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忽地, 她的唇邊現出一個溫軟的笑容, 一時容光灼灼,如三月枝頭初綻的桃花,動人之極。 汪慎不敢多看, 垂下頭, 低眉順眼地喊了聲:“公主?!?/br> 輕城將信推給他:“安排人送出去?!笨吹街窈喩系念A言后,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第一,她和鄭瀟這樁婚事不會成;第二,按竹簡所說,就算她和姜家滿門要遭殃, 也要等趙璽登基,死在他的手里。 趙璽,是絕不可能因為她身世的秘密要她的命的!事實上,以她和趙璽現在的親近,她根本無法想象他會因為任何理由傷害她。至于未來是不是有什么變故,只有等他登基了才能知道。 所以,她和姜家絕不會因為她身世的問題死于宣武帝之手。 想明白了這些,鄭麗妃的威脅自然不足為慮。她壓根兒不可能會嫁給鄭瀟。 但,想到有這么一個人在暗中垂涎她,處心積慮地想要占有她,她就生理性地不適。鄭瀟實在欺人太甚,她再不愿惹是生非也忍不下這種羞辱。是,她是沒本事把他怎么樣,可她可以找有本事修理他的人。 信是寫給趙璽的,弟弟養到這么大,這個時候不派用場什么時候派?鄭瀟這種人,就欠套上麻袋痛揍一頓。 汪慎恭敬地接過,就聽她問道:“人買到了?” 汪慎道:“是。被您說中了,鄭家也派了人去?!?/br> 當初杜琮那件事,齊絹娘出現的時機那么巧,想想都和鄭瀟脫不了關系。輕城并不意外,只問:“你從鄭家人手中搶到人了?” 汪慎道:“搶到了,姜二公子給了我幾個人,直接把鄭家的人敲暈了?!?/br> 輕城嘴角抽了抽,姜羨魚看著風度翩翩,瀟灑不羈,某些時候,做事風格和趙璽竟是出奇地像。不過,對付鄭家的人,果然還是這樣簡單粗暴的法子最解氣。 “人現在在哪里” “照您的意思,姜二公子把人送去給了杜公子。姜二公子略提了提是公主贖的人,杜公子感激不盡?!?/br> 輕城心里“呵”了一聲,問道:“他把人帶回杜家了?” 汪慎道:“杜大人不許齊氏進門,杜公子就借銀子在外面賃了一個院子,將人先安置了下來?!?/br> 借錢玩金屋藏嬌的把戲???真看不出,老實人居然也會玩這一套。輕城心中感慨,想起來問:“她的身契呢?” 汪慎道:“小的按您的吩咐,交給了姜二公子,請二公子暫時保管?!?/br> 輕城詫異:“杜琮居然沒想起來要?” 汪慎道:“杜公子沒想起來,那齊氏是個精明的,悄悄提醒了他。杜公子向小的婉轉提了,小的說公主沒交代,不敢做主,杜公子也就不好意思再問了?!?/br> 汪慎做事果然靠譜,知道推到她身上。她倒要看看杜琮有沒有臉來問她要齊絹娘的身契。 輕城抓了一把銅錢賞了汪慎,正要揮退他,忽然想起一事:“你去西市的……”她回憶著當初買泥人的地方,記得那地方好像叫,“天什么居?對了,是天福居,買一對三寸高的阿福娃娃泥人,送去英王府?!?/br> 英王府?汪慎疑惑,他們和英王府可從來沒有來往??晒骷热环愿懒?,他自然要照辦。 才退后幾步,輕城又叫住他:“我剛剛說錯了,”她頓了頓,轉口道,“送去玉井巷姜府,就說是我的賠禮?!辈铧c被英王帶歪,他再擺出一副主人的姿態,東西也是姜家的。她要賠也是賠給姜家,賠給他做什么? 汪慎不明所以,恭敬地應下,退了出去。 輕城又召了百靈進來,開口問道:“宣武六年的事你還能查到多少?”身世的事總是一個隱患,夏淑妃既不肯說,她只有自己想辦法了。 * 時間一天天過去,等到輕城的腳傷痊愈,宣武二十三年的春獵也正式拉開了帷幕。 西山皇家獵場中旌旗招展,人強馬壯,熱鬧非凡。前幾日便有禁衛軍清理過場地,將獵場用旌旆合圍起來,供即將到來的貴人們一展身手。 供各家休息的涼棚早已搭好,此時,只剩長者與女眷留在涼棚中,悠閑地觀賞著參加春獵的各家兒郎的英姿。 宣武帝一馬當先,坐在一匹雪白的駿馬上,望著身后整裝待發的年輕兒郎們心中快慰,勉勵了他們幾句后,率先射出了第一支箭。隨即,無數匹駿馬疾馳而出,開始了第一天的競逐。 輕城一身裁剪合身的杏色騎裝,背著弓箭,騎一匹溫順的小母馬,慢吞吞地跟在大部隊后面。 她心中有事,本來只想舒舒服服地坐在涼棚下看人競逐,找機會再去楚國公府的涼棚和夏夫人碰個面。無奈榮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也不知她怎么和宣武帝說的,宣武帝當即傳旨,命她與榮慶帶頭,帶著善騎射貴女們一起下場。 