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冷不防手腕卻被攥住。 “你是特意進來找我的吧?”鳳霄的語氣有點奇特,沒有玩笑,更非譏諷。 崔不去蹙眉,一時無法分辨對方的情緒。 “不是?!彼淅涞?,甩開對方的手,卻聽見鳳二笑了一下,似在笑他言不由衷。 崔不去莫名其妙,以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轉身往前走。 大小兩個陣法套在一起,才叫雙璇陣,此時他們正走到陣法中央的核心,從石頭之間來回穿梭鼓蕩的陰風也格外大,身體冰寒徹骨,但眼睛所看見的卻是遠遠近近光影交疊,如夢似幻,耳邊更有金戈鐵馬之聲響徹不絕,混淆入陣之人的五感七竅,饒是鳳霄這等武功,也覺目眩神迷,心跳加劇,更不必提別人了。 但他跟在崔不去后面,往往能避開陰風交匯之處,也沒有再踩入陣法陷阱,不過崔不去對陣法也沒到十分熟悉的地步,他走走停停,似每走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 穿過這座石林,前方出現一方光亮,似乎出口在望,洞外細雨如簾,隱約還能看見陰云密布,但這幅景象在久困洞xue的人看來,反而意味著自由。 崔不去心里明白這個出口很可能也是陷阱,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步跨出去。 幾乎同時,兩旁冷風伴隨殺氣颼颼而來,他的后領被及時扯住后退踉蹌,毫厘之差,幾支鐵箭撲了個空,發出相撞的錚鳴聲。 鳳霄一手拽著崔不去往后扔,一手彈出琴弦。 蘊含真氣的琴弦至半空忽而張開繃直,將氣勢洶洶的鐵箭攔了一下。 這一下已經足夠,鳳霄與崔不去旋身往旁邊避開,鐵箭有氣無力往前飛了一段,終于落在地上。 鳳霄沒好氣:“范耘那老匹夫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他想借我們之手對付十三樓,如果我們在這過程中死傷,正好就一箭雙雕了?!贝薏蝗ッ嫔?,毫不意外,“這里就算不是出口,應該也離出口不遠了,我們直接去出口守著,玉秀想要出去,就一定得從這里走?!?/br> 說罷他伸手推開鳳霄,后者被他一推,居然就順勢歪靠著石頭緩緩坐下。 崔不去回頭,面露疑惑。 鳳霄嘆了口氣:“我走不動了,歇會兒吧,那么拼作甚?說不定玉秀現在也正坐在里頭吃干糧呢?!?/br> 崔不去第一反應是這人又要作妖了,但他還是蹲下身,伸手去摸對方的額頭。 沒發燒。 手被對方捉住。 鳳霄懶洋洋道:“崔道長,不要輕薄我?!?/br> 崔不去的嘴角抽動,想把手收回去,微微用力,沒能成功。 “現在好像是你在輕薄我?!?/br> “我若不抓住你的手,你還不知要多摸我多少下呢,覬覦本座之人不知凡幾,你這點小心思我怎么會瞧不出來?若是真心仰慕我,便明說一聲,我也未必不能考慮接受?!?/br>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流氓話? 崔不去早已習慣鳳二經常隨口就出的流氓話,但對方一般不會在這種緊要關頭不著調的。 他心頭一動:“你是不是受傷了?” 鳳霄還是那股懶洋洋的語調:“胡說八道,本座武功蓋世,豈會受傷,你別以為這里昏天暗地的,就能對我胡來,我是絕對不會就范的?!?/br> 他一面說,一面將崔不去扯來,按住他的后腦勺,不肯讓他起身。 掌風從旁側襲來,崔不去因鳳霄的舉動而堪堪避過。 玉秀一掌落空,不得不從黑暗中現身,正面迎上鳳霄。 崔不去被推至一旁,看著兩道身影瞬間纏斗在一起。 