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建元二十四年,一個很尷尬的年份。 三月底的那一天,朝廷六部官員本來照常在皇城辦公,突然殿外傳來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過了一會,大膽出去探路的同僚回來說,宮門落鑰了。 此時西方尚亮著霞光,皇城官員也沒有散衙,無論如何,都不是宮門落鎖的時間。而此時,京城外也涌入許多禁衛軍,京城各重大街巷都被牢牢把持起來。 眾人面面相覷,都嗅出不尋常的氣息。他們識趣地閉嘴,不出去一看究竟,也不試圖改變什么。 心驚膽戰的一個晚上過去,第二天承天門按時打開,臣子們低頭,似乎還能從漢白玉浮階的縫隙里看到暗紅色的殘血。而皇帝沒有露面,司禮監的公公代為宣旨,皇帝自感身體不適,故而退位為太上皇,傳位于太子秦沂。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建元事變。 事到如今,內閣沒什么話好說,雖然這是大逆不道,是逼君篡位,但是……大部分臣子暗地里還是比較期待這個結果的,雖然實現的過程不一樣,途徑也暴力了一點,但只要登基的人沒錯,這些小細節,臣子們都愿意刻意疏忽過去。 畢竟肅王本來身份就差了一籌,太子都立了這么多年了,許多臣子并不愿意改立國本。而肅王自進京后大肆收買人心,他的這些手段騙騙市井愚民便罷了,在這些科舉勝利者面前,這些把戲實在不夠看。 眼看皇帝對太子越來越猜忌,文武官員心里都暗暗著急,老一點的堅持嫡長子繼承的禮法正統,年輕一點的大半是京城守衛戰中經秦沂之手提拔起來的,所以,秦沂繼位在大部分人看來理所應當。誠然秦沂支持新政得罪了一批守舊老臣,但這群老臣最為人稱道的就是固執,國本冊立絕對是死理中的死理,要是皇帝真的動了改皇長子而立肅王的心思,這群老古板們才要和皇帝死磕。 最重要的是,事情已經這樣了,還能怎么辦?就這樣湊活吧。文武百官聽到這道奇特的退位圣旨,承天門廣場上沉默了幾個瞬息,隨后就是一片山呼萬歲,眾人一個接著一個跪拜在地,歌功頌德之后,就極力請太子,哦不,現在已經是新帝,順應天命,早日登基。 秦沂臨危策劃了宮變,他冒這么大的險,所求自然是這個結果。只不過,眾臣請秦沂擇日登基時,秦沂看著欽天監呈上來的幾個日期卻皺眉不語。 秦沂已經成婚,他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當然是一起的,可是楚錦瑤如今的身體狀態,卻不能支撐這種折騰人的大典儀。 慈慶宮里,曾經圍在外面的守衛自然早早就被清理了,取而代之的是秦沂的人。秦沂重新奪回宮廷控制權后,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把楚錦瑤移回慈慶宮。楚錦瑤現在正倚在床上,一邊搖晃孩子的木床,一邊聽宮人稟報外面的事。 “……淑妃當日聽到肅王斃命的消息后,隨即就投了梁,聽說肅王妃在王府里鬧了好幾天,現在還以淚洗面,說要找太上皇伸冤呢?!?/br> 肅王在宮變時被殺死,方濮存也被一個武官一拳砸碎了腦袋。方濮存妄圖將眾人玩弄于鼓掌,更是不把軍民的命當命,他犯了眾怒,軍中這些武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F在,淑妃也死了。 “伸冤?虧她也敢說?!背\瑤渾身沒什么力氣,整個人看起來軟綿綿的,連說話的力氣都弱了許多,“之前因為皇……太上皇,許多事情沒法查,現在終于不必顧忌,她們婆媳倆毒害穆懷皇后的事,也該清算了吧?!?/br> 之前淑妃殺害小齊后,還暗示到東宮身上,楚錦瑤早就憋著氣想回敬回去了。只是那時太上皇在宮里,而且還把肅王當二十四孝子,楚錦瑤即便能找出證據,也束手束腳不好深挖。但是現在,呵,有仇報仇,有帳算賬,沒什么可顧忌的了。 至于淑妃已死,死者為大故而不必追究死者生前的錯誤……這理楚錦瑤不認,她誠然敬畏死者,但是有罪就是有罪,沒什么不能追究的。