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說到正事上,楚錦瑤斬斷那些沒用的心思,而是認真地安排起來?!拔镆灶惥?,人以群分,管理后宅也是一樣。若是我們出手處置她們,那就太掉份了。我是太子妃,出手對付幾個宮女,也太給她們面子了?!?/br> “您的意思是……” “分爾化之?!背\瑤說,“她們的事情,就讓她們自己解決。這么大的慈慶宮,又不是沒有其他宮人?!?/br> 玲瓏已經明白了:“奴婢明白了。那我們要做什么?” “不患寡而患不均?!背\瑤若有所指地說道,“我們只需要捧出來一個人,給她體面,給她賞賜。剩下的,就交給她們自己了?!?/br> “太子妃妙計?!?/br> “你少哄我了,也就是你肯用這種話騙我開心?!?/br> 那另一個不肯哄楚錦瑤的人是誰?玲瓏笑而不語,貼心地退下:“奴婢下去安排。對了,太子妃,昨日我們搬了嫁妝過來,現在還在后殿鎖著,您可要看嫁妝單子?” 大婚當日,楚錦瑤的嫁妝也一并抬入東宮。嫁妝可以說是女子最重要的依仗,若是嫁妝豐厚,女子在夫家也有底氣。楚錦瑤作為皇家的兒媳婦,不用想著在皇帝、太子面前有底氣了,可是這并不代表嫁妝不重要。宮中什么地方都缺不了打點,無論宮妃還是皇妃,在宮里若是沒有足夠的銀錢,即便有寵愛傍身,也是不太好走的。 楚錦瑤想了想,說:“你拿過來吧,我比對一下?!?/br> 楚錦瑤的嫁妝頗為不菲,畢竟她是皇太子妃,就是為了門面,長興侯府也不會在嫁妝上露怯。長興侯府在太原經營了三代,算得上是地方豪貴,仗著地利,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也算不少。只是可惜被楚錦瑤的祖父敗了一些,但是即使如此,給她那一副體面的嫁妝,還是綽綽有余的。 更何況,長興侯對楚錦瑤寄予厚望,這幾乎算得上是押注投機,說不定這個侯府的未來都靠楚錦瑤。存了這份心思,那長興侯對楚錦瑤的嫁妝就更上心了,皇家送來的聘禮全部帶走,楚家還陪了與皇室聘禮等值的嫁妝。 所以楚錦瑤的嫁妝單子就尤為可觀,她的婚禮繁瑣而耗時長,六禮的每一個環節都是禮部算了好日子來的,每次來都會帶相應的禮物。太子大婚不是一個人的事情,這是整個朝堂,乃至整個國家的事情,每一樣東西都是禮部精挑細選,從國庫里取出,再送到楚錦瑤身邊。她的聘禮可講究極了,每一樣東西有幾樣,什么成色,重多少分量,都清清楚楚記錄在單子上,以后是要進國史的。所以楚錦瑤看嫁妝單子時很是放心,一時半會,沒人敢動這些東西的。 楚錦瑤仔細地比對嫁妝單子,她的東西多,所以更要自己心里有數。名義上她的花銷都是從內務府撥出,然而,真正費錢的地方,并不是她自己的吃穿用度。 想到這里楚錦瑤嘆氣,宮里的花銷真是可怕,在這個地方,沒有打點根本什么都干不了,每日光散出去打點宮女、太監的銀子就很是驚人。楚錦瑤放下單子,望向屋外瓦藍的天空,琉璃瓦的縫隙里殘留著未消融的雪,在日光中閃著冰冷的光。 只是看著,就能感覺到這里的肅穆,華麗,和冰涼。十二月的京城已經很冷了,臨近日暮時分,冷風從各個方向竄出,白日里看著鮮艷的宮殿群漸漸沉寂下來,宛如一只潛伏在黑暗中的巨獸。而在陰影處,面無表情的宮女、太監低著頭,匆匆從冷風中走過。 這就是她接下來半生要生活的地方。能住多久,取決于她能活多久。 冬日的黃昏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在紫禁城里尤其如此。楚錦瑤輕輕嘆了口氣,放下嫁妝單子,打算叫人進來更衣。她剛站起來,突然聽到外面的腳步聲繁雜起來,門外有人喊道:“太子殿下回來了?!?/br> 楚錦瑤不覺精神一整,立刻朝外跑去:“殿下!” 秦沂剛進屋,迎面撲來一股甜絲絲的暖氣,然后從西間走過來一個人,清脆地喊了一聲:“殿下!” 秦沂在內使的服侍下解下大氅,一回頭看到她,聲音中不知不覺就帶了笑:“你醒了?” 其實今天秦沂本來是不想出去的,新婚第二天就被叫出去見朝臣也太掃興了,然而他的婚禮牽涉極廣,許多人借故給他塞禮,而借著婚事這個幌子,他也要適當見幾個人。