小虧的打算。 果不其然,這件彈劾案由五大臣問過之后,最終以御史全身而退,而石詠得了個“不謹”的批語,受了怡親王訓斥告誡,并且罰俸一年而了結。石詠自己倒覺得沒什么,畢竟他故意稍許說出些“狂妄”話語之時,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但是他聽說賈璉也被罰俸罰了半年之后,卻格外郁悶,忍不住向十三阿哥抱怨,豈料十三阿哥卻說:“有賈璉這樣一個朋友,世人羨慕都還羨慕不來,你還有啥好抱怨的?” 石詠:……他竟無法反駁。 “皇上已經露出口風,年羹堯再過十日就要啟程回西寧去。所以你不過是多受兩天委屈,等到年羹堯回了西北,你的日子就會好過些了?!笔⒏绨参克?。 “年大人……真的不能在會試之前回西寧嗎?”推算時日,年羹堯將剛剛好在會試開始的前后日子返回西北。 會試共考三場,每場三天。閱卷后放榜,若是中了貢士,便還要參加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若是殿試能中,那便是真正“金榜”題名天下知了。偏生年羹堯要在會試開始之后才離京,雖說聽起來兩者沒有多少關聯,可是石詠總覺得不大穩妥。 十三阿哥登時板了面孔,嗔怪石詠一句:“國家取士這等大事,年羹堯有哪來的膽子能夠左右的?再者等會試交卷之時,年羹堯早已出京,你又有什么可以擔心的?” 石詠想想也是,會試由大學士、尚書等朝中大員領銜,考場的監臨由禮部侍郎擔任,同考官二十余人,多為翰林院翰林。順天府丞任提調,御史任監試。年羹堯如今在官場中突然權勢熏天,但若要說他能左右考試的結果,對取中石喻有什么影響,可能性也極小極小。 既然如此,石詠只得鄭重拜別十三阿哥,可事實上他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依舊有幾大疑點未解: 一是關于年羹堯??滴趿昴谴文旮蜻M京陛見,石詠見過年羹堯一面,當時年羹堯感興趣的是是賈家祖上傳下來的玉杯一捧雪,待見到“一捧雪”之后,年羹堯見這玉杯是碎了修起的,就徹底失了興趣。但這次賈雨村重提年羹堯相中了“一捧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條線便是賈雨村,賈雨村與他結仇的經過與冷子興有關,而冷子興當年到石家是去偷石家那二十柄舊扇子。 一邊是一捧雪,一邊是二十柄舊扇子,看似并無關聯,但是石詠心知肚明,這兩條線匯在一處,便是指向前朝jian相嚴嵩留下尚未見蹤跡的巨額財富寶藏。 許是這扇子的秘密早就由冷子興告訴了賈雨村,然而這么多年賈雨村卻始終不言不語,直到現今年羹堯得勢,賈雨村才將這秘密獻給年羹堯,借年羹堯之手,擺布石詠。 石詠越想越覺得是這個理兒,畢竟賈雨村在順天府送他出門的時候,曾經說過:不止是一捧雪,暗示之意很明顯,目標應當就是嚴嵩父子歷年積攢的大量財富與寶物:一捧雪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詠哥兒,你……唉,你這不就是朕昔日所說的,‘三歲小兒,身懷異寶’嗎?”武皇的寶鏡聽石詠說起這一段經歷,登時長嘆一聲。 “你再想象一下,身懷異寶的三歲小兒,世人豈能容你搖搖晃晃地招搖過市?詠哥兒呀詠哥兒,你想想看,你哪兒來的這種幸運,這案子能怎么輕易地了結?”寶鏡提醒石詠。 石詠也覺得這樁“黨逆”案了結得太過簡單,案子雖然了結,可是他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旁邊那枚玉杯一捧雪,聽說它又給石詠惹來了禍事,忍不住又小聲哭起來,道:“詠哥兒,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給你惹來了禍事……” 石詠搖搖頭,順手將一捧雪杯身上一片始終未曾最終固定的玉塊輕輕摘下,并柔聲安慰:“這怎么是你的過錯?記得嗎?咱們說過的,我可沒將你整個兒修起。所以旁人不可能是針對你,定是針對我家藏的舊扇子才是?!?/br> 他又說:“正是因為你,才讓我意識到我家藏舊扇子的特殊,也才能早早地預備些措施,提前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