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大約半個時辰功夫,二人才折身回來。 趙汐朝窩在馬車里,指著自己的臉,小聲道:“趙苑,你跟我說句實話,我這臉到底摔成什么樣了?還能看嗎?你說,我能承受的??!” 趙苑應聲,兩手捧著汐朝的臉,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遭。見她臉色雖有擦傷,可膚若凝脂,粉腮朱唇,尤其一雙眼睛如含春水,清波流盼,勾人心弦。 他繃著俊臉,滿臉沉痛道:“還可以,一點都不嚇人?!?/br> 汐朝被這語氣嚇到了,一路戰戰兢兢好容易才回到了府上。她也沒好意思讓趙苑抱,自己跳下馬車悶聲悶氣的往芳華院走。 走半路正巧遇見了前來迎她的鳳尾。 鳳尾驚詫道:“小姐!你的臉!” 趙汐朝跟看見親人似的,兩手握著鳳尾的胳膊,問道:“鳳尾,你帶小銅鏡了沒有?趕緊拿出來,我要照照!” 鳳尾連忙掏出了一面小銅鏡遞了過去。 汐朝咬牙,往臉上一照,月光灑在她臉上,像是渡了一層淡淡的華光。 鳳尾為難道:“小姐,你這是怎么了?臉上怎么有擦傷???是誰欺負小姐了嗎?” 汐朝放下銅鏡,這才把心揣回肚子里。她緩了口氣,咬牙切齒道:“去,讓小廚房給梅院送道醬香豬肘子!” ☆、39.逃學 至趙汐朝被人從背后砸了石頭之后, 衰事不斷。早上從趙府趕去學院,她這邊才跟趙苑分開, 走了還沒十幾步,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跤。 自己趴地上了不說, 書箱也摔倒了,里面的書本、毛筆、硯臺等物,丟的哪里都是。趙汐朝急著去上課,趕忙爬起身來, 兩手胡亂的將東西收拾齊整。 待她賴死賴活的跑到丁班門口, 大榆樹上的銅鐘已經撞了兩遍了。 趙汐朝將書箱抱在懷里, 探著腦袋往屋里瞥了一眼,見下面烏泱泱的都是人。而夫子正單手背在身后, 手里捧著一卷書,搖頭晃腦的講課。 摸著胸口說句良心話,汐朝沒敢進去。 這位夫子姓宋,名喚守禮, 人稱宋先生。光聽名字就知道, 是一位十分恪守禮教的先生。非但如此, 若要倫遠山書院最迂腐刻板的夫子, 宋守禮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當然,認第二也只是因為他謙虛。 最最要命的是, 這位夫子據說極其厭惡學生遲到, 但凡哪個人敢在他的課上遲到, 大約離當場猝死,只差麻團一只爪子那么寬。 因此,趙汐朝心里畏懼,抱著書箱想要逃學,合情合理。她抱著書箱,貓著腰,正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往外頭溜。 忽聽一聲大叫:“宋先生!有人逃學!” 一語驚起千層浪,屋里三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的往外頭看。明小侯爺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不由自主替趙汐朝捏把汗。 趙汐朝額間冒了一層冷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聽身后宋先生高聲斥道:“轉過身來!老夫到要看看是誰這么能!居然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逃學!轉過來!” 無可奈何,趙汐朝只好垂著頭轉過身來,對著宋先生拱手致禮道:“宋先生好!” 宋先生冷眼瞥了她一眼,忽然指著汐朝懷里的書箱道:“你抱著書箱要去哪里?鐘都敲了兩遍了,你都沒聽到?” 趙汐朝滿臉羞愧道:“聽到了,聽到了。只是方才學生從廡廊里經過,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跤,這才來晚了。先生莫怪,學生這就進去,不耽誤同窗們聽課!” 她說著,抱著書箱往屋里竄。一腳才踏在門檻上,就被宋先生攔了下來。 宋先生怒氣沖沖道:“來遲了就是來遲了!哪里有這么多理由!你當老夫年紀大了,迂腐了不成?哪里能讓你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走進去!你跟我過來!” 趙汐朝抿唇,小聲辯道:“我來遲,自然是不對的。先生想要如何處罰,學生都欣然受之。只是……” 宋先生壓下一邊眉頭,疑惑道:“只是什么?你有理,你到是說說看!” 如此,趙汐朝這才道:“只是宋先生在遠山書院素有聲望,誰人不知先生學識淵博,才高八斗。上可育人,下可教誨蕓蕓眾生。