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自從石詠進院,這位老太太就沒開過口,一眼不發,此刻她盯著石詠看,目光銳利,似乎能看破石詠的深心。不知為何,石詠憑空竟覺得毛骨悚然,他有些不敢直視老人家的雙眼,一低頭,感覺更加不好——只見老太太足上穿著一對顏色極其艷麗的繡花女鞋,鞋上花紋繁復,而且簇新簇新的,似乎就是昨兒個剛制的一樣。 “哎喲,這位客官,怠慢了!” 石詠正被那老婦人盯得心里發毛,忽聽背后有人招呼一聲,一轉身,見是一位中年婦人推了門出來,手上托著兩只陶土花盆,笑問道:“客官想要什么?” 石詠對花藝不熟,所以只能老實地告知對方自己想給母親挑幾樣時令的鮮花,又說了母親喜歡顏色清雅些的,有花香的最好,沒有也無所謂。 那中年婦人笑著道:“看得出來,您是位極孝順的人。我這就給您挑幾樣去?!?/br> 中年婦人當即去剪了一把早梅、一把銀柳,又撿了兩盆抽出骨朵的水仙出來,一起遞給石詠看:“您看這些行不行?眼下時令的花草不算多,只得這些,您若是再等半個月,會更好些?!?/br> 石詠當即點頭說好,那中年婦人便去取了藤條,將兩枝花束都捆扎起來,又取了一只草編的提籃,將兩盆水仙放在里面。 她一面忙碌,一面與石詠閑聊:“客官問起我們這兒啊,說實在的,我們這一帶住著的都是苦哈哈的人兒,不過是些蓬門小戶。拿我們這院兒來說吧,我們和隔壁一戶都是蒔花的,我們這院兒還有一戶是錫匠,一戶是箍桶匠,還有一戶是貨郎,長年走街串巷的,那位還會捕魚,時常去什剎海捉個魚什么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那老婦人就一點點地從石詠背后挪過去。蒔花的婦人對這老太太視若無睹,倒是將石詠的花草一起料理好了,才驚喜地發現早先臺階上放著的一排花盆已經挪到了的陽光底下,她趕緊笑著說一聲:“老太太,謝謝啦!” 石詠松了口氣,心想那老太太雖然看著古怪,但至少是個大活人,而且看起來還挺好心的。 他當下問了價,付過錢,轉身出門,心想這“百花深處”,雖然沒有西華門說得那樣神乎其神,但卻是個極其生活化的地方。那蒔花的婦人做事十分爽利,極得好感,花草的價錢也極其公道。 他提著東西走在百花深處胡同之中,一路往東,打算從護國寺東街那里轉出去,待漸漸走到頭了,一轉身,忽見胡同盡頭有兩人正站著,沖自己行了一禮。 石詠騰出手揉揉眼,那兩人卻又不見了。 石詠只當自己是花了眼,當下提著東西,轉身離開,回想一番這“百花深處”的傳說,心想,這樣的地方,怎么可能風水不好呢? 按照那傳說,萬歷年間那對夫婦,光靠著種菜,就能發家致富,并且經營起一個園子,成為京城一景,這分明就是個勵志的種田文么,若是這樣說來,這里的風水該是很好,非常好才是。 他這么想著,忽聽身旁有人輕笑一聲,依稀說了聲:“是呀!” 石詠一驚轉身,只見冬日里淡淡的陽光映著,將他的影子映在北墻上,斜斜的,長長的。除他之外,便再無旁人。石詠一凜,覺得這胡同的確有些古怪,傅司官大約說得沒錯,這里應當就是個“極有趣”的地界兒。 他將兩捆花束并兩盆水仙帶回永順胡同。石大娘見了非常歡喜。她一向儉省,如今石家家境漸好,她卻也還想不起給自己買些時令花草,主要也是不知道蒔花人家住的地界兒。