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姓田啊,有??!我們村兒有三家姓田的呢,你們要找誰???”店主回答的時候,滿眼都是好奇,甚至有那么一點點看熱鬧的興奮,畢竟他很清楚自己這里住的是兩個警察,并且在這里是為了什么,所以現在他們不管跟自己打聽什么人,這似乎都意味著與丁康強一家的某種關聯。 “哦,是這么回事兒,方才我去外面跑步的時候,撿到了這個扳手,上頭貼了膠布寫了個田字,所以我估計是誰不小心掉了的,就問問這附近誰家姓田,一會兒我們出去辦事的時候順便給送回去?!碧坪霕I把那個扳手給店主看了看。 店主見他給出來的回答與自己希冀當中的差距有點大,不禁有些失望,不過從唐弘業手里把那個扳子拿過去瞧了瞧,倒也還是給出了一點答復:“好家伙,一個破扳手上頭還纏膠布寫字!這么摳門兒,肯定是田福光了!你去他們家問問吧!不過他那個人別看裝得好像挺老實似的,實際上特別摳門兒特別貪,基本上你給他,他肯定說是自己的,一個扳子也不值錢,你們就隨便給他算了!” 唐弘業和杜鵑向店主道了謝,又問了一下田福光家的住處,就準備帶著那把扳手過去一趟,店主也不攔著他們,還說正好趁著這個功夫他們趕緊做飯,一會兒等唐弘業他們回來了一起吃。 唐弘業和杜鵑按照店主給指點的路線倒是沒用多久就找到了田福光家的那一棟房子,杜鵑留意到這里距離丁康強家的老房子又很遠的一段距離,但是背后靠著一個小山坡,山坡上是一片樹林,所以她也不確定越過這個小山坡會不會是去往丁康強家老房子的一段近路。 他們兩個人走到田福光家的院門口,遠遠的就聽見院子里面乒乒乓乓的聲音,走進了一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正在院子里面劈木柴,這人皮膚黝黑,個子不高,但是卻格外的結實,這一點看他被手臂撐得脹鼓鼓的衣袖就可以判斷出來,那可不是健身房里面那種靠蛋白【hx】粉支撐起來的中看不中用的肌rou,而是實實在在的在勞作當中鍛煉出來的。 劈木柴的男人聽到了門口有動靜,就停下了手上的活兒,扭頭看過來,見門口站著兩個陌生人,根本不是本村的村民,不由愣了一下,然后皺了皺眉頭,開口粗聲大氣的問:“你們找誰???干什么的?” “你好,請問你是姓田么?”唐弘業一看對方已經注意到他們了,一邊猜測著這個人是不是就是店主提到的那個田福光,一邊徑直走了進去。 中年男人皺著眉頭,有些戒備的看著這兩個大模大樣走進來的陌生人,點了點頭:“啊,是,我姓田,怎么了?有什么事兒???” “你看一下,這個是你的么?”唐弘業拿出那個扳手。 中年男人看到那個扳子之后,不假思索的就點了頭:“啊,是我的,你們從哪兒撿到的?怎么啥時候被人拿走的我都不知道呢!那就給我吧!” “那可不行,”唐弘業見對方伸手過來想要接過扳子,于是稍微朝后收了收,“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么?萬一冒認呢?那真正丟了扳子的人多著急??!” “行,那我證明給你看?!敝心昴腥斯烙嫑]想到唐弘業這么多要求,于是有點不耐煩的把原本拎在手里的斧子隨手往木頭墩上面一敲,然后就轉身到一旁的一間小倉庫里拿了一個鉗子出來,遞向他們,“吶!你們看看,是不是一樣!” 唐弘業和杜鵑看向那把鉗子,鉗子的把手上面果然也纏了膠布,膠布上面臟兮兮的,但是隱隱約約還是能夠看得出來有一個“田”字,和那一把扳手上的一模一樣,可以確定應該是屬于同一個人的工具。 “這回看到了吧!我的東西,我都做了標記的了,就怕有的人隨手拿走就用了,也不給我拿回來,我也沒地方找去!那現在可以給我了吧!”中年男人一看唐弘業和杜鵑都看清楚了鉗子上面的標記,又伸手去要。 唐弘業這一次倒是沒有拖拖拉拉的,很痛快的就把扳手遞了過去,然后又開口問他:“你是田福光吧?丁康強認識吧?丁康強的兒子丁正青是不是也認識?” 他的問題才說出口,那個中年男人的身子忽然僵了,姿態僵硬的打量了一下唐弘業他們兩個,點了一下頭,反問道:“你們是……警察?” “對,我們是負責調查丁正青那個案子的?!碧坪霕I回答說。 當啷——。 