他的弟弟們漸漸大了,麻煩事總是不缺。 他把楚錦瑤一個人留在后殿,心里多少都有些過意不去。今日接見臣子時,也總是在想這件事。等見過幾個重要的人物后,秦沂不知為何,就是想回來看一眼。楚錦瑤不是個能說會道、輕易和人打成一片的性子,她被接回楚家都適應了那么久,現在貿然進宮,恐怕會不習慣。 等秦沂冒著寒風回來,一進門就看到楚錦瑤“蹦蹦跳跳”地過來迎接他。楚錦瑤這么大的人了,自然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樣又跑又跳,然而在秦沂眼中,她的神態、動作、言語,無不印證著這一點。 “早就醒了!”楚錦瑤不滿地嘟囔了一句,秦沂解下沉重的外衣,伸手拉出楚錦瑤的手,帶著她往內殿走去:“昨日大婚,今日有許多人過來送禮,我不好不出面。我走的時候還早,看你睡得香,不忍叫醒你?!?/br> 這是在和她解釋嗎?楚錦瑤受寵若驚,回道:“我明白,殿下是儲君,自然有許多正經事要做?!?/br> “正經事?!鼻匾什恢老氲绞裁?,瞥了楚錦瑤一眼,忽然笑了。 楚錦瑤本來認為自己說的特別賢惠特別懂事,然而秦沂這樣一笑,她就覺得自己的話似乎不太對。如果外面的事是正經事,那什么是不正經事? 楚錦瑤有些不好意思,竟然自己把自己給罵進去了,她見秦沂還在笑,微惱著低喊:“殿下!” 秦沂見楚錦瑤真要惱了,于是忍住笑,拉著她坐到榻上:“今日還習慣嗎?” 楚錦瑤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問的是是否習慣東宮。楚錦瑤聽到這里,心里很是感動,她剛認識秦沂時,他是多么高傲囂張的脾氣,怎么會關心旁人是否習慣這等小事呢?即便脫離秦沂的性情,光論太子這個身份,他能注意到這里,也相當難得了。 楚錦瑤心中感動,眼神也不知不覺柔軟起來:“都還好。只要一想到殿下就在前面,即使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不會覺得害怕了?!?/br> 這話說的,直接戳到秦沂心坎里了。他也笑著,抬手去捏楚錦瑤的臉:“你這是跟誰取了經?幾日不見,你倒會說話了?!?/br> “哪有人教?!背\瑤斜著睨了秦沂一眼,似乎很是不滿秦沂的話,“我明明是見了殿下,自然而然說出來的?!?/br> 秦沂忍俊不禁,他算是明白了,為什么歷朝歷代里總有君王栽在女色上,太傅也總是勸他女色皆為虛妄,要勤政愛民云云。就沖著楚錦瑤這兩句話,她接下來便是再求什么官職恩典,秦沂也覺得自己能腦子一昏,全都允了。 他們兩人在內殿里低低說話,屋外漸漸陰沉的天空,呼呼作響的寒風,仿佛也都被攔在外面了。 今日晚上他們倆不在自己殿里吃,皇帝皇后設了宴會,楚錦瑤和秦沂依然要穿著禮服出席。對比于昨日的國宴,今日便是家宴了,秦沂和楚錦瑤很快就都換好了衣服,相攜出門。 秦沂陪著楚錦瑤,慢慢走出慈慶宮。楚錦瑤是新婦又是太子妃,今日自然穿的紅彤彤的,走在四合的暮色里,穩如一團燃燒的火。 對于男人來說,自己身邊站著一位絕色美人實在是件心情舒暢的事情,即便是秦沂也沒法免俗。秦沂看著楚錦瑤,好奇地問:“你為什么要繃著臉?” 楚錦瑤很認真地看向秦沂:“這樣看起來威嚴,有氣勢?!?/br> 秦沂輕輕笑了一聲,見楚錦瑤還是一臉嚴肅的模樣,于是笑著點點頭,說道:“行吧,你自己玩?!?/br> 楚錦瑤上次入宮還得靠走,今日便可用步攆代步了。她和秦沂出現后,立刻引起極大的轟動,沿路的宮女太監遠遠地就停下跪拜,傳信的太監見了他們,立刻高喊:“太子殿下、太子妃到!” 宮殿里談笑的人都頓了頓,無數人站起來給秦沂和楚錦瑤行禮:“參加太子殿下,參見太子妃?!?/br> 楚錦瑤走在秦沂身側,微微落后半步,隨著他神色淡然地從人群讓開的道路中穿過。等走到左邊第一張席面后,秦沂才站住身,回身說道:“免禮?!?/br> 楚錦瑤跟著秦沂身后,見狀抿出一個輕微又得體的笑,對底下眾人輕輕點頭示意。 