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等江窈稀里糊涂邁過門檻,站在他跟前,心底暗罵自己不爭氣,她就不該進來。 要是她耳朵有自動過濾功能就好了,她這樣想。 謝槐玉行云流水般的動作沏茶,茶葉尖的芽根緊裹,秀頎飽滿,三沉三浮后,他才遞到她手邊。 茶香裊裊,勾得人愛不釋手,可是真要喝起來卻完全是兩碼事。 謝槐玉問道:“怎么樣?” “一般?!彼f得老實話,在鳳儀宮她只愛喝清甜的茶水,這習慣她在外從未表露過。 謝槐玉重新斟了一杯給她,她輕輕抿了一口便不再碰。 “尚可?”江窈試探性的問道。 謝槐玉又重新斟了一杯給她,相較之前醇和很多,卻還是帶著股子苦味。 “謝相煮茶的手藝那真正兒是無人能及,讓人巴不得一輩子都喝呢?!辈殴?。 謝槐玉神情諱莫如深,他歸置好茶具,起身從書架里取出竹筒給她:“回去吧?!?/br> “這是什么?”江窈抱著竹筒,掀開蓋朝里頭看了一眼,“敢情兒你這字帖還是分卷的?” 謝槐玉早已料到她的反應,不疾不徐的開口:“過幾日休沐,之后便是國子監月試?!?/br> “我知道?!彼挪挥盟嵝涯?,靠著休沐的日子她記得可清楚了好不好。 “回去好生念書?!蹦筒蝗凰牡娜顺鋈ヌ摱裙怅?。 該怎么樣才不是虛度光陰呢,謝槐玉覺得,其實她要是成日里和自己待在一起,便不是虛度光陰。 江窈下意識回道:“我會記得臨時抱佛腳的?!?/br> 話一說完,她別開生面的害起臊來,畢竟臨時抱佛腳這種事說出去實在不光彩。 聽在謝槐玉耳里,只當是小公主在向自己伸橄欖枝,他倒是不介意給她抱抱佛腳的,“過幾日我會考你背書?!?/br> 江窈淡淡的嗯了一聲,抱著竹筒從他這里離開。 走到半道上,她才發覺不對勁,不對呀,過幾日不是休沐么。 謝槐玉想考她背書,也要看她樂不樂意。 再說了,她屆時肯定呆在鳳儀宮的一方天地里,背書背書,他去考鬼背書吧。 國子監當天傍晚就張貼出告示,由賈平為首的三名紈绔,終生不得入學,參與斗毆的其他人等都休學一周,面壁思過。 要知道,被國子監除名可不僅僅是終生不得入學,不僅普通的教書先生不能再去教,私塾也會拒收,更別提以后入仕。 秦正卿的敬佩溢于言表,只差手舞足蹈的給謝相喝彩,絲毫沒有把休學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富有深意的看著江窈:“其實謝相的為人沒有殿下想象中的那么不堪?!?/br> “你現在怎么給他當起說客來?”江窈對他的眼神再熟悉不過,不就是迷弟在安利自己的愛豆么,“他知道你這么維護他么?” “謝相怎么會知道……”秦正卿唏噓道,“他從來不搭理我們這些人的,等我來年入仕后,想來就能和他搭上話了?!?/br> 江窈不以為然:“這也至于你如此憧憬?” 秦正卿鄭重的點頭:“任何一個大鄴男子都是這么想的?!?/br> 江窈:“……”難怪大鄴要完。 等到真正休沐的日子,江窈收到世子府傳來的口信,這才想起賦詩會的事情,她之前答應過秦正卿要一起去城郊湖心亭。 江窈高興的命人準備馬車,連枝一驚一乍的進殿:“御書房派人傳話,請您務必過去?!?/br> “沒有什么要緊事的話,你便幫我推脫了吧?!苯航o了連枝一個眼神示意。 連枝稟告道:“奴婢已經替您打聽清楚,鄭太后和許皇后都在那兒,和陛下商議著給您做生辰宴呢?!?/br> 正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江窈失望道:“你差人去世子府回話,說我今兒去不成了?!?/br> “奴婢遵命?!边B枝連忙點頭。 第37章 江窈坐在御書房,聽著上首三位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樂此不疲,她支著手肘撐在案上,一度聽得昏昏欲睡。 “關于公主生辰宴的事,以前每一年都是哀家第一個提起?!编嵦蟛唤獾膯柕?,“怎么今年被皇帝搶到前頭了?” “這本就是朕分內之事?!惫馕醯矍蹇纫宦?,這件事說起來慚愧,他近來連連召見謝相,以前謝相都是和他公事公辦,即使直言不諱說得也都是和朝堂息息相關,今兒卻和他提了一句國子監的事宜,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他三言兩語饒到建章公主身上。 他這才想起,掐著日子算下來,沒多久便是江窈的十四歲生辰。 今年不同往年,世人都說女子最重要的是及笄之年,在光熙帝看來卻并非如此,等明年江窈正式及笄,意味著她很快就不會待在自己膝下,雖說公主可以晚兩年再婚配,但他又不想耽誤江窈。 至于駙馬的人選么,光熙帝心中早有定奪。 “有勞父皇cao勞?!苯悍畛械脑拸堥_就來。 “枉費哀家年年替你cao勞的這份心,”鄭太后佯怒道,“臨到頭功勞都被他搶去了?!?/br> “有勞皇祖母cao勞?!苯赫f這話的時候,悠悠坐起身行了個禮。 鄭太后樂不可支,又輪到許皇后沖她擺臉色:“合著人人都是打心眼里為著你好的,除了本宮?!?/br> 江窈靈機一動,三下五除二剝了個橘子遞到許皇后跟前:“有勞母后cao勞?!?