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避無可避,他只能閉上眼,饒是機關算盡,也沒想到自己沒死在奈何香的毒性發作下,沒被玉秀或玉衡弄死,卻是在這個籍籍無名的密室里,被一頭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猛獸給咬死。 胳膊驀地被抓住,狠狠往旁邊一拽! 崔不去撞入一人的懷抱,又被對方抱住往旁邊滾落。 猛獸撲了個空,怒吼一聲,又朝他們撲過來。 崔不去只覺對方將自己放下,兵器錚然作響,正面迎向猛獸。 黑暗中,一人一獸纏斗成一團,猛獸對崔不去很有興趣,原本已經將他視作盤中餐,誰知半途殺出個礙事的,屢屢在它身上割出傷口,猛獸越發不耐煩,咆哮著沖向那人,卻被一道劍光直接開膛破肚,從空中重重跌下,發出悶響。 猛獸可懼,只是對一般人而言,在身懷武功的人面前,這頭猛獸同樣不是對手。 更何況此人武功不弱,甚至可以稱為高手。 不是段棲鵠,也絕不是燕雪行。 那會是誰? 鳳霄也不是用劍。 崔不去覺得自己剛才那一摔可能有些摔迷糊了,連思考反應也比平日慢了些許。 直到對方跟他說話:“你沒事吧?” 崔不去忍不住咳嗽幾聲,感受喉嚨涌上來的熟悉的血腥味,沙啞道:“多謝閣下,敢問高姓大名?” 對方道:“蕭履?!?/br> 崔不去疑惑道:“草頭蕭?” 對方笑道:“不錯,步履蹣跚之履?!?/br> 崔不去扶著暈乎乎的額頭皺眉,只覺這名字有些熟悉,片刻之后才想起來。 果然又是個出名人物。 且還是大大出名之人。 這邊城段府,何德何能,竟在一夕之間群英薈萃,八方來客? 第61章 “閣下是松雪先生?” 對方笑道:“不敢當先生二字,兄臺直呼我名便是,松雪只是朋友間玩笑起的別號,止增笑耳?!?/br> 左月局消息靈通,崔不去更是熟知天下朝堂江湖各色人物,但他畢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隨便聽見一個人名,就將他的背景來歷了然于心,然而蕭履是個例外。 他是南朝人,在南朝為官,官職也很低,是品階最低的東宮通事舍人,實際上可有可無,也不需要他去當差上朝,在仕途上可謂混得落魄失敗之極。另一方面,他出身南梁蕭氏旁支,自幼師從當世書法名家顧野王和智永和尚,學得一手楷書與草書雙絕,又將書法入劍,自創劍法,人稱書劍無雙。 但,許多人談論起蕭履時,總會在以上這些話里,再加上可惜二字。 可惜天妒英才,否則以蕭履之才,當不至于在南陳朝堂上止步于一個九品小官。 敵友不明,這種情勢下,崔不去也沒法絮絮叨叨盤問個沒完,只能挑最重要的問。 “蕭公子不在南朝當官,為何來此?” “我已辭官,來此救人?!笔捖幕卮鸬靡埠芨纱?,沒有拐彎抹角多余廢話?!伴w下怎么稱呼?” “我姓崔?!贝薏蝗サ?,“蕭公子可知出路?” 蕭履:“我也剛進來,在找?!?/br> 崔不去更肯定了這里不止一個入口,但段棲鵠弄了這么一個地下密室,僅僅只是為了緊要關頭找退路的話,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二人不再交談,崔不去咳嗽幾聲,強忍后背疼痛,開始與蕭履分頭尋找出路。 “你下來之前,我大概查看了一下,”蕭履道,“地面沒有機關,照理來說,地道也不可能往下再深挖了,如若有出路,應該是在四面墻壁?!?/br> 崔不去低低嗯了一聲,手掌正好摸到一個凹槽。 里面有塊松動的轉頭,他嘗試著往后推去,果然聽見隆隆作響,光線從他后方泄出。 石門緩緩打開,伴隨著女人的微弱呻吟。 這種地方,哪來的女人? 疑問在二人心中同時升起,待石門全部打開,里面的情景呈現在他們面前,即使泰山崩于前色不改的崔不去,也禁不住目瞪口呆。 與他們身處的黑暗相比,門后豈止光明一片,簡直稱得上世外桃源。 紅紗幔帳,綺羅綢緞,幽幽香氣飄逸出來,似檀香,似杏香,甜蜜馥郁,令人心醉神弛。 而那些忽高忽低的呻吟,就是從紗帳后面傳出來的。 崔不去和蕭履走近石門,便覺那股暖香隱隱有種煽動心神的效用,一個不由皺起眉頭,后退幾步,一個則調息運氣,手腕一轉,劍風將暖香掃開。 借著門后的光亮,崔不去看到剛才襲擊他們的猛獸,其實是一頭老虎,邊上還有兩個人倒在地上,腹部有道劍傷,應該是方才他下來前,就被蕭履殺死了的。 除去這二人一虎,沒有想象中的機關陷阱,石室之中錯落分布著幾張床榻,幾名裹著薄紗,就算不是不著寸縷,也跟赤裸沒有二樣的女子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紅,眼神迷離,揉著自己的身體,不自覺呈現出誘惑的姿態。 她們腳踝處,都系著一根細細的鐵鏈,另一頭連在床柱上,令她們沒能下得了床。 但就算沒有這條鐵鏈,以她們被下了藥的狀態,加上被困在這石室里,外頭還有猛獸把守,恐怕也很難逃離。 蕭履面露慍色,忽然大步朝其中一張床榻走去。 “梅娘!” 被他叫了名字的女子回以淚光迷離的神色,恍若未聞。 蕭履飛快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輸入一縷真氣,又在她面門與頭頂幾處xue道揉捏幾下。 