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然而石大娘眼下的考慮,卻是認為織金所存下的錢已經太多了。從各家各戶主顧那里接來的小額銀票,已經有了厚厚的幾沓,金額很大,甚至已經多過了織金所日常需要周轉的本錢,這筆錢卻只能放著,暫時找不到合適的法子投出去,因此只會擠占了幾個股東各自的分紅。 石大娘為這事,曾經與織金所的賬房和大掌柜商議過,甚至還去信打聽過鳳姐的意思。但是眾人的一致看法是,織金所維護住這么多主顧并不容易,若是主顧愿意將銀錢存放在織金所,他們也不好拒絕,最多解釋解釋,分紅時紅利薄一點罷了。 “不會吧!”石詠聽見母親所說的,忍不住咋舌,心想,織金所原本好端端的只想做點兒布匹生意,怎么鬧到后來變成了金融機構? “詠哥兒,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是成法,前明就有,只不過后來因為戰亂給擾了。早年間大家手里都沒什么錢,直到康熙三四十年的時候才漸漸好了起來。你外祖母和舅母她們,當初也曾擱了些錢在鋪子里的?!?/br> 石詠萬萬沒想到民間竟有這樣的智慧,即便是女眷們也不甘落后。只是這究竟算什么金融產品?女眷們顯然不能算是店鋪的股東,這些錢最多只能算是一種自發的,向商鋪進行的主動存款,而每年她們拿去的那些“分紅”,其實就是利息。 但是這種存款與如今錢莊票號大戶人家戶頭里的錢相比,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穩定。幾乎沒有什么人會主動去動存放在織金所的本金。石詠托母親請織金所的賬房算了一下,將近兩千名主顧,在近一年內,動用了織金所本金的,只有三十七人。 織金所開業五年之際,主顧們的“存銀”已經超過了四十萬兩,織金所原本也確曾使用,但是前陣子剛剛回了一大筆貨款,又正好是在冬令皮料進貨之前,銀錢正是充裕的時候。石詠一開始是不肯相信的,可是待后來聽說了織金所如今有兩千多名主顧,算下來每人平均也就存了二百兩不到,石詠才信了。 有這樣一大筆銀子擺在面前,石詠自然心動。他在征得了十六阿哥的同意之后,與織金所簽了契紙,借用四十三萬兩存銀,限期一月歸還,這一月的利息為二分五,折合年利為三成,比尋常銀票錢莊借貸的利息高出近一半,但是與市面上印子錢的利相比則要公道不少。 待樂鳳鳴拍下所有的參,便不愁藥材商們不會自己求上門。而同仁堂提價兩成賣參,一部分原因也是要覆蓋這三分的成本。而樂鳳鳴不負眾望,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將參全部賣光,這筆錢連本帶利,自然也順利地送回織金所。 早先十六阿哥與石詠說笑,就曾提到過,九阿哥這樣折騰,到處去打聽樂鳳鳴的錢究竟是哪兒來的,根本就是燈下黑,他只消回府問問九福晉沒準就知道了。只不過,人家九福晉也未必就愿意告訴丈夫,自己的身家都存在哪里。 第252章 十六阿哥那邊也知道織金所的事, 對織金所可以這樣一次性調用幾十萬的頭寸感到吃驚不已。后來他回阿哥所問了問十六福晉,知道福晉也有幾百兩存在織金所, 便也不吃驚了。 “茂行, 你說說看, 這些錢, 閑著也是閑著,能不能想個好法子,調出來使一使, 也好再讓內務府賺點銀子?”十六阿哥故意打探石詠的想法。 石詠卻知道, 像早先織金所借錢給同仁堂那種,是一種風險巨大的短期拆借行為, 若不是他心里非常清楚同仁堂獨家壟斷了參源, 所以一定能回款,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用織金所的錢做這種買賣的。 “十六爺, 我并不是織金所的東家!”石詠表示, 十六阿哥教過的,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石大娘是織金所禮聘的“顧問”,自然要為織金所考慮??