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涂南看著他,他眼窩里有些許的青灰,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一絲喑啞,拿著手機的那只手有一根手指輕輕點著,似在數時間,數了十來秒,對面回復過來了。 邢佳發語音問:“請問你是?” 涂南皺眉:“你會不會說多了?” “是么?”石青臨又把手機拿到嘴邊,氣定神閑地補一句:“抱歉,涂南嫌我說太多了,那我就不多說了,再見?!?/br> “……” 這次微信那頭再無消息回復了。 涂南忽而有點想笑,沒想到她也會有這么虛榮的時候,拿一個擋箭牌來遮掩自己眼下的落魄,明明是假的,卻從私心里覺得有幾分暢快,但也許又是另一種可悲。 石青臨把手機還給她,看一眼她的臉,沒看到什么神情,只覺得她有點出神,眼睫在風里微微地顫動。 “涂南,”他叫她一聲:“我這只是在幫你?!?/br> 涂南看他一眼:“我知道?!?/br> 難道她還能會錯意不成。 石青臨點點頭,抿了口咖啡,嘴邊又有了笑意:“當然,我會替你保密的?!?/br> ※※※ “?。。。?!” 網咖外面,離得老遠就聽到了一聲慘嚎。 涂南走回來這一路心情不過剛剛平復,頓時又不大痛快,一把推開門說:“怎么了?” 方阮在柜臺后兩手抓著頭發,抓得都豎了起來,看到她回來,沒有克制,反而更難受了,干嚎著說:“那個比賽,那個比賽忽然截止了!我以為至少要滿一周的,忽然說截止就截止了!” 涂南還以為是什么事兒,把手提包在柜臺一放,說:“那不正好讓你死了那份心?” 方阮當真是心如死灰。 他在涂南的手機相冊里真找到了一張她畫過的壁畫照片,原本打算等到比賽的最后一天再悄悄傳上去,到時候就算被涂南發現,撤回通道已關,大羅金仙也莫可奈何。 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比賽時間居然提前截止了。 他拉扯著頭發,腸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還不如早點傳上去了! 涂南說:“這種比賽還是不參加的好,一幅壁畫怎么可能短短幾天就畫出來,本來就不靠譜?!?/br> 方阮不甘心,頂著一頭亂毛拉她到電腦旁:“那人家還不是都畫出來了,你看看,錢已經是別人的了!” 涂南看一眼屏幕上的網頁,上面一整頁都是參賽作品,頂上有說明,網絡投票最高的排名最靠前,但最終決定名次的話語權還是在官方。 滿眼色彩斑斕,有畫人物的,有畫景象的,筆觸優美的不在少數,但涂南越看臉越冷:“就這也叫壁畫?” 方阮正當氣頭上,附和道:“就是說啊,就這也能叫壁畫?” “很多畫美是美,可筆觸和畫法都是漫畫的畫法,連這點都區分不了還辦比賽?還有這幾張又算什么,壁畫沒有壁,跟普通紙上的畫還有什么分別,拿水彩涂都比這強?!?/br> 方阮原本是自己生氣,這會兒見她模樣好像比自己還要來氣,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情緒。反正他是被說得更氣憤了,一拍大腿說:“不行,我得給他們公司寫信,罵他們一頓才爽?!?/br> 說完真的拖過椅子,打開了官網上的意見欄,噼里啪啦一通打字。 涂南說:“你罵有什么用?這個比賽明顯有問題,官方無非就是找個噱頭罷了,哪有那份真心去做什么壁畫?還說什么展現傳統壁畫藝術的含金量,最大程度還原古代壁畫精髓?!?/br> 越說越不屑。 她最后指著墻上《劍飛天》的海報說:“還有,我早就想說了,這個游戲的名字也很難聽?!?/br> 說完似乎舒服了一些,她轉頭朝小屋里走:“就這樣吧,我準備回去了?!?/br> 方阮把她說的話一個字不落地打了下來,忽然不知哪門子開了竅,從手機里翻出涂南的那張壁畫照片,一并貼了上去。 不是有個說法,叫用作品說話。那樣才有說服力,罵人也罵得有理有據。 里面涂南正在忙著收拾行李,并無所覺,方阮一咬牙,點了發送。 作者有話要說: 小方,你作用很大啊,拍肩。 上章紅包已送,注意查收哦~ 第十一章 安佩怒氣沖沖地來找石青臨。 一把推開眼前的門,她張口就問:“這下你選出滿意的了?” 石青臨疊著腿坐在沙發里,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靠上椅背,搖頭:“沒有?!?/br> 屏幕上掛著比賽頁面,將近萬份圖片,早就被刪選過一遍,能到他眼前的都是被認定為精品的作品,在網絡上的投票也是最高的一批。 他剛才看了幾個小時,沒有遺漏一點細節。 可惜,毫無波瀾。 還是時間太短了,否則偌大的互聯網上不可能網羅不到人才。 到了這時候,他只有給比賽一個結果,然后退而求其次選個勉強可用的,或者就是全部作廢。 