何況,小齊后也是個死者啊,就淑妃特殊不成? 雖然小齊后和楚錦瑤也有許多齟齬,但是一碼歸一碼,楚錦瑤和小齊后的私仇算一樁,淑妃謀害人命,又算一樁。任是誰死了,兇手都要清查個水落石出。 玲瓏領命,眉目很是淡定。畢竟以如今宮里的形勢,恐怕都不用玲瓏去調查逼問,自有大把的宮人過來提供線索。肅王死于宮變,淑妃主動投梁,肅王一系只剩下肅王妃,眼見翻身無望,淑妃在內廷的勢力也頓時土崩瓦解。下面的人慣會見風使舵,見此當然就活絡多了。 玲瓏辦事楚錦瑤很是放心。她身邊的這幾個丫鬟中,丁香忠心老實,經手楚錦瑤的吃食茶水;邇雪心機深沉,適合扮黑臉;但是所有人中,論縝密妥帖,辦事扎實,還數玲瓏,所以楚錦瑤也習慣將一些重要事情交給玲瓏去辦。 玲瓏領了命就退出去了,宮嬤嬤端了一碗白色的湯羹,嘮叨道:“太子妃,您生產消耗大,多吃些東西補補吧?!?/br> 楚錦瑤如今一看到這些東西就想吐,她生產當天有些兇險,自那之后所有人都被嚇到了,宮里宮外不知送來多少燕窩阿膠,還有秦沂,天天讓內務府送大補之物過來,他這不是自己吃不腰疼。 楚錦瑤面露愁色,宮嬤嬤一見立刻規勸,又是對孩子好又是怕虧身子,楚錦瑤被念叨的沒辦法,只能說:“嬤嬤不必說了,我會喝的,先放在這里吧?!?/br> “太子妃,這補品就得趁熱喝,涼了效果就不好了……” 宮嬤嬤又要開啟念叨模式,多寶閣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怎么了?” 聽到這個聲音,闔屋宮人立刻下跪:“陛下?!?/br> 楚錦瑤想要起身,剛有動作就被秦沂扶住,她只好就著秦沂的力道倚回原處,虛虛擺了一個禮:“殿下?!?/br> 如今慈慶宮里的稱謂一團亂,因為秦沂沒有正式登基,楚錦瑤也沒有冊封,所以稱謂很是愁人。宮人們曉得利害,隨著外面的人一起喚秦沂“陛下”,但是楚錦瑤還沒改過來,還是像原來一樣叫他“殿下”。同理,宮人們也不太曉得楚錦瑤如今該怎么稱呼,便“太子妃”“娘娘”混著來,于是就出現這種情況,一室之內,叫什么的都有。 秦沂看了眼被楚錦瑤放在一邊的瓷碗,很快就明白這是怎么了:“你又不肯吃東西?” “不是不肯吃?!背\瑤皺起眉,表情很是委屈,“但也太多了吧,又不是給豬催肥,哪用得著吃這么多?” “又亂說?!鼻匾收f著就端起瓷碗,用湯匙舀起一勺,試驗溫度正好了,才遞到楚錦瑤嘴邊,“乖,張嘴,喝完了就好了?!?/br> 即使小林子已經見過了太多次,屢次刺激下已然免疫,但是看到這一幕,他還是生出一種扣眼珠子的沖動。 是一個人嗎?這真的是一個人嗎? 宮人們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聽不到也看不到。楚錦瑤就著秦沂的手喝了一半,堅決搖頭不肯再喝。 秦沂見楚錦瑤確實喝不下了,不忍心逼她,便將東西放在一邊,立刻便有內侍上前撤走。秦沂用手帕擦了擦手,心里卻在想,還是得去敲打御膳房,明日補品不能少,但是卻不能做成補品的味道。 他完全不覺得這是在強人所難。 楚錦瑤用水壓下那股膩歪歪的味道后,終于長出一口氣。楚錦瑤生怕秦沂又想給她添什么食譜,趕緊轉移話題:“你今日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 “前朝沒什么事?!?/br> 楚錦瑤聽了明顯不信,皇帝退位,新朝甫定,真的能沒什么事?楚錦瑤懶得拆穿他,而是問起另一個大家都關心的話題:“登基大典的日子定在什么時候?” 秦沂搖搖頭,非常隨意地說起:“不急,等你身體休養好再說?!?/br> “這怎么能不急呢?”楚錦瑤簡直不知該說什么了,“你本來就是……勸著太上皇退位的,即便京城里沒人說,但保不準外面的藩王會用這個做文章,這種時候就要盡快登基,等你繼承大統,他們再鬧事,就是造反了?!?/br> “若要登基,封后也得一齊進行,你現在見不了風,怎么能穿那么重的衣服出去折騰。要是我先登基,到時候我是皇帝你是太子妃,這成什么體統?!?/br> 楚錦瑤氣得去拍他,怒瞪之:“你瞎說什么!” 