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
這日他在暢春園大宮門與九經三事殿之間,帶人按照禮部規制修飾殿宇,增加各種裝點,以籌備三月間的萬壽節大典。石詠手下的工匠忙忙碌碌,這暢春園內也有不少大臣進進出出。 石詠知道這年是“京察”之年,吏部要按照“四格”、“六法”來考核京中任職的各級官員,決定各官員是否有資格升遷。此前京察結果已經出來,各部官員任命調整馬上就要開始,因此不少官員或是遞牌子覲見,或是被康熙召見。石詠所在之處是進暢春園,前往清溪書屋陛見的畢竟之路,半天下來,遇上的官員有小二十位。 “茂行!”有人招呼石詠。 石詠轉身,見是此前見過一面的戶部郎中李衛。 “李大人這也是被傳召來覲見皇上的?”石詠好奇,順嘴問了一句。他從昔日上司王樂水那里聽說了不少關于李衛此人的“奇事”,曉得這應當是個“奇人”。 果然,李衛沖石詠笑笑,卻輕輕搖了搖頭,說:“不是被傳來覲見,是被傳來‘挨罵’的?!?/br> 石詠登時尬笑,心想這位還說得真直白。李衛本人是個捐官,學識不算出色,吐屬又有些粗俗,所以石詠聽說這位在京察考核里得了個“中下”的考評。 他并不為李衛擔心,畢竟李衛在歷史上是個名臣,模范總督。但是王樂水一直與李衛在一個司辦差,石詠可并不希望王樂水因與李衛在一處,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 作者有話要說: 1這一段是第二十五回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時候的原文。后面還有很小的一段第十二回原文,出自賈天祥正照風月鑒一段。 2本文時間線與紅樓的時間線有不小的區別,部分事件發生的先后次序是打亂的。 第316章 至于李衛做好準備“挨罵”的原因, 石詠也聽王樂水說起。 李衛不是科班出身,因此有時與一路科舉靠上來的同僚說不到一處去, 但這倒也罷了, 李衛在戶部時辦差勤勉, 但也因為他是個直腸子, 有一說一,直來直往,一下子得罪了不少人。 據王樂水說, 前些日子李衛在戶部負責各省錢糧收繳。莊親王博果鐸分管戶部, 他當時提出要求,每收錢糧一千兩, 便要在舊例上加收“平余”十兩, 歸他莊親王所有。 “平余”又叫“余平”,是從明代便延續的舊例。這些錢是各省上繳賦稅時, 加派加征的部分, 并非送入國庫, 而是專門送給戶部官員的,相當于上官的一點“好處費”。但是莊親王這樣橫插一刀,開口便討了百分之一的額外“平余”, 要裝入自己的腰包, 這貪婪的嘴臉畢現無疑。 果然各省上繳錢糧的時候被這額外加征的“平余”難住了,不少省份的賦稅遲遲無法入庫。因為西北兵事的關系,國庫本就空虛,這樣一拖延, 負責征收的李衛著急不已。他身為一名五品的郎中,與莊親王博果鐸理論對方根本不理。于是李衛干脆直接在戶部正堂里弄了一個大柜子,外頭上鎖,上面貼著四個大字“某王贏余”,示意這所有省份征收上來的額外“平余”,都盛在這個大柜子里。 這一下莊親王可就難堪了?!捌接唷北臼桥f例,但是他額外討要卻是為了中飽私囊,原本這混在戶部“平余”里看不出來,但李衛這樣一鬧,把莊親王的私心嚷得人盡皆知,老王爺一張老臉根本無處去擱,大怒之下,只得收斂了一二,抹去這“某王贏余”,只在戶部堂官們的“平余”之中分去一份。 如此一來,征收入庫的進度一下子就加快了。