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唉,真羨慕,咱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呢?!?/br> “算了吧,人妹子一個人在這兒辛辛苦苦大半年了,起早貪黑的,連假都沒一個,太苦了,我可不羨慕?!?/br> “這么一說也是……” 涂南邊走邊剝著指甲。 那上面粘的顏色早就干了,卻像是怎么也褪不掉了一樣。 路邊有條細泉,是從雪山上一路流下來的,她走過去,蹲在水邊慢慢搓洗。 洗著洗著,晃動的水波里多出了個人影,在一片天藍云白的背景里如同一張浮動的畫影。 肖昀站在水邊,跟她隔了快有一米遠。 “徐老師讓你把工作證交出來?!?/br> 涂南右手甩兩下水,摘了脖子上的吊牌,往他面前一拋。 肖昀差點沒接住,皺了下眉,轉頭就走。 走了幾步,他忽又停下來,回頭說:“涂南,你要是能沉得住氣,也不至于弄到這一步?!?/br> “是啊,我現在也有點后悔了?!?/br> “這種時候你就不能認真一點?” 涂南細細地刮著指甲,沒有抬頭:“你這話是作為前同門說的,還是作為前男友說的?” “……”肖昀的臉色不大好看:“都不是,我只是覺得你畫錯了是因為我。涂南,我不想欠你?!?/br> 涂南一時無話,眼睛盯著潺潺流水繞過指縫,拍打在被沖得光圓的石頭上。 印象里上次他們像這樣單獨說話還是在手機上。 那天肖昀忽然發來消息,說有重要的話要跟她說,希望她能騰出時間來。 邊疆氣候不定,那晚一夜狂風,涂南住的地方斷了電。只為了能跟他多點時間溫存,盡管已經連續超時工作了好幾天,她還是提著手電趕了工。 結果弱光之中看走了眼,一筆下去就鑄成了錯。 后半夜,終于等來肖昀要說的話—— “我們分手吧?!?/br> 五個字的微信消息,一切就結束了。 現在回想,如夢一場。 也不知道是因情誤事,還是因人誤情。 涂南吐了口氣,拎著兩只濕噠噠的手站起來:“那一筆是我畫上去的,責任就是我的,跟你沒關系?!?/br> “是這樣最好?!毙り谰o繃的臉松了幾分。 他們之間開始的匆忙,結束的也猝然,過程里長期分隔兩地,各自臨摹,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回憶。 現在分開了反而更生分,也許還有點唯恐避之不及。 涂南蹭了蹭雙手:“離我遠點兒,可別叫徐老師發現他的得意門生跟我這個不爭氣的有過一腿?!?/br> 仿佛默認,他真就轉頭走開兩步:“就算是我對不起你,再見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喂?是我的小可愛嗎?” “別的大大都有小可愛去追文了,你們啥時候回來看我呀?” 第二章 涂南在路邊等車,眼睛盯著人來人往的大街。 天已經黑了,回到這座闊別數月的城市花了她將近一天的時間,現在人在城里了還有點不適應。 街上倒是沒多大變化,高樓大廈環伺,頭頂那兩三顆星既高又遠,霓虹閃爍,四周充斥著汽車尾氣的味道。 這就是都市。 車水馬龍,誰都顧不上誰。 涂南看的卻不是這些,她喜歡看人。 小時候學畫人物,老師說你們要畫出那種人物的動態,像不像是其次,畫首要是傳神,傳神才能達意。 她畫不好,就抱著寫生本蹲在大街上盯著路人瞧。 直到警察叔叔過來問:“小朋友,你迷路了嗎?” 涂南于是又盯著警察瞧,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瞧,瞧得人家心里直發毛,二話不說趕緊著手去聯系她家里人。 男人,女人,年輕的,滄桑的…… 可見徐懷給她定義的那幅秉性不準,她哪里是眼里只有都市繁華?這世上最好看的還是人。 所以她這算什么呢? 戀慕紅塵,亦或是六根不凈? 也對,要不是這樣,當初怎么會跟肖昀扯上瓜葛。 可她是臨摹壁畫,又不是要做和尚,古代畫壁的那些畫師畫匠難不成都是超然物外的得道高人? 涂南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了一通,被這想法逗樂了,但沒笑出來,反而嘆了口氣,卻沒注意自己眼睛還落在別人身上。 旁邊一個年輕姑娘早被她盯了半天,冷不丁又聽到一聲嘆息,嘀咕了一句就趕緊走了。 涂南回了神,不再看了,摸出手機看時間,這都晚上九點了。 手機一震,恰好進了電話,屏幕上“涂庚山”三個字閃爍跳動。 她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一手攏著聽筒遮掩四周的汽車聲:“喂?爸?!?/br> “喂?小南,最近壁畫臨摹得還順利吧?” 每次她爸給她電話都是以此作為開場白。 涂南沒說實話:“嗯,挺順利的?!?/br> “那你還得有段時間才能回來吧?” “是還得過段時間?!蓖磕夏蟹N不祥的預感。 “那正好,我來市里看你方阿姨,在你這兒住幾天?!?/br> 涂南心里咯噔一聲,聽他的話似乎不對:“難道你已經到了?” “是啊,剛到的?!甭犕怖飩鞒鲨€匙開門的咔咔聲,涂庚山接著說:“你放心吧,我就住客廳,不進你房間,保證不會給你弄亂的,順便也好給你收拾收拾?!?/br> “……” “怎么不說話了?” 涂南揉揉太陽xue:“那你住多久?” “一個禮拜吧,你方阿姨最近闌尾炎開了個刀,沒人照顧,我只好過來打個下手,總不能住去人家家里吧?!?/br> “那……行吧……”涂南在心里嘆氣。 她從成年起就跟她爸分開住了。她爸在下面的區縣做報社記者,又喜靜,平常不愛進城,偶爾來一趟都是當天去當天回。這次真是趕上好時候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她回來這一天來了。 到底是親生的,總不能趕自己爸爸出門。 “那你好好臨摹,注意身體?!迸R了涂庚山都不忘叮囑一句這個。 涂南掛了電話,從坐了半天的行李箱上站起來,活動一下發麻的雙腿。 如果讓她爸知道她畫錯了,還不知道會是一幅什么光景。 今時今日終于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做有家不能回。 路上終于開來一輛空車。 涂南想了想,還是招手攔了,坐進去報了個地址。 ※※※ 過了晚十點,除了吃喝玩樂的地方,基本所有店都關門了。 尤其是主城區外,街上一眼望過去都是黑黢黢的,只有網咖的燈牌是亮著的。 “叮當”一聲鈴鐺響,玻璃門被人一把推開。 柜臺后面立即有聲音招呼:“歡迎光臨?!?/br>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一臺電腦的屏幕擋住了說話的人,只看得到一個黑漆漆的頭頂,不時還有一陣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傳出。 “方阮?!?/br> 聽到這聲音,那人敲擊的動作一停,從屏幕后面唰地抬起腦袋來,一眼看到來人,驚呼一聲:“涂南?” 涂南拖著行李箱站在柜臺外:“我就知道你在這兒?!?/br> 方阮跟見了鬼似的:“你怎么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 “能能能,當然能?!狈饺钇鹕斫o她找凳子:“這么好啊,一回來就來看我?” “鬼才來看你,我是來投奔你的?!?/br> “?”方阮一臉疑問。 涂南說:“長話短說,我退出臨摹組了,本來要回家,現在我爸來了,你懂的?!?/br> 方阮抓住重點:“怎么個退出法?” “就是我爸不能容忍的那種退出?!?/br> “然后你騙他說你還在組里臨???” 涂南耷拉下肩膀:“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