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川收艾輝為弟子。

    王守川這名夫子他是知道的，是一位教修煉基礎幾十年的老夫子，在松間院也是老人了，資歷比許夫子還要老。許夫子對王夫子的印象少得可憐，只知道王夫子不是太合群，很低調，也沒有什么引人關注的地方。像這樣的夫子，任何一個分院都是一抓一大把。

    從來默默無聞的王夫子收弟子已經讓人感到吃驚了，而他收的弟子是艾輝，則更讓許夫子吃驚。

    許夫子頗為欣賞艾輝，懂事、勤奮、有禮貌，前段時間剛剛開啟本命元府。

    但是許夫子同樣知道，艾輝的資質糟糕，基礎薄弱，在整個班上是墊底的學員，可是卻偏偏被王夫子看中。

    王夫子也是個怪人??！

    許夫子這才注意到，這兩個人在同一個組，一個是班上天賦最好實力最強的學員，一個是班上天賦最差基礎最薄弱的學員。兩個人同時都有自己的老師，一個老師是一代宗師，一個老師默默無聞老夫子。

    真是……有意思??！

    許夫子當了這么多年的夫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奇妙而有趣的事情。

    第五十七章 刺繡

    艾輝嘴里嚼著青草，坐在老頭的雜物小院里，看了一眼銅甲，他不動聲色挪了下屁股，離那玩意遠一點。

    上次的經歷實在太慘痛，就連艾輝這樣有鋼鐵般意志的家伙，都產生心理陰影。

    老頭沒有注意艾輝的小動作，他在闡述自己的分析結果。

    “……你的資質差，身體和元力的親和度比較低，其實不是壞事。除了讓你可以承受比較精純的元力之外，比較低的敏感度，讓你可以吸收較大范圍的金元力。就像是那些寶馬，天賦好，但是挑食啊，吃得比人都好。你這樣的駑馬，雖然跑得不快，但是耐力好，而且好養，隨便什么草，吃了就能活，不挑食。咦，你真的吃草??！”

    艾輝嚼青草的動作一滯。

    老頭看艾輝停下來，連忙道：“你吃你吃?！?/br>
    完了還不忘補充一句：“看來我比喻得真形象?！?/br>
    艾輝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不知道是繼續嚼呢，還是吐掉呢？

    “我去懸金塔測試了那里的金元力，非常適合你。你以后修煉元力就在懸金塔。和你糟糕的資質比起來，你的身體非常好。尤其你淬體的效果很明顯，你現在等階很低，這個階段淬體的效果最好。懸金塔的金元力，等階很高，本來不是你現在境界能夠染指的，不過你的身體素質是為師所見過最出色，而且你也很擅長利用它，所以你淬體的效率很高。當然，和懸金塔金元力等階高也有很到的關系。你皮膚的金屬化程度最高，【銅皮】已經完成百分之八十。照這樣的速度，你距離練成【銅皮】，大概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br>
    老頭臉上露出驚嘆之色：“為師第一次見到有人在一宮都沒有開啟的情況下，就要把【銅皮】修煉成，真是讓人吃驚！”

    艾輝對于能夠讓老師驚訝，心中也有些小得意。

    “當然，重點還是七強宮，除了天宮，你的其他七宮都是強宮，而且非常均衡，這是非常出色的天賦。尤其是在以后挑選招式的時候，你的優勢很大。我記得感應場有一套功法，叫做【北斗】，就需要有七個強宮。雖然【北斗】不是絕學，但是威力非常強大，別有神妙?！?/br>
    艾輝聽得兩眼放光，毫不猶豫：“我能學嗎？”

    “當然，只要你能進感應場的五千名以內，就可以申請?！崩项^接著有點得意：“對了，你是我的弟子，只要符合條件，院里一定會通過申請的。我已經把我們的師徒關系在院里備案了?！?/br>
    五千名以內，聽上去要求也不是很高啊。

    老頭注意到艾輝的表情，便大致猜到他的想法，嘿然道：“不要小看五千名，這是整個剛隱藏的排名。以前一般的年頭，感應場最厲害的學員，排名剛剛進入前五百名。感應場前五千，在松間院，大概需要前十?！?/br>
    艾輝呆?。骸八砷g院前十，才能擠進前五千？”

    “沒錯！”老頭笑得有點幸災樂禍。

    艾輝頓時知道自己剛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松間院前十，對他而言，遙遠得很。

    但是他很快就像無事人一樣：“老師上次說的修煉方法是什么？”

