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這就是矛盾所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石家已經從石宏文石宏武兄弟兩個過世之后的最低谷緩過氣兒來,往后也一定呈上升之勢。唯一不巧的就是石詠在這個時候到了說親的年紀,石家若求門當戶對,說來的媳婦兒,未必便合石詠的心意,合心意的人家,則未必看得上石詠。 想了半天,石詠終于對十六阿哥行了一禮,說:“多謝十六爺替卑職掛心此事?!?/br> 十六阿哥:……哪有,爺明明只是來看笑話的。 “古人說姻緣天定,人算不如天算,卑職與其現在瞻前顧后,倒不如安守本分,多掙幾爿家業,好生支持弟弟念書,先將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姻緣么……” 石詠沖十六阿哥咧嘴一笑:“相信天不會負我的!” 十六阿哥哭笑不得,心想等再過個兩年,所有人聽說你這個年紀,就都會打聽石家家里出了什么事兒,或者石詠本人有什么缺陷,以至于好好一個哥兒年過二十了都還沒成親。 石詠嘴上這么說,其實心里還是煩惱的,偶爾路過西華門,“西華”熱心地向他打招呼:“石詠,好久不見!” 石詠見此刻無人注意他,便到下馬碑前,將心里亂糟糟的事兒傾吐一二,也不管“西華”聽得懂聽不懂。 其實他心里清楚,他對兆佳氏那位“英小姐”,始終懷有一份隱隱約約的好感。如今他已徹底想明白了,這并不是因為這位“英小姐”說話的嗓音像他的小師妹。因為英小姐是雙胞胎中的一個,所以這世上說話聲音像小師妹的,英小姐只是其中之一。 然而只消一想到這英小姐的門第,想到即將到來的秀女大挑,石詠就覺得——“沒戲!” 他與老尚書馬爾漢家從來都沒什么交情,家境又天差地遠的。所以“英小姐”對他而言,就好像那是個虛妄的幻想,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現實里則明知不可能,他恐怕連讓對方拒接自己的資格都沒有…… “那你打算咋辦哩?” 單純的“西華”,果然不懂宅男的心事,但是身為一座宮門,“西華”對石詠能這樣軟語安慰,足見交情不一般。 “咋辦哩?涼拌唄!”石詠回答。 但是他心里卻有個很明白的答案擺著:明知得不到,卻并不妨礙他去爭取,從現在做起,從能做的做起,從一點地改善自家的情形做起。 哪怕事實證明,英小姐就是“鏡花水月”,是他少年時的一個夢境,那他也不能隨意辜負自己的將來,不能辜負將來會終與自己相遇的那個人。 “石詠,加油咧!”西華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石詠:……你說啥?加油? “傅司官經常說這話,俺倒是沒聽旁人說過,他說這話的意思就是做人就得加把勁兒,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石詠在下馬碑跟前被震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西華口中的“傅司官”,自然是指他在內務府里的前輩傅云生,此人在他之前修繕過西華門,據西華說,傅云生也是個能和它交流的人物。 這么說來,傅云生和他一樣,是個來自異時空的人? 石詠伸手重重地在下馬碑上拍了一記,惹得戍衛西華門的侍衛遠遠地問了聲:“石大人,沒事兒吧!” 石詠趕緊回答:“沒事兒!……謝謝你,西華!” 