但是莊親王也恨極了這一點兒不肯給他面子的李衛,在京察時動了手腳,給他加上了“不謹”“浮躁”“才弱”之類的評語。 若論李衛的性格,他的確是有些“不謹”“浮躁”,他又是個捐官,論起讀四書五經的才能,他的確是比同僚們要弱一些的。 但這些,寫在京察時的考評上卻顯得過分了,得了這種考語,輕則降職,重則革職免官。雖然人人知道這是莊親王博果鐸公報私仇,但是無人敢駁這位“鐵帽子”親王。所以李衛的京察結果就這樣最終定了下來。李衛雖然敢怒,卻不敢言,此刻聽說被康熙傳召,猜想怕是因為這事要被好生訓斥一頓,然后再宣布罷官或是降職的結果。李衛滿腔憤懣,臉上卻必須要忍住,所以他見到石詠,才會冒了這樣一句出來,“來挨罵的!” 石詠見李衛耷拉個腦袋,隨著引路的內侍進暢春園,往清溪書屋過去,心里也頗為感嘆,時下吏治腐壞,好容易得個愿意實心做點事兒的人,卻被人這般擺布。難怪旁人在官場上愿意隨大流,畢竟槍打出頭鳥么。 他心里暗暗感慨一陣,想起當初王樂水所說的“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如今他在內務府管著營造司,也無法完全獨善其身。只不過石詠自有分寸,影響工程質量的,即便有好處也半點不能沾。余下的,但凡有點兒好處,他都分給手下的工匠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們盡心盡責地辦差,決不能有半點差錯。 石詠感慨了一陣,收束心神,繼續指揮手下的工匠開始趕工。這萬壽節時的各種裝點,禮部亦是有一套繁復的定例,是一點兒都錯不得的。石詠少不得親自一項一項地復查,免得出了什么錯,將來他自己也得個“不謹”的評語。 少時李衛由宮中內侍自暢春園中引出來,李衛則是一副如在夢中的表情。石詠擔心他出了暢春園之后連北都找不著,趕緊上去輕聲喚道:“李大人,李大人!” 李衛看著石詠,那眼神終于慢慢亮起來,望著石詠說:“茂行!” “快,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夢!”李衛說。 石詠雖不知李衛出了什么事,但看這位著實是歡喜得有點兒糊涂,當下也不猶豫,二話不說,伸手在李衛手心狠狠一掐—— “哎喲!”李衛一張臉登時疼得整個兒皺了起來,幾乎像是個滿是褶子的包子,“叫你掐你就真掐這么狠??!” 這李衛,直來直去,言語毫不避忌,還真沒說錯他。 石詠伸手拍拍李衛的肩膀,小聲說:“恭喜李大人,這該是,守得云開了吧!” 李衛這時眼神才漸漸清明,想起了適才的情形,忍不住喜笑顏開,點點頭:“還真是了!” 原來,早先李衛去清溪書屋陛見,唯一抱著的念頭就是他一個小小五品官,在被革職之前能見一回天顏,哪怕是回鄉之后做個富家翁,也可以在他們鄉下的小地方吹一輩子了。 誰知一進清溪書屋,李衛便先見了張廷玉,張廷玉隨意問了他幾句戶部的事情,才帶他進清溪書屋陛見。 待進了清溪書屋,李衛行過大禮,他本是個粗人,此刻也不避忌,直接抬起頭,睜著一對眼,直勾勾地盯著康熙??滴跗缴娺^的臣子多了,武將中也有不少人是與李衛一樣直截了當的,因此康熙并不在意,但是這樣的人,文官當中,到底不多見。 接下來康熙便隨意問了李衛兩句戶部錢糧的事,李衛一一都答了,但凡在他的職責之內的事,他件件都了如指掌??滴跻娝拇_不是那等尸居素位,敷衍了事的官員,只微微點點頭,又問起李衛當初與莊親王博果鐸爭執的事。 