上的課更是妙語連珠、字字珠璣!” 宋先生道:“你別給老夫打岔,你到底想說什么?” 趙汐朝滿臉沉痛道:“既然如此,在這樣嚴肅的課堂上,怎么還會有人跑神呢?學生方才站在門口,這么多人都沒看見,怎么就偏偏有一個人瞧見了?宋先生,學生逃學就算少聽了您的一次教誨。而上課跑神,心神都飛到九霄云外去了。四舍五入,方才舉報我的同窗,人在屋里坐,可心卻跟學生一起逃學了!” 宋先生略一思忖,大約是覺得趙汐朝所言,雖然荒唐,可仔細想來也有兩分道理。如此,他怒氣沖沖的走至門口,大聲斥道:“王福貴!你給老夫出來!” 名叫王福貴的是個矮小少年,一聽宋先生叫他名字,趕忙從屋里小跑出來。他生得矮小,相貌猥瑣,幾乎一眼望過去,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了。 王福貴嘿嘿笑道:“宋先生有什么教誨?學生腦子愚笨,可眼睛最尖,這小子逃學,一下子就被我逮著了!” 趙汐朝從旁引誘道:“哦,兄臺眼神真好啊,這么多人都沒看見,你是怎么發現的?” 王福貴道:“嗨,我一直望著外面呢,你一過來,我就瞧見了!” 聞言,趙汐朝立馬偏頭道:“宋先生,您聽見了吧!這個人藐視禮法,上課不專心致志,行為比逃學更加惡劣!” 王福貴一聽,立馬不樂意了,上前就要打趙汐朝。 汐朝趕忙溜到宋先生身后躲著,對著王福貴做了個鬼臉。宋先生大聲斥道:“你,還有你!都跟老夫過來!看把你們能的,一個個都反了天不成!” 遠山書院占據地勢極大,前有澄光殿,熹微殿和初陽殿。又分男女兩院,中間由一座藏書閣隔開。左面為男學,右為女學。有專門的人把守,兩院學生若無特殊事宜不可踏出一步。 穿過幽靜的廡廊往最里面走,拐了個彎樓臺亭閣更加錯落有致。其中最顯眼的便是一座重檐小樓。 入眼一道朱色大門。門楣上還掛著一塊牌匾,寫著“弘文堂”三個大字。 宋先生率先推門進去,趙汐朝連忙跟了上前。她懷里抱著書箱,手心里捏著冷汗。王福貴是個鼠相虎膽,滿臉新奇的左看右看,落在了后面。 屋內陳設十分素雅,墻面上貼著山水字畫,字畫邊上還題了一副字: 鐘靈毓秀,壯志凌云;唯善德馨,鵬程萬里。 屋子正中央,寬厚的書桌上立著紫檀木的架子,上頭擺了一把戒尺,尾端還懸掛著一條鮮紅色的穗子。仔細看去,板身還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大約是《三字經》了。 趙汐朝垂著頭,老老實實的立在一旁沒敢吭聲。她是算準了王福貴嘴上沒個把門,定會惹得宋先生動怒,遂安靜的立在一旁。待宋先生的火氣都撒出去了,逃學的事兒也差不多能不了了之。頂多就是挨幾句訓斥,也不會少塊rou。 王福貴果然不負趙汐朝所望,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起先宋先生的火氣,絕大部分都是積在趙汐朝身上。 哪知到了后來,竟然被王福貴幾句話氣得失了分寸。宋先生斥責道:“學院圣地,豈容你這等不知上進,不識禮義廉恥之人進來!簡直就是粗鄙不堪,你到底是怎么考進來的!” 聞言,趙汐朝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王福貴一眼,卻聽王福貴道:“當然是我自己考上的!宋先生,這不公平!明明是趙朝上課遲到,還要逃學,您怎的罵我不罵他?明明錯都在他身上!” 經王福貴這么一提醒,宋先生總算想起來帶二人過來的最初目的。他方才氣得狠了,眼下瞥了趙汐朝一眼,見她乖乖巧巧,懷里還抱著書箱,一副“知錯認錯”的模樣??v是有再大的火,也發不出來了。 宋先生看了趙汐朝一眼,又看了王福貴一眼。這才把目光轉向汐朝,道:“你可有什么話要說?” 汐朝搖頭,道:“學生沒有話說?!?/br> 聞言,宋先生這才消了一半的火氣,冷眼瞥了王福貴一眼,道:“你去殿門口罰站一日?!?/br> 他又轉過頭來望著趙汐朝,伸手順了順白花花的胡須,“至于你嘛,就去藏書閣整理書卷罷?!?/br> 王福貴一聽,立馬不干了。傻子都能聽出來,罰站一日可遠比去藏書閣整理書卷重得多。他不服氣道:“這不公平!憑什么讓我去罰站!明明是趙朝的錯,這不公平!” 宋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大聲斥道:“覺得不公平你滾出去連站兩天!” “夫子!” “滾!” 如此,王福貴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縮著尾巴,灰溜溜的滾了出去。他經過趙汐朝身側,咬牙切齒道:“你小子給我等著!弄不死你,我就跟你姓!” 趙汐朝就跟沒聽見似的,將臉轉向門外。