他小聲向“西華”告別,并且感謝它告訴他有這么個可能性:這世上有個人,有個和他一樣的人,也在這世界里堅持著,打拼著…… 石詠當即覺得自己不再那樣孤獨了。 衛家相看石詠的事兒本就瞞不了人,在十六阿哥的煽風點火之下更是飛速地傳了出去。 沒過多久,連永順胡同那里,忠勇伯府上下都聽說了消息,同一時間傳到眾人耳中的八卦則是衛家沒看上石詠,另外相看旁人去了。 聽說石詠還沒有合適的親事,忠勇伯府的當家太太佟氏當即動了心,她有個要好的兩姨表妹,也是嫁給了佟氏的一支,所以這位所出的閨女既是佟氏的表外甥女兒,又是她的同宗侄女兒。因小佟氏這一支家世不顯,雖然祖上做過官,但是選秀恐怕是要落選的。所以佟氏便將石詠當成了小佟氏的備選。 好在佟氏在與丈夫富達禮閑聊的時候先將這個打算透了口風,富達禮當場掛下一張臉:“你可拉倒吧!我們瓜爾佳氏的子弟再落魄,也還落不到這田地,要你佟氏旁支為我們瓜爾佳氏的cao心?!?/br> 佟氏卻不服氣地嘟起了嘴:“你道那石家能怎樣,我佟家的姑娘是旁支,他石家難道就不是瓜爾佳氏旁支了?你瞅瞅,跟我們佟家比,他石家的門第配得上,還是家私配得上?正黃旗衛家都沒瞧上詠哥兒,哪里就還辱沒了誰呢?” 話一說完,佟氏沖富達禮一甩帕子,拿穩了丈夫不敢朝自己發脾氣,扭著腰肢就走。 “你不就是嫌棄石家不要你安插的家人,不讓你打聽人家的家業和私事么?”富達禮掛著一張臉,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妻子的私心,“戶下人安插不進去,就想著給人說親么?” 他好歹也是一族之長,若是任由妻子這么著抱著私心給侄子張羅,回頭全族里都要戳他脊梁骨。 佟氏確實有私心,但也一多半也是為了小佟氏考慮,聽丈夫這么說,當即氣得全身發抖,咬著牙轉過身,狠狠地盯著富達禮。 佟氏是繼室,與丈夫年紀差了十幾歲。富達禮望著妻子銀牙緊咬的小模樣,也忍不住有點兒心軟,放緩了語氣道:“隔壁的事兒,你別再瞎湊合我就謝天謝地了?!?/br> 說到這兒,富達禮突然記起當初續娶佟氏時候的情形,那時他是續弦,所以娶了佟家旁支的姑娘,只想著佟氏也是大族,娶個人來當家理事,也不會有什么大礙。哪曉得將佟氏娶來,一起過了一段日子,方始覺出佟氏眼界太小,眼里只有內宅那點兒事兒。 富達禮原想,妻子若是能將內宅那一畝三分地管好,其實也成??善∈峡偸菍⑼忸^的世界也都看成是內宅模樣,用自己在內宅里的那些手段去對待外頭的人。每每教富達禮無奈地感慨:眼界實在是太重要了。 這會兒他老實不客氣地教訓了妻子,原想說過一頓就這么算了,沒想到佟氏冷笑一聲,說:“老爺可別忘了,若不是詠哥兒當初救下一回訥蘇,妾身還不知道家中有這么一門親戚,那時候妾身進門已經有好些個年頭……” 富達禮腦海里登時“嗡”的一聲:那時候,他的確是刻意疏遠過石家好幾年。起先是因為石宏文宏武兄弟和伯爵府鬧僵,他想要息事寧人,便干脆冷處理;后來則是因為伯爵府受廢太子之事牽連,他就又不想將石家扯進來…… 可如今回頭看,富達禮確實曾經在石家最艱難的時候對其不聞不問,真當人家是一門鬧翻了分出去的遠親。富達禮想起年幼時與石家兩個堂弟的情誼,又想起石宏文臨死之前曾來信相托……富達禮想到這兒,忍不住眼圈有些泛紅,腸子都快悔斷了。 佟氏見了丈夫的異狀,也忍不住心里一軟,但想起剛才富達禮嘴賤說自己的那些話,火氣還是壓不下去,當即冷哼一聲,帕子一甩,揚長而去。 …… 薛蟠賈璉這兩個一向與石詠走得近的,也聽說了石詠說親的事兒,見到石詠,沒有不笑話他的。