    老頭有點意外艾輝能這么快調整情緒，他不知道艾輝從小到大，受過的打擊多如牛毛，這樣的打擊對他而言，完全不算什么。

    老頭吐出兩個字：“刺繡！”

    “刺繡？”艾輝徹底呆住，表情石化，過了一會，他才神色呆滯地重復：“刺繡？繡花的刺繡？”

    “沒錯！”老頭非?？隙ǖ幕卮?，打消了艾輝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艾輝瞪著老頭，神情不善。雖然你是我老師啊，但是你要是不靠譜，那我們有必要好好“聊聊”了。

    老頭嘿然，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刺繡有了解嗎？”

    艾輝語氣不善：“知道，女人刺繡?！?/br>
    “片面！膚淺！”老頭搖頭，一臉鄙視：“刺繡需要以元力為針，引線繡花。很容易？線有粗細，皮革棉帛有軟硬，花紋繁復，很容易？厲害的繡工，一次可以控制十根元力針，從不同的部位共同刺繡。而最頂級的繡工，你知道同時能控制多少元力針嗎？”

    “多少？”艾輝脫口而出，他被老頭的說法吸引。

    “現在的最高紀錄是九百四十九根?！崩项^臉上一片肅然。

    艾輝滿臉震驚，同時控制九百四十九根元力針是什么概念？他無法想象！

    “當代刺繡大師韓玉芩，她刺繡時，九百四十九根元力針，就像烏云籠罩、魚群游動，五顏六色的繡線就像是彩虹交織在空中，所以她的刺繡，也被稱作虹繡。哪怕最復雜的繡圖，她從來沒有超過一個小時?！崩项^滿臉認真。

    “還有線，你以為所有的線都輕飄飄？烏金線細如發絲，但是非常沉重，輕飄飄的元力針想要引動它，是何等不容易？軟銀線質地極為柔軟，就像水一樣，只要力量稍有差池，它們便會被扯斷。還有一些皮革，需要藥力包裹元力針，才能穿透?！?/br>
    艾輝也被老頭的描述吸引，目瞪口呆，他沒有想到刺繡之中竟然有這么多的學問和講究。

    “你先學刺繡，再學雕刻?！崩项^循循善誘：“只要你能夠把這兩個練熟，你對元力的控制，在精細度方面，絕對沒有問題。你的元力控制越精細，對你以后的幫助越大?！?/br>
    艾輝被老頭說服，他不得不承認，老頭說得很有道理。

    “刺繡就刺繡！我學！”艾輝咬牙切齒。

    對他來說，雖然一個大男人去學刺繡有點丟臉，但是只要能夠變強，這根本不是問題。做苦力比繡工更高貴？扯淡！

    老頭眼中露出得意之色，臉上一本正經：“英明的決定！徒弟你以后一定會為這個決定而驕傲！放心，為師絕對不是信口開河，而是作了充分的思考之后，才提出來的建議?！?/br>
    “我去哪里學？”艾輝下定決心之后，反而沒有什么忸怩。

    “放心，我有熟悉的繡坊?！崩项^嘿然道：“跟我來！”

    第五十八章 穿針引線

    艾輝神情極為嚴肅，眼眸中殺意如秋，凜然冷冽，周圍的空氣仿佛要凝固。額頭細密的汗珠，他渾然未覺。

    右手食指指尖前方，一道銀色的光芒如針吞吐不定，左手拿著一根細線，小心往元力針的針孔里穿。

    元力針的針孔十分不穩定，一會大一會小，非常難控制，艾輝試了半天，到現在還沒有成功。

    身后一陣女孩子的嬉笑聲，繡坊來了一個男人，早就把小姑娘們的好奇心吊起來，紛紛跑過來圍觀。繡坊是不允許男人進入，所以當小姑娘看到艾輝的時候，個個兩眼放光，充滿好奇。

    而當艾輝開始學習刺繡，頓時大家都興奮了，男人學刺繡哎，這還從來沒有見過。

    “好笨啊，穿了這么久，線都沒穿上呢?！?/br>
    “就是就是，你看他滿頭大汗，眼神真兇！”

    “因為他和線頭有仇哩！”

    ……

    女孩們嘰嘰喳喳笑鬧著，覺得有意思極了。尤其看到艾輝笨手笨腳，更是像看到珍稀動物一般。

    還好艾輝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元力針和線頭上，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否則聽到這些調侃，估計肯定要吐血。

    繡坊每個人的工位都是用輕紗簾子隔起來，半透明的輕紗簾子在外面一覽無余。

    簾子后面，王守川正在和老太太喝著茶，目光偶爾會看一眼艾輝的方向。

    “到現在連個線都沒穿好，你覺得他真的適合刺繡？”老太太收回目光，淡淡地問。

    老王喝著茶，神態悠閑：“又不指望他靠這個賺錢，鍛煉元力而已。而且，你沒發現，這小子的定力有點厲害嗎？”