田福光手里頭的扳子掉落在了地上,臉色一下子變得青灰難看,他的嘴唇有些微微發抖,哆嗦了幾下才說:“他死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之前是找過他,但我也就是想要找他算賬,讓他給我閨女一個交代,沒別的!” 第四十章 有病 聽了他的話,唐弘業和杜鵑都有那么一瞬間的詫異,但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保持了沉默,不動聲色,沒有流露出一分半毫。唐弘業對田福光示意了一下:“要不然,你把手上的活兒先放一放吧,咱們具體的聊一聊關于丁正青的事情?!?/br> 田福光雖然面色有些不好看,但是畢竟警察已經找上門來了,他還是答應了下來,拍了拍兩只手上面沾的灰塵和木屑,朝屋子里面示意了一下,然后就一馬當先的走在了前面,唐弘業和杜鵑緊隨其后,跟著田福光進了屋門,來到了他們家的堂屋里面,又在他不算熱情的招呼下找了兩把椅子坐了下來。 田福光家里面的經濟條件看起來似乎也并不是很好,家里頭的家具比起家境沒落了的盛興旺也并沒有新到哪里去,但是屋子里面收拾的還是挺干凈的,看得出來盡管不一定有多富裕,確實實實在在的用心在過日子的人家。 “我承認,”坐定之后,不用唐弘業他們再開口,田福光自己就先開了口,“我在丁正青回來之后,確實是去找過他,但是我那是正當的要求,他虧欠我們家的,虧欠我閨女的,這么多年了,我們家吃了多少苦,你們根本就想象不出來!他跟著他爹搬去市里,吃香喝辣,榮華富貴,根本也不回來,一點音訊都沒有,我們誰也聯系不到他,這次他好不容易回來了,肯露面了,我還能讓他跑了?” “他當初欺騙了你女兒的感情?”雖然田福光并沒有直接的說出來,但是杜鵑憑借著他的憤怒情緒,還有屢次提到自己女兒的這一細節,還是沒有任何困難的就猜到了這里面的矛盾中心,并且再聯想一下之前小沈在她和黃帥面前提到過的上學期間的一些往事,已經迅速的在心里面串起了這件事情的一個大概,于是開口詐他,“你女兒是和丁正青在初高中那會兒同班同學么?她叫什么?我看看是不是我們之前就已經有所耳聞,掌握了一部分信息的那一個?!?/br> “我閨女叫田思柳,”田福光說起自己的女兒,臉色依舊是陰沉的,但是眼眶微微有些泛紅,眼睛里面多了一點淚光,“我現在說這話,估計不認識的,不知根知底的都沒人信,你們出去打聽打聽,我閨女以前是不是這附近出了名的大美女!那時候都有人說,搞不好我閨女長大了不是能當空姐,就是能當模特兒!又瘦又高還漂亮,多少小男孩兒那都是有事沒事就找借口往我們家跑的!要不是丁正青那個混蛋小子,我閨女也不可能變成現在的樣子!他當初在學校里跟我閨女談戀愛,還不讓我閨女告訴我和她媽,我那傻閨女也就真的沒跟我們說,瞞著家里頭,誰能想到后來姓丁那小子家里頭發達了,就拍拍屁股跑了!走之前連個招呼都沒跟我閨女打,我閨女找不到人,一下子就受了打擊,之后就……唉!” “之后就怎么樣了?”杜鵑連忙問,假如說田福光的女兒田思柳是尋了短見已經不在了,那她之前的判斷可就都不能成立了。 “之后就病倒了唄,整個人都癡癡傻傻的,凈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一會兒說是丁正青騎著高頭大馬,胸前掛著大紅花來娶她了,一會兒又哭,說看到丁正青被車撞死了,本來是要來跟她結婚的,”田福光唉聲嘆氣,兩只手下意識的攥成了拳頭,“我們老兩口一開始也沒想太多,就以為孩子是遇到這樣的事兒,受了點刺激,所以心情不好,過一陣子可能就好了,結果有一天我閨女跟她媽走在路上,忽然之間就哭著跑了起來,我老婆差一點都追不上,她非說看到丁正青了,丁正青要回來跟她結婚了,然后就又哭又笑,把我們嚇壞了,趕緊給送去醫院,人家醫院里頭的大夫檢查了之后,說她是受了刺激,叫什么……什么癔病,給我們開了好多藥,讓回來吃,看看能不能見好,結果一點用都沒有,剛吃的時候好了一點點,沒過多長時間就又出事了?!?/br> 田福光嘆了一口氣:“她在家門口,看到人家一對小夫妻從那兒走過去,沖過去就把人家女的給打了,揪著人家頭發不撒手,說人家是狐貍精,勾搭她男朋友,讓人家把丁正青還給她,把那個女的差一點嚇死,我和她媽趕緊過去好說歹說的把手給掰開了,有跟人家賠禮道歉又是拿錢賠給人家的,結果人家也不愿意,鬧的特別大,周圍的人都知道我閨女有病的事兒了,我們剛開始還想扛住,結果沒過幾天,她又偷偷跳窗戶跑了出去,死命拉著一個男的,非要人家跟她結婚,這下就完了,別人都說我閨女是精神病,都瘋了還成天想著男人想著結婚,反正說多難聽的都有,我們倆也實在是頂不住了,看孩子那個樣子也不是那么回事兒,就把她給送精神病院里去住院治病了?!?