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只是鄭光沒有緊張多久,戶房的書吏就顫顫巍巍得抱著一個大木匣走了進來,整個腳步都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都忘了對鄭光行禮,只是目光有些呆滯道:“大、大人,十所鐵冶房全部賣出去了,今日一共獲銀七十二萬八千兩!” 第一百二十章 作者:參果寶 湖廣懷安縣私營鐵冶之事經營的如火如荼, 而四川江西兩地也同樣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等到這三處招商結束, 派遣官差大批量往京城輸送銀兩之時, 地方長官再想要去撲救, 已經為時已晚! 所以地方上的信件快馬加鞭要送到京城,他們這些知府、巡撫已經是壓不住了, 只能尋求中央貴人的幫助;而鄭光、賈岳、李守澤三人也是動用了軍用的驛站, 攜帶著大量可在京城兌現的銀票,派遣人員三百里加急送往京城,隨銀票還有呈給永康帝的奏折。 這是地方官的權利, 如果碰上十萬火急之事, 可以動用軍事驛站進行快速傳達。他們三人相信,永康帝收到這份大禮, 是絕對不會怪罪他們擅用的。 而他們給林清的信函,早就在他們動手之初就已經寄出, 林清那邊想來已經收到, 也有了完全的準備。 光這時間上的比拼, 那些地方長官們就輸了。所以等到那些銀兩都流入京城之時,滿朝上下還一片祥和,根本不知道接下來將會掀起的滔天巨浪! “報——湖廣懷安縣三百里加急!” “報——四川承志縣三百里加急!” “報——江西敏德縣三百里加急!” 往常地方上安靜如雞,誰知道今天一下子來了三個傳信兵, 而且俱是三百里加急。 什么公文如此緊張,都派了三百里加急?劉全低頭捧著托盤上三個形狀不一的木匣子,心有所惑。 一般來講,大明設置的官道驛站有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三百里加急是普通的緊要公函, 六百里加急是十分重大的事件需要稟告,而八百里加急的傳信兵則是可以直呈御前,任何人不得阻攔。一般八百里加急就已經是古代戰馬奔跑的極限了,一旦遇到了八百里加急,那就差不多就要遇到了叛變這樣的事情了。 只是因為永康帝不是一個熱衷朝事之人,這一年多上朝的時間還多一些,往年除非碰到大朝日,他大部分的時候都用在了尋仙問道上。下面的地方官也不是不知道永康帝的德性,對比于不靠譜的皇帝,還是內閣處理事務的效率讓人更安心一點。所以即使有什么重要的公務,也是傳信到內閣比較多。 像今日這般一上午劉全接連接到三個三百里加急,是他伺候永康帝登基以來,還沒遇上過的事情。 因為心里也怕耽誤了重要公務,邁的步子也就大了一點,一路氣喘吁吁得走到了乾清宮,然后便被永康帝身邊專門伺候他煉丹、懂得些許道家之術的小太監張卓給攔了下來:“哎喲,我的劉爺爺,皇上現在在里面干嘛您不知道呀?可不敢往里闖!” 永康帝在里面干嘛劉全當然知道,這幾天是什么天上神仙壽日,永康帝要和王道長一起給群仙祝壽,閉宮三日,齋戒沐浴。別說他了,就連皇后來了也是一樣被攔在外面。 劉全看了看手中的托盤又往門里面看了看,心中有些游移不定:這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公文,他也不清楚,這萬一惹惱了皇上,那也沒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還知道我是你爺爺呢!連你爺爺的門都敢攔!”劉全是永康帝從小伺候大的貼身大太監,算是宮里太監的頭頭,只是近年來永康帝尋仙之心迫切,這張卓原本就是讀過些書的人,不知道為何被凈了身送入宮中,還特別會投機鉆營。借著自己讀過幾本道家之書在永康帝面前露了臉,只要永康帝一從事道家“封建迷信”活動,那么必定是要帶著張卓的。 對于所有在皇帝面前伺候的人來說,誰能近前伺候那就是得圣心,如果哪天皇帝都想不起你的名字了,那就是失寵。如果說劉全原本在永康帝心中得了十分寵,那么這個張卓就生生咬下了三分! 所以雖然劉全知道張卓說的有理,但是臉上還是止不住有了怒意,他瞧這個張卓不舒服已久! 張卓嘻嘻一笑,倒也不惱,因為人年輕又長了一副好皮囊,雖然是個太監,可即使臉上表情有些諂媚,但是也不會讓人覺得猥瑣:“哪兒??!劉爺爺,您可一直是我的爺爺!只不過您也知道之前皇上說了這三天誰都不要來打擾他,這萬一若是觸怒了皇上,這罪責小的可擔待不起??!您若是一定要進去,小的也不敢攔您?!?/br> 張卓的話說的很清楚,你要進去可以,但是出事了可別找我,我不負責。 呵呵,果然說話八面玲瓏的,難怪敢這么囂張!真以為你劉爺爺我不敢進去嗎? 如果說原本劉全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那么現在就是非進不可,否則那么多太監宮女看著聽著,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劉全看都不看張卓一眼,直接就往偏殿走去,而此時永康帝確實是在齋醮,劉全遠遠看了一眼那架勢,知道快要結束了,心下倒也稍安。 等永康帝這邊從蒲團上一起身,劉全就邁著小碎步走了過去:“請皇上安?!?/br> 劉全不僅僅是永康帝身邊的貼身太監,還是秉筆太監。秉筆太監是宦官衙門司禮監里最得勢的一個,會參與到奏章的批紅,等于就是皇帝在處理朝政時候的代言人一般。