卻見門外突然閃進來一抹白色的影子。 她心里一個咯噔,趕忙背過身去。 趙苑抱著很厚的一摞書卷,打外面進來。不動聲色的瞥了趙汐朝一眼,這才對著宋先生道:“宋先生,您讓學生批注的書卷,學生已經按著您的要求,一一做了批注,請先生查閱?!?/br> 宋先生和藹的拍了拍趙苑的肩膀,又冷眼瞥了一眼趙汐朝,訓斥道:“同樣都是才入學的學生,怎么差距就這么大!” 趙汐朝沒敢吭聲,甚至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了。她萬萬沒想到啊,遠山書院最迂腐刻板的先生,居然會對趙苑如此器重。 其實也難怪,趙苑本身也是個小古板,又學識過人,品貌出眾。要是換了她,她也喜歡趙苑??! 宋先生指著趙汐朝,對趙苑道:“趙苑,這小子今日逃學,被我抓了個正著。老夫瞧他年歲小,又是第一次犯錯,遂小懲大誡,罰他去藏書閣整理書卷。你替老夫看著他,不許他偷懶躲滑!” 如此,趙苑拱手應“是”,這才放下書卷,領著趙汐朝往藏書閣走。 趙汐朝活了兩輩子的臉,今天都算是丟光了。她一路上心驚rou跳,總覺得自己在趙苑的眼里,已經黑了一半。 突然,趙苑駐足,趙汐朝沒收住步子,險些一頭撞上去。 趙苑嘆了口氣,轉過身來,伸出一只手,無奈道:“拿來吧,抱著不重么?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逃學?” 趙汐朝將書箱遞了過去,吞吞吐吐道:“我……我沒有呀!” ☆、40.我也很氣啦! 趙苑垂眸瞥了趙汐朝兩眼, 突然眸色一緊,上前兩步拽著她的衣袖, 詢問道:“你袖子在哪里弄的?怎么這么臟?” 他目光往下移,眉頭皺得更深了, 接著道:“還有你這膝蓋上,衣擺上,究竟是從哪里弄的?你……又摔倒了?” 趙汐朝點了點頭,她環顧四周, 在確定無人后, 這才踮起腳尖, 湊近趙苑耳邊,壓低聲音道:“哥, 我老實跟你說吧,今天在廡廊里,是有什么東西絆著我了,害我摔了一跤, 這才遲到了的?!?/br> 她頓了頓, 語氣陡然升了一個調, 驚恐道:“你說會不會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我有點怕, 怎么辦???” 趙苑瞥了她一眼,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又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你怕什么?” 趙汐朝縮了回去, 兩手背在身后, 微微彎著腰,使勁踢飛了一塊小石頭。她悶悶道:“我怎么知道???我真的沒有做過什么虧心事,可是麻煩就是找上門了。為什么偏偏是我倒霉,而不是別人倒霉?我也很氣,很委屈?!?/br> 聞言,趙苑嘆了口氣,空出的一只手正要附在趙汐朝頭上。突然想起男女之防,立馬又將手縮了回來。 男女有別,授受不親??v是趙汐朝是meimei,可中間還隔著一個“繼”字,到底是不能越了分寸的。 趙苑寬慰道:“既然沒做過虧心事,想必就不是那種不干凈的東西。若非鬼力,那想必就是人為了。阿朝?!?/br> 趙汐朝應聲抬頭,趙苑問她:“你這幾日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 “沒有?!壁w汐朝搖頭道。 趙苑皺眉,道:“你再仔細想一想,這幾日做過什么事,見過什么人,跟同窗們相處,有沒有發生過爭執。阿朝,你仔細想一想?!?/br> 趙汐朝想了許久,還是沒想到自己得罪過什么人。她在趙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日里養養貓,遛遛鳥,有點閑功夫都跑到趙苑跟前撒歡了。哪有空暇去應付別人。 就算是入了學,上學下學也都是跟趙苑一起走。況且,丁班的同窗們各個如狼似虎,看著就不好相處。除了明小侯爺,以及鄰班的傅青之外,基本也就沒跟別人說過話了,更別提有過爭執了。 趙汐朝道:“我真的沒有得罪過人啊。我平時在學院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哪里會得罪人?!?/br> 趙苑卻道:“你也許是無意間得罪了人,但事后忘了。無論如何,既然是有人暗地里作弄于你,那我們必定得把他揪出來才是?!?/br> 趙汐朝一聽趙苑居然主動要幫她,心里立馬一喜。她這個人什么心情都表現在臉上,心里想著什么,臉上就寫著什么。 趙苑瞥了她一眼,心里暗暗說了一句:喜形于色,天真爛漫,傻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