輕城一句“我不善騎射”,還沒來得及出口,忽然看到一個英偉挺拔的身姿走入皇家涼棚,頓時把話吞了回去。 英王竟也參加了這次春獵!宣武帝還給了他一個做評判的任務。所謂評判,是不需要下場的。不過以英王的尊貴身份,本來就不可能下場與小輩相爭。 想到留下來就要和英王同處一個空間,輕城就頭皮發麻,果斷地領了宣武帝的旨意。 結果就是,此刻,她成了春獵隊伍中的一員。 山深林廣,參與騎射的人群很快散開,消失在山林中。 輕城的身邊只有汪慎會騎馬,宣武帝怕她們遇到危險,又給她和榮慶各派了一隊禁衛軍隨行保護。就這樣,趙璽還不放心,又派了一個叫阿丁的護衛過來跟著她。 輕城隨便射了幾箭,獵到一只山雞后就開始消極怠工。一來她對騎射并沒有興趣,參加春獵本就是迫不得已;二來她有自知之明,她的騎術實在一般,箭法準頭尚可,力量卻不夠,反正也出不了風頭,何必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不如就當是出來踏青的。 可惜,偏有人見不得她安穩。 榮慶一身火紅,縱馬沖到她身邊,揚眉道:“你怎么這么慢?獵物都要被人搶走了?!币黄^,看到禁衛軍手中拎著的一只孤零零的山雞,嗤笑出聲,“你這樣可不行,就帶這點獵物回去,不是丟父皇的人嗎?走,我帶你去一個圍獵的好地方?!?/br> 輕城不為所動:“有好地方榮慶meimei自去便是?!睙o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她和榮慶的關系可還沒好到這個地步。 榮慶氣惱:“你怎么就不識好人心?” 輕城謙虛地道:“我就這點本事,便是去了也打不到幾只獵物,有好地方還是讓給meimei吧?!?/br> 哪有人這么憊懶的,竟一點上進心都沒有嗎?榮慶氣急,湊近她,惡狠狠地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是幫麗妃娘娘傳話的?!?/br> 輕城心頭一跳,看向榮慶,這兩位什么時候勾搭在一起了? 榮慶恢復了笑嘻嘻的模樣:“好jiejie,走吧。你要懶得捕獵,就安安穩穩地坐在那里歇息,”指了指跟在輕城身后的禁衛軍,“讓他們出力去?!?/br> 輕城看了阿丁一眼,阿丁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輕城垂眸,狀似無奈地道:“好?!?/br> 榮慶領著輕城七轉八轉,來到一座偏僻的幽谷,一路將跟在輕城身后的禁衛軍都支出去打獵。輕城要阻攔,她就張嘴做出“麗妃娘娘”四字的口型,輕城索性就由著她去。 榮慶只以為拿捏住了她,心中得意,索性將跟著的人全趕走。等到到了山谷外,輕城身邊只剩了汪慎一個。 榮慶認得汪慎,壓根兒沒把他放在心上,笑容越發明媚,與輕城并轡而行,進了山谷。 里面已經有人在了。 輕城看到鄭瀟出現在這里,真是一點兒都不意外。榮慶卻仿佛很吃驚的模樣:“鄭公子,你怎么在這里?” 鄭瀟瞇眼笑道:“在下偶爾到此,沒想到竟能得遇兩位公主,真是幸甚?!?/br> 榮慶掩嘴而笑:“鄭公子這話說得也太口不應心了,你是看到榮恩高興吧,何必把我捎帶上?” 鄭瀟目光灼熱,恨不得粘在輕城身上:“兩位公主都是天姿國色,遇到哪個在下都歡喜?!?/br> 兩人一來一往,裝腔作勢地說了幾句,輕城的臉色倏地沉下,目光乜斜,瞥了鄭瀟一眼:“鄭公子既然喜歡榮慶meimei,何苦來招惹我?”忽地撥馬回頭,轉身就走。 鄭瀟和榮慶都是大出意外。榮慶不可思議地道:“榮恩是在朝我們發脾氣?”心中隱約不安:這樣的榮恩可實在太反常了。 鄭瀟被輕城那一眼看得骨頭都酥了,舔了舔唇,色瞇瞇地笑道:“我們榮恩公主這是吃醋了?”打馬追上,大聲嚷道,“公主勿惱,小生對你一心一意,天日可表?!?/br> 輕城卻不回頭,打馬越跑越快。連汪慎都被她甩開了一段距離。 美人落單,正是機會。鄭瀟心中大喜,雙腿一夾馬肚,又加了幾分速度。 第67章 第 67 章 鄭瀟一路追趕, 看著到輕城在前面不遠處慌不擇路, 越走越荒僻,倉皇地進了前方的一片小樹林中。 四周一個人都沒有,連汪慎都不知被他們落到了哪里,當真稱得上天賜良機。鄭瀟想到這個嬌滴滴的小公主即將成為他的囊中之物,心中興奮,越發緊追不舍。 等追到近前, 便看到樹林越往里越密, 馬匹難行。輕城的馬兒被系在外圍, 一串腳印往樹林深處而去。 鄭瀟下了馬, 將馬匹系在一旁, 徒步走進樹林。 林中樹木蔭蔽, 光線昏暗, 地上的落葉堆了厚厚一層, 已經半腐。