如今兒子替她一一都想到了,石大娘自然開懷。 她一向不是個小氣人兒,當下將梅花與雪柳插了瓶,分了一半給弟妹王氏送去,水仙也沒忘了送上一盆。石大娘直夸石詠這些花草挑得好,叮囑他若是下回再去,不妨多買些,永順胡同忠勇伯府的老太太也是個愛花兒的。 石詠第二次往“百花深處”過去的那天,趕巧了正好下起春雨。 北方容易春旱,因此說著春雨貴如油一點兒也不為過。令人欣喜的是,這雨下得還不小,待石詠走到胡同口,他的衣衫鞋襪盡皆被打濕了,頗有些狼狽。 比他更狼狽的是那位剃頭的,剃頭挑子支在外頭,自己則只能躲在旁人屋檐下避雨,見了石詠,手里的剃頭刀“咣咣”的響了兩聲:“剃頭嗎?” 石詠搖搖頭,他身上有官職,國喪期間還真不好剃頭。 他只管往胡同里走,去尋那蒔花的人家。剛走了沒兩步,石詠就踩了兩腳泥,腳下越來越重,一低頭,他才發現這百花深處的石板路修得有些問題,兩頭都是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但是中間有一段不知為什么就是光禿禿的泥地。平日里還好,不過是灰土略大些,但是一到下雨的時候,便很是泥濘,道路難行。 石詠走了兩步,便見到上次遇見的老婦人正蹲在胡同道旁,想走卻又不敢走的樣子。 石詠過去一瞅,只見人老太太腳上的繡鞋依舊和新的一樣,只是微濕,上面連泥點也沒有,難怪人家不敢走,一踩地上怕就將繡鞋弄臟了。 石詠當即過去蹲下,說:“老太太,這一段我背您過去,你到我背上來吧!” 那老婦人偏過頭,盯著石詠看了片刻,石詠忍不住心里又有點發毛,可是他挺坦然,畢竟問心無愧。終于那老婦人一伸手,兩截枯瘦的手臂攀到石詠肩上,任由石詠背著,走進那大雜院兒。 石詠將老婦人放下,正見到上回那蒔花婦人從屋里出來,兩下里打了招呼。石詠知道這婦人姓蔣,便叫她“蔣大娘”。 “真是不好意思,石大爺您先來坐著,我給您舀盆水,將腳上的泥刷一刷!” 石詠連忙搖手說不必:“反正待會兒還要再出去的?!?/br> 蔣大娘一想也是,眼下刷干凈了,出去便還要再刷。 “大娘,這胡同怎么兩頭都有石板路,唯獨中間一段土路呀!你們在這兒住了這么些年,一下雨都這樣么?”石詠問。 “可不是,自來時便這樣,”蔣大娘大約也覺得很不方便,“可是我們這兒人就這樣,窮忍著,富耐著,睡不著時就瞇著,這么久都忍過來了……說實在的,還是沒錢修這路,大家就一起忍著,下雨天大家刷刷鞋,也就這樣了?!?/br> 石詠聽了不做聲,自己在心里慢慢盤算著。 少時他提著買來的花草,在這百花深處胡同內的泥地里來回趟了兩遍,心里已經有了成算。第二日上衙之后,他便去尋了十六阿哥,將心中的設想大致說了說。 “你倒好!”十六阿哥聽說了石詠的主意,實在沒忍住,“大約這天下只有你這樣的人,能想得出這種主意。旁人都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你卻想著……修路?” 石詠點點頭:是的,他想修路。 十六阿哥說旁人“惶惶不可終日”也是有原因的。前些日子正月十五大朝會被康熙皇帝免了,有消息傳出來說是皇上病得厲害,甚至有人在猜測這次會不會國喪未出,便再添上一百日。 除此之外,康熙五十六年末老皇帝曾經下過“遺詔”,明言“心神憂瘁,頭暈頻發”,自知老之將至。一時京中猜測紛紛而起。