墒撬伻羰峭耆婵椊鹚闹骷? 幫織金所做決定, 那便越俎代庖了。 “而且,十六爺,您算過沒,內庫那邊今年還有多少窟窿沒填上的?” 一經提醒, 十六阿哥伸手摸摸鼻子,道:“說得也是,咱們今年該賺的銀子都差不多了,待到臘月里再攏一回各處的收成就行。若是現在費了老大勁兒多賺了銀子,回頭又被那些人拿去花掉!” 十六阿哥這番抱怨亦是有所指。畢竟大將軍王出征在即,光各項儀仗,那花的錢就跟流水似的,不用說十四阿哥還嚷嚷著要在西寧修大將軍“行轅”?;仡^內庫若是真的多入庫個幾萬兩,鐵定被兵部那撥人又討了去花掉。 如今十六阿哥對這些即將出征的貴胄們多有不滿,明知道他們根本不是去保家衛國去打仗,就是去撈軍功賺前程的,愈發不樂意幫他們攢銀子。他當即雙臂一抱,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說:“茂行啊,看來爺真沒有白教你,這世上啊,將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就是了,這為他人作嫁的事兒啊,咱沒有這工夫去沾!” 石詠也是一樣的心思。前幾天華彬還特地拐彎抹角地打聽到了他,親自登門向他打聽柳湘蓮的消息。這個華彬一面口口聲聲地說到時候將“帶傷”出征,一面嚷嚷著要找柳湘蓮算賬。石詠自然不搭理這人,可一想到這種人都能上西北帶兵,又想到這些人在西北的各種花銷還都由內務府和戶部擔著,石詠就滿肚子的不樂意。 對于織金所的存銀,他也有些想法。然而他絕對不是什么金融業的行家,只是個外行半吊子。這可不像古董拍賣,他見過很多次豬跑。然而這存銀的事情上,他最多能出出主意,可要是要讓他cao持運作,石詠實在是怕將事情搞砸了。于是他只是寫信分別給山西與金陵,向織金所的“正經”股東們提些建議。 賈璉很快就回了信,反響熱烈,很看好石詠的提議,建議石詠先寫個大概的方略出來,他找幾個穩妥人一起看看。但是薛蟠大約帶著媳婦兒游山玩水,根本不cao心生意上的事兒,直接順帶手支了個懂行的掌柜進京,說讓石詠愛怎么張羅就怎么張羅。 其實石詠的想法很簡單,他就是想支持一下像同仁堂這樣,認認真真做實業,但又苦于沒有足夠的資金,始終不成氣候的小鋪子小作坊。這么些年他與工匠和小生意人接觸得多了,知道其實這一群人其實是最誠實守信,希望能用雙手改變生活,實現理想的。 同仁堂從樂鳳鳴的父親樂顯揚開始經營,距今幾十年了,規模依舊上不去,并非因為樂家人不努力,而是資金這個瓶頸讓他們的發展周期一下子拖得這么久。若不是石詠這回找上了樂鳳鳴,恐怕還會拖下去。 這些小鋪子小作坊幾乎不會主動向外界貸銀子,一來好些放印子錢的利息太高,他們承受不起,二來那些錢莊票號,正經可以貸銀子的,卻又嫌借錢給這些人無利可圖,懶得費這個勁兒。 既然織金所出于主顧們的信任,收進來那么多存銀,為何不能支持一下這些人呢? 石詠的想法是,從織金所分離一個單獨的商業機構,織金所作為股東和委托人,將資金交付給這個商業機構,由它向具備一定發展前景,有一定商業計劃的小鋪子小作坊放貸,貸款都是長期,至少在三年以上。這些小鋪子小作坊需要交付一定的抵押品,此外必須在三至五年內有明確的盈利方案。 除了這些硬性條件以外,石詠還建議這個獨立的放貸機構成立一個放貸委員會,由不同股東委托的管事或是掌柜擔任。這個委員會必須審核商業計劃或是盈利方案的真實性,確認這門生意真實而可靠。必須大部分成員通過,賬房那里才能放款。同時委員會也會給這些借錢的小作坊小鋪子一些經營建議,必要的時候,可以派人上門,專門替借款人算賬。 最重要的一點是,前來求貸的金額,沒有下限。也就是說,若真是小本生意,哪怕只是借十兩銀子,都成。歡迎任何小本生意上門借款,但若是沒有任何實業或是商業計劃的,只是想借點兒銀子救救急的,一概免談。 石詠深知自己只是個門外漢而已,但也一氣兒將他的這些想法都在給賈璉的信中一一陳述,同時也解釋了為什么他認為應當提振工商業,尤其是規模較小的小本生意,這一類營生發展起來究竟有什么好處。