/br> “那后來怎么樣?治好了么?” “這要是治好了,我就不用去找他丁正青算賬了不是么!”田福光狠狠的說,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我閨女被拉到精神病院里頭去,人家都說別說真有病了,沒有病的到了那種地方都能活活憋出病來,等到出院的時候,是不會再看到哪個男的就以為是丁正青,非要拉著人家跟人家結婚了,但是……唉,整個人現在都傻乎乎的,動不動不知道為什么就眼睛就直了,然后就開始哭,或者忽然就跑掉了,一個人躲起來,老半天才回家來。還不光這樣,本來我閨女是多漂亮的一個人啊,結果后來就吃那些藥吃的,根本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一丁點兒過去的模樣都找不到了,我們兩口子因為這事兒不知道哭過多少次,你說誰家的爹媽愿意看到自己閨女變成那個樣子啊……吶,你們等一會兒,我拿照片過來!” 說著他便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跟前,從柜子深處翻出來一本厚厚的相冊,回來遞給唐弘業和杜鵑,讓他們過目:“這里面都是我閨女過去的照片,你們看看我剛才有沒有胡說八道,我閨女過去是不是特別漂亮!” 唐弘業翻開相冊,里面放的都是一些集體照,似乎是學校組織運動會之類的活動時候同學一起拍攝的,每一張照片上面至少都有兩個以上的學生在一起合影,看起來都是十五六歲,花朵一樣的年紀,滿臉的青春洋溢。 即便田福光不在一旁幫他們指出來,兩個人也可以很容易的認出照片上哪一個是田思柳,因為不管是幾個人的合影,里面都無一例外的有那么一個瘦高個兒的女孩子,一頭烏黑的長發在腦后扎成簡單的馬尾,一張小巧的瓜子臉,大眼睛,白皮膚,看起來十分的靚麗靈動。 杜鵑留意了一下,很快就發現在這些照片當中,田思柳大多數都是和其他的女同學在一起合照,凡是有男生在里面的,一定都能夠找到比現在年輕了十多歲的丁正青的身影,雖然照片當中兩個人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親密來,但是只要有男同學的照片里就一定有丁正青,這樣密集的出現頻率還是讓杜鵑看出了門道。 田福光也正好想要跟他們說這件事:“你看,原來我們倆都沒發現我閨女和丁正青那小子的事兒,后來孩子都已經不太對勁兒了,我們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兒,她還是不跟我們說,到后來提了丁正青,就已經完全都不正常了!我們也是后來閨女為了治病,變得都不成樣子了,心里難受,倆人偷偷趁孩子睡了,拿以前的相冊出來看看,這才發現,其實這照片里面都有貓膩兒的,為啥那么多同學,女同學的照片里也沒看有誰在那一張都出現,就偏偏所有跟男孩兒照的照片里都有丁正青???怎么不是每張都有別人呢!唉!我倆真是腸子都悔青了!這要是早點發現,說什么我也得給他們倆攪合了!不能讓丁正青把我閨女害成這樣!” “他們兩個當初發展到什么程度?”唐弘業問。 田福光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不大自然起來,憋了一會兒才說:“能把我閨女給打擊成這樣,你說他們發展到什么程度?那就是該把婚結了才名正言順的程度唄!要不然我那個傻閨女會因為那小子跑了就受那么大的刺激?” 三個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堂屋外面的走廊里有一個中年女人發出了一聲驚呼,田福光立刻就好像被針扎了一樣,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還不等他開口詢問外面的情況,那個中年女人就先開口嚷嚷起來了:“這孩子,你咋這一大早上的就弄這么一身有土有泥的?這是咋回事兒??!你是啥時候跑出去過???” 