京中諸位阿哥紛紛緊盯著宮中的動向,畢竟儲位空懸,誰都不曉得萬一康熙皇帝未及立儲便撒手西歸,這朝局會亂成什么樣兒。 可是石詠心里很淡定,知道康熙皇帝的身體會慢慢一點點恢復,而且還能再撐上個幾年,他便向十六阿哥提出,想試驗一下南邊送來的新材料,修個路試試。 十六阿哥當即取出京城的輿圖,翻開了,按石詠所說,找到了“百花深處”。 “這地方聽著耳熟!”十六阿哥轉頭吩咐小田,將他內務府產業名冊取來,“是了,那邊有一片荒園,是三十五年查抄,沒入內務府的。怎么,石詠,記起你營造司的差事了?想修園子了?” 石詠當即將他的設想一氣兒都說了出來,十六阿哥聽著聽著,便笑逐顏開,拍著石詠的肩膀,說:“不愧是你啊,石詠!” 春雨漸止,兆佳氏老尚書府內,如英也命小丫頭正剪了幾枝開得正好的梅花,尋了個梅瓶插了。 如玉正站在她身旁,低聲道:“你怎么就不著急的?” 如英轉臉,沖jiejie抬抬嘴角,笑著說:“jiejie說說看,我有什么好著急的?” “百日國喪,這之后便不禁嫁娶,咱們年歲已在這兒擱著,小姨一準兒要為咱們說親?!比缬癜侔愦蚵?,想探知meimei究竟有什么對策。 如英卻不在意,她撿了一枝梅花,比了比長短,當即伸剪,將多出來的一截梅枝剪去。她將梅枝插入梅瓶,終于滿意了,便笑著轉過頭望著如玉,說:“jiejie難道不記得了,我說過的,這事兒上頭,我想為自己做一次主。不過,我說這話,你信嗎?” 如玉當然不信,片刻之后便啐了一口,說:“這個瘋丫頭,可見是看那些話本子閑書太多,簡直魔怔了?!?/br> 第210章 石詠一直很喜歡胡同, 只是后世城建發展,保留下來的并不多, 原汁原味的更是少。只不過石詠做夢也沒想過, 他竟然能有這機會, 親自帶人修路, 為保護一條歷史街區做些貢獻。 在內務府營造司執役的工匠們也很驚訝,他們無論如何都是內務府執役的屬官,一向修的是皇宮內苑, 有時去修個貝勒府貝子府都會覺得掉價。這莫名其妙地跑來什剎海旁邊的一條巷子里修路……這, 不大正常??! 然而這樁差事卻無人敢推,一來, 這是十六阿哥親自吩咐下來的差事, 二來么,營造司的郎中石詠親自出馬, 說是要帶他們試驗一種“新材料”, 工匠們一向都道主官們都是天天在府署里寫文書的, 難得有個“小石大人”肯與他們一起親臨現場辦差,人人都覺得新鮮,因此即便心里覺得奇怪, 他們也都跟著去了。 這邊還未出正月, 石詠就帶了幾個人去勘察。說是修路,石詠卻先指示旁人將百花深處整條街巷都測量了一遍,等比例繪制了一幅圖樣,胡同兩邊各家各戶出入的地方都做了標記, 各處水井的所在也都預先標出。中間那段土路更是標記得清楚,甚至石詠命人將兩邊青石板比土路高出幾厘幾毫也全都量出來記下。 百花深處原有的幾戶居民們十分驚訝。蔣大娘萬萬沒想到那好脾氣的主顧竟然還是個官兒,而且竟然主動提出替他們修路,而且還分文不取,十分驚訝,連連問石詠:“大人,您是不是向菩薩許了愿修路鋪橋,才想起我們這兒的呀!” 石詠:…… 他還真沒許過這種愿,其實這次修路,選中百花深處,也是趕巧。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測試一下瀝青這種材料,看看以他對這種材料的了解,是否滿足這個時空里筑路的要求。 