按照不成文的規矩,身份越高的人越晚登場,秦沂和楚錦瑤是全天下僅次于皇帝皇后的尊貴存在了,他們倆到來的時候,除了帝后,其他人都已落座。他們二人甫一露面,所有人都趕緊起身,楚錦瑤站在上方,看著烏泱泱一片人齊刷刷給他們行禮,真可謂震撼不已。 太子和太子妃已經入座,很快,皇帝和皇后也到了。眾人給皇帝問禮后,這個盛大的皇室家宴就開始了。 這次宴會是為太子大婚所辦,秦沂和楚錦瑤自然是當之無愧的主角,而楚錦瑤是第一次正式亮相,更是眾人關注重心中的重心。 驟然出現在這種場合,楚錦瑤不由有些無措。好在這樣的宴會對女子的要求很統一,那就是端莊,微笑,舉止得體。楚錦瑤還是新婦,占著這個便宜,她大多數都只是笑,不說話。若有人來敬酒,秦沂喝她就喝,把說話的任務完全交給秦沂。 這樣過了一會,楚錦瑤輕輕碰了碰秦沂,悄悄說:“殿下,我有點暈?!?/br> 秦沂一聽,無奈地轉過來瞥了楚錦瑤一眼,然而手已經直覺地撐住楚錦瑤的胳膊:“我見你喝得痛快,以為你酒量不錯。結果,你就是空有架勢,這才喝了多少,你就暈了?” 楚錦瑤感覺自己的頭在飄,宛如整個人都踩在云彩上,茫茫然沒有著力的地方。一片混沌中,唯有自己的左臂被一只手有力地撐著,仿佛她全身上下都只剩這一個著力點。楚錦瑤知道那是秦沂,只要想到這一點,即便這是盛大威嚴的皇室家宴,即便她不小心喝醉了,似乎也沒什么要緊。 因為秦沂在。 秦沂將動作藏在袖子里,不動聲色地扶住楚錦瑤,讓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秦沂借著給楚錦瑤布菜,低聲對她說:“我讓人給你上醒酒湯。一會若有人來敬酒,你不必喝了,有我擋著?!?/br> “嗯?!背\瑤應了一聲,抬頭用水汪汪的眼睛,真情實意地補充道,“殿下,你真好?!?/br> 楚錦瑤的眼睛色澤瀲滟,平常的時候就晶瑩透亮,比別人含著淚還要水潤,如今微醉后,愈發波光瀲滟,眼梢如鉤。秦沂看了一會,突然笑著俯下身,低低問楚錦瑤:“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 楚錦瑤迷惑地眨了眨眼,顯然是不知道的。 秦沂見楚錦瑤這個模樣,也不和她追究,只是略含深意地笑了笑。 二皇子和三皇子過來敬酒,正好看到秦沂和楚錦瑤方才的動作。二皇子一愣,立刻曖昧地笑道:“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br> 秦沂如今已經完全沒心思搭理這些應酬了,等他看到來人,臉上的笑意又淡了淡:“原來是你們,二弟,三弟?!?/br> 二皇子舉起手中的酒樽,朗聲對秦沂說道:“祝賀皇兄新婚,?;市趾突噬┌倌旰煤??!?/br> 二皇子和秦沂的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秦沂五歲就單獨在文華殿讀書進學,而二皇子卻在乾西五所長大,這么多年以來,秦沂和二皇子碰面的機會寥寥可數,私下交情更不必說。至于三皇子,小齊后的嫡子……呵,那就不必提了。 秦沂聽了二皇子的話,爽快地把一樽酒一飲而盡,然后他就想打發這幾個人離開。楚錦瑤如今醉態橫生,憑什么給其他男人看? 二皇子見秦沂毫不推脫,一飲而盡,心里很是吃驚。秦沂什么時候這樣給人顏面了? 二皇子笑道:“都說成婚后就不一樣了,我原來還不信,現在看了皇兄,才知果然不假?;市趾突噬┬禄檠酄?,實在令人艷羨,只是皇嫂不喝一杯嗎?” “她不勝酒力?!鼻匾适稚鲜沽?,將楚錦瑤擋在自己身后,目光不善地看著二皇子:“二弟若真心想給我們夫妻敬酒,我出面就夠了?!?/br> “這是自然?!倍首有χQ了一句,眼神掃過秦沂和楚錦瑤,不著聲色地飲完杯中之酒。站在二皇子身后的三皇子眼中閃過不屑,敷衍地舉杯示意了一下后,就隨著二皇子離開。 二皇子和三皇子還沒有成婚,他們的座位非常近。到了自己的坐席后,三皇子終于不再掩飾自己的不屑:“我們的大皇兄還是一如既往地眼高于頂,尊貴高華?!?