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兩人同時開了口,然后又同時沉默了下來。面面相覷,對視無言,場面迷之尷尬。 “將軍,將軍~”也不知多久,燕回找了過來,“軍中有事?!?/br> 歐陽昱猛地回神,咳了一聲,伸手幫她扯了扯歪掉的紗氅,“早點回家,我有空去看你?!眲傋吡藘刹?,又轉身回來,低聲道,“不準摸別的人!”然后,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瑯瑯呆了半晌,回味著那兩句,“不準亂摸人”“不準摸別的人”,突然噗嗤一聲,哈哈笑了出來。 第41章 囧然 飯后,陸瑯瑯自領著宋家兄妹還有李霮這個小郎君回到宋府交差。在外奔波了一日,她也有些疲乏。謝老夫人讓人給她備了水,洗浴完了,她便獨自一人回了房中,攏了個熏爐,斜靠在那里烘頭發。 謝晗夫婦已經睡下了,童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沒有在府中。如今這偏院里寂靜一片。陸瑯瑯閑坐無聊,掰著指頭,回味著今晚的事情,突然想起那本罪魁禍首來。她站起身,把那本書翻了出來,坐回來,慢慢翻看。 那話本的故事倒是講得曲折離奇,說的一個姓胡的書生,相貌堂堂,英俊瀟灑,赴考的路上因大雨投宿在一戶人家,跟那人家的小娘子一見鐘情,兩人山盟海誓,私定了終身。高中之后,胡生放著公主不要,也要回來娶那家小娘子。惹得公主她爹勃然大怒,后來幾經波折,兩人忠貞不渝,情比金堅,最后得以鴛夢同眠。 在陸瑯瑯看來,這情節完全是胡說八道,除非這公主真的是難看到慘絕人寰、倒貼著金山銀山也嫁不出去,否則,哪有男人不想娶公主,而哭著喊著非得要去一個平民娘子的。而且那個胡生跟那個小娘子,不過剛見了面,眉來眼去,念了幾句酸文,兩人就成了好事。陸瑯瑯心下腹誹,要么這胡生就是個色胚,要么這小娘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但明知道內容荒謬,可是頭一次看小黃書的陸瑯瑯,看到某些章節,還是不由得面紅耳赤,唇干舌燥。那話本里講到胡生與小娘子定情后,兩人就拉著小手,歡快地脫了衣服,關了房門之后的種種生動。而后隨著情節的發展,更加的不可描述。 她看到的那兩句,還是通篇的這些章節里面殺傷力最小的。 陸瑯瑯一想著歐陽昱已經看到了這書名,要是萬一他也好奇跑去找這本書看……她伸手扶額,長嘆了一聲,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以為自己是知道男女之事的。她小時候,陸湛進花樓妓坊尋人或者買消息,不方便帶她進去,就把她留在后門處,請人照顧她,她也吃過好幾回妓館后廚的湯面。那些地方的人,就是這樣的營生,口頭自然是不避諱的??墒沁@種事情就是這樣,你以為的知道,跟身體力行起來,那完全是天壤之別。陸瑯瑯也是頭一回知道這關起房門的哼哼哈哈原來還有這般那般的。 她好奇地將那些片段又翻了一遍,愣是在這并不暖和的夜里,捂得一身細汗。 陸瑯瑯最后不敢看了,拿著那話本在手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思來想去,最后還是將那話本撕開了丟進了火盆,享受了一把跟軍中機密一樣的待遇。已經讓歐陽昱逮著一回了,這要是再讓謝老夫人抓著她看小黃書,她可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陸瑯瑯身上焐燥得冒煙,頭發也早就干了。她索性放空了腦袋,什么都不想,裹著被子,倒頭就睡。 反而是歐陽昱,被燕回急急地喊回營中,忙到了夜深方才得空。燕回給他端來了消夜,可是歐陽昱看著那碟雪白鮮軟的包子,一時幌神,半晌沒動,無端地就憋出了個大紅臉。 燕回擔心地瞅著他,心中想:將軍可是哪里不適? 歐陽昱沒注意到他,沉浸在自己悔不當初的情緒里,一時出不來。 