安佩嚷道:“我就知道!我早說過這個方案一周時間太趕,按你說的能快就快,這下好了,沒選出能用的不說,還被人寫信來罵了一頓!” “是么?”石青臨笑一下:“怎么罵的,叫你這么生氣?” “意見欄里,你自己去看!”安佩是真生氣,臉都漲紅了。 她都這么說了,石青臨只好去看一眼,手搭上鼠標移了一下,點開官網的意見欄。 官方意見欄是直接投向他這兒的,由安佩經手之后把有用的意見反饋給他,這是慣例,很久沒有什么有用的意見反饋上來了,今天居然來了個罵人的,也算是別開生面了。 果然,真有洋洋灑灑的一大通。 石青臨粗略一覽,對方罵了排名高的幾幅畫不說,還罵了游戲官方。 沒有常識,沒有真心,嘩眾取寵,沽名釣譽。 不僅如此,用詞還極其不客氣,哪怕看起來理由充分,條理清楚,一通添油加醋之后也變得尖利刺耳,就差說官方是社會敗類了。 他不自覺地瞇了一下眼:“看來這人對我很不滿啊?!?/br> “他懂什么呀!”安佩想想就來氣:“他以為做個游戲就跟他在鍵盤上敲敲字一樣簡單啊,張口就來,真不怕閃了舌頭!當自己是誰啊就敢這么罵人!氣死我了!” 何止是生氣,她更覺得不值。且不說石青臨每天沒日沒夜地工作,就連她都忙得分.身乏術,比賽這個方案趕是事實,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如今又是白忙一場已經焦頭爛額,偏偏這當口還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什么怨氣都給勾出來了。 可石青臨居然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這通篇的指責都看完了,鼠標一直拖到最后,忽而一頓。 安佩說:“真不知道為什么,我看過這么多意見,難聽的話也聽了不少,就看這人特不順眼,怎么就那么自以為是、張牙舞爪的呢!” 石青臨忽然輕笑一聲。 她頓時更氣了:“你還笑得出來?” 石青臨抬起頭:“你看到最后了嗎?” “什么最后?” 電腦屏幕被他的手一撥,轉向安佩。 一張照片映入眼簾,在畫板上,又似在墻壁上,古樸的赭映著寧靜的灰,彩衣飄帶,云鬢霞飛,形象斑駁安靜,色彩卻似隱隱流動。 安佩一愣:“這是壁畫?哪兒來的?” “附件里的?!笔嗯R眉眼舒展,似笑非笑:“我看他不光是要罵我們,更是要引起我們的注意?!?/br> “……” 石青臨把屏幕撥回來又看一遍,臉上笑一斂,站起來說:“馬上查他的賬號?!?/br> 安佩雖不情愿,但聽他語氣認真,還是立刻走過去坐下,調出意見欄里的來信人。 要在《劍飛天》的官網留言必須要登錄相應賬號,都是跟游戲互通的。安佩本還以為要發給相關的同事去查,多少是要費點事兒的,沒想到一點出那個名字就覺得分外眼熟,嘴里“咦”了一聲,想了幾秒,伸手去口袋里掏手機。 很快她就翻出微信聊天記錄,又看看屏幕,再三比對,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什么鬼啊,這不是方阮的賬號嗎!” ※※※ 涂南左右各提著一只大行李箱上樓。 她住的房子比較舊,也不是小高層,連個電梯也沒有,天氣太熱,好不容易到了屋門前,人早已是汗流浹背。 門上還貼著去年的對聯,上次走的時候恰好是臘月,她連春節也沒在家過。 涂南掏出鑰匙開門,手下一擰,鎖就開了。 她不禁停頓一下,她爸臨走的時候怎么都不給她把門鎖嚴實? 僅僅是這幾秒間的停頓,她再看這扇門時已覺出不對,手握在門把上站了很久,直到樓道里悶熱的空氣又在她身上蒸出一層汗,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推開了門。 屋子里靜悄悄的,光從窗戶外面照進來,拖到沙發邊上,變成了一小灘的昏白。 涂南放下行李箱,眼睛看著沙發上坐著的人。 隔了幾步遠,彼此對視著。 終于,還是她先開口喚了一聲:“爸?!?/br> 涂庚山不知坐了多久,聽到這一聲才動了,從沙發上站起來問:“涂南,你從哪兒來?” “……”涂南喉嚨動一下,不答。 涂庚山朝她走近兩步:“說話!你是從哪兒回來的?” 音調高了,語氣也變了。 涂南抿了抿唇,嘴邊似有似無地笑了一下:“您肯定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呢?!?/br> 不知道又怎么會在這里守株待兔。 涂庚山死死地盯著她,鼻間的呼吸一下就沉了,胸膛都起伏起來:“那我問你,你是不是把壁畫給畫錯了?” 涂南眼神飄一下:“是?!?/br> “你還從徐懷的臨摹組里退了?” “對?!?/br> 突兀的一聲響,從耳根處炸裂到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