    “是有點?！崩咸Z氣中也帶著一絲贊賞：“這么小的年紀，半天穿線沒成功，一點都不灰心，還能這么專注，不容易。心性確實不錯，難怪你收他做弟子?！?/br>
    老王得意起來，收了個好徒弟，最近不炫耀一下他就渾身不舒服：“那是！別看他資質差，但是七強宮啊，而且這小子學東西真是扎實，元力滿溢開的元府。誰也沒指導他，自己練的，厲害吧。連我的千般若，都熬過去了，我都佩服?！?/br>
    老太太臉上露出驚訝之色，艾輝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再普通不過，沒想到卻有許多出色之處。

    “看來你很滿意啊?！崩咸悬c意外，她知道老王的脾氣有多臭，某些時候的執拗完全不可理喻，而且自視極高。

    “不是滿意，是非常滿意?！崩贤跫m正道：“我這一輩子遇到兩件好事，一件事就是遇到你，另一件事就是在死之前終于能有個徒弟?！?/br>
    老太太聽前半句正心花怒放，聽到后半句眉頭立即皺起來，嗔道：“好好的沒事說什么死，要死你自己死?！?/br>
    “嘿嘿?！崩项^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話題一轉：“我可是和他說了，你有多厲害。你不知道，我說你可以控制九百四十九根元力針，那小子的眼睛都瞪圓了?！?/br>
    “現在是一千零六十四根！”老太太傲然道，接著自言自語：“看來要給他來點真章了?！?/br>
    “使勁折騰，隨便折騰，不要怕練壞，什么活難給他什么活，什么活累給他什么活。這小子吃進去的是草，拉出來的是寶！”老頭嘿然。

    老太太被逗樂：“做你徒弟真可憐?！?/br>
    艾輝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老頭賣了，他的線終于穿上元力針，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全是汗水。他現在已經完全相信老頭的說法，刺繡確實考驗元力控制啊。他以前的時候還覺得自己的元力控制還不錯，今天徹底被打擊。

    真的上手，才知道這其中的難度。

    穩定元力針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更難的是在凝聚的元力針尾端，開辟一個針孔。艾輝被這一步難住很久，終于在指點下，成功形成針孔。但是艾輝很快又發現，形成針孔不容易，穩定針孔更不容，而想要穿線，最重要的便是穩定針孔。

    左手的線，右手的針，必需心分兩用。

    艾輝的針孔，一會大一會小，所以總是穿線失敗。好在摸索了一下午，他終于摸索出規律，給自己的元力針穿上了線。

    他不由感慨，刺繡對元力控制的要求，實在太高了。

    艾輝想到老師說的那位刺繡大師，可以同時控制九百多根元力針，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但是艾輝很快就興奮起來，如果說之前他還對老師的說法有些半信半疑，現在他已經異?？隙?，刺繡是一種絕佳的修煉方式。

    他只在意提升自己的實力，面子不面子，他完全不在意。

    “感覺怎么樣？”

    老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艾輝連忙起身，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老師就在自己身后。老師身旁，是繡坊的主人，一位嚴肅的老太太。

    “感覺很好?！彼肓讼虢又溃骸胺浅Ｓ行У男逕挿绞?，對元力的控制要求很高?！?/br>
    這次來繡坊，真是大開眼界。他以前以為繡坊只是繡花的地方，到了這里才知道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里更像是個工坊。

    堆放了大量的布匹、紗線，還有很多沒有完工的皮具甲胄，甚至連刀劍都有，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味道。問過師傅才知道，劍柄的纏繩、流蘇都需要用到刺繡，這些東西并不是為了單純的好看，都是為了戰斗服務的。比如劍柄的纏繩，用料非同尋常，需要用獨特的針法，絞纏成專門的粗繩。高階的元劍，往往自然形成，對其他東西很排斥，普通的手法，根本沒法在劍柄上纏繩，需要用到特殊的手法。

    艾輝還看到一種他沒見過的柔軟草劍，劍身上的花紋，就是刺繡完成的。問過老師才知道，這是柔草劍胚，劍身的那些花紋，能夠讓元力更好貫通劍身，增強威力。這些劍胚會送到草兵初制所進行進一步的加工，經過藥水的浸泡，獨特的淬煉，才能形成一把高階的草劍。

    基本上，只要和線、繩有關的，繡坊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