薛蟠還好,這位呆霸王向來不管這種女眷才熱心的事兒;賈璉則上了心,將家里認得的女孩子從頭到尾都想了一遍,覺得不是石家看不上,就是看不上石家,再就是年紀差太大,再再就是還得選秀…… 他原本也考慮過內務府小選落選的史家大meimei,回去向媳婦兒一問,鳳姐一拍他:“想什么呢?史大meimei的終身,老太太自然早有安排。哪還輪得到你那位石兄弟?!?/br> 賈璉只能聳一聳雙肩,想要轉送給石詠一個充滿遺憾的微笑:兄弟,幫不了你! 然而鳳姐卻提醒他:“南邊來信了。石家跟咱家確實有親,千真萬確。但這事兒咱們沒法兒開口,畢竟都是上一輩的事兒?!?/br> 鳳姐兒所說的,是早先賈璉派去南邊的人送信過來,已經確證了石詠的二嬸王氏是王家的庶女,早年被遺棄在外的。算起來二嬸王氏還是鳳姐兒的姑姑,王夫人薛姨媽的妹子,只是自幼被王家所棄,如今連個在旗的身份都沒有。 石家當年反出忠勇伯爵府,也是因為王氏的身份。 因為王氏,兩家各有各的煩惱,怕都不好意思直接拉下臉來認親。 賈璉無語了一陣,搖搖頭說:“算了,還是等你叔父三月萬壽節時候進京陛見,引石家直接去見他老人家吧?!?/br> 第133章 杭州織造兼江南通政司王子騰于三月初九抵京, 三月十一于暢春園清溪書屋陛見。 陛見之前,王子騰就已經聽說了良妃薨逝、八阿哥病重的消息。他在江南, 因眼下從史鼎手中接過了江南通政司的職務, 所以京里的消息也還算是靈通, 自然知道八阿哥大起大落, 而他身上兼的這個江南通政司的職務,大約也與史家是八阿哥一黨、因此被康熙發落的緣故。 在王子騰看來,皇帝的態度一如往常, 并無多大不同。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康熙腰間一向佩著的明黃色荷包如今改成了淡青色的, 可能康熙對剛剛逝去的良妃,稍許抱有那么一點點歉意。 王子騰與七、八名外省進京的督撫大員一道陛見, 自然排位在最后, 直到陛見結束之前,才有機會與康熙皇帝對答上幾句??滴鯇ν踝域v沒說什么, 只叮囑他用心辦差。 江南一向富庶, 文風鼎盛風流, 一向為朝廷所看重。江南三大織造的賈、史、王三家原本都是天子近臣,下派到地方就是盯著江南的情形,事無巨細皆以密折上報。后來賈氏為避嫌闔家進京, 江寧織造交給旁人, 史家便在三家之中隱隱有為首之勢??墒侨缃?,這江南通政司的職務,卻又從史家交到了王子騰手里。 王子騰已經是杭州織造任上的第二代,其父王世祥才是當年康熙身邊當過差的老人。如今見康熙依舊信任王家, 王子騰少不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叩謝皇恩。 康熙卻在讓他們跪安之前,突然盯住了王子騰,冷森森地冒了一句:“立身要正——” 王子騰聽見這一句,想起日前在杭州探聽到的舊事,心頭立即一窒。 事關其父王世祥與老太太竇氏:當年王世祥曾經收用了竇氏身邊的一名婢女,竇氏吃醋,因此轉臉將人給賣了。這名婢女被發賣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子,四五個月之后臨盆,誕下一名女嬰,因是沒來歷的婢生子,只由王家族里一戶家生的戶下人收養長大。 王子騰之父王世祥知道這事,但因為這婢女生的是個女兒,所以他也并不在意,任由人自生自滅去了。 哪知待這女孩兒長成,生得溫柔嫻靜,相貌也是不俗,這才教個正白旗的小小武官在隨杭州將軍上任的時候看上了,強迫王氏的養父養母幫著脫了女兒的奴籍,轉眼就娶回京去。 