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他們的確才剛見過。 前天剛回國,飛機一落地,徐懷就通知全組要先過來這里。趁所有人在中途休整等轉機的期間,她就趕了回去。 趕回去的時候還在清晨,她用鑰匙開了他的家門,猜石青臨還在睡著,很小心地去了臥室。 房門打開,他穿著短袖白t躺在床上,半張臉埋在枕頭里,果然還在睡。 她在床邊彎下腰,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見他沒有醒的意思,直起腰,想出去給他做個早飯,人剛轉頭,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敢情從她進門起,他就知道了,一直在裝睡。 之后被他壓在床上,半天沒起來…… 要不是組員后來打電話通知她還得出發來這里,差點要誤了時間。 涂南趕去機場的時候連外套都丟在了他那兒忘了拿,登機的時候雙唇還紅艷艷的,微微的腫,有個女組員還打趣她從不化妝的人居然也開始涂口紅了。 她沒說什么,其實還不是叫他給吻的。 ※※※ 剛進景區大門口,組員們就見到了新進的幾張新面孔和回歸的老面孔,他們脖子上戴著臨摹證件,早就在迎接他們。 涂南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拖著行李箱,剛剛走過去,肖昀從人群里走了出來,“涂南,徐老師留了話,讓你單獨去找他,他應該在窟里?!?/br> 新人老人,一大群,擠在一起說著話,鬧哄哄的,聞聲不禁朝他們這里看了一眼。 就連肖昀,也多看了她好幾眼。 涂南把行李托給一個女組員,立即去找徐懷。 …… 在她臨摹那幅《涼王禮拜護法圖》的洞窟里,徐懷背著兩手站著。 她走進去,一抬頭就看到自己重新臨摹過的那幅壁畫,就豎在窟里的空地上,他在對著山壁和畫板來回反復地看,好像在鑒定有沒有偏差。 涂南沒打擾他,一直等他看完了,自己發現她。 “來了?” “嗯?!?/br> 徐懷指一下她臨摹的壁畫,“今天博物館的人會過來,你這一幅比原先臨摹的要好,就要陳列進館了,跟美國臨摹的那幅壁畫一起,送去首都的博物館?!?/br> “謝謝老師?!彼f。 徐懷不是個會直接夸獎人的人,他能當面說一句她的畫比之前的好,能進首都的館,那就已經是難以想象的夸獎了。 “你跟我來?!彼D頭出了洞窟。 涂南跟著他離開洞窟,繞開三三兩兩的游客,去了景區后面他的辦公室里。 說是辦公室,其實也是畫室,簡陋得陳設了一張長條桌子,幾把椅子,畫架畫箱擱在角落,地上沾了再也擦不去的顏料,有的被踩成了腳印,五顏六色的半只腳掌留在那兒。 徐懷蹲下,在長條桌子下面拖出一只箱子,黑灰色的皮箱,有點年頭了。他吹了吹灰塵,打開,從里面拿出一直長條的木頭盒子,起身走過來。 “這個,是給你的?!彼涯侵荒绢^盒子遞給涂南。 也許是因為他給的太過隨意,涂南接過來時也沒有想太多,直到在他眼神的示意下打開盒子,看見里面的東西,她的目光才一下凝結住了。 盒子里是一支筆。 黑褐色的筆桿,筆頭是狼毫,但早已禿了,枯了。毫無裝飾,一點也不起眼,假如丟在地上,也許都沒人會去撿,嫌浪費時間。 但涂南知道這是什么。 “老一輩信這個,”徐懷說,指一下那支筆,“一支破筆,不能寫也不能畫,但這就是個信念,以后,這個就放在你這兒了?!?/br> 到這時,涂南才聽出他口氣里的鄭重來。 交給她的不是一支筆,是個信念。臨摹的人不是大師,不是藝術家,是匠人,得有個信念,把這匠心鑿下去。 她把盒子蓋上,雙手拿著,才想起自己最初入他組里時,就有這個目標,可后來卻反而沒了,一切順其自然,該干什么干什么,偏偏到了最后,這筆竟真到了她手上。 沒有多大的驚喜,也沒有多興奮,也許早在美國這一趟任務前,徐懷對她叮囑時,她就有所感覺。 徐懷也沒有解釋原因,或許當初特地去找她歸組時已經有了這個念頭,又或者是這次美國的任務完成的出色才有了這決定,甚至可能是因為她挑刺似的非要重新臨摹一遍畫錯的壁畫??傊?,他最終沒有像其他人想的那樣選擇肖昀,選擇的是她。 “能不能拿?”徐懷問她。 “能,”她說:“您敢給,我就敢拿?!?/br> 他點兩下頭,“那就拿著吧?!?/br> 在古舊沉悶的環境里待久了,也見識過了外面新潮尖端的行業,經歷紛雜,起起落落,筆一直沒丟。有靈性是難得,其實這點更難得。而這,才是他這個當老師的選擇了她的原因。 ※※※ “恭喜你?!?/br> 背山的一片石窟群,因為沒有對外開放,遠離了景區,沒有游客出入。 涂南站在石窟下方,聽到這三個字,轉頭去看說話的肖昀。 盡管徐懷沒有特意當著全體人的面把筆交給她,消息卻還是不脛而走,漸漸的,全組的人都知道了,她才是徐懷看中的那個人。她知道組里私底下肯定也沒少拿肖昀開過涮,但這時候聽他說話的口氣,還算是真誠的。 “謝謝?!?/br> 肖昀沒再說什么,越過她,埋頭往上爬。 上方,陸陸續續已經上去了不少組員。 涂南低頭,看著手機。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微信里,忽然跳出來這樣一句消息,來自石青臨。 涂南:什么日子? 石青:你自己想想。 想了半天沒想到,上面的洞窟口,已經有組員在催促,他們今天是來考察這里面的壁畫的。 涂南把手機塞進口袋,拉上沖鋒衣的拉鏈,一直拉到底,領子豎的高高的,遮著下巴,擋著風,小心翼翼地踩著凹凸不平的山坡往上爬。 前面的女組員回過頭來,伸手拉了她一把。她站穩了,順嘴問了句:“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嗎?” 女組員說:“當然是啊,考察完這里面的壁畫咱們就回去休假了,怎么著,有人問你???” “是?!蓖磕舷肫饋砹?,她跟石青臨提過的。 拿到那支筆的那天徐懷宣布的。她把筆拍了照片發給了石青臨,順帶著提了一下,沒想到他記得這么清楚,她還以為他記得的就只有她拿到了徐懷的筆這件大事了。 女組員笑著小聲八卦:“男朋友問的吧,正在家里等你吧?” “應該不可能?!蓖磕细σ幌?,“他現在遠著呢?!?/br> 石青臨去了美國,說來好笑,就在她回來沒兩天,他隨后也去了。這次去,是因為《劍飛天》被提名了世界級的全球大獎。 那天她把拿到徐懷筆的消息告訴他時,她緊接著就收到了他這個消息。 他說: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了,說不定我也快了。 涂南打心里替他高興,他的目標一直都很高,現在,一點點地在接近了。 隨即靈光一現想起什么,進洞窟前她又掏出手機,覺得已經知道答案了。 涂南:今天是宣布得獎名單的日子是不是? 回完來不及等回復,怕耽誤工作,手機調成靜音,進了洞窟。 …… 大家都是老手,又心急早點回去,幾個洞窟考察得很快。 中途休息時,組員們都或站或坐地在窟外喝水說話。 涂南從洞窟里最后一個出來,第一時間拿出手機,洞窟里沒有信號,到了外面有了,石青臨果然已經回復過來了。 石青:今天是你回到我身邊的日子。 她咬一下唇,心里就像有個羽毛在輕輕地刮,又麻又癢。 沒想到竟然真是指她回去的事,他不說回去,偏偏說回他身邊,換個說法,感覺都不一樣了。 涂南:嗯,就快出發了。 “涂南,走了,”有人看見她在看手機,叫她一聲,打趣說:“趕緊忙完回去呀,不怕你男朋友等得急???” 其他人一起跟著笑起來。 涂南剛跟上去,手機震一下。 她低頭看一眼,是他發來的定位,她以為是他發錯了,雖然點了進去,心里想的卻是等會兒就退出來嘲笑他。 然后猛然的,她跑到邊沿,從高處遠遠地望了出去。 從這個位置,能望見遠處的雪山,附近的景區,還有外面那一條,從雪山下,一路蜿蜒而來的國道公路。公路與這里的石窟群間隔的,卻是一片無人荒涼的大地。 一輛車從遠處開過來,拖著塵煙,往她的方向疾馳。 手機上,定位的兩個點在越靠越近。 直到,那輛車的車窗降下,顛簸不停中,里面探出了男人的臉。 遙遙一眼,無法看清,但涂南已經頭也不回地下去了。 等組員們注意到她沒跟上來,找過去時,才發現她早已在下方,出了石窟群的圍欄,往更遠的地方跑了過去。 塵煙過處,車停住了。一個男人從車里下來,大步走來,一邊走,一邊迎著風,張開雙臂。 涂南迎面撲了上去,跟他緊緊抱在一起,摟著他的脖子,雙腳離了地,甚至被他抱著原地轉了好幾圈。 “天吶,那是涂南?”有人感慨:“想不到她還有這么熱情的時候啊……” 肖昀從人群當中看過去,看著那抱在一起的一雙人,沒有半點言語。 原來她不是薄情,也會熱情,只是要看對誰。 ※※※ 涂南跑得太快,人還在劇烈地喘氣,哪怕已經在石青臨的懷里,仍然難以置信。 他居然就這么一聲不吭地跑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