他翻來復去地問自己:他怎么就能被陸瑯瑯給摸跑了呢?怎么就被摸跑了呢!不對,其實是還沒摸到就嚇跑了。 這,這實在是太丟臉了。 作為一個各種“艷遇”能讓兵營里的閑漢們傳說上十年八年的風流將軍,歐陽昱覺得自己今晚的舉動,實在是有損他“花名”遠播的形象。 這天下最葷的地方,一個是軍營,一個是江湖。歐陽昱少年從軍,也是從小兵做起。那些葷話,從南到北,各種方言版的不知聽過多少。有時為了應酬,花酒也沒少喝。只是他長得太過俊俏,那些花娘,看見他眼睛都綠了,歐陽昱心中直覺不喜,還覺得有點排斥。所以雖然二十多了,還是未開封的郎君一個。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的那張臉到處招惹桃花。明明沒干過什么出格的事,可軍營到處都有他的傳說。 歐陽昱這個的確是沒法申辯的委屈,他總不能拉著下屬,一臉苦大仇深地說自己其實守身如玉,沒干過那些花前月下的事。這話即便是說了,只怕也沒人信。 這二十多年了,若說他真的放進心里的姑娘,陸瑯瑯還是第一個。兩年前,她明明就是一個還沒長成的小丫頭,可那只需一眼就懂得他全部心意的感覺,讓他時隔那么久,仍然感到心動和愉悅。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這種心動,無關年齡與外貌…… 哎,打住,若說兩年前,歐陽昱對陸瑯瑯的喜歡是因為知己難得;而如今對于陸瑯瑯的喜歡……歐陽昱望著那碟包子,很難騙自己說,僅僅是因為心意相通。 不管是那天晚上因為騙郭紹兩人演的親密戲,還是今晚被陸瑯瑯“強摸”,歐陽昱很確定,不但自己心里有陸瑯瑯,身體也非常誠實地喜歡著陸瑯瑯。 但是被陸瑯瑯摸了兩把就嚇得抱頭鼠竄……這種毛頭小子都干不出的行徑……歐陽昱情不自禁地抱著自己的腦袋直撓頭。 忒丟臉了,忒丟臉了。這場子必須得找回了。要不然,日后定然夫綱不振! 但是這場子要從哪里找回來,總不能明日找上門去說,“你讓我摸回來?!蹦菢拥脑?,陸瑯瑯不打死他,謝老夫人也會打死他。 燕回在一旁看這他家將軍跟變臉似的,臉色一會兒發紅,一會兒發青;那表情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春風蕩漾;那雙手不是撓頭就是掐包子??瓷先ナ且l瘋的跡象,跟他平日里哪種裝神弄鬼的套路都對不上。 “將軍,將軍,你可是哪里不舒服?”燕回小聲地問。 歐陽昱一下子回過神來。丟臉就丟臉吧!自己都在這里亂七八糟想些什么呢?陸瑯瑯在自己這里吃過兩次虧,自己這次落了下風,也不算什么。而且這種下風,他還挺愿意落的。 歐陽昱一旦放下了腦中那些不著調的糾結,臉色也正常了。大丈夫,能伸能曲,被以后的娘子摸兩把也沒什么,她高興就好。 “沒事?!睔W陽昱抹了一把面,恢復了人前一貫的形象,“都早點歇息去吧。明日,你挑幾個人,跟著那個叫李霮的學生。尤其是他的那個仆人,都跟些什么人來往。去書院里,找人打聽一下,他到底是個什么來頭?!?/br> 燕回一聽就想歪了,“將軍放心,那小子要是敢動歪心思,我們一定把他扒下一層皮來?!?/br> 歐陽昱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你別亂來。那個李霮要是沒有什么問題,你就別節外生枝;若是他有說不清楚的事,你就趕緊來報給我。你小子要是敢亂來,我先把你扒下一層皮來?!?/br> 燕回嘴嘟嘟,“我這不是怕陸娘子被他拐跑了嗎!” 歐陽昱一瞪眼,差點脫口而出我都沒能把她拐跑,那個小子憑什么能把她拐跑??墒沁@么說有點兒滅自己威風。趕緊揮揮手,讓他出去忙去。 燕回領了命,招來軍中幾個探子,把盯著李霮的任務吩咐了下去。 可是一連幾天,探子和暗哨什么異常動靜都沒發現。那個叫李霮的小子,好像真的是個本份的學生,整日窩在宋家,認真讀書,除了前兩天,那啞仆還上街買了些紙筆和零碎的物件,后來,連那啞仆都不出門了。 燕回有些不死心,“那個啞仆有沒有買些頭花啊、或者什么其他的小娘子們喜歡的東西?” 