/br> 光熙帝胡須一抖,怎么感覺眼下的情景莫名熟悉,以前都是別人為了他爭風吃醋,只為搏龍顏一笑,現在好了,全變成搏公主一句好話。 生辰宴的商議主要由光熙帝三人進行,而江窈只負責當旁聽觀眾,全程走個過場。 江窈好不容易抽身,回到鳳儀宮后她口干舌燥,抱著茶杯喝了大半杯,忽然想起在國子監那一天謝槐玉給自己煮的三杯茶。 哼,他這個手殘黨,功夫不到家還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謝槐玉當初能被謝清嶸一眼挑中,從此收為入幕之賓,直接原因就是他有著天下獨此一味的茶藝。 江窈只知道當時他特意囑咐自己好生念書來著。念書是不可能念書的,更別提好生念書。 裝乖扮巧這么些天,她要是再不給他點顏色看看,真當她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不成? 休沐的光景一晃而過,江窈渾渾噩噩的去了國子監。 剛回國子監的第一天,不出江窈所料,根據她安插的真眼匯報,謝槐玉這廝果然沒有來當差。 老東西渾水摸魚有一套,先前怎么好意思道貌岸然的打她手心,放在微博上妥妥的就是雙標黨,她完全可以動用水軍力量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是問題就在于,國子監不但沒有她的水軍,還盡是些他的迷弟。 策反秦正卿的這條路任重而道遠,條條大路通羅馬,所以她選擇換一條路走。 當天散學后,天色漸漸壓下來,江窈鬼鬼祟祟的拽著連枝去了平日里開小灶的廂房,手忙腳亂的解起衣帶。 連枝伸手捂住臉:“公主不可以!”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欺凌連枝。 “噓——”江窈無奈停下寬衣解帶的動作,真不知道許皇后平日里都是如何攢掇尚衣局的人,這衣服實在太難解。 正當她吸氣收腹,準備試著用脫套頭衫的方式來解除累贅時,連枝上前攔住她:“殿下您犯什么糊涂呢?” 江窈朝她勾了勾手指頭,連枝主動將一邊的耳朵遞給她。 聽完自家公主的作戰計劃后,連枝目瞪口呆。 可惜江窈的作戰計劃制定得天衣無縫,真正實行起來卻又是另外一碼事。 手中無試題,月試火葬場。這算哪門子事啊,盡讓人糟心,她可不想這次月試灰頭土臉的拿個倒數第一。 國子監多少人希望能夠挨著正數第一秦正卿坐,私底下還給江窈的座位取了個風水寶地的諢名。 至于為什么她會篤定自己倒數第一,那是因為之前她是倒數第二,一直給她墊底的賈平成功在月試前幾天不作死就不會死,硬生生把自己給作沒了,他現在可不光是挨過賈太傅三回打,已經演變成一天打三回,聽外頭的人議論,賈太傅為了這事差點把賈平給活活打死了。 江窈碰了一鼻子的灰,穿著連枝的宮女服制,蔫搭的歪在馬車里回宮。 她本來是打算乘著月黑風高夜,去提前抽調一下月試的卷面,以防質量不過關。 在她以前映像里,司業從來都是大門常敞開,那叫一個暢通無阻。 結果不止司業的屋子給上著金燦燦的鎖,整個國子監,除了授課用的講堂,基本每一扇門都給鎖得死死得,一絲縫隙都沒舍得留。 事已至此,只能安慰自己車到山前必有路。 月試前一天傍晚,江窈領著連枝徘徊在秦正卿的馬車邊上。 連枝欲哭無淚的給她捧著香爐,江窈煞有其事的對著面前的馬車上了三炷香。 “殿下?!鄙砗蠛鋈豁懫鹨坏缆曇?。 江窈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插上香,這才回頭對上秦正卿的視線:“世子這馬實屬好馬啊?!?/br> 秦正卿一本正經道:“若論起好馬的話,整個長安城中,也只有謝相的……” “秦右相知曉你成日里把謝相掛在嘴邊嗎?”江窈示意連枝先走一步,“不對呀,現在應該叫謝左相才對?!?/br> “從來沒有過左相的叫法?!鼻卣鋰烂C的告訴她,“家父其實對謝相也是敬佩已久?!?/br> 江窈打斷他:“回見了,世子?!?/br> 等到正式月試這天,鳳儀宮一大清早就雞飛狗跳,給她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命運多舛。 江窈睡意朦朧的被吵醒,一問才知,原來是狗蛋爬到屋檐上,任由別人怎么勸都不肯下來。 她無語的看著連枝,廢話啊,那狗蛋又聽不懂人話。 江窈給她支招:“去取梯子來?!?/br> 連枝正在開庫取梯子的路上,江窈剛踏出寢宮,天上就掉下一只雪白的貓來,狗蛋軟乎乎的爪子貼在她手背上,得逞的依偎在她懷里,說什么都不肯再下來。 江窈狠心的把他扔到一邊,小家伙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她,甚至還學人似的用后腿站起來,用前爪朝她拜了拜。 然后就換成江窈說什么都不肯再撒手。 這一抱,就是一整天。 月試開始后,司業起初還朝著江窈的方向盯兩眼,后來干脆無視她,反正公主她沉迷于逗貓。 老天開眼,菩薩顯靈,好在公主沒有再想著使什么幺蛾子。 他至今都記得上一次月試時,江窈那四面八方扔小紙條的功力呢,實在是讓人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