李衛自然將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早先雍親王曾經上過折子,所以李衛與莊親王之間的這段爭執康熙盡知,只不過是又聽李衛說了一遍。他當下便直接問李衛:“你當初為何要讓莊親王難堪?” 李衛想了想說:“本沒有想著讓王爺難堪,只是一心想著先將各省賦稅收上來入庫再說,否則國庫當真就要見底了。如今全國上下還有這許多要用錢的地方,西北在等著糧餉,黃河河工等著銀子,浙江海堤等著銀子,山西與河北都鬧了春旱有好些地方等著賑濟……小臣,小臣不能因為小臣這一點兒差事辦不了,就誤了這么多要緊的事兒!” 康熙點點頭,知他是為了分內之事,又見他戶部的差事精熟,問一句便對答如流,知道是個勤勉的官兒,剛想隨意勉勵他兩句,讓他一次京察不如意之后,不要灰心,以后還有機會。豈料李衛還沒有說完,梗著脖子又加了一句。 “既然王爺要平余,那小臣就專門給他一個柜子,讓擱著王爺的平余唄!” 康熙登時一啞,知道李衛的言下之意。莊親王博果鐸就是為了私欲,倚老賣老,任性妄為,毫無大局觀,所以此突然多征一分的平余,導致戶部錢糧征收難度加大,銀錢無法及時入庫。李衛的意思,若此事是光明正大理所應當,莊親王便不應懼這“某王贏余”的柜子,但既然莊親王拉不下這面子,便證明此事見不得光,不是什么正道,戶部上下官員,便也不應聽這等昏聵之命。 “你這話說錯了!”康熙立即出言反駁。 李衛登時一傻:他錯了? “若是博果鐸老臉皮厚,當真往那柜子里裝銀錢呢?”康熙反問回去。 李衛當即悻悻,他原也沒想過,萬一那莊親王當真不要臉至斯,那該怎么辦。 “年輕人,還是太過意氣用事,思慮未必周全?!笨滴踺p輕地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道,“雍親王上了折子,極力為你叫屈,盛贊你在戶部當差時的表現,認為你能不畏權貴,仗義執言……” 李衛到此刻方知他這次有機會來康熙面前“挨罵”,乃是雍親王保舉的緣故,此刻愣在當地,當真如在夢中。那個一向看他不順眼,指摘他差事中的謬誤,時不時就將他罵個狗血淋頭的冷面王?寫折子替他叫屈? “……可是朕見了你,也不過爾爾么!”康熙此刻再給李衛潑了一通冷水,隨即提高聲音道,“張廷玉!” 張廷玉一直候在外間,此刻聽見康熙傳喚,當即進屋,將李衛帶了出來,命他在室外稍候,隨后自己入內聽候康熙的吩咐。少時張廷玉又出來,對李衛說:“皇上已經發過話,你可以回去了?!?/br> 李衛此時已是如在夢中,他陛見一回,得知上司對自己真正的態度,已經覺得此生不枉了。此刻聽見張廷玉的話,他迷迷糊糊地轉過身,準備出去,只聽張廷玉又在自己身后補了一句,道:“皇上說了,‘此人取其心地’,放心吧,京察上那些評語,吏部會有數的?!?/br> 康熙說“取其心地”,大概意思便是說,才能不足可以慢慢提升,但是這份心地頗為難得,因此暗示他此次京察考核的評語,會改過來,他依舊有機會在戶部做官。 就因為張廷玉一句話,李衛一路出暢春園的時候都恍恍惚惚的,見了石詠,才會要求對方好生掐自己一把。石詠竟也絲毫沒客氣,使勁兒掐了一把,將李衛掐醒了之余,這一位三言兩語,便將適才在清溪書屋的經歷,和他心中的感激之情,一股腦全倒了出來,說給這位并不算相熟的“小友”知道。 