第四十一章 混賬東西 一聽這話,田福光也趕緊跑出去查看情況,唐弘業和杜鵑當然是緊隨其后,他們也想要看一看這個田思柳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樣子,是不是真的就是他們前一天晚上夜里遇到的那個拿著扳子去丁康強家老房子砸門鎖的人。 不算寬敞的走廊里面站著兩個人,一個小個子的中年女人,很顯然是田福光的老婆,她還拉著一個人,那人身高在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看起來膀大腰圓,撿著男孩子一樣的短頭發,身上穿著寬松的長褲和短袖t恤,褲子是黑色的,t恤是深灰色,皺皺巴巴的,看起來已經不太干凈了,更重要的是這個人腳底下穿的那雙膠鞋,上面沾滿了泥土,泥土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干樹葉和草棍兒之類的。 唐弘業一眼就能夠認得出來,這個人就是前一天晚上鉆進樹林里沒有被自己追上的那一個,并且現在光線比較好了,距離也更近了之后,他再那么稍微仔細的一留意,還真發現杜鵑觀察到的一些細節,果然是一個女的。 “咋回事兒???一大早上你們娘倆兒在那嚷嚷什么!”田福光開口喝道。 其實他這個指責有些略顯偏頗,方才姑且可以算是嚷嚷過一句的從頭到尾也就只有他的老婆一個人而已,已經和照片上判若兩人的田思柳至始至終就是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任由母親拉著她,拍打她身上的灰塵,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那副模樣就好像她只是一個木偶,并沒有什么生命力殘留在身體當中似的。 當然,如果不是前一天晚上唐弘業都沒有能夠追的上他,或許他會真的這么想,現在他只覺得這個田思柳恐怕真的是生了病,但是絕對不是癡癡傻傻的。 或者說,絕對不是只有癡癡傻傻的這么一面而已。 “我也不想嚷嚷啊,你看這孩子!我一大早上過去叫她起床,就看她穿著這么一身,身上都是土,腳上都是泥的躺在地上睡覺呢!”田福光的老婆又是擔心又是生氣的向田福光告完了狀,這才看到田福光身后還有兩個陌生人,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問,“家里啥時候來客人了???你剛才也不告訴我一聲!哎呀,那不說了不說了,我趕緊帶孩子進去換衣服!” 之后她就好像是生怕被外人看了笑話似的,使勁兒拉扯著田思柳,把她朝一旁的另外一個房間拽過去,田思柳木然的被母親拉扯著,還回頭朝唐弘業看了一眼,不過她似乎并沒有認出這就是前一天晚上追著自己不放的那個人,就只是那么毫無焦點的一瞥,之后就跟著她的母親到那個房間去換衣服了。 “走吧,咱們回那屋去說話?!碧锔9獍欀碱^,半晌嘆了一口氣,朝剛才他們坐下來說話的那個堂屋比劃了一下,轉身又返回去。 唐弘業和杜鵑也跟著他一起回去坐下來。 “你們都看到了吧,那就是我閨女現在的模樣,你說,如果不是我剛才拿了照片給你們看,你們能相信那是一個人么?假如這是你們自己家人,原來那么漂亮,就因為被那么一個混賬東西給欺負了,給騙了,就變成現在這樣,你們會不會覺得心疼?看著難受不難受?不是我跟你們吹牛,當初我閨女沒有病那會兒,都有人推薦她去報名選空姐,說是長得什么的肯定能合格,只要選過了,回頭就可以考大學的時候考那個學校了,以后工資又高,工作還體面,那都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兒!”田福光用他粗糙的手掌搓了一把自己的臉,“現在我們也是想都不敢想,孩子都這樣了!成天一眼看不見就跑了,漫山遍野的跑,還得我們到處找,往回抓,活的人不像人,哪還敢想什么有沒有出息的事兒!我們兩口子現在就想著將來有一天我們倆都死了,誰養活我閨女,別讓她餓死了的事兒!” 杜鵑和唐弘業誰都沒有立刻開口搭腔或者發問,如果只是看到現在的田思柳,或許他們還不會有那么強烈的內心震撼,但是在看過了田思柳過去的照片之后,哪怕不去考慮性格和智商這一方面的區別和變化,就光是外貌方面都足以讓人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完全超出了想象的空間。 