然而這名正白旗武官百密一疏,給王氏脫籍的時候,竟忘了安排給王氏抬旗。這人也倔,一定要將王氏娶了做正妻,不肯委屈心上人做妾,犯了“旗民不婚”的忌諱,并且據說因此與家里鬧翻,與兄長一起從族里分了出來。 當時這名正白旗武官曾經追查妻子的身世,一直追到王世祥身上。但王世祥為了自己的“官聲”著想,硬是沒松口,只說王氏身世存疑,不肯認下。后來那名武官在四川因公殉職,這件事才暫時平息。 如今王世祥已經過世,但是王家老太太竇氏還在。王子騰從父兄手中繼承了杭州織造的職務,已有幾年,但是聽見康熙提起“立身要正”這幾個字的時候,還是有些心里沒底——要是王氏的舊事翻出來,他家老爺子少不得要落個“治家不嚴”的名聲,老太太則會被冠以“嫉妒”兩個字,甚至御史還會彈劾他這個王家現在的當家人。因此當王子騰聽說賈家那個侄女婿打發了人來就是查這樁舊事的時候,幾乎恨得牙癢癢的,暗罵賈璉這個王家的女婿怎么竟也胳膊肘往外彎。 陛見已畢,王子騰還得留在京中等到萬壽節正日子過了之后再南下。他這次上京,除了陛見與賀壽之外,還想幫侄子王仁在京里捐個官,若是能跑到實缺就更好,因此免不了四下里活動,幾個親王郡王,并十六阿哥這個內務府主官那里都沒少跑——唯獨沒去十三阿哥府上請安,這點自然由雍親王府的“粘竿處”報到了雍親王耳中,雍親王那里就一直沒松口,王仁便也沒跑到實缺。 王子騰翻來覆去地想,實在是沒想明白到底是哪兒得罪了這位冷面王了。要知道王家在三大織造當中,是唯一努力將虧空都還上的一家。當初王世祥老爺子在世的時候,王家在杭州也曾數次接駕,那銀子便花得跟流水似的。但是王家老爺子謹慎,待戶部虧空的事兒一出來,他立即就約束家人子弟,大家一起勒緊褲腰帶,還了好些年,才將賬目都填平。待到王子騰接過杭州織造的職務,更是謹慎小心,不敢出一點兒岔子,可這究竟是怎么就得罪了雍親王了呢? ——他可不知道,自己進京之后的那一點“厚此薄彼”,便足以讓外冷內熱的雍親王胤禛不待見他了。 石詠則找了個機會,由賈璉引見,拜見王子騰。 王家在京里有一處宅子,王子騰上京,只在自家落腳。這日他正在自家正廳里坐著,一聽說來人姓“石”,那張臉就“夸嚓”一聲拉下來了。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給自己找麻煩。 可實際上,無論王家認不認,石家的二嬸王氏,真實的身份就是王子騰的庶妹,石詠的弟弟石喻則是王子騰的內侄,這血緣關系是抹不去的。石詠親自上門相求,則是為了弟弟的將來著想,不想石喻的母親一輩子都背著個不明不白的身世;無論王子騰是什么態度,他都要想辦法將這位勸上一勸。 然而王子騰第一眼見到石詠的時候,這心意就立即轉過來些。 原因只有一個:石詠來見他,身上穿了正六品主事的官服。 要知道內務府的官職雖然油水很足,可是官階都不甚高,石詠身上的正六品,已經能蓋過好多人了。甚至連江南三大織造的主官,也不過與內務府各司各處的郎中一樣,是正五品的官職。石詠小小年紀,只比王子騰低了兩級。 賈璉陪著石詠來見王子騰,在旁自然又添醬加醋,將石詠在內務府的前途描繪得一片大好,說他如何受主官賞識,如何與十六阿哥稱兄道弟云云。 要知道,王子騰跑了好幾趟內務府府署,見到十六阿哥也只有打千請安的份兒。王子騰忍不住覷眼看著石詠:心想,這小子是撞了什么大運,竟能得十六阿哥青眼。 他言語之中便問起石詠的差事,心里則漸漸轉了念頭,打算觀察觀察,若是石家家勢真的起來了,他就打算順水推舟,認下這門親,以后王石兩家就是親家,他則是石家小弟的親舅舅,多一門親戚,多一個助力也好。 