他寫到興奮處便守不住筆,一封信洋洋灑灑,竟寫了十幾頁,將一封信撐得鼓鼓囊囊的。 遠在山西的賈璉還沒收到這封信,雍親王案上已經放上了一份謄本。雍親王本人看得心潮起伏,將這謄本扔下去給戴鐸看過,同時笑道:“從未見過這樣不經的言語,說是不要理會那些大商行大實業,去扶植那些升斗小民做生意。剛開始讀,只覺得是滿紙胡言,唯有讀過之后,仿佛再想想,才會覺得有些深意,有些深意?!?/br> 他非常清楚如今的財富都聚攏在哪些人手里,也深知這種財富與資源的高度集中有哪些害處。石詠一封書信,條理雖好,可是某些見識仍顯幼稚,一看就是個外行。然而這字里行間偶現的特異思路,竟能讓雍親王偶爾覺得眼前亮上一亮。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贝麒I匆匆看過這信,不及細想,先送上馬屁高帽,“當初王爺點石詠做四阿哥與五阿哥的開蒙老師,便是慧眼識人,目光如炬?!?/br> 雍親王頓時喜氣洋洋,覺得自己確實挺有眼光的,全忘了當初本是鈕鈷祿氏求到自己跟前,自己才點了頭的。 戴鐸見將王爺哄得很好,當即問:“王爺,敢問要不要將石詠此人調來戶部?在內務府任職未免屈才,不如讓他在戶部歷練兩年,過一陣子就可以大用了?!?/br> 早先王樂水就是內務府的主事,如今調來戶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雍親王卻搖了搖頭:“本王偏不。這小子既然能洋洋灑灑寫出那么多好處出來,本王且等著看,三五年之間,是否真如他所言,能有這許多變化!” 戴鐸趕緊應了一聲,心里為石詠默默惋惜,想這小子明顯就是自己作的,寫了一封信,雖然得了些贊譽,但是在三五年之內就與戶部無緣了。在內務府做官哪里趕得上六部??! 然而石詠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本來就覺得與十六阿哥投契,兩人時常能想到一處去。再加上他認得的好友同僚都在營造司與造辦處,便是調他去戶部,他也未必樂意。 但如今內務府的差事他已經完成了七七八八,所以石詠終于過上了下午晌喝上兩盞茶,到了點兒就回家的老干部式生活,也總算能多陪母親說說話,關心關心弟弟的學藝,以及花些時間陪陪媳婦兒了。 這日他下衙走出內務府的時候,一抬眼猛地見內務府府署門外候著一個人,而李壽則立在不遠處,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對方。 這情景一下子讓石詠憶起當年被九阿哥的手下扭了就走的恐怖回憶,腳下一滯便站住了。那人登時快步走上來,雙手奉上一張帖子,問:“石詠石大爺?” 石詠微微點頭:“我是!” “我們爺相邀石爺明日有空去喝茶,”那人恭恭敬敬地開口,“地方就在琉璃廠大街西口,離您住處不算遠?!?/br> “你們爺是……”石詠帶著疑惑,這帖子,他不知到底是接好還是不接好??墒撬唤?,對方就始終雙手高舉過頭頂。 石詠無奈,見對方禮數周到,到底還是借下了。只見對方滿臉喜色地抬起頭來:“謝石大爺賞臉!我們爺說了,明日恭賀大駕,以茶代酒,盼與石爺暢談天下之事,石爺切莫推辭?!?/br> 好一個彬彬有禮,吐屬文雅的長隨。石詠的余光瞥見李壽在一旁扯了扯嘴角,知道這小子一定在嫌棄人家太文縐縐,不爽快。 石詠待來人離開,才打開了對方遞上的帖子,口中“哎呀”一聲,道:“這帖子我不該接的?!?/br> 李壽一凜,上來問石詠:“怎么了?” 石詠這時候才意識到其實對方這般禮數周全,其實也是給了另一種壓力,令他這帖子不得不接。也不知下帖子的這一位,是否曾經用過同樣的手段,邀上了許許多多和他一樣,不想與這一位結交的臣子,然后以其雍容溫和的氣度,優雅的談吐,和精辟的見識折服了這些人。 他手中的帖子,是八阿哥胤禩遞出來的。 這帖子制的非常精致,上面的字跡工整且俊秀,看得出寫字之人多年習書,筆力不凡。