回稟的人索性交上來一個清單,列明了啞仆買的所有的東西。 燕回翻來覆去地看,也確確實實找不到什么破綻。只好將李霮這個人拋到了一邊,只順嘴交代了一句,“要有什么異動,趕緊來報我?!?/br> 第42章 想左 陸瑯瑯這幾日也沒往外跑,她生怕歐陽昱去找那本《醉花菱》來看。不過幾日下來,那個家伙也沒傳信來,估計是軍務太忙,沒顧上這個事,這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這幾日,因為李霮的入住。宋夫人很大方地給他安排了一個住處,又因為畢竟是個外男,宋夫人將宋鳶娘看得緊緊地,念叨了幾日男女有別什么的。連帶著陸瑯瑯都順了幾耳朵的說教。 可聽著宋夫人那模模糊糊的說教,再看著宋鳶娘頂著一臉天真、“似懂非懂”地看著她娘。陸瑯瑯心里嘀咕,這年頭世道險惡,連個小娘子都會騙人,日子實在不好混啊。 宋梅堯還是很忙,幾天才回家吃一頓飯。宋夫人好不容易見到夫君,忙問他,“書院的安置可妥當了,什么時候開課,要不要送大兒再去讀書?” 宋梅堯臉色不太好,揮退了下人,“如今的情勢不妙,只怕很快就要打起來了。書院就不要去了,如有意外,防不勝防。你就讓大兒在家里讀書。我看姑父如今也無事,不然我請父親出面,請姑父閑時指點一下大兒的文章。你看可好?” 宋夫人一思量,謝晗的文章和學識,那是天下頂尖的。再來,謝晗要是指點宋臻,肯定是宋臻去偏院的書房受教,這樣一來,也能與陸瑯瑯常遇到??烧媸且慌e兩得,再好不過了。頓時喜笑顏開,“事不宜遲,你且快去?!?/br> 宋梅堯望了望自己的碗中才吃到一半的晚飯,不由得搖頭,“皇帝還不差餓兵,夫人好歹讓我把飯吃完?!?/br> 宋夫人一樂,夾了好幾筷子的菜,讓他吃飽了好干活。 宋梅堯吃完了飯,便去跟宋老太爺請安,便說了這事。 第二日,宋老太爺便給宋夫人傳話,說謝晗已經應允了此時,每日早上過去就是了。 宋臻并不知道自家這位姑祖父是個什么來頭,不過這孩子教養極好,謙虛恭敬,學業也確實不錯,宋夫人把他送到偏院半日,他便喜歡上了這位衣著簡樸,學識淵博的遠房長輩。 “阿翁?!彼握樵诎頃r,收拾好紙墨,準備離去前,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我還有一位同窗,借住在我家。他功課也極好的,能不能,讓他也一同前來?!?/br> 謝晗含笑望著這個宋家小輩,“可以,你明日帶他一同前來就是?!敝x晗心想,可能不過是個普通的少年,便是一同教上幾日,也是無妨的。 可是次日但宋臻把李霮領到他面前時,謝晗那雙已經昏花的老眼陡然地收縮了一下?;秀遍g,他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春日,皇太子走進了東宮的書房,那個身份尊貴的少年臉上帶著歡喜,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個大禮,“學生見過太傅?!?/br> “學生李霮,見過先生?!蹦菐缀鯊乃挠洃浝镒叱鰜淼纳倌?,略帶著局促不安的神情,向他行了一禮。 謝晗許久沒能作聲,知道李霮也忍不住抬頭看他時,謝晗才聽到自己用飄忽的聲音問道,“你叫什么?” “李霮,木子李,宵露霮感,旭日晻孛的霮?!崩铎K有些緊張,盡量語音清晰地回答。 宵露霮感,旭日晻孛,語出洛陽紙貴的《三都賦》,可是那通篇的華麗章句里,此刻出現在謝晗腦中的,只有一句,“公孫躍馬而稱帝,劉宗下輦而自王?!?/br> 謝晗定了定神,面色和藹,繼續問了一句,“宵露霮霮,你父親如何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李霮神色一緊,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謝晗突然一笑,“心思太重,累得慌,不如放輕松些?!?/br> 李霮放在膝上的雙手,手心已經冒出了細汗,他低低的應了一聲,“是?!?