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萬籟俱寂里,人的一切感官仿佛都會被放大。 江窈絞著袖口里的帕子,屏氣凝神再也不敢吱聲。 這次的事情不同往日,以前謝槐玉可以任由她在眼皮子底下插科打諢,今夜么,她過不過得去都難說。 謝槐玉萬一被觸發黑化屬性,連謀逆都做得出來,想必殺人滅口這種事對于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飯。朝中現在的局勢她也不清楚,再不濟給她把舌頭拔了又怎么辦。 說不定公主府剛正式建府第一天,就出了樁藏尸案,最后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想來想去,還是保住一條狗命要緊。 江窈越想越后怕,各種死亡結局都在腦海里浮現過一遍,要是她有讀檔功能就好了。 正當她蔫搭著腦袋,垂頭喪氣的時候,謝槐玉的聲音陡然響起—— “建章公主十四歲生辰,私通侍衛,會是個什么罪名?” 江窈使勁的盯著地上另一道長長的影子,挨在自己的影子邊上。 她都能在他的影子里看出他現在的表情,肯定陰測測的看著她,不然就是大反派標準式白森森的笑。 罪名都給她安好,下一步是什么,她自己心里當然有數。 跟一道虎頭鍘壓下來似的,偏偏抬到一半又不肯給她一個解脫。 江窈心一橫,腳下跟生了根似的邁不動步子。 她再度閉上眼,直愣愣的朝謝槐玉栽過去,兩手緊緊的揪住他的衣擺。 “你非要給我安罪名的話,旁人問起來,我便說私通之人是謝相?!?/br> 說完后,她在他胸膛里蹭了蹭。 身段是什么,臉面是什么?可以用來吃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在江窈看來,謝槐玉這個從來不近女色的鄉巴佬肯定會被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 但是她顯然忘記,在靜安寺時,謝槐玉就沒有吃她這套。 謝槐玉看著面前恨不得掛到他身上的小姑娘,一度忍俊不禁。 如果她鬢邊的金枝垂露扇翎沒有硌到他的話,蘭脂粉黛的氣息籠罩著他,那才是實打實的溫香軟玉。 他沉著聲問道:“小殿下這是在投懷送抱?” 呸,誰投懷送抱?做他的春秋大夢吧。 江窈甕聲甕氣道:“我救過你的性命?!边@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靜安寺的事。 謝槐玉低了低下頷,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她微翹的眼睫濕濡,眼眶一圈都泛著淚花,猶如初晨花蕊上沾著的露珠,晶瑩剔透,始終卻不肯當著他的面落下淚來。 小公主確實太不驚嚇了,他故意揶揄道:“那又怎么樣?” 江窈聽出他尾音里的顫聲,迷茫的抬眼。 果不其然,謝槐玉唇角微翹,清澈的眸光里盡是笑意,像春光爛漫里的日光,柔和不已。 江窈一時間大窘,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謝槐玉察覺到她身上的僵直,他試圖岔開話題來轉移她的注意力,“我的玉佩呢?” 江窈指尖跟觸電似的,一下子從他袖擺上彈出來,人也從他懷里躥出來。 謝槐玉有那么一瞬間覺得連胸膛都發悶,空蕩蕩的委實不舒服,但是這種空乏的感覺并非不能忍受。 江窈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玉佩,那還是她親手埋的呢,用來給他當衣冠冢。 想到這里她眉眼又重新活泛起來,謝槐玉似乎很是緊張那枚玉佩。 她穿過來后見慣了世家子弟的奢靡無度,本以為那枚玉佩對他而言不是什么要緊之物。 再說了,他以為他是賈寶玉啊,玉又不是他的命根子,當真值得他如此掛念? “玉是你的命根子嗎?”她意識到自己的口無遮攔,命根子好像還有深層意思。 江窈耳根一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尖,怎么總是不長記性,謝槐玉這廝才威脅過她,要不是她睿智,說不定都一命嗚呼,她跟他瞎套什么近乎呢。 既然被他抓住小辮子,以后無論如何都得切記謹言慎行。 “是啊?!敝x槐玉富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江窈:“……”那完了,鳳儀宮的土壤一向爭氣得很,他命根子怕是被當成養料吸收了。 “當真不在你這里?”他不過一眼便揣度出她的心事。 江窈抿了抿唇,她又不敢說玉不見了,也不算丟失得無影無蹤,她這不是幫他失物保管,埋在鳳儀宮的么? 謝槐玉清咳一聲,江窈跟被打通任督二脈似的,大言不慚道:“實不相瞞……” 她嘰里呱啦念劇本似的說完,越到最后底氣越虛。 其實憑謝槐玉的內力,足以聽清楚她說得每一句話。 可是他這次卻假裝聽不見,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存心逗她:“再說一遍?!?/br> “實不相瞞,我對謝相仰慕已久,已經到了茶不思犯不香的地步?!苯捍浇青咝?,柳眉如煙,“十有八九是害了傳說中的相思病?!?/br> 江窈清晰聽到自己怦然的心跳聲,她安慰自己,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耍無賴這招真好用。 