女子身軀一震,表情慢慢從迷亂轉為清醒。 她看見眼前的蕭履,先是呆呆的,等蕭履又喚了她幾聲,身體才猛地往上一彈,幾乎想要跳起來,面色由白轉青,大顆眼淚迅速落下。 “七哥?!” 崔不去明白了。 段棲鵠不僅把這里當做自己的避難之處和最后退路,還將它當成尋歡作樂的yin窟,他囚禁在這里的這些女子,恐怕都是良家女子,一來必然是段棲鵠通過巧取豪奪的手段擄來了這些人,放在地面上容易見光,麻煩太多,二來此處不見天日,隱秘封閉,這些女人無力反抗,正好讓段棲鵠為所欲為,滿足他某種不為外人知的扭曲樂趣。 自打入了左月局,崔不去就見慣許多世間陰暗污穢,對此倒不算太意外,只不過他沒想到,就連蕭履的親屬也會被牽扯進來。 他走到房間四周角落,將安置在那里的幾個香爐踢翻,那股能夠挑動欲望的香氣頓時消散不少。 那頭梅娘抱住蕭履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一輩子的委屈都哭出來,另外幾個女人還沒從藥效中恢復,就算這哭聲,也沒能讓她們清醒半分。 崔不去微微皺眉:“蕭公子……” 蕭履苦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將懷中女子劈暈,把人放下,又走向其他人,準備把她們的桎梏也給解了。 “蕭公子且慢,”崔不去道,“這些人久經折磨,驟然清醒可能會如你meimei一般,到時候我們把這么多人都一起帶出去,不如先將她們的鐵鏈斬斷,待我們找到出路之后,再回頭找人來救她們?!?/br> 蕭履點點頭:“還是崔兄想得周到?!?/br> 他果然依照崔不去所說,將這些女子的鐵鏈一一斬斷,但她們在這種欲香中沉浸已久,根本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慢慢恢復過來的,沒了鐵鏈也不會驟然清醒,哭叫亂跑,依舊躺在床上蹭著被褥,一臉難耐,身姿撩人,只是身上斑斑青紫,新舊交錯,不難想象曾經受過怎樣的折磨。 無論再多的感嘆,此時此刻也無濟于事。 崔不去并非心軟之人,蕭履顯然也沒有那些毫無作用的哀嘆慈悲,兩人不約而同開始在石室內尋找出路。 過了片刻,崔不去聽見對方輕輕嘆了一聲。 嘆息聲中不掩焦灼憤怒,但他依舊壓下這種情緒,讓理智主導了自己的行為。 崔不去很欣賞這種人。 顧全大局,從不壞事。 “蕭兄不必擔心,我聽說且末還是有幾個醫術不錯的大夫的,回頭可以帶令妹先去調養一番?!彼麆偛疟皇捖乃?,如果不關心一下,就顯得太過涼薄了。 蕭履苦笑:“她不是我meimei,是一位世叔之女,幼時因術士說她命中有殺劫,必須離家清修幾年,方可回來,家里人便將她送至黃山派學武,我等二人十數年未見,去歲她家中長輩忽然求到我這里來,說她從師門歸家途中失蹤,沒有留下只言片語,恐有不測,請我幫忙尋找,我循著種種線索才找到這里來,沒想到……” 對女人來說,遭遇了這樣的事情,恐怕比死了還難受,哪怕在風氣更開放些的北地,同樣如此。 兩人在石室內尋覓半天,都沒有找到所謂的出口,只能又回到原先他們進來的那個地方。 虎尸和死人還躺在那兒,血腥味加上殘余的香氣,交織成一股難聞的微妙味道,沒了挑起欲望的效用,反倒讓人幾欲作嘔。 蕭履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機關,面上微微露出急色,他本人自然沒所謂,奈何里面還有個飽受戕害的梅娘在,在這里待得越久,對梅娘肯定越不利。 “這里,好像有一塊凹進去的磚石?!贝薏蝗ズ鋈坏?。 蕭履精神一振,上前照著對方所說的位置伸手摸去,果然靠近墻角的地磚上有一塊與旁邊深淺程度不同的磚石,他運力在上面緩緩往下壓。 “動了!”他喜道。 但緊接著,頭頂泄下傾盆大水,將兩人澆了一頭一臉。 “糟了!”崔不去突然恍悟,兩個守門人在這里,意味著機關很可能是有兩個,需要兩個人同時啟動,結果現在只動了蕭履那邊,自然沒法開啟生路。 非但如此,頭頂那些水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取之不竭一般從上面涌下,仿佛他們打開的是通往一個湖的通道。 水位迅速從腳邊上升,很快就到了小腿,照這種趨勢下去,別說救人出去,他們兩個恐怕都會先淹死在這里。 幾乎是同時,崔不去跟蕭履對視了一眼,想到一個亡羊補牢的補救方法。 無須多言,崔不去很快找到石室內另外一塊凹進去的磚石,與蕭履一道同時按下去。 伴隨著隆隆巨響,出水口緩緩關上,取而代之的是墻壁上又一塊磚石隆起。 蕭履不禁苦笑:“段棲鵠是想修筑地下皇宮么?” 崔不去:“這恐怕不是他一己之力能打造的,我看此地構造,更似一個古墓,段棲鵠將其搬空,又把此地機關石室化為己用?!?/br> 蕭履將磚石按下,旁邊終于有一道石門打開。 石門之后,階梯次第往上。 這應該就是真正的出口了。 兩人都松了口氣,崔不去主動走在前面,蕭履則背上梅娘走在后面。 至于另外幾名女子,眼下他們無能為力,還得脫險之后再作打算。 石梯不長,約莫走個一炷香工夫就到了。 光明在望,除此之外,還有段棲鵠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