杜鵑迅速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避免自己滿腦子都是確認了那個好像男人一樣身形的人就是當年的田思柳之后就只剩下震驚和唏噓,把話題拉回到田思柳和她母親出現之前的正軌上面,開口問田福光:“那你去找丁正青要說法,他對于自己當初和田思柳之間的事情認賬么?肯給你一個交代么?” “他要是肯,我也不會說他是個混賬東西!”田福光一提起丁正青來,盡管知道他已經死掉了,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動氣,鼻孔擴張,鼻翼翕動,就連臉頰都泛起了漲紅的血色,“我知道他都要結婚了,他的那些個事情一回來就張揚的滿天下沒人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指望他真的還能夠對我閨女負責,把她給娶回家去,想一想我也知道不現實,是不是!他們丁家本來就有錢了,財大氣粗,他丁正青還攀了高枝,找了個比自己家還有錢的老丈人,怎么可能把嘴里的肥rou吐出來,再去對我閨女負什么責。但是不管怎么說,我閨女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那也確實是他丁正青有責任的,他走要給我個交代吧!結果我才把事情一說,他開口就罵我,說我獅子大開口,說我想要找他訛錢!這不是欺人太甚么!” “你打算讓他怎么給你個交代呢?”唐弘業問。 田福光的臉更紅了一層,他抿了抿嘴,有些支吾的回答說:“就是……補償我閨女,我剛才不是說了么,要是我們老兩口以后都沒有了,我那閨女總得有人照顧吧!總得吃吃喝喝,總得穿衣服吧!那畢竟也是他丁正青對我閨女……不規矩,還騙她說以后會跟她結婚什么的,我們家孩子老實,就相信了,后來發現被他騙了,一下子就經受不起這種打擊,所以才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不瞞你們說,我就想著,他們家那么有錢,他把我閨女坑害的這么慘,他自己倒是高高興興的要去迎娶有錢人家大老板的女兒了!那他不應該拿出一點錢來,給我閨女養后半生么?我們兩口子都五十歲了,還能活多久?我閨女還沒到三十歲呢!等我們倆誰都照顧不了她了,她可能才五六十歲,往后的二三十年怎么辦?” “那你和丁正青提出來賠償多少?” “我……我說要他給我一百萬,他不答應,我本來是想說一下子要多一點,他不同意了肯定得跟我商量,結果他根本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罵我訛他錢,我跟他理論,我們倆差一點打起來,后來有人去他們家,我也不想弄的太難看,實話跟你們說吧,村子里沒幾個知道我閨女是因為丁正青才變成這樣的,畢竟當初我家的那個傻閨女,跟人家談戀愛也是偷偷摸摸的,誰也沒讓知道,等后來誰都知道丁康強他們家有錢有勢,搬到市里去了,現在這人都多勢利眼,多現實??!誰厲害,誰有能耐他們就抱誰的大腿!我們家就這么個破條件,真要是讓別人知道我閨女為什么變成這樣,不一定有幾個同情我們的,搞不好還會嘲笑我們家想要攀高枝沒攀上,白白被人給占了便宜什么的?!?/br> 田福光哽咽了一下,說起這件事來,他還是會覺得十分的委屈和氣憤,深吸了幾口氣,才總算是稍微平靜下來一點點:“一個好端端的大姑娘,就因為那么一個混賬東西,最后就變成了現在這么一副樣子!臉也丟光了,一輩子也都毀了,憑什么他丁正青就可以不痛不癢的就那么去吃香喝辣過逍遙的日子??!我也不服氣??!我也不是真的想咬死了就跟他要什么一百萬,就是想要讓他補償我們一家子,這樣我們也心里好受一點,要不然的話我真的是太窩囊了!” “那是誰去了,把你們的溝通給打斷了呢?”杜鵑問。 “我們村的一個懶漢,叫盛興旺,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過他,挺有名的,出去打聽打聽就知道,看誰有錢有勢就巴結誰,看誰沒錢過得窮就看不起誰,擠兌誰,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了,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田福光滿臉毫不遮掩的鄙夷,撇了撇嘴,“你們是沒看到那個盛興旺一把年紀了,對著丁正青那么個小字輩兒的,腆著臉巴結拍馬屁的樣子有多難看,就好像當初在背后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人家身上咬下來一塊rou的那個人不是他似的!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但是我看不起他,那天一看他又去拍馬屁了,我就走了?!?/br> 第四十二章 幫忙 “盛興旺仇富?”唐弘業一聽這話,好像覺得特別難以置信似的笑了出來,“不能吧?你說這人我們還真碰巧去他家里走訪過,他說他自己對丁康強可以說是鞍前馬后,功勞不小,怎么看也不像是仇富的模樣??!” “看?要是看就能知道好人壞人,知道人心里怎么想的,你們這些警察還到處亂跑什么,直接就出去把看著不是好人的都抓起來,那不就沒人做壞事了么!那丁正青還長得人模狗樣的呢,誰能想到他是個臭流【hx】氓??!”田福光對于唐弘業不相信自己說辭的這一反應有些不大高興,拿眼睛朝他一瞪,“我跟盛興旺認識多少年了?他是什么樣的人,我會不知道?他又不傻,明知道丁正青的兒子出事死了,你們是警察,是來查這件事的,難道還會告訴你們他背地里有多恨丁正青,多恨不得丁正青家破人亡才爽快呢?” “那既然他知道自己仇富,或者說仇視丁康強一家的這件事如果傳了出去會對他不大有利,又為什么還會讓你們知道呢?”唐弘業一副對田福光的說辭并不買賬,想要跟他抬杠到底的態度。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這人,裝模作樣誰都會,但是能堅持多久這就是看本事的了,能裝一天的好人,你就是一天好人,能裝一個月的好人,你就是一個月好人,你要是能裝一輩子的好人,那說明你就是個好人!你們就說是不是這么一個理兒?”田福光看起來也是一個倔強的脾氣,見唐弘業跟自己抬杠,便也來了勁,調整了一下姿勢,坐直了一些,手往腰間一叉,頗有點“舌戰群儒”的架勢,“所以說,什么樣就是什么樣,裝的都只能裝上一陣子,誰也沒有那個能耐從頭到尾一點都不露餡兒,盛興旺也一樣沒有那種能耐!他那個人,平時嘴巴可嚴實了,人也心眼兒特別多,但是就有一個毛病,愛喝酒!一喝了酒之后嘴邊就沒有給他把門兒的了,高興不高興的什么都往外說,我就是之前跟他還有別人一起去人家家里頭喝酒,然后看他喝高了跟一群人面前罵的,你們不信回頭可以去問,但是我敢保證那些人不會像我說的這么坦白,肯定會怕惹事兒,不敢承認?!?/br> “那他都說了什么了讓你覺得他恨丁康強一家???”杜鵑問。 原本以為田福光會借著這個機會說出來一些東西,結果杜鵑問完了之后,他卻支支吾吾起來,好一會兒才說:“具體說了啥了,我現在也記不住,這都多長時間的事兒了,反正不是丁康強一家子還在村子里住的時候,也不是丁正青那小子這次回來之后,就是中間這十來年里頭,到底是什么時候,我也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反正也不是就那么一次,斷斷續續的有過兩三次,他就是抱怨,說老天爺不公平,丁康強那叫發橫財,早晚要遭報應什么的,還說他就看不上有些人乍富就鼻孔朝天,看不起人。后來我聽別人私下里議論的,說好像是盛興旺把自己的家底都給差不多敗光了,看丁康強發財了,就跟著他打溜須拍馬屁,想要讓他借錢給自己,也學人家做做生意發發財,結果沒想到丁康強那個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根本就不搭理他借錢的事兒,所以他后來就惱火了,惱火了又不敢當面就跟人家撕破臉,所以就表面一套,背后又恨得要命?!?/br> 說完之后,他又撇了撇嘴:“反正,我說的句句屬實,我都敢對天發誓,如果在盛興旺的事情上頭,我說了半句謊話,就讓老天爺發雷劈死我!你們愿意怎么查怎么查去,就算那幫窩囊廢都怕惹事不敢承認,我也不會改口的!” “那被盛興旺給打斷了之后,你有沒有再去找丁正青談過?”唐弘業見他這么說,便也不再繼續揪著那么一個問題不放,繼續和他攀談起來。 