當是八阿哥本人親自書寫的。 “大爺,我腳程快,您將帖子給我,我去追上那人,將帖子還回去?!崩顗鄣菚r說。 他的確腳程快,耐力好??墒鞘亝s也不能讓他如此,只得苦笑道:“這哪兒行?我已經親手接下的帖子,若是送還,或是不去,都是我失禮在先,便是欠了對方一個人情?!?/br> “那……那回頭我叫上石海,還有柱大叔,您去的時候咱們一起跟著,力保萬無一失?!崩顗酆芮宄赜浀卯敵踉诰咆愖痈l生的事,他當初是親見著富達禮渾身浴血,將石詠給撈出來的?,F在聽了石詠所說,也覺對方不是善茬兒,當即自告奮勇請纓。 柱大叔就是石柱,他與石海父子,就是當日富達禮贈給石詠的一對練家子父子,專門負責保護石詠的安全的。 “這還倒不至于!”石詠說,既是八阿哥請飲茶,演的便是一出文戲,而不是武戲了。不過將石柱石海父子帶上也好,萬無一失。 第二日,他依約前往琉璃廠西口那間新開的茶樓,過去之前,他還特地打聽了這間茶樓是不是八爺的產業,畢竟琉璃廠這里人來人往,又時常士子舉子云集,是個打聽消息極妙的所在。 出乎他的意料,這件茶樓與八阿哥沒有多少關系。 石詠命石柱石海父子在茶樓下守著,自己帶著李壽上了樓。茶樓上人來人往,并未因八貝勒約他在此碰面而有任何不同。慕名而來的新老茶客照樣高談闊論,招呼伙計。而八阿哥則獨自坐在一個較為清凈的角落,身邊就是敞闊的大窗。他便透過玻璃,淡然望著茶樓窗下人來人往。 石詠與八阿哥打照面的時候并不多,印象最深的就是當初在順天府的那一場叩閽案了。當時八阿哥作為刑部的掌部阿哥,曾參與為那枚牛足鼎辨真偽的審訊,與石詠多有些接觸。后來那次大鬧九貝子府,及至后來鬧到御前,八阿哥趕到暢春園去為九阿哥說情,兩人曾在暢春園又見過一次。此前石詠在宗人府時,八阿哥亦在,只是他心思不在,因此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一位罷了。 如今再見,石詠自然可以感知八阿哥如今的氣質更加淡然,人也略清減些,身上更是半點急躁都不見了。早年間的八阿哥或許還會有些患得患失的樣子,如今的八阿哥,似乎早已將一切看開,世間紛擾,都已與他無礙。 或許“斃鷹事件”徹底改變了八阿哥的前途走向,但也一樣打磨了這個人,如今八阿哥整個人態度溫和,目光真誠,一手扶住,轉過頭來靜靜地望著石詠。 但是無論八阿哥表現得有多溫和,面對此人,石詠總是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一股子壓力。 “卑職見過八爺!”石詠決定在禮數上公事公辦。 “茂行!”八阿哥站起身招呼石詠,伸雙手相扶,阻住石詠行禮,熱情地邀他入座,“你我本是親戚,何須如此多禮?” 石詠本來對八阿哥略有好感,可是八阿哥一提“親戚”二字,他突然就想起華彬來了。只怕安郡王府的那些人,才是八阿哥的“正經”親戚才是吧! 想到這里,石詠便老實不客氣地坐下,果然聽見八阿哥開口:“我一向見九貝子與茂行有些誤會,這次過來,是想說和說和。說實話,這么些年,我冷眼看來,覺得其實你與老九是一樣的人,這世上,許是只有你能明白老九?!?/br> 石詠趕緊道:“豈敢豈敢,八爺此言差矣,這世上最明白九爺的,必須是八爺您??!” 他一面說,一面想:商業互吹,我也可以的。 第253章 八阿哥遞了帖子邀石詠喝茶, 說是想要從中勸和,解開石詠與九阿哥之間的“誤會”。 石詠摸摸后腦說:“卑職……卑職與九爺之間, 好像一直沒什么誤會??!九爺若有吩咐, 卑職一定聽命行事?!?/br> 八阿哥當即笑道:“這話說得極是。你看, 你們上次劍拔弩張地, 一直鬧到御前,最后還不是一樣開解了?那之后還不是一樣相安無事?” 石詠諾諾稱是,心想“誤會”真是可以解釋一切啊。 這時八阿哥又開口, 笑道:“見你與老九之間不存芥蒂, 我這做兄長和做長輩的,便放心了。來, 飲茶, 飲茶!”說著他親手為石詠斟了茶,轉臉托起自己面前的茶盅, 慢慢細品。 石詠則細細打量手中器皿。