石詠聽說,自然為李衛和王樂水兩人高興,心中更生出一些念頭:康熙皇帝對時下官場弊病一定心知肚明,只是年老體衰,更兼西北正動著刀兵,因此老皇帝實在無力推動改變,只是見到一些心地正直的能吏,敢于挑戰諸般弊端的,康熙能護下來便護下來……留給,下一任繼承人使用? 石詠發呆,那……難道康熙已經心中有數,選定繼承人了? 的確,這康熙朝表面看上去是個盛世,但是殼子光鮮,底下是個爛攤子。這個爛攤子若是沒個妥當人來收拾且得爛下去。 石詠正發著呆,李衛已經完全醒過神來,此刻似乎渾身是勁兒,動了動胳膊腿,對石詠說:“茂行,哥哥要回戶部當差去了,今日定能看遍我司三百本賬簿!”說著,背著手,大踏步地走出暢春園的大宮門。 李衛離開,石詠兀自暗中琢磨,不知康熙如今心意到底如何。此前他與李衛說話,因此立在九經三事殿的一間偏殿外面。轉角過去便是背影處。他正沉思著,忽然覺得衣角被一只手拉了拉。 老實說,石詠被嚇了一大跳,一個激靈之下,一抬頭一探身,正見到小徐立在轉角過去的墻根兒下,脊背緊緊地貼在紅墻上,極低地開口:“石……石大人……” 他目光中露著乞求,幾乎令石詠想起了當初第一次在紫禁城里值夜,見到小徐的情形。那時小徐還是個頭回在乾清宮值夜的小太監,因為弄壞了康熙的自鳴鐘,所以過來求援,當時也是那般乞求的目光,聽說石詠愿意幫忙之后便歡欣地道:“多謝石大人……” 如今小徐已經是乾清宮的內侍副總管,若純論品級,比石詠只高不低,他緊緊盯著石詠,低聲乞求:“幫我給師父帶句話!” 小徐的師父就是魏珠,算是康熙身邊第一得用的內侍總管。小徐命運多舛,石詠還記得當年魏珠與梁九功較勁,梁九功便拿小徐作伐,險些將他活生生打死。 只是石詠不明白,小徐為何會求他來給魏珠捎話——自己說不行么? 他隨即看出異樣,連忙問:“徐公公,你可需要太醫?” 小徐臉如白紙,嘴唇卻鮮紅欲滴,這一張面貌,十足十的詭異。 “請帶話給我師父,我這一生,恩怨明明白白,不欠誰的,唯他老人家的深恩,雖死不足報……” 一條細細的血線從小徐唇角直接垂落,石詠見此人怕是命在旦夕,一扭頭,就要轉身去找大夫。就在此刻,小徐一伸手,緊緊掐住石詠的手腕,這一掐,當真是用盡全身力氣,根本無法掙脫。 正在這時,石詠見到暢春園門口處行過來一隊侍衛,為首的正是丹濟,他趕緊伸出另一只手,沖丹濟比了個手勢,丹濟見狀,當即命手下繼續巡邏,自己快步趕到石詠身邊來。 “石大人,請你務必帶六個字給我師父,‘風月寶鑒……’” 小徐一張口,口中鮮血涌出,此人的身體也再站不住了,緩緩坐倒,依舊扣著石詠的手,余下的話卻哽在后頭,嘴唇動了動,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我一定給你帶到便是!”石詠見再這樣下去只怕此人走也走得不安心,趕緊答應。 這時候丹濟已經趕到石詠身邊,一探脈象,便道:“人已經不中用了!” 果然只見小徐眼珠動了動,眼神頗有些凄涼,望向石詠的眼光中到底帶上了些感激,但漸漸的,那眼光也散了。石詠覺得手腕間的勁也一點點地松了去,他的手腕終于獲得自由,從小徐手中抽出來。 丹濟檢查了小徐的眼瞼口鼻,下了斷語:“是中毒!”但他直到這會兒才認出小徐,問:“怎么是徐公公?” 石詠:我也正懵著那。 小徐已經是乾清宮內侍副總管,丹濟也是相熟的,此刻看了小徐的死狀,嘆了口氣,道:“怕回頭還是要報個暴病而亡。這事兒交給我吧!”宮中一向報喜不報憂,御前侍衛為了減少麻煩,會在加強戒備、暗中查訪的同時,盡量將這等事隨便找個由頭先行蓋住。 