石詠原本就不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人,可是他在內務府當差的時候久了,見到人也多了,一見王子騰,就猜出了對方的心思。 他數次將話題往王氏身上繞,卻每每被王子騰輕描淡寫地引開。王子騰這個老狐貍,故意一直吊著石詠的胃口,就是不肯提以前的舊事,只等著石詠開口“求”他,那他自然可以在石家這里撈到點兒好處。 石詠見王子騰如此,心知這位王大人不是個善茬兒。他就算是泥人兒,也有個土性兒,見王子騰一再顧左右而言他,石詠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事兒,明明就是王家當年遺棄親女,是王家理虧,怎么好像石家如今求著王家一樣? 石詠當即提出告辭,王子騰也不留,端茶送客,連賈璉也一并送走。 石詠與賈璉這兩人一道出了門,賈璉頗有些抱歉地對石詠說:“我這位岳家呀……” 賈璉之妻鳳姐兒的生父是王子騰的兄長,如今已經不在世,王家以這位二老爺為尊。但是鳳姐畢竟是隔房的侄女兒,王子騰與她也并無多少感情,待賈璉這個侄女婿也不怎么待見。相反,王子騰與榮府二房的王夫人一向手足情深,對王夫人所出的寶玉更為看好些。 石詠搖搖頭,他對王子騰的態度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這事但凡是件容易的,又何至于我爹我叔叔拖了這么多年都沒有辦成?” 他見賈璉一臉的沮喪,心里也挺感激,便道:“璉二哥,這事兒王大人不過是礙著面子,拉不下來臉罷了。其實,咱們要是換條路子去想,這事沒準兒有旁的方法擺平呢?” 賈璉看著石詠,露出驚訝:“茂行這是……已經有主意了?” 石詠點點頭,附耳過去:“這事兒,還要請嫂子幫忙吹吹風才行那!” 他向賈璉交過底,賈璉當即拍了胸脯,說都放在他心上,便匆匆告辭去了。 石詠望著賈璉離去的身影,再想想王家人的嘴臉,不僅多少為二嬸感到悲哀,也多少為賈璉夫婦覺得有些不值——剛才看王子騰的態度,前倨后恭,一聽說自己是內務府主官面前的紅人,立即軟乎了不少。這樣的人眼中,血緣親情都及不上利益,比不上官場上多一份助力來得有用處。這令石詠難免疑惑,這樣的王家,真的有必要相認么? 可畢竟眼下這個時空里乃是一個以家族宗法為根基的社會,以后石家兄弟兩個未必需要王家的助力,卻需要一個清白的出身——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讓弟弟認下王家,是必經的一步,至于以后如何與王家相處么,那可以再說。 既然對方不肯,那他就再想別的辦法! 三月十八萬壽節,康熙照舊在乾清宮大宴群臣,此后外省進京的官員便需趕回任上。 可就在這當兒,王子騰得十六阿哥傳召去內務府府署,說他杭州織造的賬目對不上,讓他當面過去說清楚。 王子騰驚出一身冷汗。自從康熙四十六年以后,三大織造的賬目都是被查了又查,知道的曉得這是肥差,有人盯著才正常,不知道的則以為賈史王三家失了圣心??傊踝域v最怕“賬目對不上”這幾個字,更怕旁人借題發揮。 王子騰來到內務府府署,旁人先是說十六阿哥沒空,讓他稍許等等,將他拋在府署外間喝茶,等到王子騰將茶都喝成白水了,十六阿哥身邊的太監小田才過來相請。 “好教大人得知,”小田細聲細語地向王子騰解釋,“我們爺去年在承德出過一事,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