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節
年聽風面無表情:“夫人就是這個意思,你們自己看著辦,誰也不能勉強你們?!?/br> 萬神畏和西門裁決沉默不語。 西門裁決忽然開口:“樂不冷呢?樂不樂這個時候出現,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年聽風淡淡道:“誰知道呢?樂不冷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萬神畏點頭,沉聲道:“每錯。不管樂不冷是不是為了岱綱來,都和我們沒什么關系。我們中央三部存在的使命,就是為了能夠對抗宗師,避免被宗師把持……” 西門裁決冷冷打斷:“現在還有什么?” 萬神畏啞然,是的,現在還有什么? 西門裁決轉過臉,盯著年聽風:“你打算怎么辦?” 年聽風很干脆利落:“我當然聽從夫人的安排,拜了山頭,就得拼一拼,要不然別人憑什么給你好處?” 西門裁決鄙夷道:“你倒是理直氣壯啊?!?/br> 年聽風不為所動:“我是我,你是你。你可以不聽啊,誰能勉強你?” 西門裁決卻沒有反駁,只是閉嘴不說話,粉撲撲的小臉看上去臉蛋氣鼓鼓的,煞是可愛。但是在場的兩人沒有人會覺得這一幕有多么賞心悅目,他們都知道她殺人不眨眼的時候是什么模樣。 萬神畏忽然打破沉默,道:“神畏部會做好死戰準備?!?/br> 他布滿風霜的臉上,浮現堅毅之色。 西門裁決露出自嘲之色:“我們這是自尋死路,那個女人已經算準了我們不得不答應。厲害,每一代姓葉的都厲害?!?/br> 年聽風忽然道:“你可以不去?!?/br> 西門裁決稚嫩的臉上露出笑容:“怎么能不去呢?我們本來就是為了對付宗師而存在的犧牲品,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犧牲,所以我們才這么強大。如果我們拒絕,以后就再也沒有中央三部。與其如此,我寧愿戰死在宗師手上?!?/br> 年聽風笑了笑:“那最好,我去把這個好消息稟報夫人?!?/br> 他站起來,走出大門,臉上看不到半點笑容。 屋外的天陰沉沉的,看不到半點陽光,好像覺得有點冷,他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大步離開。 梨云亭居。 安木達知道,到了必須離開的時候。 他全身噴涌的元力越來越強烈,再待下去,梨云亭居就要被他拆了。他可是要把它留給自己的學生。 自己最后能留給小丫頭的,也只有這個了。 他緩緩從蒲團起身,他的動作很慢,比蝸牛還慢,就像慢動作。盡管他的動作很緩慢,梨云亭依然受到波及,劇烈顫動,岌岌可危,仿佛隨時可能被撕裂成碎片。 從坐著到站起來,他整整花了一個時辰。 安木達紅潤充滿活力的臉上,卻沒有半點不耐,而是云淡風輕。專注對他來說,和吃飯和水一樣簡單,那是他的本能。 他是宗師。 這個世界有運氣好稀里糊涂就晉升的大師,卻絕對沒有運氣好就能成為的宗師。宗師無上,每一位宗師,必然是無以倫比的天賦、無以倫比的勤奮和無以倫比的機遇共同塑造而成。 他的雙腿剛剛離開蒲團,蒲團就被撕扯成無數草屑、齏粉。 站直的安木達,身軀巍峨如同山岳,極目遠眺,目光投向遠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宗師怎么能死在床上? 他緩緩抬起右腿,動作很慢。 這一步,花了四個時辰。 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嘴角的笑容依然淡然,一步一步,朝梨云亭居的邊緣走去。 沒有人知道,安木達宗師用三天的時間,走了九步。 四個時辰走一步,他的神情始終沒有任何變化,眉目間的自信和內斂、從容,就像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撼動他。 如今世上確實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撼動他。 走到涼亭的邊緣,看著遠處的虛空,他嘴角再度往上翹,就像頑皮的孩子想到一個有趣的想法。 他抬起腿,這次沒有像之前蝸牛般的速度。 很平常的速度。 金風凜冽的高空深處,忽然有一道驚雷炸開。朝一個方向高速吹動的金風,突然變得像一團混亂的魚群。 但是下一刻,它們突然靜止。 如同施了定身法。 高空深處,方圓數十里的金風,突然全都定住,就像凍成一塊空氣磚。 安木達邁出自己的步伐。 一步數十里外。 深藍色的布鞋,踩在虛空。 咚! 一聲悶響如雷,遠遠炸開。 數十里內凍結的金風,瞬間被踩得粉碎,驚人力量挾裹著它們向地面沖去。耀眼的光芒就像光的瀑布,傾瀉而下,擊穿下方的金風,擊穿云層,落在一座無人的山峰。 陡峭的山峰,好似面團一樣,突然矮了半截,原本尖聳的山峰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長度超過五里的巨大腳印。 轟轟轟! 仿佛頭頂天空有巨人在跋涉前行。 如此大的動靜,整個世界都被震動。 岱綱閉著眼睛,享受充沛著木元力,聽海清的稟報。 “明秀對艾輝感情不一樣,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送過去了。這姐弟兩夜確實不容易,那件織機,針神峰,也打聽清楚了,是艾輝所制。學生偷偷潛入進入仔細研究過,真是不簡單,艾輝的確得到了王守川的真傳,王守川找了好學生。如果針神峰能夠推廣,對我們來說,是個利器?!?/br> 岱綱聞言睜開眼睛,失笑道:“你可不要亂來,我現在就只有辰哥兒一個弟子了。鳴秋對我的意見很大不肯回來,黃昏和松間派鬼混在一起?!?/br> 海清雖然可以在岱綱面前自稱學生,但是他到底只是岱綱的書童,不是真正的弟子。權明龍是記名弟子,地位當然不能和陸辰三人相必。 海清笑道:“學生曉得輕重,明秀關系到辰哥兒,也關系到陸家,干系重大。對了,辰哥兒找了一個大師壓貨,叫做穆雷,是當年費遠的學生?!?/br> 岱綱臉上露出緬懷之色:“費遠啊,此人還是頗為不錯的,就是有些婦人之仁。這穆雷沒聽說過,想必比他老師差得遠?!?/br> 海清點頭:“正是如此。一同去的,還有陸府的余叔,陸府對這艾輝也頗為看重。明秀應該有暗中告訴端木家,端木家拜托穆雷一個木盒,帶給黃昏,沒查清楚里面是什么東西?!?/br> 岱綱擺擺手:“不用查這么細。不管是端木家,還是陸府,他們都看得清楚,除了我,還有誰能他們現在擁有的?他們和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br> 海清俯首恭聲應道:“是?!?/br> 他接著道:“還有一個消息,樂不冷出現了,和艾輝黃昏他們在一起?!?/br> 岱綱笑了笑:“肯定是安木達那個老家伙給我找的對手。老朋友啊,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長進,希望別讓我失望就好?!?/br> 海清本來是想提醒主人要警惕艾輝,這么多事情,都和一個人有關,他總覺得艾輝很危險。但是海清發現,主人似乎另有想法,便閉嘴不言。 他和主人一起生活太久,太熟悉主人的脾氣。 岱綱想起一件事,沉吟道:“我們的戰部如何?可堪一戰?草殺部的部首是陸峰,他現在如何?” 海清道:“才情不過中等偏上,但是心思縝密,做事也周密勤勉。草殺比不上往日,但是氣象也比之前好不少,值得培養?!?/br> 岱綱想起里:“他是陸府養子?” 海清道:“是?!?/br> 岱綱點點頭:“既然他值得培養,又是辰兒的義弟,那就要給他加加擔子。如今時局之下,上面有我撐著,但是他們也不能給我丟人,總不能隨便來個家伙,就要我出去給他們擦屁股吧?!?/br> 岱綱帶著幾分調侃,像是在開玩笑,但是海清的心中一凜,低聲道:“學生這就去辦?!?/br> “不光是他,他手下的骨干,也要好好培養。那個大師之光挺不錯,不追求宗師,能成大師就好,我們也可以學習。陸峰是辰兒的義弟,那就收他做記名弟子吧……” 岱綱的聲音忽然頓住。 海清發現主人久久沒有聲音,他連忙朝主人望去。 岱綱像泥塑般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笑又透著悲涼還有傷感落寞。 “安木達要死了?!?/br> 第四百八十九章 光輝足跡 安木達停下腳步,佇立在高空深處。 虛無冰冷的深空包裹著他的軀體,元力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金木水火土在他周身形成完整的循環。它們糾纏在一起,彼此轉換,生生不息,一個個順循環和逆循環彼此交織纏繞在一起,它們像海洋一樣涌動、激蕩。 遠處渾圓的地平線,背后是深邃沒有盡頭的虛空,染上一層光圈,是落日的余暉。 落日在他身后,若是他回頭,便能看到身后和他平行的那一輪紅彤彤大火球。 安木達沒有回頭,哪怕身后的太陽,和他一樣都只剩下余暉。 太陽明天還會準時升起,又會像今天這樣落下。余暉是太陽每天對這片大地揮手的離別,而他的余暉是對這片守衛了一輩子大地最后的眷戀。 還有金風都化不開的哀傷。 他剛剛晉升宗師時,也曾如今日般俯瞰腳下的大地,躊躇滿志。卻不曾想到,有一天它會變得如此荒蕪殘破。若有什么更讓他倍感哀傷,大概只有如此殘破荒蕪的銀霧海,還在自己有生之年親眼目睹。 元修們像潮水般退入蠻荒,用空間來換取茍延殘喘的時間,抽走它的生機。 終年銀霧涌動被視作最浩大工程的銀霧海,如今只是一個寸草不生的山谷。沒有銀光閃閃的霧氣,山谷底的爛泥被翻了底朝天,到處是一個個的大坑,就像一個個潰爛的傷口。 長老會臨走之前,把銀霧海積淀千年之久的海寶搜刮干凈,只留下無用的淤泥,堆積在這個空蕩蕩的山谷風干,等待時間的侵蝕。 也許有一天,暴雨和山洪會讓這個曾經被冠以金修圣地的山谷,重新變成一座湖泊。 銀霧河寬大干涸的河床,野草滋生,偶爾會有小鳥落地啄食草籽。到處是掘地三尺的坑洞,滿目蒼夷,就像一條貫穿銀霧海的傷疤。 從天空俯瞰,醒目而丑陋。 安木達忽然想起樂不冷的那句話。 原來宗師也是人。 安木達自嘲一笑,眼睛重新恢復晴朗,重新邁開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