鄭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片刻,皂靴上沾滿了污泥腐葉。他嫌棄地咒罵一聲,向四周張望, 卻看不到輕城的人影。 奇怪, 人跑哪里去了?小公主弱質纖纖, 總不能比他跑得還快吧?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尖叫。 鄭瀟循聲而去,看到前面一個穿著杏色騎裝的身影半蹲在那里,也不知是摔倒了還是走不動了。 鄭瀟心中大喜,想也不想地就沖過去, 一把摟了上去:“公主是走不動了嗎?來來來,叫聲好哥哥,哥哥背你走?!?/br> 忽覺懷抱的身子粗壯異常,他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懷中人回過頭來,咧嘴一笑。 一張陌生的娃娃臉入目,梳著女人的頭,可那臉分明是個男人! 鄭瀟這一驚非同小可,閃電般松了手,蹬蹬蹬連退幾步,顫聲道:“你,你是誰?啊……”剩下的話被逸出喉口的一聲慘叫代替。 他的一只腳陷入落葉堆中,被一只足有半尺長的捕獸夾死死地夾住。捕獸夾上猙獰的鋸齒咬入他的血rou,直達腿骨,力道之大,仿佛將他的腿骨都已咬裂。 鄭瀟疼得死去活來,腿上鮮血淋漓,冷汗出了一遍又一遍,哆嗦著試圖用手掰開捕獸夾??刹东F夾的力道何等之大,便是猛虎惡熊都難以掙脫,又豈是他一個被酒色掏空的紈绔子能掰動? “你這點力氣,肯定打不開的?!蓖尥弈樁自谝贿吙戳怂肷?,一臉誠懇地勸說道,見他還不肯放棄,好奇地問,“很疼嗎?” 鄭瀟氣得直翻白眼:“你,自己,來夾一下,不,不就知道了?”劇烈的疼痛讓他話都無法說得連貫。 娃娃臉道:“我有一個好辦法讓你不被夾疼,你要不要試試?” 他有這么好心?鄭瀟疑惑,可他實在疼得受不了,死馬當活馬醫地問道,“什,什么辦法?” 娃娃臉拔出一把劍:“把你的腿骨砍斷,你就不會被夾得疼了?!?/br> 這,這是什么鬼辦法?鄭瀟驚恐,卻見娃娃臉神情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模樣,舉著劍一步步向他逼近。 鄭瀟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眼見娃娃臉手起劍落,他的腿即將不保,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往后逃去:“救命!救——??!”又是一聲嚇破膽的慘叫。 他另一只未受傷的腳踝處忽然一緊,被什么套住了,隨即一股大力向上提起,直接將他頭下腳上地吊了起來,高高倒懸于樹上。 娃娃臉一劍揮空,沖著樹后面不滿地喊道:“你把他吊這么高做什么?我都砍不到了?!?/br> 樹后轉出一人,面無表情地道:“你可以爬到樹上去砍?!?/br> 娃娃臉恍然大悟道:“對哦,我怎么沒想到?” 鄭瀟嚇得心膽俱裂,連腳上的劇痛都顧不得了,撕心裂肺地喊道:“好,好漢饒命,砍不得,砍不得??!” 距此不遠處,輕城與趙璽并肩而立,看著錢小二和阿卞兩人一唱一和,把鄭瀟折騰得死去活來,嘆為觀止。沒想到錢小二看著傻乎乎的,黑起人來居然一點都不手軟。 趙璽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她的目光,笑吟吟地道:“大好春光,何必為了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浪費。就讓他在這里好好享受,我們不必管他,出去走走?!苯酉聛磉€有一出好戲,就不必讓jiejie事先知道了。 輕城擔憂道:“就這樣讓他看到了小二和阿卞的臉,會不會害你惹上麻煩?” 她原以為趙璽這回還會套麻袋,讓鄭瀟吃個啞巴虧,哪知竟做得如此光明正大?鄭瀟背后畢竟還有鄭麗妃,還有二皇子,到時向宣武帝告一狀,宣武帝也不好太偏袒自己兒子。 趙璽不以為然地道:“什么麻煩?我們布置這些只是為了捕獵,他自己不小心,先是踩上了捕獸夾,又踏進繩圈,怪得了別人?他影響了我們抓捕獵物,我還想找他算賬呢?!?/br> 輕城被他說得一愣,轉念一想,確實是這個理:捕獸夾和繩圈都是用來捕獵的,可不是用來對付鄭瀟的,他一腳踩進去,只能說明他倒霉,總不能怪捕獵的人吧? 趙璽這家伙,坑起人來越發爐火純青了。他早就算到了這一點,才會用這一招對付鄭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