秦沂一臉理直氣壯:“本來就是這樣啊,這種事情擱在皇家不太好聽,還是緩一緩,一起辦吧?!?/br> . 后面幾日,楚老夫人進宮探望楚錦瑤,小心翼翼問出了這個問題:“娘娘,陛下提過封號的事情嗎?” 宮變風波漸漸過去,前兩天年號都改了,舉國皆知大燕朝進入新的帝王主宰時期,而秦沂卻沒有一點要冊封后宮的意思,這讓太子妃的娘家長興侯府腦補出許多不得了的東西。 楚錦瑤想起那天秦沂混不吝的話,深覺這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輕哼了一聲,懶得管他:“他連自己的登基典禮都不急,等著就好了?!?/br> 楚老夫人想到后宮如今沒有添人,楚錦瑤又剛剛生下嫡長子,沒道理會登不上皇后的寶座,心里勉強安定下來。 而前朝,內閣也覺得很是神奇。 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看見篡位逼宮上位的皇子,竟然一點都不急著登基,好確定自己的正統位置。即便太上皇只有三個兒子,但是宗室旁支還有好多親王啊,內閣也不知道該夸秦沂耐性好,還是該夸他膽子大。 就這樣,景和元年,在皇帝不急全朝急的狀態中,慢悠悠過去一個月。這一個月楚錦瑤身體恢復了七七八八,秦沂終于解救了欽天監一度想要死一死的臣子們,擬定了登基暨封后大典的日期。 五月十八,楚錦瑤換上全幅皇后翟衣,由著女官將她的四扇博鬢太子妃鳳冠換成六扇,她拖著長長的霞帔,慢慢朝承天殿走去。 張牙舞爪的漢白玉石雕之上,秦沂穿著一身玄色帝王冕服,隔著九道冕旒,正專注地看著她。 走到石階下,女官內使全部低頭停住,承天殿是全天下最高的宮殿,任何官府民宅,只要屋檐高度超過承天殿便是造反。同理,這一段通往全天下至高之處的路,也只能由帝后二人獨走。 楚錦瑤緩緩登上石階,走到最后三個臺階時,秦沂已經向楚錦瑤伸出手。秦沂穿上帝王冕服遠比身著太子冕服還要威儀灼目,他面容凌厲俊美,身姿挺拔,威儀自成,只要他站在這里,所見之人無不從心底生出敬畏之心。 五年蟄伏,十年太子,他終于登上屬于他的頂峰。 楚錦瑤終于走完這三階石階,將手放在秦沂手心。她的手剛剛觸到秦沂的掌心便立刻被攥緊,秦沂帶著她轉身看向臺下,激昂的禮樂立刻奏起,身著品級大服的文武百官、內外命婦一齊行最鄭重的三拜九叩之禮,齊聲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帝后同德,福澤我朝?!?/br> 景和時代正式開始。 第137章 番外之兒孫 景和三年,三年的時間能改變許多事情,比如剛出生時細弱的像小貓一樣的皇子,隨著年紀長大逐漸展露出可怕的破壞力來,比如太上皇在西內休養,漸漸也承認現實,一心過起自己的享樂生活,再比如建元末年大傷元氣的大燕朝,經過三年的修生養息,于今年初夏痛擊瓦剌,大獲全勝。一時之間,舉國都在歡呼皇帝的英明果決,甚至有人上書,稱頌秦沂文成武功,中興燕朝,乃是堪比開國皇帝的一流人物。 當然了,這些話是出于真心還是為了拍馬屁,那就見仁見智了。 因為邊關大勝,大燕朝終于出了建元末年皇帝被生擒的憋屈氣,前朝歡欣鼓舞,后宮的氣氛也很高漲。這三年楚錦瑤陸陸續續放了許多宮女出宮,秦沂也大力裁剪朝廷的冗官雜官,重用能臣推行新政,國庫日益豐盈,后宮的拖累也越來越小,前朝后廷都展露出一種昂揚進取的勢頭來。 群臣興致很高,秦沂便在前朝舉辦了一場慶功宴,以表彰立功的將士,楚錦瑤也同樣在后宮舉辦宮宴,宴請這次功臣的女眷,除此之外,京城三品以上的誥命夫人全部受邀在列。 這次本便是為了高興,楚錦瑤不想讓下面的人太拘束,便將宴會地點設在御花園旁。從宴客之地出來便是御花園,花園中涼亭都有茶水伺候,不時有宮人穿梭其間,可以說考慮的十分細致。開宴前,近臣家眷早早就進了宮,過來陪楚錦瑤說話。段瑩華進門時剛好被大皇子撞了一下,段瑩華“哎呦”一聲,連忙扶住大皇子。 “大皇子,你可得慢點跑?!?/br> “是世子夫人來了?!背\瑤和楚錦嫻坐在內室,聽到聲音,楚錦瑤沒動,楚錦嫻卻站起身來迎接段瑩華。