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趙汐朝,你贏了。就這樣吧,我祝你跟傅言百年好合,天長地久。愿你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個夜晚都會夢見我的臉?!?/br> 執名哆嗦著手指,從懷里掏出明黃色的錦帛,重重的砸向了趙汐朝。 傅言抬手,將錦帛攥在了手里。右手一震,錦帛上的字跡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趙員外之女趙汐朝天資聰穎,溫良恭儉,特封臨溪縣主,欽此。 終究是堅持不住了,執名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周圍的官兵見狀,飛快的涌上前去。不知是誰,甩起來一記悶棍,狠狠的砸上了執名的后背。執名身形一晃,昂著臉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直直的趴在了地上。 趙汐朝捂住嘴巴,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 那原本是一張俊美到令人發指的臉,帶著三分天真,七分邪氣。唇角始終微微上揚著,作出一副玩世不恭,風流邪氣的樣子??纱藭r此刻,執名的傲骨被人生生折斷,再也沒有了平時的囂張氣焰,狼狽不堪的趴在地上,臉上布滿了鮮血和灰塵。 兩個官兵反絞著執名的雙臂,將人硬生生的拖走。明連抿緊唇,領著人大步朝外走。 “執名!執名!”趙汐朝追出去兩步,腳下被臺階絆倒,身形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臺階上。頓時磕得頭昏眼花。她抬手一拭,擦到了一手的黏稠液體。 “汐朝?!备笛陨锨皩⑷巳υ趹牙?,緊緊的,不留余力的,似乎要將整個人揉在骨血里。 “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明連為什么要利用我!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為什么要利用我算計執名!”趙汐朝嚎啕大哭,始終不能接受明連突如其來的轉變。 她哭得痛徹心扉,腦中反反復復全是執名那張面容寡淡,布滿鮮血的臉。 他說:就這樣吧,我祝你跟傅言百年好合,天長地久。愿你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個夜晚都會夢見我的臉。 大理寺。 潮濕陰暗的地牢周圍全是鋼筋鐵網,牢牢的將每間牢房禁錮住。帶著腐臭和微腥的氣味,一股腦的逼了過來。 其中有一間地牢最是隱秘,外邊圍著兩圈鐵網,正中央設著木架。從房頂上懸下來兩根粗重黝黑的鐵鎖。忽聽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兩個官差將一個滿身鮮血的少年推了進來。徑直走上前,將少年死死的束縛在木架上。 執名垂著頭,微微用力掙了一下鐵鏈,立馬發出一陣聲響。鳳凰引是東瀛密藥。乃是天下奇毒,中毒之人會瞬間失去行動能力??梢驗閳堂啄晟斫洶俣?,尋常毒物對他根本不起作用。 縱是中了鳳凰引,也僅僅是讓他暫且失去行動能力。待他恢復內力,區區兩道鎖鏈,何足為懼。 卻見明連緩步走了進來,臉色凝重,眉宇間帶著幾分怨恨。緊接著,從門外又走進來兩個孔武有力的差役。手上提著一副銅制枷鎖,末端是鋒利的勾子。 執名幾乎是一瞬間,緊緊攥緊了鐵鏈,他咬牙切齒,死死剜著明連,一字一頓道:“你想干什么?” “你們先下去罷?!泵鬟B并不看他,轉過身對著左右的差役道。 “這……小侯爺,這怕是不妥吧?奴才也是替皇上辦事。今日無論如何也得將七王爺的琵琶骨拴住。否則皇上怪罪下來,誰能擔當的起???” “自有本侯擔著,都下去!不要讓本侯再說第二遍?!?/br> 如此,兩個差役面面相覷,這才拱手告退。 明連緩步走上前來,定定的看著執名,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須臾,才輕聲道:“七王爺,此事同趙汐朝沒有半點關系。藥是我下的,是我料定你會對她掉以輕心?!?/br> “連心愛的女人都可以利用,明小侯爺的愛情也不過如此?!眻堂托σ宦?,舔了舔后槽牙,陰測測的笑道:“明小侯爺,您請放心。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只要我活著出去了,我必要將你的骨頭一根一根的抽出來,再一寸一寸的捏成粉末。我要把你的心掏出來喂毒蛇,還要將你meimei丟到最下賤的勾欄院里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恐怕是要讓七王爺失望了?!泵鬟B指了指桌上的銅勾子,淡淡道:“這個一旦穿過王爺的琵琶骨,王爺此生都逃不出這個地牢了?!?/br> “卑鄙!” “我卑鄙?”