/br> 謝晗笑了一笑,從方才那輕微的失態中恢復了過來,“來來來,跟我說說,你們都讀了那些書?” 晌午時,宋臻領著李霮去了前院吃午膳。陸瑯瑯給謝晗端來的午膳,謝晗只吃了兩口,便說要躺下歇一會。其實老人家平日里,也有歇午覺的習慣,謝老夫人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可陸瑯瑯也不管那餐盤,大剌剌地跟了進來,找了個小凳,搬到謝晗的床頭坐下,手里捏著個不知道哪里來的果子,拿著一把匕首,慢慢地削著皮。 “說說吧,那孩子是怎么回事?”陸瑯瑯眼神盯著那個果子,仿佛盯著個人參果。 “什么孩子?”謝晗閉著眼睛,似乎睡意沉沉。 “就是那個蛋。那小子一見面就說自己是宜州人士,哼哼,在我面前扯謊。我隨口挖個坑,他就自己跳進去出不來了?!标懍槵樐樕蠜]什么表情,仿佛那個頂著一臉天真爛漫到處挖坑的人不是她一樣。 謝晗嗤笑了一聲,然后卻沒了下文。 陸瑯瑯看他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眼睛一轉,“我說,該不會是您在外面生的孩子吧?” “我!”謝晗被她氣得一把從床上坐了起來,順手抓過撓癢的竹爪子就要抽她。 陸瑯瑯哈哈笑著閃了過去,“被我說中了吧,你一看到他就是一臉懷念老相好的模樣。我肯定是說對了?!?/br> 謝晗哼了一聲,既然打不到她,也就不費那個勁兒了,他兩眼一閉,眼不看心不煩,又躺了下去。 陸瑯瑯也坐了回去,用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口氣,細聲細氣地說,“阿翁,是或不是,你也透句話啊,阿婆那邊我肯定幫你瞞著?!?/br> 這是拿謝老夫人威脅他。謝晗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才不理她這些小花招。 陸瑯瑯眼睛一轉,這招不好使,那就再換一招?!澳切∽涌隙ㄊ蔷┏侨耸?,阿翁你這么看重他,身世必定不凡,這年歲,身世又不凡的,我只想到了一個人?!?/br> 謝晗的眼睛微微挑起一條縫,流露出些嘲笑的意味,“誰?” “皇太孫!”陸瑯瑯的眼睛緊盯著謝晗,不敢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 謝晗狠狠地嘲笑了她一番,“回頭讓你阿婆買些核桃,給你那腦子好好補補?;侍珜O!你真想的出來?,F在是什么時候,這里又是哪里!皇太孫就是不臨朝,也必定是在京城里面好好的待著。全京城,每個角落都有眼睛盯著他呢,他要是出了一點點的岔子,這天下早就變了。而且這孩子去年就來歸州求學了。要是真的是皇太孫,你以為這么久了,能沒有人發現?” 陸瑯瑯被謝晗噴得面無人色,老人家難得逮到一個機會好好嘲弄她,哪里肯放過,索性午覺也不睡了,坐在床上,數落她說落得異常開心。 最后,謝老夫人撩開簾子走了進來,“說什么呢,說得這么熱鬧?!?/br> 陸瑯瑯被噴了一臉口水,覺得很是丟了面子,立刻就說了,“正在說那個什么蛋,不是阿翁的外室給他生的孩子!” 謝老夫人:嗯?嗯!嗯??? “你?!敝x晗被她氣笑了,鞋子也不穿,抓起竹爪子就追了過來。 陸瑯瑯笑得一臉得意,一溜煙跑了。 謝老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拉著謝晗,“還不回來坐著,小心著涼?!彼龔澫卵?,把謝晗的鞋子拽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就招惹到了瑯瑯這個孩子了?!?/br> 謝晗趿了鞋,站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確認陸瑯瑯已經溜走了,才返回了內室。他附在謝老夫人的耳邊,低聲細語了一會兒。 謝老夫人一臉震驚,“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