石詠點點頭,心知怕也只能如此。他惦記著在小徐臨終之時答應的事,還得給魏珠傳訊——可為什么,“風月寶鑒”,會是六個字? 第317章 “既是如此, 那麻煩丹濟大哥請人幫此人裝裹裝裹,稍許收拾得體面些?!?/br> 石詠見丹濟揮手叫人過來, 立即有御前侍衛領了小蘇拉, 抬了擔架過來, 給小徐身上蓋了一塊粗布, 將人罩了抬走。石詠倒是希望這小徐走得能有幾分尊嚴。 丹濟點點頭,道:“都是相識一場,這個你放心?!?/br> 丹濟一直在宮里當差, 后宮里這種事他見得較多, 此刻雖然震驚,卻并未流露太多情緒。 但是石詠不然。雖說他與小徐沒打過多少交道, 可是見到小徐死在自己眼前, 他的心實在久久不能平靜。尤其此人死前說的:他這一生,恩怨都明明白白。的確如此, 這個小徐, 早先將他的人情, 十六阿哥的人情,都認認真真地還過。只是石詠不明白的是,小徐的死因到底為何, 是否也是為了還魏珠的恩情, 所以才會這樣搭上一條性命……他臨死之前拜托石詠傳話,又到底是什么深意。 這些,小徐已死,便再也無人能知了。 按說石詠該尋個機會去找魏珠去的。但是他是外官, 等閑進不得內廷。此外魏珠是皇帝身邊得用的人,整日侍奉在康熙帝的身側。即便魏珠陪著康熙帝從清溪書屋一帶出來,到二宮門之外轉悠,石詠也找不到與魏珠說話的機會。 因此他只能等待。 果然,沒過多久,魏珠“奉旨”親自到九經三事殿檢視萬壽節諸事預備的情形,四下里看過之后,來到廊下立著的石詠身邊,也不轉向他,只并肩與石詠默默站了一會兒,兩人視線一致,都在打量著大宮門前腳手架上的工匠,仿佛兩個正在嚴密監視的監工。 石詠卻聽見魏珠輕輕開口:“小徐那孩子,臨走留了什么話沒有?” 石詠微微偏過臉,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身邊這位魏大總管。只見心愛的弟子殞命,魏珠面上看不出半點兒情緒波動,他甚至也沒有半點兒人類應有的表情,甚至此人與死人的唯一區別,就是胸口里還有些起起伏伏,還能說上兩句話。除此之外,魏珠整個人都是死氣沉沉的。 石詠記性甚好,當下將小徐臨死之前說的所有言語都一字不落,全部轉述給魏珠聽,一邊說,還一邊伸手指指點點,仿佛他在替這位魏大總管講解營造司的工程進度。 待魏珠聽石詠轉述小徐所說的“唯他老人家的深恩雖死不足報”之時,他依舊面無表情,唯有喉嚨深處傳來一陣低低的“呼嚕呼?!钡穆曇?,表達了魏珠內心的波瀾。 “他說托我轉告六個字,‘風月寶鑒’……” 石詠說到這里頓住,魏珠等了半天,才側過臉來,看了石詠一眼,似是終于明白過來,小徐沒能將該說的話都說完,就此故去了。 “風月寶鑒……是什么?” 魏珠回過頭,仰頭望著大宮門,低聲問出一句。 石詠覺得他對這風月寶鑒,知道得恐怕還沒有自己多,當下只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情,只斟酌地說:“既然叫做寶鑒,便應當是一面鏡子吧……” 聽到這里魏珠已經大致了然,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隨即提高聲音:“石大人近來辛苦,萬壽節之后想必十六爺會論功行賞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