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輕城跟著進去,就見屋中空空如也,哪有莊若盈的蹤跡。趙璽一動不動,目光落到墻面,雙拳緊握,目中戾氣畢露。 輕城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墻上墨跡淋漓,歪歪扭扭地留下一排字:大魏公主,等我踏平涼州,就來娶你。署名是阿矢那布。 她的心里頓時咯噔一下,沒想到阿矢那布竟然如此大膽。這會兒,全涼州城都在搜捕他,他竟還敢闖進王府救人,還留下了這樣的混賬話。 但聽“錚”一聲響,趙璽驀地拔劍出鞘,一言不發,將墻上的字鏟得干干凈凈。隨后,猛地一劍劈出,石屑飛揚,在墻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劍痕,一字一句地道:“好,好個阿矢那布!” 他走出屋子,望著匆匆趕來的馮鵠冷笑出聲:“我倒不知,我的王府,什么時候成了酒樓客店,容得人要來就來,要走就走?” 馮鵠冷汗直冒,撲通一聲下跪請罪道:“屬下失職?!彼_實輕敵了。王府的守衛力量幾乎都集中在輕城身周。阿卞在慈幼堂初步審問完畢,將人交給他看管,他看對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就隨便派了兩個人看守,沒想到竟然出了紕漏。 現在看來,阿矢那布應該一直就悄悄跟著輕城的車隊,否則,不可能這么快就知道莊若盈的關押地,把人救走。 他們竟沒有及時發現,讓人混進了王府! 第116章 夜色正濃, 屋外寒風凌冽,屋內春意融融。 兩人躺在暖洋洋的大炕上, 小別勝新婚一番后,慵懶地躺著閑話一二。輕城枕著趙璽的臂,臉兒貼著他的胸膛;趙璽一臉饜足, 空著的手搭在妻子不著寸縷的嬌軀上, 指尖纏繞著她一縷青絲, 懶洋洋地講著抓捕阿矢那布的經過。 他是在城西的一個鐵匠鋪里抓到阿矢那布一行的。當時,阿矢那布化妝成了鐵匠鋪的學徒,因為先前的教訓,也記得將手上的指套印子抹上黑灰遮掩起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莊若盈先前在阿卞審問時, 就交代了鐵匠鋪這個據點, 鐵匠鋪突然多出來的啞巴學徒和陌生客人就格外惹眼了。 阿矢那布被抓個正著, 莊若盈卻在之前就找了借口和他分開,竟然逃過了搜捕。 輕城聽著不由目瞪口呆:“阿矢那布是被莊若盈坑了吧?”莊若盈明知道鐵匠鋪已經不安全,卻沒有告訴阿矢那布, 甚至還用阿矢那布來吸引追兵的注意,自己趁機逃跑了。 趙璽冷笑道:“那也是他自己蠢。莊氏是什么人, 他會不知道?被她坑過的冤大頭沒有十個,也有七八個了?!彼麑Π⑹改遣伎墒且稽c好感都沒有。這樣的蠢貨, 居然敢肖想他的妻子! 輕城好奇起來:“她這么厲害?” 趙璽點頭:“這位莊氏的心性手段實在非同一般。據阿矢那布的隨從交代, 她的確就是東羯汗王的那位寵姬, 雖然三十多了, 依舊生得美艷動人。她是東羯汗王從另一個部落搶奪而來的,而在這之前,她至少被五六個部落首領輾轉搶過,還導致了其中幾個部落徹底覆滅?!?/br> 輕城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位莊小姐竟有這么大的本事?” 趙璽道:“她的本事可不止這一點。這一回也是因為她會說大魏的官話,又擅長易容偽裝之術,才派了她和阿矢那布一起混入涼州。這個女人絕非易與之輩,你以后若再遇到她,千萬小心?!?/br> 輕城遲疑:“可我根本不知道她長什么樣,該怎么小心?” 趙璽:“……”他倒是疏忽了,“你提醒我了,明兒我讓他們畫張像出來?!?/br> 這還差不多。輕城打了個呵欠,困意襲來,翻了個身,又往他懷里鉆了鉆:“我們先睡吧?!?/br> 趙璽垂眸看她,想著接下來要告訴她的話,難得遲疑起來,指尖有意無意地撫過她柔滑的肌膚。 輕城有些癢,捉住他的手,嗔了他一眼:“好好睡覺?!?/br> 燭光下,她眼波氤氳,面若桃花,嬌態動人。趙璽不由心頭一蕩,反手將她的手一抓,拉過頭頂,低頭親了下去。 他的輕城,依舊是這么又香又軟,又甜又糯,不管親多少次,他都永遠覺得不夠,只想多一點,再多一點。 半晌,兩人才氣息凌亂地分開。他氣血翻涌,難以自抑,曖昧地咬著她的耳朵,輕輕吹氣:“還早呢,再來一次?” 