八阿哥見他如此, 好奇地問道:“久聞茂行擅長賞鑒名瓷, 敢問這家所用的瓷器,有什么特別的么?” 石詠并不藏拙,只看了看便肯定地道:“這個是萬歷官窯。萬歷窯出品精良, 但是因為數量很多, 所以價值并不算昂貴,東西雖好,卻并不為世人所珍藏?!?/br> 八阿哥一怔,似乎試圖辨清石詠是否話中有話, 隨后一伸手,取過桌上放置著的一只空杯,翻過來一看款識,果然見是“大明萬歷年制”六個字。 他這才信了石詠的能耐,贊嘆一番,不再繞彎子,直接問:“上次內務府拍賣人參一事我已聽說了,這件差事茂行辦得很漂亮,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向茂行請教。當日同仁堂以一己之力拍下人參,自然是絕大的魄力。只是魄力之外,這財力由何而來……即便是在京里,能在片刻間調動這許多頭寸的票號也不算多。但是同仁堂絲毫未憑借票號之力,著實是令人有些費解——” 石詠沒想到八阿哥竟是為了問這個才邀他到此,當即太極推手推回去:“八爺,這么一點兒小錢,怎么值得您動問?” 八阿哥卻緊追不舍:“的確是百思不得其解,才特地邀茂行到此?!?/br> 按說以八阿哥的身份,這點小事原本無需他親自過問,若不是真的好奇得緊,就是替九阿哥問的。 石詠沒打算刻意隱瞞,便道:“這本是女眷們的錢……” 他話音未落,已經被人打斷:“這小子jian猾無比,八哥莫要聽他信口胡謅!” 九阿哥不知何時也來了這茶樓上,正滿臉怒氣,惡狠狠地盯著石詠,“說什么女眷的錢,這全京城家眷的錢加起來都未必湊得出這個數,一家一戶焉有這等實力?” 他來得急,沒聽明白石詠的話,以為石詠說的是“家里女眷的錢”,自然不信。再者,九阿哥對自家福晉手中究竟有多少私產全無半點概念,自是不信女人家也能聚沙成塔——四十三萬兩,其實并沒有這么難。 “八哥何必為了弟弟,特意給這小子好臉,明著替弟弟打聽他私底下的手段?或許他石家另有些來路不明的財源也未可知?!本虐⒏缫姷叫珠L向他使眼色,勉強收了怒氣,改了冷笑,盯著石詠。石詠反而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心想,這可真如八阿哥早先所說,乃是誤會了。他石家家中一直一窮二白,直到近兩年才略好些,哪里又有什么來路不明的財源? 八阿哥在一旁聽著,只從袖子中抽出一方帕子,掩口輕輕咳嗽。石詠則忙忙地站起來,無奈地與九阿哥見禮。 正在此時,斜刺里突然沖過來一人,徑直沖到桌前,“砰”的一聲就磕下響頭,高聲道:“草民,草民……見過幾位爺!” 此刻九阿哥已經若無其事地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至于伏在地上的人,他連看也不看,自己伸手捉了一只茶盅,伸手倒了茶水,往口中咕咚咕咚灌了一氣,方才道:“如今這阿貓阿狗都能隨隨便便上來拜見爺了。八哥,你帶出來的這些侍衛倒也寬和?!?/br> 旁邊石詠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地上跪著的人,他辨出了這人的聲音,震驚地出聲:“你是……冷子興?” 他很明顯地見到伏在地上的人下頜的肌rou牽動,應當是伏在地上的時候料想無人能看見自己的表情,便偷偷笑了笑。此人隨即斂了笑容,抬起頭,望著石詠:“石、石……大人,好記性!” 一瞬間,石詠將他眼里的怨恨看得清清楚楚,只聽他說,“石大人,這么久了,竟然還記得草民!” 八阿哥與九阿哥聽見冷子興這個名字,目光齊齊朝那人轉過去:誰都記得冷子興與石詠的恩怨。當初那次叩閽案,正是石詠驗明牛足鼎的正身,戳破了冷子興的把戲。也可以說是因為石詠,才終令冷子興伏法,被判流配三千里,西北軍前效力。當初這案子是八阿哥親審、九阿哥旁聽的,所以石詠提起這個名字,兩人同時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