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他謝槐玉這輩子第一次這么想擁有一個人,這也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妥協。 回到相府后,管家親手呈上來一方木盒,里面放著白紙黑字的字條,“王尚書剛剛派人送過來的?!?/br> 啞奴像以前一樣,靜靜做好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他取出火舌子,明晃晃的燭光里,映出謝槐玉溫柔凌冽的眉眼。 “不惜陷百姓于水火,這就是他們口口聲聲要舍取的大義?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廣陽王風光一時,還不是照樣伏法,他以為他秦家算什么東西?” 謝槐玉將字條放在那火苗尖上,“一丘之貉,能成什么氣候?” —— 一晃三日,公主府里,連枝正在忙著收拾包袱,準備踏青的干果點心等物。 “咱們三個再怎么說也是入了皇家玉牒的,頂多生點嫌隙,過幾日就給忘了,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都是安的江姓,被外人欺負了算怎么回事?不蒸饅頭爭口氣!”江煊義正言辭,像在召開動員大會。 江鏡莞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破涕而笑:“……誰跟你咱們???” “就是?!苯禾裘嫉?,“別想著假惺惺離間我們,鄭太后要知道你這番外人的說辭,第一個先發落了你!” 江煊臨時得知秦世子推脫不去,看了一眼江窈,意味不明道:“全當是為開解廣陽郡主,不許藏私心,更不許再帶外人?!?/br> 江窈“嘁”一聲,“不知道是誰頭先說要帶上秦世子的?!?/br> 連枝忽然被人叫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笑得神秘兮兮,附到江窈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江煊和江鏡莞同時盯著她看,臉上寫滿了求知欲。 江窈輕咳一聲,“人有三急,我去去就來?!?/br> 江煊像發現了新大陸,有意拉長聲“哦”了一聲,江鏡莞緊跟著也點頭,“我明白的?!?/br> 江窈:“……” 熟悉的側門小街角,江窈利索的踩著軟凳上馬車,挑簾而入,對上謝槐玉漆黑的眸子。 今天是他休沐的日子,知識點:難得休沐。 江窈在心里偷偷給自己打了一百分,自己可真是個合格的門生,不對,應該是滿分。 她鄭重的開口:“等你下次休沐,我一定好好補償你?!?/br> 說完后才意識到不對勁,怎么感覺自己像個標準的負心漢口吻…… 果不其然,謝槐玉開始了。 她就知道,像他這樣的人,雖然整天喜怒不形于色,但他肯定不會和自己計較。 “就這樣而已么?”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江窈甚至聽出一點委屈巴巴的語氣,她居然會覺得慶幸?看來是被謝夫子壓榨太久了,看他在自己這里吃癟,就像太陽打西邊出來。 驕傲使人自滿,她深知這個道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大概因為他是謝槐玉,自己才會屢次智商下線,一定是這樣…… 江窈柔軟無骨的手被他把玩在掌心。 她及時的屏氣,露出瑩瑩一段皓腕,戴著羊脂玉鐲子,成色溫潤,擦過他的下頷。 江窈輕輕捂上他的眼睛。 “說兩句好聽的?”她的聲音很輕,動作更輕,像怕驚動什么,“好不好?” 謝槐玉唇角溫熱,柔軟細膩的觸感傳來。 見了真章就害怕,說得就是江窈這種分分鐘想臨陣脫逃的人。 明明上一秒她剛當上浪蕩不羈女土匪,下一秒就僵直著身板,動都不敢動一下。 謝槐玉忽然攥住她的腕。 不容抵抗的力道,她被他緊緊攬在懷里。 第60章 江窈手心泛起一陣酥/癢,電光火石似的,一路劃到她心口。 她被他輕易抵在馬車里,稀里糊涂里,江窈都沒分清楚發生了什么,她順手抓住他的腰佩,像浮沉的湖泊里撈住最后一片救命稻草。 謝槐玉低眼看著她,眸子里裝著晨光鼎盛,她和他鼻息相交,蜜花色的蝶翼步搖叮鈴作響,落在她玉頸上,謝槐玉細細撥動著上面的每一葉點翠。 她被迫仰著臉,感受到他指腹粗糲,摩挲過她的臉頰。 瀲滟的一對桃花眼,韶艷靈媚,姣好的唇瓣中央暈出桃色。 江窈茫然的閉上眼,有春光劃過天地間,花骨朵接二連三的報喜,悄然無息,連采蜜的路過蜻蜓都舍不得離開。 謝槐玉覆上她的唇瓣,輕輕輾轉,她唇瓣翕動,他微微移開,剛準備再度貼上去。 她臉頰酡紅,唇瓣上也多了一抹妍麗之色。 