輕城的身子軟得厲害,眼兒迷蒙地看著他如劍的英眉,深邃的眼眸,挺而直的鼻梁,薄而紅的嘴唇,看著他額角的汗珠,微濕的卷曲額發,以及仿佛蘊藏著無窮無盡力量的強健身軀,薄弱的意志搖搖欲墜。 趙璽繼續往她耳朵眼吹氣:“我每天夜里都在想你,想得那里都疼了,你就不想我嗎?” 她耳根通紅,身子徹底軟了。在他灼灼目光中,輕輕“嗯”了一聲。 輕輕一聲允諾,便如一點火星,徹底將干柴點燃。 燭光搖曳,將交纏的人影照得分外曖昧,如喜如泣的嬌吟伴著粗吼聲將這極樂的樂章無限延長,這場盛事歡宴仿佛永無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他抱緊她,渾身汗濕,終于伏倒在她身上。酣暢過后便是極度的疲倦,她甚至來不及等他退出,恍惚便要睡去。 昏昏沉沉間,趙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可能要很久沒法回來了?!?/br> 她心頭一驚,頓時清醒過來,睜大眼睛望向他,染著艷色的桃花眼中如霧蒙蒙。 趙璽心中微酸,忍不住又親了親她才道:“如今剛剛入冬,東羯人還能靠著事先準備的干草糧食撐一陣子,等再過些時候,他們的日子越來越難熬,只怕就要再次出來劫掠了。這些日子,我們一直在準備最后的決戰。如今,東羯的主力在哪里我們已經摸清,糧草、人馬都已備好,是時候剿滅他們了?!?/br> 輕城的心揪了起來:“要大戰了???” 他眼中帶笑,意氣奮發:“放心,我們一定會贏的。只是,我確定不了下次什么時候回來?!?/br> 她望著他眉目飛揚的模樣,眼眶微熱,將頭埋入他懷中,許久,才悶悶地道:“我不懂打仗,幫不了你?!?/br> 趙璽道:“你安置受傷軍士,照顧孤兒寡母,讓打仗的軍士無后顧之憂,已經助我良多?!彼H了親她的額頭:“輕城,你已經做得很好?!?/br> 她抱緊他:“羯人詭計多端,你萬事小心,千萬保重。不管如何,都要平平安安的,千萬記得,還有一個我在家里等你?!?/br> 他“嗯”了一聲,滿腔豪情全都化為蜜意,指著心口道:“你放心,你一直在這里呢。為了你,我也會保重自己?!?/br> * 天還沒亮,趙璽數著更漏聲,戀戀不舍地放開懷中熟睡的妻子,輕手輕腳地起床穿衣。大戰在即,他在家中停留的時間已經太長,必須馬上回營了。 輕城似有所覺,在睡夢中皺起了眉,輕輕喚了聲“蠻奴”。 他心頭一跳,回頭看她,卻見她依舊閉著眼,顯然是在夢囈。 他松了一口氣,昨夜他折騰得狠了些,著實把她累到了,這會兒不應該會醒才對。他躡手躡腳地到隔壁用涼水漱了口,抹了把臉,猶豫片刻,又走回去親了親輕城的臉蛋,這才出了屋子。 冷意撲面而來,天邊猶自一團漆黑,一彎殘月孤零零地掛著。寒風嗚咽,地上一層薄霜,寒光凜凜。 錢小二穿戴整齊,候在門外。 趙璽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柔情散去,鐵血錚錚,沉聲而問:“人都齊了?” 錢小二應道:“是。阿矢那布也帶上了?!?/br> “好?!壁w璽目中射出冰冷的光,冷笑道,“我們也該給東羯王送上一份大禮了?!?/br> 他帶著錢小二大步離去,卻不知道,在他身后看不到的地方,他以為早就熟睡的輕城睜開了眼,正隔窗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許久,她將手探向藏于炕角的竹匣子,緩緩打開。 竹簡的右上角,營養液已經積累到了一千六百余瓶,足夠刪除說她婚事三次不成的預言了。只是,她抖著手點開下午他出去抓捕阿矢那布時剛出現的一則預言: 宣武二十四年,璽與東羯戰,初,戰事不順…… 后半段可能是時機未到,并沒有顯示,可光前面這些字已足夠叫她膽戰心驚。 她點了刪除,竹簡如下午的時候一樣,立刻跳出提示:主線劇情,刪除需三千六百瓶營養液,是否確認刪除? 還差兩千瓶!她心頭揪成一團,賭氣地隨手點了確認,竹簡的提示立刻變為:營養液不夠,刪除失敗。 果然還是和下午時一樣。她恨恨地瞪著竹簡,這玩意兒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中用。正要卷起竹簡,她忽然愣住。最后兩根竹簡上,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忽然新出現兩列字: 成功與目標人物血脈相融,開啟部分刪除新功能。 是否選擇刪除部分劇情文字? 