楚錦瑤看見被抱進來的孩子,真是氣得頭疼:“秦弘晏,你撞到了舅母,還不快賠罪?” 段瑩華哪敢讓這位祖宗賠罪,大皇子是現在宮里唯一的孩子,還是皇后的嫡出長子,如果沒有問題,過幾年便要商議立太子的問題了,段瑩華怎么敢真讓秦弘晏請罪。段瑩華連忙說:“皇后娘娘這是說哪里話,大皇子沒摔著就是萬幸,我這么大的人,撞一下又不礙事。大皇子,你沒被磕著吧?” 秦弘晏因為小時候早產,最開始身體一直很弱,楚錦瑤和秦沂都很心疼他,所以難免驕縱著一些。好在這個孩子身體像秦沂,隨著后來長大,身子骨越來越好不說,鬧騰程度也是驚人的。只要他在宮里一日,楚錦瑤這里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宮人們都順著他,就連兩邊的長輩也對他予取予求,秦弘晏胡鬧起來就越發有底氣。楚錦瑤一見這還能行,只能越發細致地管教他,就比如現在,楚錦瑤嚴厲地看著他,口中滿滿都是不容置喙:“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沖撞了長輩,還不道歉?” 秦弘晏一見娘親沉下了臉,頓時安分了,老老實實給段瑩華行禮道歉:“舅母對不起?!?/br> 段瑩華趕緊說:“沒事沒事?;屎竽锬飳首蛹s束真是極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為難大皇子,別把他嚇著了?!?/br> “他被嚇著?”楚錦瑤沒好氣地看了秦弘晏一眼,“你們別小看他,他心里鬼精著呢,誰會順著他誰不會,他心里門清。在他父皇面前,你看他敢不敢這樣?!?/br> 楚錦嫻聽了笑道:“他本來就小,以后還有跟著太傅進學,日后的苦日子還多著呢。我們這些姨母舅母不寵著他,之后還能指望誰?大皇子,以后跑的慢些,殿里的人都比你大,你撞到了大人身上沒什么,如果撞到花瓶、桌子這些有棱角的東西上,受傷的就是你自己了,你懂嗎?” 秦弘晏憋著嘴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大姨?!?/br> 秦弘晏偷偷去看楚錦瑤的臉色,可憐兮兮地爬上去拽楚錦瑤的衣角:“娘親,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br> 秦弘晏年紀小,再加上皮膚白凈、長得好看,現在這樣可憐兮兮地求原諒,立刻讓周圍一圈女人心都化了。楚錦瑤剛才呵斥本就是教導的意味多,現在看見他這樣,哪里還能生的起氣。她輕輕地點著秦弘晏的額頭,無奈地說:“你呀!剛才發生了什么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現在這樣,打算騙誰呢?” 秦弘晏抱著楚錦瑤的袖子,仰著臉撒嬌,楚錦瑤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將他抱起來。受父母寵愛的孩子似乎天生就會撒嬌,秦弘晏顯然是其中高手,周圍的女眷看到這一幕又是羨慕又是歡喜地笑:“大皇子聰明伶俐,這是在哄皇后娘娘開心呢?!?/br> 秦弘晏見楚錦瑤不再生氣,立刻又陰轉晴,臉上的表情也活泛起來。他眼珠子轉了一圈,放在楚錦嫻身上:“大姨,路哥兒呢?” “什么路哥兒,你要叫表哥?!背\瑤無奈,因為她們幾個人成天“路哥兒”“路哥兒”的叫,時間長了,這個鬼精靈竟然也叫起“路哥兒”來。趙路還比他大呢,小名豈是他能叫的。 秦弘晏才不管這些,年齡相近的孩子總是不肯叫對方“哥哥”或者“jiejie”,秦弘晏從小受寵,更是不肯。楚錦瑤和楚錦嫻姐妹關系很好,而因為當年西郊遇險的事,秦沂對楚錦嫻和趙家也很是禮遇,路哥兒和秦弘晏年齡相近,秦沂就有意讓路哥兒以后做秦弘晏的伴讀。這對雙方大人來說當然是好事,因此,兩個孩子也越走越近,幾乎是從小一起玩大的。 楚錦嫻見秦弘晏問起自己兒子,溫柔地笑著說道:“他昨天沒睡好,進宮的時候有點乏,現在在配殿睡覺呢。你去配殿看看,他應該睡醒了?!?