田福光不大自在的抿了抿嘴唇,說:“后來又去過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邪門兒了,還是該著我們家閨女就是那么個倒霉的命,那次我去的又不太巧,又有人跟丁正青在一塊兒呢,我在門口就聽到倆人在那兒嗆嗆,還以為也是來找丁正青算賬的呢,我就沖進去,想著說自己得把氣勢拿出來,所以就沖進去跟丁正青吼,說讓他必須給我個說法,不然我要他好看。我當時也沒想那么多,我就想著院子里頭都已經有一個來找他算賬的了,我這么一吆喝,那人知道我也是跟丁正青之間有官司的人,說不定我們倆就能變成一條線上的人,結果沒想到我這么一吆喝,丁正青那個小膽兒,就嚇得不行了,那個之前還跟他吵吵的男的也不跟他吵了,也沒幫我,竟然還幫著丁正青,讓丁正青就跑了!” “那個人長什么樣你還記得么?”唐弘業聽著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是既然對方跟丁正青的關系似乎還挺復雜的,那總是要了解一下的。 “不記得了,那人把自己捂得可嚴實了,反正看著挺瘦的,應該是個男的吧,但是一看到我沖進去,那人吱兒的一聲,叫得嗓子還挺尖,把我嚇一跳!”田福光對于這個問題也還是沒有辦法給出來一個確切的答案,“我當時光是一門心思想要揪住丁正青,讓他趕緊把事情給我一個交代,哪有那個心思去注意旁邊別人那么老多,我能對那個人有點印象還不是因為他護著丁正青跑了!” 杜鵑聽著,覺得田福光在這番講述上面應該是有所隱瞞的,因為按照他的描述,自己在腦海當中想象出來的畫面并不連貫,中間就好像少了許多幀,變得非常的跳躍不順暢,于是她便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賭一回,皺了皺眉頭,對田福光說:“以你的年紀,包括我們從到你家來一直到現在你表現出來的性格特點來說,也不是特別莽撞,做事不動腦子的人,難道你連院子里面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你都沒有搞清楚,就大吼一聲沖了進去?丁正青前一次跟你的談話是因為被盛興旺給打斷了,所以才沒有進行下去的,既然上一次他都不跑,為什么這一次就因為你在門口吼了一嗓子然后沖進去,他就會嚇得轉身就跑呢?” 田福光臉上剛剛褪下去的血色又因為杜鵑這一番話,一瞬間都涌了上來,他眼珠子瞪得老大,好像是隨時隨地要沖著杜鵑發飆似的,杜鵑心里也有點犯嘀咕,怕自己的判斷是錯的,激怒了田福光,但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所以她也只能梗著脖子,表現出非常有底氣,非常堅定的樣子。 田福光沖著杜鵑瞪了半天眼睛,看她并沒有退縮的跡象,自己反而神色萎靡下來,原本挺直的腰背也弓了起來,木然的嘆了一口氣:“是,我沒說全,說全了怕你們笑話我。我那天去,一開始根本沒打算跟丁正青鬧的多難看,我就是想給他一個機會,也給我們家一個機會,談一談那個補償的事兒,一百萬那就是賭氣的說法兒,我就是想讓他多少補償我們一點兒,我們心里也好過一點,也確實是能多給我閨女攢一點兒,我先前跟你們說的擔心我閨女等我們死了之后沒人照顧,沒錢吃飯,那都不是假的,都是我的心里話呀!我去找丁正青的時候,他家里頭是有人,倆人好像正好也是在聊什么錢什么打工做生意之類的話,我以為也是跟我一樣,跟丁正青要錢的,因為我看丁正青對那人的態度也不是太好?!?/br> 說到這里,他懊惱的抹了一把臉,覺得很不可思議似的晃了晃頭:“我真的是看走眼了!那天我進去就跟他說我上次沒跟他談完的事兒今天必須得給我一個交代!丁正青耍無賴,說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他什么也沒跟我談過,我就說他小流【hx】氓,敢做不敢當,把我閨女害成那樣,不能說翻臉就不認賬!結果丁正青那小子實在是太不是人了,上一次他好歹還承認跟我閨女的事兒,說什么你情我愿,誰也沒強迫過誰什么的,還說我閨女老土,什么年代了,分個手就瘋了,說不定是我們家有什么精神病的底子,這些我也生氣,但是我都忍了,但是那天他說的實在是太難聽了,他說我閨女長得人不人,豬不豬,他又不是沒見過女人,怎么可能跟我閨女這樣的人有什么那方面的事兒!