謝槐玉托住她的手肘,拿她無可奈何的嘆口氣,更像是對自己的唏噓,他確實怕自己會情不自禁。 江窈腦海里還在沉迷天人交戰無法自拔,她在猶豫要不要掏個網兜去捉蜻蜓,他的氣息近在咫尺,她能清楚聽到他的心跳聲,像夜深露重時,露珠敲打在窗欄的聲音,一遍又一遍。 江窈猶如待在云里霧里,謝槐玉捧住她半邊臉腮,“窈窈,你看看我……” 她大夢初醒的睜眼,眼睫上像沾了霧氣。 再等她沒出息的深呼吸,謝槐玉替她整理著凌亂的耳鬢,江窈看到他喉結微動,衣冠楚楚,連廣袖寬袍都遮不住的肩形線條。 她穿過來前,圈里正流行小狼狗小奶狗,男人的身材輪廓和臉比起來同樣重要,像溜肩之類的第一關就淘汰,標準的衣架子身材官方叫做太平洋肩寬。 江窈感慨自己的癡漢病發作,腦袋剛想往他肩上靠一靠—— 恩愛秀多了,老天都會看不過去。 然后,拉車的馬居然選擇撂挑子了…… 準確的說是尥蹶子,長“吁 ”一聲,抬了抬后腿。 連帶著馬車都跟著一起顛了兩下,謝夫子的夢中情肩沒有靠到,她差點撞到額角,幸好謝槐玉下意識伸手護住了她。 算了算了。夢中情手勉為其難的牽一牽也不是不可以。 江窈貪心的想,兩手抱著他的虎口,也不肯松手,就這么放在裙面上,像松鼠護食。 謝槐玉故意沒提醒她,往往不經意間真情實感的流露,才是最動人。 她喏動著唇,想認真和他說什么,依舊不撒手,“你今兒打算做什么?”想了想,她趕緊換了個委婉的問法,“謝相以前休沐日,都會一個人做些什么呢?” “我現在做的,便是我打算做的?!敝x槐玉一本正經道。 江窈對他張開說葷話的本事,佩服的不行,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小殿下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有了空閑,可別耽誤在我身上?!敝x槐玉嘴上這樣說,手上卻沒動作,反而不知不覺挨得她又近了些。 江窈本來挺樂在其中、往樂不思蜀的方向奔,什么江煊,什么江鏡莞,統統揮手說再見吧。 現在被他說得越發害臊起來,他就是存心的,誰不知道她整天閑的發慌,不是正在搞事就是去搞事的路上。 “耽誤可是你自己說的?!苯亨裂劭此?。 謝槐玉翹起唇角,“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么?” 他問這話時,江窈剛貼著他的手背,像在暖手似的。 她遲疑了三秒,依依不舍的撒開手。 謝槐玉重新捉住她的指尖,裹在掌心里,“窈窈,你乖一點?!?/br> 江窈誠懇的點頭,她可是天下第一乖,論大家閨秀名門典范,她輸了就輸了,根據她常年蹭紅毯霸占頭條的經驗來看,這個無所謂,俗話說得好主要靠氣質。 謝槐玉啞然失笑,他其實已經預感到,江窈將來會在相府,三天兩頭上房揭瓦的日子。 —— 半個時辰后,江煊騎馬開道,車夫駕著一匹馬,跟在他身后,朝著覓渡嶺的方向去。 馬車里,江窈若有所思的捧著書,嫻靜的像一幅畫。 事實上,她只是看起來若有所思。 江鏡莞幫江窈連續撿了三次書后,沒有再假模假樣塞到她手里,戳了戳她的手肘,試圖讓她清醒一點。 “你別乘我不注意,想著占我便宜,我一定會討回來的?!苯亨洁斓?。 尤其是上挑的尾音,帶著俏皮的親昵。 江鏡莞:“……” 連枝見慣不怪的咳了兩聲。 在山腳下牽好馬車,一行四人有說有笑,以慢騰騰的龜速前進的。 江窈手里抱著畫卷,她今日梳了隨云髻,鬢邊簪著桃李絹花,亭亭玉立的花瓣,茜色的軟煙羅料子,飄著嫣然的宮絳,一直垂到膝邊。 鞋底被泥濘濕潤,踩開一道路來。 江煊做出西子捧心狀:“我是不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風流陣里的急先鋒……” 江鏡莞被這話噎住,江窈直接打斷道:“我原來以為人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會做夢?!?/br> 江煊選擇遠離江窈兩步,“還是廣陽郡主好,蕙質蘭心,可以說是一朵溫柔的解語花……” 江鏡莞默默拿出帕子,假裝掩面。 到了半山腰一座亭子,眾人達成一致,決定在這兒歇歇腳。 這一歇,一直歇到了傍晚。 江窈坐在石凳上,攤開畫卷,連枝幫她鋪開帶著的筆墨,大有一副即興揮毫的模樣。 江煊兩手空蕩蕩,除了拿一柄象牙骨的扇子,其他什么都沒準備,反正跟著江窈,他總有新鮮玩意瞧得。 江窈看著自動湊熱鬧的江煊,“上好的紙筆,墨可以送給你,一張紙十兩銀子?!?/br> 江煊磨蹭的拿出錢袋,“皇姐……” “連枝記賬?!苯盒ξ某麛偸?。 說是踏青,不如說是采風來了。 江窈大老遠跑一趟,當然不是奔著畫景來的,宗旨還是為了陪廣陽郡主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