到了二月二龍抬頭這天,盛在木桶里的瀝青從城外玻璃廠運到了百花深處的胡同口,除了數個大木桶盛著的瀝青之外,還有十三阿哥的玻璃廠以前用來壓制平板玻璃的大碾子。 這時天氣尚未轉暖,瀝青還是yingying的一塊一塊,根本沒法兒從木桶里倒出來??汕纱箅s院里有個箍桶匠,石詠便將人請出來,將木桶上箍著的鐵環起下,整個木桶拆開,將里面的瀝青整塊兒取出來敲碎,擱在石詠他們帶來的大銅鍋里,底下燒火,將瀝青融化。 少時石詠看瀝青化得差不多,便命人將事先準備的石子和砂子一起倒進去,然后攪拌均勻,最后鋪在百花深處的土路上。 在執行這項工作的時候,石詠與工匠們有過充分的溝通。如今工匠們都知道這大鍋里熬化的黑色東西叫做“瀝青”,又叫“柏油”,平日里看著黑黑的一塊一塊,但是遇熱就軟化粘稠,趁熱鋪在土路上,然后用碾子輥壓結實,等到再涼下來,這路面就會變得平整,下雨不愁,而且耐用,用個幾年都不會開裂。 石詠在設計這筑路的方案時,在這段土路的兩側和正中間預留了好些空間,不打算鋪上瀝青,而是將土路面留著。一來這幾天修路的時候,胡同里的居民依舊可以借這些區域進出,而來留著這些土路面,也是為了將來下雨的時候,雨水能積在這些區域,從這些位置順利地滲入地下,從而不至于積水,雨水不會從胡同街道中灌進兩旁的院子里去。 中間鋪著的瀝青層,則主要考慮了轎子、車輛的寬度,盡量保證轎夫或是車輛進入胡同的時候,能踏在平整的瀝青路面上。 這天是二月二龍抬頭,陽光正好。百花深處雜院里的居民們全都涌出來看這“奇景”,他們都從沒見人這樣修路的,竟然還帶口鍋。 那邊用碾子剛剛壓平了一片路面,就有急不可耐的居民小心翼翼地往那黑黢黢的路面上踩了一腳:“咦,熱的!” 那人再抬腳的時候,鞋子就留在了路面上,一聲大叫:“啊呀!”他著實是沒想到路面竟這么粘。 石詠無奈了,親自過去將那鞋子撿起來,遞給丟鞋子的人,同時大聲說:“街坊們,這路面剛壓成的時候又熱又粘,但是冷下來之后就堅固耐用,少說撐個十年也不用重修的。請各位稍忍一忍,待到今晚過去,你們明早出來,家門口就是平整的好路!” “謝謝官爺!”胡同街坊里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 “是啊,真得謝謝官爺給咱們修路!若是沒有這些爺兒們,咱們這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日子,還不曉得要過多久!” 這時候那個會捕魚的貨郎登時道:“蔣嫂子,我去抓兩條大的花鰱來,您最會燉魚湯,您給燉兩碗魚湯讓爺兒們暖暖身子唄!” 蔣大娘當即笑應了。 那剃頭的這時候也在旁邊湊熱鬧,說:“官爺們差爺們,今兒是二月二,小的承各位的情給咱街坊修路,咱今兒在這剃頭不要錢嘞!” 內務府的這些工匠還真沒怎么感受過這么質樸的街坊,笑著應下,一時干活兒干得更加帶些勁兒。 石詠見施工順利,將近二十丈長度的一段土路,差不多用一整天的時間可以全部修完,當即從袖子里摸出用于記事的小簿子,用炭筆刷刷地記下各種緊要的信息:瀝青的用量、碎石與砂子的比例、瀝青冷卻的時間、冷卻前冷卻后的厚度等等。他于這一切都是門外漢,可是這并不妨礙他一點點積累,好生學著。 