咦,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血脈相融,什么叫部分刪除? 輕城云里霧里,試探著點了確認,竹簡很快提示:請選擇需要刪除的文字,每刪一字需消耗一千瓶營養液。 還能這么玩?輕城愕然,立刻戳了下看得最不順眼的“不”字,又點了確認刪除。下一刻,營養液變作六百余瓶,“不”字憑空消失,剩下的字集體往上挪了一格,預言變成了: 宣武二十四年,與東羯戰,初,戰事順…… 輕城愣愣地看著新生成的預言,雖然讀著不通,可看著順眼多了。最重要的是,只是刪除一字,就將整個預言的意思都改變了! 一千瓶營養液就能刪一字,這是不是說明,有些預言,也許,并不需要很多營養液就能徹底扭轉? 輕城心頭的一塊大石放下,倦意立刻襲來,本想再點開幾個預言看看,也撐不住了。 昨夜趙璽格外纏人,他年紀輕,本來精力就充沛得驚人,她雖然極力配合,到底還是有些支撐不住了,不過是心上壓著事,才睡不踏實。這會兒事情解決,她心下一松,幾乎是立刻就沉沉入睡了。 * 幾天后,輕城收到了趙璽送來的畫像。畫中的女子身量嬌小,體態婀娜,一對入鬢長眉,眸如點漆,明艷異常。 這就是莊若盈的真實模樣嗎?果然是個美人,難怪能成為東羯汗王的愛姬。 只是,想到對方扮作老嫗惟妙惟肖的模樣,輕城就頭痛不已:自阿矢那布被抓,城中一直在繼續搜捕莊若盈,卻始終找不到她的蹤跡。對方有那樣的易容神技,就算自己知道她的本來面目也未必有用吧?畢竟她隨時可以換一個形象,無人能認得出她。 這樣的人,當真不好對付,也不知她跑去了哪里? 輕城心里隱隱不安,總覺得像莊若盈這樣有心計,有手段,又狠得下心的人,總是一個隱患。 日子一天天平穩度過,到十月下旬,一場大雪后,邊境的氣氛漸漸緊張起來。 東羯人果然如趙璽所料,缺衣少糧,難以過冬,再次出動騎兵劫掠邊境。魏軍和東羯騎兵發生了好幾次小規模的沖突。有一次甚至是東羯汗王親自領兵前來。 就在那一次,趙璽在幽云關城墻上,當著東羯汗王的面,在兩軍陣前斬殺了阿矢那布祭旗。 據說,當時東羯汗王悲憤異常,指天為誓,要親手斬殺趙璽為愛子報仇。 大戰一觸即發。 輕城的日子卻一如從前,王府、慈幼堂兩點一線,規律而充實。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天氣越發冷了的原因,她越來越貪睡,非但比從前睡得早起得遲,便是午間小憩也要多睡些時候,卻總有睡不夠之感。 布谷擔心不已,建議她請個大夫回來看看。輕城卻笑她小題大做,自己除了貪睡些,醒來時并無任何不適,看什么大夫? 涼州不比京中,幾乎沒有像樣的大夫,幾個出名的大夫全是擅治外傷的,她向來不信他們,只信任王太醫一人。 當初王太醫跟他們來西北,本是打算跟著趙璽常駐西北大營的。但他畢竟年事已高,趙璽體恤他,沒多久,便讓他回了涼州城,負責培養隨軍大夫,順便合一些常用的傷藥。 王太醫孤身一人,也沒有另尋住處,就住在了榮王府。每過幾天就給輕城請一次平安脈。 最近幾天,王太醫正好去軍中送一批傷藥,順便檢查徒弟們對傷病的處置是否妥當,并不在涼州城中。她又沒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還是等王太醫回了涼州城再說。 布谷沒法子,又看她臉色紅潤,精神奕奕,只得把擔心暫且放下。 十月廿二是王夫人的生辰。輕城難得早起,買了各種糕點和一包松子糖,一包寸金糖,趕去慈幼堂幫她慶生。 她到了慈幼堂,將糕點和糖果分給孩子們,又拿了體己銀子出來,讓廚房添菜,和面,打算請大家都好好吃一頓。慈幼堂中頓時歡聲一片。 王夫人眼角隱隱有淚:“公主不必如此。臣婦一個未亡人,何德何能?” 輕城笑道:“夫人為慈幼堂付出良多,更是幫了我的大忙,這點算得了什么?夫人再要推辭,便是和我見外了?!?/br> 王夫人和她相處日久,知道她是真心實意的,擦了擦眼淚,含笑道:“那我便領了公主的情?!彼裏o以為報,只有更盡心地幫輕城管理慈幼堂。 孩子們知道王夫人過生日,有送畫的,有送字的,婦人們或送一塊手帕,或送一段布料……禮都不重,卻含著祝福的心意。 眾人正當歡聲笑語,其樂融融。鷓鴣匆匆走進,稟告道:“公主,汪公公來了?!?/br> 汪公公,汪慎?輕城一怔。汪慎如今是王府內院的總管,忙得不可開交,怎么有空親自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