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四方堂的人出聲擁護道—— “我以為連枝所言極是?!?/br> “是啊,甚是公道?!?/br> 小綠:“……” 連枝指向堆一地的冊子,“就這些,統統一千遍。什么時候抄完了,什么時候再回國子監?!?/br> 小綠只好應下,順帶狗腿的又賠了一次不是,笑話,畢竟他以后還得繼續國子監蹲呢。 江窈全程無辜臉。 可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書童領著江窈,說是要去藏書樓拿事先備好的字畫,讓她在底下等著自己便好。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書童始終沒有下來。 萬籟俱寂里,有一絲詭異的氣息。 連枝想上去瞧瞧,江窈同意:“我和你一塊兒去?!?/br> 忽然眼前一道銀光晃過,劍鋒凌厲,朝著她直直的刺過來。 來人一身標準的刺客裝束。 連枝急忙護著她,手忙腳亂的,江窈出了一掌心的細汗,差點踩到裙擺,拉著連枝一起絆一跤。 而她之前那些擁護者都慫了,這時候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顯然這刺客的武力值并不高,像是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 即便這樣,江窈也不是他的對手,一連躲了兩次,直到退無可避。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挺身而出。 “啪”一聲,沾著血跡的劍落在地上。 江窈看到一雙陌生的眉眼,露在面巾外,刺客棄劍而逃。 她更沒有想過—— 擋在她身前的人,居然會是啞奴。 啞奴悶哼兩聲,似乎是疼得厲害,他捂住右肩,指縫里有黏糊糊的潮濕。 他的意識在消沉,他看著面前的建章公主,眉頭緊蹙。 啞奴艱難的扯了個笑意,他說不出話。 其實他如果能說話,又能和她說什么呢,他唯一能說的,也只有告訴她不要皺眉,僅此而已。 是她將他從泥濘里頭拉出來的。 像建章公主這樣的女子,多一分會過于精明,少一分又過于軟弱,她堅強的時候你會覺得女子就該是她那樣,她柔弱的時候你又會覺得怠慢她。 總而言之,建章公主在他心里,就像天上的云,皎白可與日光爭輝,飄啊飄,看起來比棉絮還要柔軟,更像朵爛漫的絹花。 也只有相爺會不這樣想了。因為啞奴曾經聽相爺說過,遇上建章公主是他的僥幸,她與其說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如說是他的福星高照。 或許這就是為什么她會和相爺有牽絆,冥冥之中,一切都像是有定數。 相爺說得對,她確實是個小福星,卻不會是他的福星高照。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個盼頭。 相爺將他留在身邊的第一天,問過他這句話。 啞奴是個沒什么盼頭的人,他和那些渾渾噩噩的人又不一樣,他想活著。 進相府的時日長了,他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沒有建章公主的維護,或許謝相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謝相和大鄴任何人都不一樣,他總給自己一種不真切的感覺,仿佛他下一秒就能隨時撒手而去,轉頭就去云游四方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知道相爺的行事作風,對待所有值得的事,會不擇手段,除了在對待建章公主這件事上。 從什么時候開始,相爺眼里不止有朝政社稷,還有建章公主。她能看到的每一道風景,謝相都能看見。 換句話說,相爺眼里只裝得下建章公主一人,甚至有一次冷不丁問一句晚膳有什么,畢竟謝相從前可是個從不關心日常起居的人。 就像他無時無刻想著,能夠在這世上賴以生存。 相爺對建章公主,也是一樣的吧,甚至更勝。 啞奴這樣想著,他咬著牙關,不肯吭聲。 第64章 …… 公主府 寢殿里頭跪了一地的太醫,許皇后再三確定,院正就差拿人頭擔保,“建章公主無礙,頂多受了驚嚇,老臣這就開兩帖安神的方子?!?/br> 許皇后揮手放人走了。 如臨大赦的太醫院眾人,一連叩了好幾個響頭,各自攙扶著告退了。 許皇后斥道:“行了,再打擾了公主,本宮拿你們試問?!?/br> 江窈挑開床幔,盤膝坐著,“母后……” 她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她確實不打緊,連根頭發絲都沒斷的那種。 