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田寬挾持師父的目的,是為了阻止師娘完成以城為布的計劃。師娘性情剛烈,想要讓她屈服,那就田寬一定會折磨師父。 艾輝強迫自己專注思考,他不敢有半點分神,任何的分神都只會讓他感到心如刀絞。 他的表情就像花崗巖雕刻,每一根線條都沒有半點變化。 任何憤怒和難過,在現在都沒有任何用處,此時此刻,需要的是冷靜,絕對的冷靜。任何意氣用事,都于事無補。 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任憑握著劍柄的手掌捏得發白。 首先需要接近田寬,自己缺乏遠程攻擊能力。不能讓田寬察覺,這樣在突然的襲擊中,效果才更好。 很快艾輝就確定了方案,從田寬右手的側后方悄然接近。雖然他需要繞一個大圈子,但是非常有利于他的進攻。田寬是用右手抓住的師父,如果自己的攻擊夠快,沿著田寬的肩膀斬下,說不定能夠救出師父。 他的狀態不好,身體極度疲倦、元力所剩無幾,但是他還是決定先靠近再說。 靠近了才有機會。 艾輝最后一絲憤怒也被他壓制下來,他就像老練的獵人,開始朝自己的獵物逼近。 他沒有想過如果辦不到怎么辦,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各種不同的方案,并且嘗試找到各種方案的漏洞。 機會只會有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他貓著腰,借助廢墟和碎石的掩護,開始行動。 “我們沒什么好談?!?/br> 韓玉芩神情恢復如常,語氣淡然。 “雖然夫君在你手上,但你若是覺得想用他來威脅我,那就大錯特錯。我們已經活了這么多念頭,死了沒什么可惜,只要救下來松間城。放開他,我答應放你離開這里?!?/br> “放我離開這里?”田寬輕輕一笑:“我想韓師你是想錯了,是我放你們離開。你看,我們本來就沒有多少矛盾,何苦這么殺來殺去?只要你們退出松間城,自然可以安然離去,王夫子也可安然無恙?!?/br> 他神態悠然,哪怕面對宗師,也沒有半點膽怯,風度盡顯。他能夠感受到體內的血靈力正在發生蛻變,源源不斷的力量,正在不斷滲透進他身體的深處。 真是令人迷醉的感覺。 他心中狂喜,若是能夠勝利,他的境界一定會突破。 “你如此狂妄,那就沒有什么可談?!表n玉芩語氣肅然:“我和夫君都是半截身體入土的人,死了便死了?!?/br> “死?”田寬語氣詫異,就像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怎么會死呢?死人哪有什么價值?而且,這個世上比死可怕的事情很多哦,恰好是我的專長?!?/br> 他的左手抓起王守川的左掌,把他五指撐開。 咔擦! 王守川的一根手指被捏得粉碎。 十指連心,王守川的身體陡然弓緊,劇烈的痛楚讓他想掙扎,但是抓住他喉嚨的手掌就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身體哆嗦抖動。 “混賬!”韓玉芩的臉上煞氣密布,殺機四溢。 “你看看,才剛剛開始,韓師你就受不了?!碧飳捳Z氣調侃:“是不是想殺我?給你夫君一個痛快,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怎么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咔擦! 王守川又一根手指被捏得粉碎。 韓玉芩全身都在顫抖,她周圍的元力開始出現距離波動,金風披風紊亂,照射在她身上的天火也變得非常的不穩定。 田寬臉上露出同情之色:“你們夫妻這么多年,讓你親手殺他,太殘酷了??墒窃趺崔k呢?世界就是這么殘酷。是不是下不了手?其實想想也沒什么,一個糟老頭,怎么比得上這么多人的性命?死了就死了吧,什么事情不要付出點代價呢?” 韓玉芩身體顫抖得更厲害,腳下的斑斕天梯開始變淡。 咔擦的聲音落在艾輝的耳朵中,艾輝的腳步一滯,但是很快就恢復如常,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的動作依然悄無聲息,好像絲毫不受影響。 抵達目標位置。 他抬起頭,看著天空的田寬。 田寬現在不光是右手抓住師父的喉嚨,左手也抓住師傅,光斬斷田寬的右臂沒有用處。 更大麻煩是自己,體內空蕩蕩。 第九根金針釘入的時候,他們遭遇了幾只血獸,剛剛經歷一場激戰,每個人都強弩之末,艾輝也不例外。 一定有辦法。 艾輝告訴自己。 “需要幫忙嗎?” 幽幽的聲音突然從艾輝的身后響起。 艾輝身體一僵,猛地轉身,一道盈盈而立的紅色倩影映入他的視野。長長的紅袖如同煙云飄動,迷離的美眸深深注視著他,就像宇宙深處旋轉的星云漩渦,水潤欲滴的紅唇帶著一絲琢磨不定的笑容,就像云霧掠過幽谷。 是她! 一千塊! 艾輝的瞳孔驟然一縮。 “夸我美的人,你是第一個呢,雖然花了人家一千塊?!彼A苏Q劬?,帶著一絲深意:“或許我們可以做樁生意?!?/br> 艾輝盯著她,一言不發。 “不要那樣看著人家,好兇?!奔t衣少女吐了吐舌頭,一臉無辜:“你的時間不多哦?!?/br> 她雪白的額頭,忽然浮現一朵嬌艷鮮紅的梅花。血梅花緩緩飛出,落入她的手掌,鮮艷欲滴就像她的紅唇。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目光迷離:“這可比一千塊貴多了。只要你吃下去,你就有機會干掉他。當然,生意嘛,有回報自然有付出,我會從你身上收點利息?!?/br> 艾輝沒有動作。 “雖然有點乘人之危?!奔t衣少女的笑容愈發甜美:“但是你沒什么籌碼,只能這樣了?!?/br> 嬌艷欲滴的梅花透著說不出的妖異。 天空傳來田寬雀躍的聲音,就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我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br> 他瞇著眼睛,嘴角掠起一抹森然冷酷的笑容,韓玉芩的反應比他預期得更激烈。韓玉芩周圍的元力正在變得混亂不堪,他得出一個結論,韓玉芩的宗師只是強自提升上去,不是真正蛻變! 她一定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來短暫提升自己的境界。 現在她的情緒受到強烈的刺激,強自提升的境界開始失控,元力反噬。而和韓玉芩相反,田寬體內的血靈力正在不斷攀升,他有些興奮,他感覺自己到了突破的關卡。 韓玉芩在他眼中就像一塊磨刀石,準宗師的磨刀石,是何等可遇不可求。 在這場交鋒中徹底獲勝,就是他突破的契機! 踏著準宗師的尸體突破,多么激動人心的時刻。 他露出玩味的笑容,就像劊子手緩緩收緊套在犯人脖子上的絞索。 “你說,把他變成血修怎么樣?” 一滴鮮血從他的指尖滲出,就像一顆露珠凝結在他手指。 噗,繃直的手指帶著一滴鮮血,驀地插入王守川的肩膀。 “我其實是為他好,他的生機薄弱,沒幾天好活,變成血修可以讓他多活一段時間。你看,你們還能共度余年。場面多么溫馨,元修和血修一起生活,白頭到老?!?/br> 韓玉芩滿臉痛楚,腳下的彩虹天梯徹底崩潰,她周身的元力,噼啪燃燒。 她的頭發仿佛點燃,正在湮滅。 “守川,你要幫我?!?/br> 這是她年輕時最喜歡對他說的一句話,她是那么驕傲,那么橫行無忌。但是只要她說出這句話,他從來沒有拒絕過。無數次的回憶,就像潮水般在她眼前掠過,越是溫暖,越是刺痛。 是自己害了他。 奪眶而出的淚水,被紊亂的元力點燃,混著血和火,蜿蜒流淌而下。 田寬放開抓住王守川喉嚨的手掌,而是抓住他的手臂。 王守川臉色浮現一道道可怖的血紋,他嘶聲喊:“殺了我,殺了我!” “殺了你?” 田寬牢牢抓住王守川的身體,嘿然道:“就看我們的韓師狠得下心么?!?/br> “殺了我……” 王守川的嘶喊變得渾濁模糊。 聽到師父嘶喊,艾輝面無表情伸手摘過妖艷欲滴的血梅花,丟入嘴里。 就在紅衣少女露出jian計得逞的表情,他淡淡道:“我會滅掉神之血?!?/br> 紅衣少女的笑容凝固。 神之血……他怎么知道神之血? 艾輝沒有再看她,他握緊手中的龍椎劍,轉身看著前方天空的田寬。 詭異的力量,充斥他的體內,他渾身散發著冰冷異常的氣息。 像巖石一樣冷峻的臉龐,分明的棱角每一道線條都像刀斬斧劈,漠然沒有一點表情,他就像在目睹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的鬧劇。 師娘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眼前浮現師父像個孩子一樣獻寶一樣炫耀他的方案,那樣的驕傲,說死了也沒什么遺憾,能幫她就好。 師父身體在掙扎,低沉的嘶吼是深深的痛楚和絕望,還有渴望死亡…… 渴望死亡,死亡才能沒有遺憾嗎?寧愿死亡,也不愿意心血被毀掉嗎?寧愿死亡,也不愿自己的驕傲被粉碎嗎? 昨天自己還在盤算帶著師傅師娘到舊土去開家繡坊,陪他們走完最后的歲月。 沒有最后的歲月了。 艾輝感覺自己在墜入無邊黑暗,冰冷、黑暗向他席卷而來,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要捍衛師父師娘的驕傲。 紅衣少女瞳孔驟然擴張,面前的艾輝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不見,以她的實力,竟然沒有看清艾輝是怎么消失的。 天空驟然暗下去,黑夜降臨。 絢爛無雙的光芒,在黑夜中綻放。 返夜曇,當它盛開之時,黑夜返身而至。 無數曇花從天空飄落,光雨紛灑,凄美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