/br> 秦弘晏“哎”了一聲,從楚錦瑤膝頭跳下,噠噠噠往外面跑去,身后的宮女太監嚇了一跳,一大群人趕緊追上。楚錦瑤目光一直看著秦弘晏,直到他跑遠再也看不到了,這才收回視線。 段瑩華說:“大皇子這幾步跑的真是伶俐,以后運動天分肯定好。我們家大姐兒就不如大皇子腿腳有力?!?/br> 段瑩華前年生下頭胎,雖然是個姑娘,但也是長興侯府第一個孩子,很得她們這些長輩寵愛。尤其是楚錦瑤和楚錦嫻都沒有女兒,看著這種香香軟軟的小姑娘真是愛的不行。楚錦嫻安慰她道:“姑娘怎么能和男孩比,而且大姐兒才多大,比他們這兩個小了一年多兩年,怎么能放在一起比。等再過一段時間大姐兒就滿地跑了,到時候你麻煩還來不及?!?/br> 說起孩子,哪家的父母都有許多擔心,但是即便擔心也是歡喜的。段瑩華露出笑容,說道:“借大姑奶奶吉言??上F在離不了人,不好抱進宮來,不然也能和這兩個表哥一起玩了。上次回去,她一直念叨著找哥哥玩呢?!?/br> 自從當年楚錦妙的危機過去后,段瑩華和二少爺的夫妻感情增進許多,雖不至于如膠似漆,但是兩人彼此體貼、彼此敬重卻是沒問題的。段瑩華的心思并不難猜,雖說大姐兒如今還小,但是青梅竹馬這種東西總是不嫌多的,先和兩個表哥一塊玩鬧著,日后無論是趙家大公子還是大皇子,都是一等一的良婿。即便兒女姻緣沒成,有兩個日后成就必然不低的兄長看護,也是好事一樁。 今年入春起楚老夫人的身體越發不行了,她不再有曾經精明強勢大家長的模樣,而是露出一個老人的疲態來。楚老夫人漸漸撒了權,將府中事務都交到段瑩華手上來。 段瑩華極為要強,在娘家要強,嫁人后越發不肯服輸,因為她嫁入的人家是后族外戚,如今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煊赫之家,段瑩華不肯被人小看,辦事越發精益求精。長興侯這些年走哪里都帶著二少爺,培養移權的意味非常明顯,二少爺為人低調恭謙,一點都沒有皇后兄長的跋扈張揚,他的低調引來許多人家的好評。外面守禮有規矩,府內有段瑩華一把抓,任誰來了長興侯府都要贊嘆一聲。 而趙氏這些年郁郁寡歡,直到大姐兒出生,她見到這種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心腸一下子就被勾動了。不知是不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趙氏對大姐兒尤其用心,近乎是親力親為。府中許多人都猜測趙氏是為了補償,如今楚錦瑤和趙氏已經離心,趙氏一生走了許多彎路,現在只能把滿腔愧疚轉移到大姐兒身上,仿佛這樣就能彌補當年的錯。趙氏一心養孫女,并不插手府中事務,段瑩華也因此能騰出手來cao持中饋。 娘家蒸蒸日上,眼見在走上坡路,楚錦瑤見了也唯有舒心。楚錦瑤聽到屋外傳來秦弘晏和路哥兒玩鬧的聲音,她唇邊不由露出笑來,兒女自有兒孫福,孩子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個兒去cao心吧。 “皇后娘娘,輔國公夫人帶著眾位小姐來給娘娘請安?!?/br> 楚錦瑤回過神,笑著說道:“快請?!?/br> 前來請安的人家越來越多,楚錦瑤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帶著眾人移居宴會廳。等前朝傳來秦沂開宴的消息后,楚錦瑤也對著臺下眾多目光微微一笑,說道:“今日慶賀邊關大勝,這是舉國同喜之大幸,故設宴為此戰功臣慶功。眾夫人小姐不必拘束,開宴?!?/br> 楚錦瑤率先舉起酒杯,下面傳來窸窸窣窣地舉杯聲,在眾多附和聲和道喜聲,楚錦瑤仰頭飲盡杯中之酒。一杯酒下肚后氣氛眼見的活躍起來,宴席賓主盡歡,宮宴結束后,楚錦瑤又帶著眾人移駕戲臺看戲。 高臺之上,楚錦瑤一人占據最好的視角,能在她旁邊陪著的都是萬眾矚目的紅人寵臣。戲臺過半,一個宮人匆匆上臺,附在楚錦瑤耳邊說了什么。 楚錦瑤眉心微不可見地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