他忽然明白,玉秀肯定早就綴上他們,而且暗中窺視已久,只是一直在找個機會下手,剛才聽到崔不去說此處離出口不遠之后,他就已經動了殺心,崔不去毫無察覺,但鳳霄肯定能感應到,所以他也在等玉秀出手。 真氣在二人之間澎湃鼓蕩,與陣內的陰氣相互呼應,仿佛號角一般,將周圍的陰寒之氣都聚攏過來,玉秀鳳霄有內力護體無所謂,但崔不去只覺寒風撲面而來,從鼻子里強行躥入,頓時胸悶欲嘔,難受得他連連咳嗽起來。 這咳嗽聲似乎提醒了玉秀,后者冷笑道:“鳳府主還沒感覺到自己身體里多了一根針嗎?” 他在迷霧中游走,身形快得幾乎化為虛影,與灰霧融為一體,卻時不時順著陰風的軌跡伺機對鳳霄出手,可以看出玉秀被困在這里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他也摸清了雙璇陣的一些規律。 玉秀的話印證了崔不去的猜測,他心下一沉,努力在迷霧中辨認鳳霄的身手。 對方出手依舊狠厲果決,絲毫沒有受到玉秀的影響,但越是這樣,崔不去越是知道情形不妙。 因為以鳳霄的作風,聽見玉秀說話,肯定是要反唇相譏,不把對手氣得跳腳就不罷休,但現在他居然沒有出聲。 玉秀可能沒發現異樣,但崔不去立時就看出,鳳霄身體有異,他現在已經顧不上說話了。 自己能幫上什么忙?崔不去如是想道,左右四顧,蹙起眉頭。 玉秀以守為主,耐著性子跟鳳霄周旋,并不急著出手。 但鳳霄卻似完全相反,他的掌風比陣內的陰風還要凌厲,每一招都蘊含殺機,身形也快得無法分辨,玉秀眼看著對方從正面襲來,忙閃身避開,卻見鳳霄人至半空忽然消失,下一刻又出現在玉秀身側,一掌正中他的心口,將對方周身護體真氣打得徹底潰散。 玉秀噴出一口鮮血,大驚失色,但他很快發現鳳霄居然沒有趁勢逼近,反而停了一瞬。 這一瞬讓他馬上明白了什么,玉秀哈哈一笑,沒有因為受傷而逃走,卻欺身上前,大袖揚風,從袖中飛出一把短刀,他握住刀柄,聚畢生功力于刀刃,朝鳳霄當頭斬去! 高手交戰,不在長久,往往窺見對方弱點的瞬間便可決定生死。 從玉秀方才中了一掌驚懼交加到此時他不退反進,也不過短短片刻工夫,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心中甚至有一點感激樓主,如果沒有他傳授的那道暗器,現在能不能讓鳳霄吃虧,還有待商榷。 真氣灌注于刀刃,一時連陰風亦不敢略其鋒芒,被玉秀這一刀狠狠破開,又被裹挾著卷向鳳霄! 鳳霄雖然反應極快,在他起刀時就已后退,但他的身形比才慢上不止一點,這一刀下去,就算不能將他的腦袋劈下來,起碼也能在他胸前破開一道豁口,足以讓人去掉半條命。 說時遲,那時快,刀鋒呼嘯而過,迷霧之中,鳳霄的身形居然憑空消失,玉秀一刀劈在地上,刀氣往兩旁涌開,轟隆巨響之中,石頭紛紛碎裂傾倒,鳳霄卻已經不見人影! 玉秀驚怒之下,飛快地往旁邊掠去一眼。 果不其然,崔不去也不見了! 崔不去拽著鳳霄在陸續倒塌的石陣中騰挪躲閃,靈活得不大像個重傷病患,反倒是鳳霄的腳步有點踉蹌,忽而一軟,半身傾在崔不去身上,差點讓他也跟著歪倒。 “……我把那根針先逼出來,現在半邊身子不能動了?!兵P霄咬著牙關道。 他也沒想到那暗器如此厲害,本以為可以暫時壓制住,但剛才他與玉秀交手,一運內力,銀針就隨著真氣開始在體內亂竄,讓他差點就著了道。 崔不去也不多話,拽住鳳霄往石壁一靠,按著他坐下。 “我剛才用石頭仿照雙璇陣擺了個小陣法,讓這個陣變成三璇陣,但這種小伎倆維持不了多久,玉秀一力降十會很快就能突破出來,你須得快些!”崔不去飛快道。 “你幫我?!兵P霄一手按著肩膀,一寸寸往下移,另一只手則握拳微微蜷起?!鞍醋∥业年P元xue,力道適中?!?/br> 關元xue在臍下三寸之處,崔不去略通醫術,對此xue也聽說過,但用起來卻沒那么熟練,他伸手摸向鳳霄肚臍,還待比劃下面三寸的位置,鳳霄卻已無法忍受他的磨蹭,直接抓著他的手往下摸。 “就是這里,一只手摸,別松開,另一只手順著任脈往上,我沒說停就別停下!” 崔不去也沒多想,安靜依言照做。 有崔不去幫他截住任脈不讓銀針亂走,鳳霄才有余裕引導銀針,嘗試將其逼出。 但那枚銀針似意識到自己的不妙處境,越發在體內不安分起來,順著血脈的流動到處走,鳳霄臉色越發白了一些,他抿著唇緊閉雙眼,面容不復平日的調笑,看上去竟有一絲冷酷。 從某種意義上,崔不去與他是同一種人,他們心志甚堅,想要達到的目的,不擇手段也會去做,只不過鳳霄的冷酷常常藏在漫不經心的隨意之下,讓人很難察覺。 崔不去原是為了觀察對方神色變化,以便隨機應變,但他現在卻覺得鳳霄現在這副正經的模樣,要比平時嬉皮笑臉順眼多了。 但就在此時,鳳霄的身體忽然微微一震,嘴角流下鮮血,身體也軟軟歪向前面,被崔不去扶住。 “你怎么樣?”崔不去圈住他的肩膀,令對方的額頭抵在自己頸窩上。 “恐怕,不太妙……”鳳霄虛弱道。 “你再多支撐片刻,出口近在眼前了?!?/br> 崔不去沒有多余廢話,說罷就要將鳳霄的手臂擱在自己肩膀上,把他拉起,卻被對方阻止。 “就算能出去,我也不知道解劍府的人能不能比十三樓的人更快找到我們,若遇上十三樓樓主,恐怕我們倆都在劫難逃?!?/br> “所以你現在說這些廢話有何用,還不如省點力氣逃出去再說!” 崔不去啞聲道,卻聽對方在黑暗中輕輕嘆息一聲,接著他就覺得唇上傳來溫暖的濕潤。 第124章 崔不去平生經歷過許多險境,有好幾次更是九死一生,在鬼門關前徘徊,他非神非仙,也未必每次都胸有成算未卜先知,但,卻從未像現在這樣,如遭雷亟,呆若木雞。 黑暗中,陣法迷云未散,風聲鶴唳,森寒冷霧四處飄蕩,也許還有眼睛正窺視著他們,蟄伏等待時機暴起必殺。 鳳霄卻不管不顧,得寸進尺,趁他反應不及而更加放肆,捉住他的手腕,反剪身后,上半身欺壓上來,緊緊貼著。 后背是冰涼的石頭,前面卻貼著隔衣也掩不住的火熱軀體,似一條線,分開陰陽兩界,天上人間。 整整好一會兒,崔不去渾身僵硬,素來城府深沉的臉上破天荒流露出震驚,連眼神都忘了掩飾,仿佛要在鳳霄臉上盯出兩個洞來。 腦子里充滿混沌迷茫,他在“這人瘋了”跟“姓鳳的祛毒不成走火入魔”之間游移,一時得不到答案。 鳳霄卻不滿他的分心,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舊傷加新傷,崔不去想起先前醒來時的疼痛,記憶驀地將心神扯回,他的眼睛瞇起。 原來是你! 似早已料到崔不去會掙扎,所有反抗悉數被輕松鎮壓,上回蜻蜓點水來不及深入探究,這次終于得以仔細品嘗回味,在鳳霄發現滋味還不賴之后,自然如同已經抓住獵物的猛獸,將獵物困在自己的懷里,先好好體會一番捕捉到獵物的欣喜再說。 獵物的反抗在預料之中,不過他還是捉住對方的手,寫下一個忍字。 果不其然,崔不去的掙扎一下子停住了。 鳳霄知道崔不去一定會想起上次的事情。 他們在西突厥時,為了迷惑拉攏大王子,崔不去故意裝作與鳳霄有龍陽之癖,當著大王子侍從的面與鳳霄糾纏不休。 崔不去肯定以為這次也是一樣,鳳霄想要借由此計來迷惑玉秀,令敵人放松警惕,引蛇出洞。 鳳霄暗笑。 雖然他的確也想把玉秀引出來,不過更多是為了彌補上次的遺憾。 上次既然錯過了,這次就不能淺嘗輒止。 有便宜不占,不是他的作風。 崔不去停止掙扎,卻依舊僵著身體,木偶似的任憑對方親來吻去,氣息如海水般侵略性地漫過來,一點點侵蝕覆蓋。 他瞪著雙眼,心里早將鳳霄遠至開天辟地的祖宗都罵了一遍。 一面是身體難以控制的反應,另一面則是他絕不甘于人下的強勢,不掙扎僅僅是因為他的理智死死壓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