我一聽就火了,我是個當爹的,眼見著自己的閨女被人給坑成了那個樣子,都這么可憐了,現在還得被他那么說,這我怎么可能忍得了!所以我就沖上去要打他,結果那個原來還跟他吵吵的人就突然嚷嚷了一聲,嚇了我一跳,丁正青看我也確實是紅了眼了,趁著這個機會就跑了,我追出去,之前跟丁正青家里那個人還擋了我一下,我覺得他就是故意的,反正我也沒追上,那小子開車跑的,我又不是鐵腿,咋可能追得上!后來我就沒再去找過他,再后來就聽說他出事兒死了?!?/br> 說完,他又舉起手,豎起三根手指頭:“我還是那句話,這些事兒我句句屬實,這次連藏私都沒有,都告訴你們了,你們愛信不信,隨便出去查去,我但凡有一句假話,就讓老天爺發雷劈了我!” 第四十三章 血 雖然說田福光自己沒有辦法給出任何關于他那一套說辭的證明,但是卻是言之鑿鑿,情緒也比先前激動了很多,唐弘業和杜鵑都不約而同的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面再去刨根問底,過多的猜疑,免得真的激怒了對方。 “我跟你們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吧,”田福光激動的說完了當天的事情,大口大口的喘了一會兒粗氣,這才稍微平復下來一點點,又好像因為方才的一番激動情緒耗光了所有的力氣一樣,有些頹然的繼續開口說,并且兩只眼睛無神孔洞的注視著面前的地面,“丁正青死了,我又高興又不高興,他死了,我覺得這樣的人,死有余辜,他沒有良心,別說良心了,連人心都沒有!所以他死了也算是老天有眼,想要收拾他!但是我又不高興是因為什么?因為他這么意思,我閨女的事兒就更是死無對證了,我閨女白白被他給辜負了,現在他這么一死,我連個對我閨女負責的人都找不到了!這我心里頭能好受得了么?他死就死了,我閨女可還活著呢!就活成那個樣子!明明原來又聰明又漂亮的!” 說著,田福光的嗓子哽咽了,他把臉埋在自己的手掌當中,嚎啕大哭起來。 他這么一哭,反而讓唐弘業和杜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畢竟這個五十歲的男人從最開始和他們見面,給他們的印象就是又有力氣又有些倔哄哄臭脾氣的人,哪怕是方才又是鄙夷又是氣憤的談論起盛興旺等等那些人和事,總體也與他表現出來的個性還有外在形象是相符的,但是現在看著這么一個脾氣又臭又硬的男人泣不成聲,肩膀一抖一抖的,也實在是讓人心里面覺得有點怪怪的,不舒服。 兩個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田福光才好,田思柳的情況是擺在那里的,要不是眉眼之間依稀還有那么一點點殘存的相似之處,恐怕任誰都不會相信照片當中十六七歲時候嬌美如花的那個女孩子會和那個蓬頭垢面身材走形的女人聯想在一起,更別說現在的田思柳神志并不是特別的清醒和正常,自己家的寶貝女兒因為丁正青變成這樣,結果現在丁正青一死,冤也沒有了頭,債也沒有了主,田福光的情緒崩潰也就變得比較能夠理解了。 好在田福光哭了一會兒,很快就自己穩定住了情緒,停止了抽噎,之后他似乎也對自己的失態感到有些不大自在,便煩躁的揮了揮手,對杜鵑他們說:“行了,我能告訴你們的也就這么多,家丑也都抖完了,你們出去查吧!看看我說的到底都是不是真的!要是有人站出來說我撒謊了,你們隨時隨地帶他過來跟我當面咱們說說清楚,我什么都不怕!我家里還有別的事呢,不能招呼你們了!” 這么清楚直白的逐客令,就算是唐弘業和杜鵑想要裝傻充愣的假裝聽不出都不可能,更何況兩個人也并沒有打算在這里和田福光胡攪蠻纏下去,于是便向他道了謝,起身準備離開田家。 三個人起身離開了堂屋,從房門里面出來,走到了院子里,在通往大門口的小道中間站著膀大腰圓的田思柳,她似乎在母親的協助下換了一身衣服,雖然仍舊是看起來舊舊的寬松衣褲,但是至少還算是干凈了,三個人看到她的時候,她正不對著屋子的方向站在小路中間,一動也不動。 “柳柳啊,你干啥呢?”田福光一看一條小路就這么被田思柳幾乎擋了個結實,皺了皺眉頭,開口招呼她,“你讓開,讓我送客人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