許皇后道:“本宮早說了,入仕的學子才念什么四書五經,你又不去考功名,平時連《女誡》都看不進去的人,要不是你父皇,你也不會遇到刺客……” “母后您別擔心我了,您都聽說了吧,有人搭救了我?!苯合氪蚵爢∨F在怎么樣,畢竟當時的情況,她看著都覺得滲人。 “雖然是個奴籍,但他救了你,本宮會重賞他的?!痹S皇后擔憂的看著她。 “那他現在要緊么?”江窈問。 “這個本宮不清楚?!痹S皇后搖頭,“若是他救駕有功,光榮犧牲了,本宮也會撫恤他的親人?!?/br> 許皇后的回答太官方,江窈早就知道許皇后骨子里是個什么樣的人,打心眼里的寵愛自己不假,甚至可以用溺愛來形容也不過分。 但她還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許皇后的……淡漠。 許皇后扶她躺下,江窈看著她給自己掖被角。 三觀不合真的是一件頭疼的事。她又不能傻乎乎的跟人硬掰,站在對方的角度,只會覺得她不可理喻。 起碼尊重是相互的,何況許皇后待她掏心窩子的好。 江窈開啟裝睡模式,等許皇后的腳步消失,沒多久連枝端著藥碗進來。 “殿下放心?!边B枝一眼看穿自家公主的心思,“剛剛相府派人來遞了信,啞奴……命算是保住了?!?/br> “什么叫命算是保住了?”江窈掀開被角,轉身找鞋襪。 連枝趕緊勸住她:“奴婢也問了,傳話的小廝說,傷慢慢養著就好了,以后不能再習武,跑跑腿之類的都是可以做的?!?/br> 江窈還是不太放心,要是沒有啞奴,她現在能不能再蹦跶,都另說呢。 “許皇后回宮了,留了趙嬤嬤在這兒,現在府里有什么風吹草動,都得經過趙嬤嬤的許可?!边B枝惴惴不安的問,“殿下明白奴婢的意思吧?” “不就是想看著我么?”江窈坐在床沿,和她干瞪眼。 連枝道:“估計再晚些,鄭太后也會過來瞧您,您換成什么時候出去都行啊,才出了這檔子事……” “我當時確實嚇得不輕,現在回想起來也是膽戰心驚的,更多得是怕連累別人?!苯阂晃逡皇?。 連枝不太理解:“啞奴能有今天,當初您對他也有恩,您沒必要自責,謝相也不希望您會發生不測的,現在啞奴救了您,不說以后的前程,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最起碼不愁了?!?/br> “不一樣的?!苯旱?,“那要看我連累的人是誰?!?/br> 如果換成謝槐玉為了她受傷,她肯定第一反應不會是覺得連累。 正如連枝說得,這天過后,人人走馬觀花似的,都來公主府探望她。 鄭太后雷打不動的每天都來,光熙帝也來看過她一次,和她鄭重提了啞奴,說要賞賜他。 江窈老老實實的待在府里,這回可真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江煊過來的時候,她正坐在花園的秋千架上,石桌上擺滿了茶果點心,以及各種補品藥膳。 “皇姐,你這兒快成太醫院了,到處都是藥罐子的味兒?!苯釉u價道。 江窈對此也很絕望,噓寒問暖她不缺,總之看到江煊過來,她不太高興,不咸不淡的哦了一聲。 江煊見她沒多大反應,拿著扇子在花園沾花惹草了一圈,“我今兒才知道,公主府比宮里頭還要安逸,外頭都天翻地覆了,你這兒一絲風聲都沒有?!?/br> “連枝,送客?!苯禾虑锴?,“我要歇了?!?/br> “你再歇,本來沒什么要緊的,被你給歇出病來?!苯用鎺⑿?。 “不然聽你給我賣關子?”江窈看著一動不動的連枝,“你到底是我的人,還是東宮的人?” 連枝解釋道:“奴婢……” 江煊下意識擋住視線,剛好讓連枝躲在身后,“皇姐,你不覺得這事兒蹊蹺么?” 江窈遲疑三秒,開口道:“以前沒發現,你們倒是主仆情深?!?/br> 江煊:“……” “說正經的?!苯诱?,“父皇這幾日在朝上大動干戈,現在全程戒嚴,到處都在搜捕刺客?!?/br> 江窈靜靜聽著。 “國子監藏書樓出人命了,當時給你帶路的書童,傷得最重,四更天入了斂?!?/br> 江窈聽到這里,才有了幾分心有余悸,第一次真切的感到動蕩不安。 “多虧有書童,刺客的畫像基本有了定數?!苯舆駠u道,“啞奴也被傳去刑部候審過,他和你一樣,沒看清楚刺客的長相?!?/br> 連枝上前添了茶水,糾結道:“看來皇后娘娘……對奴婢不再信任如初,公主府出入都有趙嬤嬤盯著,跟與世阻隔沒差別?!?/br> “大理寺派人去國子監搜查過,你猜這案子的主審官是誰?”江煊這幾天也忙得心力交瘁,看光熙帝的意思,好像是想試煉他一番。 半天沒等到江窈回應,見她臉色不善,江煊再也憋不住,將朝堂上的動向,大致和她說了一遍,“謝相上次辦案,還是當初廣陽王的案子,具體我不清楚,都說這案子牽扯甚廣,對方恐怕不單單是為了行刺你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