明連笑著,眼里忿色分明,“難道七王爺就不卑鄙嗎?你今日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將那些陳年往事抖落出來??捎袨槲蚁脒^一點退路?明國公府這些年來替皇上做了多少事,我又替皇上做了多少事??蓳Q來的還不是各種猜忌和防備!” 他突然拽緊執名脖頸處的鐵鏈,冷聲道:“你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事情的真相就是,當年是我爹和傅言他爹一起將你娘送到了北地王爺的手里!你父皇就是個薄情寡義,冷血自私的人!是他,用我跟我meimei的性命做要挾,逼著我爹暗害了傅大人滿門!后來,又是你父皇逼著我爹領兵打仗,害得他身中流矢不治身亡!現在更是用我meimei的命,威脅我來招惹你這個惡徒!” “什么君臣之禮,全是笑話!我拖著病體,暑氣寒來,熬過了多少年!為的就是保全國公府的榮耀跟我meimei的平安!七王爺,這怪不得我。要怪你就去怪你的好父皇吧!一切罪孽都是他犯下來的,憑什么要我們來替他還債!” 執名哈哈大笑起來,震得鎖鏈嘩嘩作響。他笑夠了,抬眼望著明連,嘲諷道:“原來你什么都知道。明小侯爺,國公府滿府上下,在我那位好父皇眼里,不過是一枚棋子。而你只不過是一條聽話的狗!利用完了之后,一腳踹開,半分情面都不會留!” “最起碼……我沒有淪落到你這番田地!”明連將手松開,隨手從刑架上取下一根鞭子,迎風一抖。 “這一鞭是打你揭開我的傷疤!” “——嗖啪” 執名只是笑著,動都未動,一聲未吭。他這輩子受得痛苦已經夠多了,再多抽他幾鞭子,也不見得會有多疼。左臉被鞭尾掃過,生生抽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這一鞭是打你作惡多端,幾次害汐朝陷入險境!” “這一鞭是打你威脅我,侮辱我meimei!” …… “這一鞭你替你父皇挨著,倘若我meimei出了半點事,我必定傾國公府上下,將這些丑事昭告天下,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明連每每想起這些年受得欺壓和屈辱,胸口涌起滔天的恨意。他生來為臣,終是命不由己。愛的人,得不到。想保護的人,護不了。 皇權就像是天然的枷鎖,將他整個人禁錮其中,避無可避,逃無可逃。身在其中,不得自由。 執名攥緊鐵鏈,笑著搖了搖頭,“你也只有這么大的本事了。你若真的恨,就該弒君篡位!而不是拿我泄火!明小侯爺,你且記牢了,我若不死,今后必十倍百倍的向你討還回來!” “我等著?!泵鬟B將鞭子隨手擲開,大步朝外走去。負責行刑的差役一直在門口守著,見他出來,趕忙詢問里面的情況。 “七王爺死不悔改,本侯替皇上教訓了他一頓。姑且是再也沒有力氣掙扎了。你們且先行回去,那副勾子暫且不必給他上?!?/br> “這個……恐怕不妥吧?” “嗯?本侯說的話。難不成你們聽不懂嗎?下去!” “是是是!這就下去,這就下去!” 七王爺作惡多端被明小侯爺當場捉拿打入大理寺的消息,瞬間席卷了整個京城。其中最勁爆的莫過于七王爺當夜說的那一番話。 人人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遂絕大多數人都將傅家長房滿門慘死的案件同明國公府聯系在了一起。 明連置若罔聞,出了大理寺便火速入宮面圣。 殿中掛了厚重的明黃色帷幔,前面還隔著層層的珠簾。一左一右立著兩個宮女,搖著團扇。太監總管將明連引進來后,便抬腿上前,輕聲說了一句:“小侯爺來了?!?/br> 明連依禮,雙膝壓地,僅能瞧見帷幔之后的一團黑影兒。他知道皇帝一直在等他前來復命,遂連國公府都不曾回,直接帶人入了宮。 “明連此事做得甚合朕的心意?!?/br> “替陛下分憂是微臣的職責。只是不知,臣何時才能見到明珞?” “你倒是挺心急的。罷了,你去罷,她就在御花園中,同朕的九公主撲蝶?!?/br> 明連這才起身告退,大步朝著殿門口走去。他走后,皇帝緩緩睜開眼瞼,對著太監總管使了個眼色。 太監總管應了聲“是”,抬步也出了殿。 明連一路上心急如焚,總覺得圣上不可能這么輕易放過他們兄妹而人。遂一路緊趕慢趕,人才踏進御花園一步,一道倩影兒就落入眼中。 “meimei!” “哥!你終于來接我回去了!”明珞手里還攥著用來撲蝶的桿子,一見明連的面,什么也不要了,提著裙子跑向明連。 哪料明珞才跑至半路,卻見明連身后迅速涌上了一波侍衛。將他一左一右按在了地上。 太監總管甩著雪白的拂塵,陰陽怪氣道:“對不住了,明小侯爺。咱們啊,都是替皇上辦事兒,誰也怨不得誰。帶走!” “哥!快放開我哥哥!快放開他!”明珞一見明連被人強行帶走,趕忙跑上前來,使勁一推侍衛。 侍衛身強體壯,僅僅胳膊一震,便將明珞震開。 “哥!這到底是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了嗎?為什么要抓我哥哥,我哥哥又沒有做錯事情!”明珞跌在地上,手心里擦出一道血痕,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生怕明連此番有去無回,一把撲了過去,死死拽著明連的衣袖不放。 “哥!你不要走,你不要丟下我!我想回家,我真的想回家!我不要一個人待在皇宮里,我不要!” 明連慘然一笑,早便知皇帝天性涼薄,可卻未曾想竟然狠到了這種地步!那國公府這些年來,對朝廷的忠心耿耿,原來不過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meimei,你別害怕,我不會有事的?!泵鬟B低聲安撫,順勢湊近明珞耳畔,壓低聲音道:“我已經派人傳了密信到傅家。國公府對不起傅家是真,可傅青對你也是真心的。九公主天性善良,你私下里求她。她會放你出宮的?!?/br> “……哥?!泵麋笱劬Ρ牭么蟠蟮?,手中的衣袖一點點的被人抽走。她整個人跪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安平縣主,勞煩您在九公主那里多待一陣子了。來人啊,送縣主去璟合宮!” 宮外。 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將京城的大街小巷沖刷的干干凈凈。路人的行人爭先恐后的躲在屋檐下避雨。遠遠就見一輛馬車行過,車輪濺起的水花,帶走了夏日的暑氣。多了幾分秋天的蕭索。 “簡直豈有此理!枉傅家同國公府交好數載,竟不曾想,居然包藏禍心,害我傅家長房一系!”傅溫坐在大廳主位,一拍桌面怒氣沖沖道:“真是便宜國公府了!老國公已死,父債子償,明小侯爺必得給傅家一個交代不可!” 傅青蹲在廊下,自打聽見這個消息之后,整個人都懵懵的。一夜之間發生了這么多事,先是七王爺被打入大理寺,后是明連。壞事總是禍不單行,一件一件事情串起來,直讓他頭皮發麻。 聽著屋里的眾人議論不休,伴隨著老夫人痛徹心扉的哭嚎聲。傅青心里更亂,扭過頭去,咆哮道:“都安靜點!安靜點!” “混賬!大人說話哪有你開口的份!還不滾回屋里去!”傅溫厲聲呵斥。 哪知傅青偏偏就來了脾氣,蹭得一下站了起來,怒道:“憑什么?以前是讓我滾去國公府,現在讓我滾回房里!憑什么我生下來就是被你們吆五喝六的!老國公做的錯事,同明連有什么相干!他這些年過得是有多苦!他身體不好,每天都在喝藥,關在大理寺那種地方,不就是要了他的命!” “混賬東西!你別忘了。你是傅家的孩子!國公府同傅家不共戴天,你居然替仇人的兒子說話!來人,給我將這個不孝子拿下!” “我又沒說錯!憑什么要打我!”傅青咆哮道,正巧有下人回稟,說是大爺回來了。 傅青索性踏著大雨,向府門口跑。哪知人才湊近。就見府門口,明珞穿著一身太監服,渾身濕漉漉的,死死抱著傅言的腿,大聲哭道:“傅言哥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想嫁給你了。不嫁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救救他!” 傅言毫不留情的將明珞震開,眼神冰冷到了極致,居高臨下緩緩道:“讓我救救明連?你怎么不去問問你爹,當初為什么不肯放過傅家長房一脈!” 明珞狼狽的跌在水中,使勁搖了搖頭。再也不見往日的半分張狂模樣。 “明珞!”傅青大步跑了下來,蹲下身去,一把將明珞抱在懷里,急聲道:“你怎么來了?還冒著這么大的雨!” “傅青,我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哥哥是什么人,你比我還要清楚!你救救他吧,他身體不好。被關在大理寺,扛不住幾日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別哭,來,我扶你進去!”傅青說著,將明珞扶了起來。作勢要進傅家的大門。 誰料傅言抬腿生生的擋在了前面。 “堂兄?” “青兒,你該知道。只要傅家有我在一天,就決計不可能再同明國公府有任何往來!” 傅青一聽,登時急了,口不擇言道:“堂兄!你怎么能這樣?你是魔鬼嗎?明珞已經這么可憐了,你居然還不肯放過她!” 傅言冷笑著,一字一頓道:“死的不是你爹娘,你自然感覺不到痛。只要痛的不是自己,誰都可以充當圣人!” “堂兄!你太自私了!上一輩的事,關明連和明珞什么事?圣上如今是要給傅家一個交代不錯,可沒說一定要明連死??!老國公為什么不殺別人,非要殺大伯,不是應該問問大伯做了什么惡事嗎?” “——啪” 傅青身形一晃,險些撲到水坑里。他舌頭嘗到了血腥味,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墒敲麋笤趫?,今天只要他低下這個頭去,明珞要怎么辦! “我今日就是要護住明珞。從今以后,我沒有你這個堂兄!” 傅言渾身被雨水打濕,額發濕漉漉的垂了下來,半遮住眼瞼。他同樣冷冰冰道:“我也沒有你這個弟弟!” 說著,將腰間的束腰扯了下來,迎風一抖,擲在了傅青腳底。 傅青臉色漲紅,見狀,咬牙道:“好!既然你把我送的束腰還了回來,那我也把你送的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