所以永康帝一看到劉全捧著公文匣子進來,心里已經是不快了,語氣也帶著些苛責:“不是說了這三日的公文不必呈上來,小事你代為批紅,大事押后三天再議嗎?怎么現在連這點事都辦不好了?” 這話是說的極為重了,劉全身家榮辱全系與永康帝,要是失了圣心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不由得劉全為剛剛自己的一時沖動而感到有些后悔,連忙跪下求饒認錯:“皇上,是老奴的不是!只是這三份公函都是地方上三百里加急進獻,況且還是一日三處不同地方的三百里加急公函。老奴覺得這其中可能.......” 還沒等劉全說完,永康帝就在案榻上盤膝坐下,也不聽劉全繼續講下去,而是招手讓他將東西呈上來。 “要不是什么緊急事件,看朕今天不摘了你腦袋!”近日里前朝事兒多,幾個老匹夫在那上躥下跳的,個個都在彈劾林清,搞的永康帝煩不勝煩,更加無心處理朝政了。 劉全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心里是又驚又悔,如今卻也只能跪在一邊,聽候發落。 永康帝先是打開第一個木匣子,結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張張大額銀票,每張一萬兩的面額!連續打開另外兩個,竟然是每一個都裝著銀票! 永康帝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將三份公文一一取出,讀完之后竟是突然一拍桌案,將劉全嚇得整個人差點癱軟在地上,卻聽到永康帝的放聲大笑:“好!好!好!好一個林清!好一個鐵冶!簡直就是大快人心!” 三個木匣中總計收銀兩兩百三十萬!整整兩百三十萬兩??!對于一個自從登上皇位,國庫就一直空虛,朝臣處處吵著要錢,每年都是捉東補西的“窮”皇帝來講,這么多的銀子無疑是讓永康帝心潮澎湃、歡欣不已的! 劉全原本都做好了被責罰的打算,沒想到永康帝卻突然開懷大笑起來,還和顏悅色得對劉全道:“劉全,吩咐下去,擺駕御書房,召見林清!” 這竟是,連齋醮都不管了?!原本這次齋醮要持續三天,今天才第二天,皇上竟然就要去御書房了,這可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這林清,究竟是何魔力,竟然能讓堂堂一國之君得如此歡顏,還為他打破了永康帝自己立下的規矩?如果說以前在劉全眼里,林清只是一個有些想法的能臣,和朝中幾位閣老大臣相比還差的遠了。那么如今,林清這兩個字,就深深地在劉全心中烙下了烙印,以后見著此人一定要客氣三分,對他的事情也要格外上心! 說實話,永康帝一開始能支持林清開放鐵冶,只不過是看在火|槍的制造上。他雖在朝政上荒唐,但是在識人上并不荒唐。他太了解林清這樣的少年英才,或許許以高官厚祿可以讓他們忠心一時,但是若要讓他們賣命,那么只有給予他們恰當的政見支持,讓他們感覺到自己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才能讓他們發自內心的死心塌地。 永康帝想要用林清,雖然內心深處并不看好林清所說的開放私營鐵冶有什么用處,因為就算開放了,也改變不了目前地方上盤根錯節的各方勢力,那么這道政令只是一紙空文。 永康帝之所以答應,除了想要對那些在地方上勢力越來越大的官員提出警告外,剩下的就是收攏林清的人心。 只是萬萬沒想到,林清之才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讓他簡直是又驚又喜! 甚至透過林清,永康帝竟能看到一絲希望的影子。永康帝不是不清楚,如今的大明吏治不清,貪腐成風??墒窃诔蒙纤狈φ嬲娜瞬湃ケM心盡力地治理大明;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絕世明主,即使有時候突然想要做點什么,堅持了一段時間后發現沒有結果后,便也松懈了下來。久而久之,永康帝甚至不愿意去深想,萬般繁瑣之事他就糊在里面,一心求他的長生道。 或許有些人很難理解為什么堂堂萬里河山的君主,明明還沒有到老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如此沉迷于求仙問道之中。其實仔細分析下來,這未嘗不是一種對壓力的轉移。 這一刻,永康帝對林清的期許和信心高過了以往任何一個朝臣,甚至還暗暗將林清比之名相房玄齡,自己是那唐太宗,之前之所以無法理清朝政,就是朝堂上都是那一票庸庸碌碌之輩! 于是乎,當永康帝的視線再落到那一堆彈劾林清的奏折上時,目光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如今林清也是朝中大佬的重點關注對象了,這兩天難得老實,躲在禁院和工部幾乎沒有了存在感。只是這天永康帝再次召見林清進宮時,一下子就讓有些人的神經就緊繃了起來。舉朝都知道,永康帝這三天不理政務,可是卻在第二天的中午就因召見林清而中斷了,個中原因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然而宮幃重重,這皇宮內外畢竟是永康帝的天下,若是永康帝不想讓人知道,那么那些窺探的視線就無法看透其間的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