/br> 三皇子也是嫡皇子,母親還是受寵的小齊后,說起話來自然無所顧忌。二皇子聽了,連忙笑著過來和稀泥:“我看太子妃似乎喝醉了,皇兄不想讓人看到,也是人之常情?!?/br> 三皇子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聲,二皇子朝秦沂的方向看了兩眼,笑著對三皇子說:“你還沒有開竅,自然不懂其中妙處。等你過了明年,皇后給你安排了人后,你就懂了?!?/br> 三皇子今年十四,確實還不到安排專門女官的時候,但是宮里長大的孩子天生早熟,三皇子一聽,就知道二皇子在說些什么。 三皇子冷哼了一聲,不以為意。而二皇子卻想到方才驚鴻一見的女子醉態,心里默默地琢磨,似乎,他也該選一個王妃了。 楚錦瑤對家宴的后半段印象很模糊,她頭很暈,還總覺得自己在晃,但是害怕自己出丑給秦沂丟臉,于是一整個宴會都逼著自己笑。將近兩年的宮規cao磨,已經能讓她無論何時何地,都下意識地保持標準微笑了。 后來終于捱到皇帝盡興,宣布散宴,楚錦瑤慢慢地走出宮殿。好在宮里快是忌諱,而慢卻慢不出錯來。等她再有意識,就發現自己被人抱著,正在跨過一個高高的門檻。 楚錦瑤驚訝,腦子里的酒意都被嚇醒七分:“太子殿下?” “是我?!?/br> 楚錦瑤這才長松一口氣,也是,深宮里敢抱著她的,除了秦沂,還能有誰?楚錦瑤歇了心,放松地把頭靠在秦沂臂彎上,過了一會,突然意識到不對:“這是在東宮?” “不然呢?” “你怎么能抱我回來呢?這,這……這么多人看著呢!” “行了,安分點?!鼻匾适直塾昧?,把妄圖亂動的楚錦瑤死死扣住,“已經到家了,今天你說的話,我們慢慢算?!?/br> 家?楚錦瑤被這個字眼嚇了一跳,原來,東宮已經是家了嗎? 許是因為喝醉了,楚錦瑤的言辭比清醒時大膽許多。她極輕地嗯了一聲,臉頰在秦沂身上蹭了蹭,低低說:“有殿下的地方,就是家?!?/br> 作者有話要說:傳說中的酒壯慫人膽 世上大凡感情,等意識到的時候,都已經太遲了。 第75章 三日回門 第二天醒來,楚錦瑤感覺渾身都不舒服,腰部尤甚。 楚錦瑤懵懵地從被子里支起身來,突然發現自己的肌膚是裸露的,并沒有穿里衣。 楚錦瑤趕緊又拉起被子,遮住身前。她正錯愕著,就聽到床帳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最里面的簾子掀開,床鋪微微陷下去一塊。 秦沂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問:“你可記得,昨天你說了些什么嗎?” 楚錦瑤一手擁著被子,愣愣地搖頭。 她說了什么?莫非她酒后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惹惱了太子殿下,然后她才會渾身疼?可是即使如此,為什么會是那個地方疼! 秦沂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遺憾還是無奈:“看你這樣子也知道,你肯定什么都不記得。要不然,你怎么敢?” 楚錦瑤聽了后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昨日回來后……我做了什么?”竟然能讓太子用上你怎么敢這等形容,想必,是有些嚴重的。 秦沂笑而不語,突然俯下身,在楚錦瑤唇邊啄了啄。眼前驟然一黑,楚錦瑤因為剛睡醒,反應慢了許多拍,等秦沂移開嘴唇后,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她一手護著被子,雙臂露在外邊,臉沒出息地紅了。 秦沂親完之后沒有移開,依然用那樣近得心驚的距離,默默看著楚錦瑤。眼看楚錦瑤臉越來越紅,秦沂終于大發慈悲,主動挪開了身體。 今日她要去見皇后,輿饋,還要回娘家。有許多正事要干,還是不要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