謝槐玉低了低眉,她一顰一笑間都流露著女兒家羞答答的姿態,香腮微暈,吐氣如蘭的唇瓣,貝齒微露,一對瀲滟的桃花眼,彎得像天上的月牙。 軟軟糯糯的聲音,浸了蜜似的沁人心脾,連星星都被她叮鈴當啷的晃響。 謝槐玉朝她攤開手,月色淌在他掌心的紋路上。 他薄唇輕啟,吐出低沉的聲音:“過來?!?/br> 江窈嬌嬌怯怯的看著他:“可以選擇不過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謝槐玉:我巴不得連命都給小公主,更何況命根子。 今天過生日要出門吃飯啦,嘿嘿頂鍋蓋跑,明天會加更。 第41章 江窈踩著云里霧里的步調,遠遠的就看到站在寢殿前的連枝。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边B枝語無倫次道,“我半道上不放心又回來看您,誰知道我前腳剛回寢殿,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便跟過來看您,我推說您在小憩,睡得正熟,這才躲過去一劫?!?/br> 江窈嗯一聲,絲毫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推門進殿,爐鼎上煙霧裊裊,噼里啪啦的燒著銀炭。 夜色里沒有瞧清楚,不比殿內燈火通明,連枝看到江窈臉頰上的酡紅,一直彌漫到玉頸,連耳根都紅得不像話,金葉子似的耳墜在她耳垂上顫顫巍巍。 江窈坐在梳妝鏡前,自己都被鏡面里的模樣嚇了一跳。 簡直沒眼看,她懊惱的捂臉,透著涼意的手背貼在腮邊。 其實謝槐玉也沒有對她做什么唐突的事情,他倒是坦蕩自如,倒弄得她在他面前臊得抬不起頭來。 嚴格意義上來說,甚至是她對謝槐玉說了些唐突的話。 連枝站在江窈身后,給她拆起發髻。 江窈忽然制住她的動作,露出盈盈一截皓腕,伸手去夠連枝的發髻。 連枝一臉驚恐的看著她。 看吧,是個人面對這種情況都是一樣的反應,江窈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連枝很快就明白過來江窈的意思,她試探性的打聽,“可是謝相來找過您?” 連枝對于自家公主和謝相的淵源可謂是門清兒,照公主她凡事三分鐘熱度的性子來看,唯一能讓她產生定性的,就是驚艷的皮相。 若說長得好看的男子么,長安城里頭再沒有人比謝相生得好了。 所以在連枝看來,若是公主府非要添個駙馬的話,謝相當然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但她不過是個宮女,如何能左右主子的姻緣,許皇后要是知道,肯定要罵她助紂為虐的,畢竟許皇后前段時日才吩咐過她,務必要盯著國子監的風吹草動。 “當然不是?!苯悍裾J道,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你莫要胡思亂想?!?/br> “奴婢知道?!边B枝心底劃過莫名的失落,其實她巴不得能和公主再親近些的,不止是她一個人有這種念頭,至少和她有過來往的宮女都是這么想的。 像建章公主這樣的人,天生就不該被人怠慢,舉手投足都有千萬種風.韻,不諳世事的天真純粹,甚至讓人生出不真切的感覺來,可是她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連枝私底下聽人提過坊間的許多傳聞,大鄴凡是未出閣的女子,十個人里頭便有九個做過當建章公主的夢,剩下的那個則是偷偷藏在心里,半夜三更時才敢拿出來向往一二。 江窈困惑不已,掰扯著腰上環的瓔珞流蘇。 連枝當然愿意為她分憂解愁,奈何她在這方面的情商和江窈半斤八兩,“可能是覺得,殿下的發飾好看得緊?” 江窈回想起當時在假山里的情景,蘭芝玉樹的男子忽然和她靠得近極了,眉眼如畫,整個人跟披星戴月似的,以致于她連呼吸都有過剎那的停頓。 她告訴連枝:“可是他又給我戴回去了?!?/br> 連枝:“……”聽起來耳熟得很,這不是她平日里侍奉公主沐浴前后的工序么?不帶搶飯碗的啊。 江窈嚯得站起身,摁著連枝坐在自己的位置。 “那這又是什么意思呢?”江窈屈著手肘,指腹微微在連枝鬢邊碰了下。 她還沒挨到連枝,連枝忍不住抖了個機靈,江窈只好訕訕的收回手,她覺得謝槐玉都碰了她頭發絲不止一下,肯定又是在得寸進尺消遣她呢。 連枝思索三秒,開口:“殿下平日里摸狗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br> 江窈咬牙切齒道:“我剛剛同你說的話,你全當沒聽見?!?/br> “您剛剛說話了么?”連枝十分配合她。 江窈沐浴后,連枝替她絞著頭發。 殿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江窈接過手巾,吩咐道:“你去瞧瞧?!?/br> 連枝很快就回來,苦巴巴一張臉,欲言又止,“太子殿下來找您……” “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江窈生出不妙的預兆。 “當場被府兵當成刺客給拿住了?!边B枝據實道,“按理說現在宮里頭已經下了鑰,也不知道他怎么出來的,穿著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不走正門非要翻墻?!?/br> 連枝看在眼里很是頭疼,江窈聽完后也覺得很是頭疼:“放了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