石詠忙著記錄,一瞥眼,忽然看見那位老婦人弓著腰,從他背后走過,望著前頭新鋪的柏油路面,小心翼翼地伸腳,簇新簇新的繡鞋便踏在黑漆漆、熱烘烘的柏油上。 “等等!”石詠趕緊招呼,走過去,再度將老人背起,一轉頭,見那繡鞋還好端端地穿在老人腳上,一點兒黑油都沒沾上,這才放了心。他趕緊將老人背至大雜院門口,放下來,并且說:“外頭修路,不方便,您若是能忍忍就忍忍。若一定要出門,就招呼我一聲,我叫石詠!” 那老婦人似乎聽懂了石詠的話,點點頭,繼續佝僂著身子,回院子去了。 一時這百花深處胡同里的土路終于都鋪上了柏油,石詠來回仔細檢查過,那柏油路面看上去鋪得結實,只是顏色略深了些,現在還有些黑黢黢的不好看。但他知道這瀝青混了石子,徹底冷卻下來之后顏色會轉成青色,與前后兩段的石板路顏色相差仿佛,而且銜接處路面平整,高度一致。所以石詠這次使用“新材料”修路,也不會太過破壞胡同景觀。 一時內務府的工匠們開始收拾家伙,所有的工具和剩下沒用去的瀝青將運回內務府營造司暫放。 石詠則繼續沿著胡同向前,他打算去前面百花深處那座廢棄的園子看一看。 那園子的園門在胡同路南,園門是一座木門,上面貼著內務府昔日的封條,只不過年深日久,封條上的字跡都已經模糊了。 石詠早先已經向十六阿哥爭取了這座廢園的使用權,如今上頭已經有正式的行文下來,石詠當即一伸手,將那木門上的封條撕下。他接著一扭門上掛著的鎖,那鎖亦是朽壞了,一扭之下,竟應手而斷,“當”的一聲,掉在地上。 于此同時,石詠背后有個男子的聲音響起:“等了好久,總算來了!” 石詠轉身,嚇了一跳:只見他身后根本沒有人,只有陽光正將他的身影映在對面胡同的碎磚墻上。 石詠經過多了這種事兒,還不怎么覺得恐怖,可待他轉過身,看清自己的影子時,才真正嚇了一跳——明明是他自己的影子,可是卻寬袍大袖,頭上戴著冠,看起來竟像是明代衣冠。 石詠穩穩心神,打個招呼:“我叫石詠!” 那墻壁上的影子便沖石詠遙遙地躬身行禮:“在下姓張,原是這百花深處的主人?!?/br> 石詠心內明白,知道因為他修了一截子路,所以終于能與百花深處的昔日主人溝通一二,忙沖著對方也還了個禮。遠處有內務府的工匠見他如此,都曉得小石大人有些“呆氣”,是不是就會自言自語,和下馬碑聊幾句什么的。此刻他們見了石詠向自己的影子行禮,也不覺得如何出奇,當下只管自行收拾東西,準備回營造司去。 石詠行過禮,那影子便道:“石官人,內子在園內久候,您請入內,隨意看看,都是無妨的!” 石詠點點頭,道了一聲:“請!” 于是石詠自行抬腳邁步,推開木門,走進這“百花深處”,他一入內,立即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此時已近傍晚,夕陽西下,石詠身后的影子拖得老長。然而影影綽綽地,能看見兩道影子,依稀是一男一女,一起向石詠行禮。 “傅官人?”那女子疑惑地問。 “這一位姓石!”那張姓男子負責解惑,“不是上次那位傅官人?!?/br> 石詠曉得傅云生來過,一點兒也不驚訝,當即還禮問道:“賢伉儷便是當初營建這百花深處的張氏夫婦么?” 兩個影子似乎對看了一眼,齊齊沖石詠笑道:“可以這么說!” 男子便道:“我姓張,就是個種菜園的,旁人都叫我張菜園,這位是拙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