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接下來時今日大婚的最后一道程序,合巹禮。 楚錦瑤已經被折騰的沒脾氣了。然而這還不算完,合巹禮亦有甚多講究,楚錦瑤一次次被扶著坐下,起立,然后對著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深深下拜。太子站在楚錦瑤身邊,每次行禮極為利索,楚錦瑤不由佩服起太子的耐心來。 最后,楚錦瑤被扶著坐到床上。觸碰到柔軟的錦被的那一刻,楚錦瑤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真的結束了嗎? 還沒等她想完,眼前突然一亮。楚錦瑤被蒙了大半日,驟然遇到光線,眼睛不受控地瞇了瞇。 以今天一整日的行禮節奏,楚錦瑤本來以為掀蓋頭時會有唱喏,念完文縐縐的祝詞后才會有人引導太子掀蓋頭??墒恰瓰槭裁催@樣突然呢?楚錦瑤毫無準備,若不是她實在累了,臉上沒力氣做多余的表情,恐怕她今日就要失禮了。 秦沂砰地一聲把喜秤扔到托盤里,不耐煩地揮手道:“行了,結束了,你們都下去吧?!?/br> 站在一旁的司禮太監愕然地閉住嘴,楚錦瑤便明白了,她剛才還欽佩太子有耐心,其實太子早就煩的不行了。 楚錦瑤等眼睛適應了光線后,這才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這個人。以往見他時,他總是穿著窄袖便服,顏色也多是靛青、赭紅等深沉威嚴的顏色,讓人望之生畏。而今日他換了一身正紅,溫暖的眼神中和了他周身的冷淡,他原本略有些凌厲英氣的眉眼也柔和下來,只余下灼灼其華的精致。滿室之中,他整個人炫目的幾乎在發光。 而秦沂此刻也在看楚錦瑤,他不知該說她呆還是該贊她鎮定,新婚當日,被夫君掀開蓋頭后,除了最開始反射性地瞇了瞇眼,之后就毫無表情,沒有羞澀也沒有驚慌。 一旁的監禮嬤嬤見勢不對,連忙上前,堆笑說道:“恭喜殿下和太子妃禮成。請殿下和太子妃飲合巹酒?!?/br> 嬤嬤手中端著一個大紅托盤,楚錦瑤單手壓住廣袖,伸手接過托盤上的酒杯。 秦沂的衣袖也極為寬大,若是各喝各自的酒自然不是問題,可是這個環節他們要繞過手臂,然后再飲酒。楚錦瑤正在為難這要怎么辦,秦沂已經坐到她身邊,微微朝她傾身,繞過了楚錦瑤的手臂。 楚錦瑤委實沒料到太子適應起來竟然這樣利索,她這一愣就慢了半拍,秦沂已經做好動作,而楚錦瑤還僵硬著。隔著極其近的距離,秦沂眼珠上移,定定看著楚錦瑤。 那一瞬間幾乎呼吸相聞,楚錦瑤立刻回過神,配合著太子伸手喝酒。她盡力讓自己顯得鎮定,可是臉頰卻不知不覺紅了。 喝酒之后,慈慶宮里的宮人大喜,不要錢一般往外說著吉祥話。監禮的太監上前對二人拱了拱手,說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請殿下和太子妃更衣?!?/br> 楚錦瑤聽了這話后,發自真心地松了口氣,她終于可以脫下這頂漂亮的鳳冠了。然而楚錦瑤還惦記著自己已經嫁人,和從前做姑娘時不同,于是她沒有起身,而是先偏過頭,問道:“殿下?” 秦沂看著楚錦瑤這一身華服,美則美矣,但是她卻有些沒精神。想來也是,今日折騰了這么久,估計她已經很累了吧。 秦沂站起身,說道:“你先去更衣吧,我換身衣服,還要出去?!?/br> 秦沂和楚錦瑤不同,禮成之后,他還要應付外面的朝臣。 殿里的奴婢一時都有些愣,太子爺這是在和太子妃解釋?誠然夫婿要出去應付酒席,和妻子說一聲再尋常不過……可是,這是太子??! 然而楚錦瑤卻沒有意識到這些,她聞言站起身,端端正正地目送秦沂去凈室更衣。楚錦瑤回過頭,發現宮殿里的下人都愣愣的,楚錦瑤不由喚了一句:“公公?” 監禮太監回過神,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對楚錦瑤拱手:“恭喜太子妃。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 楚錦瑤對著監禮太監微微點頭,笑道:“今日多謝公公,公公辛苦了。玲瓏?” 玲瓏會意,立刻上前給眾人分發賞錢。其實太子已經打賞過一次了,可是,楚錦瑤作為太子妃,在宮里第一次露面,總不能讓人看輕。伺候的宮人們自然樂意拿兩茬賞錢,一時殿里人人歡喜。等宮殿里其他下人都高高興興地走后,只剩下楚錦瑤自己帶來的丫鬟,她才忍不住露出疲態。 “姑娘?!绷岘嚵⒖躺锨?,說道,“我伺候姑娘卸妝吧,先把鳳冠取下來,姑娘都頂了一天了?!?/br> 楚錦瑤點頭說好,一旁的宮嬤嬤提醒:“以后要叫太子妃?!?/br> 玲瓏慌忙應諾。今日她也是著急了,自從楚錦瑤冊封后,家里的幾個丫鬟都改了口,可是今天一著急,玲瓏就又把從前叫慣了的稱呼說出口了。 東宮占地廣闊,自然也不缺凈室。等楚錦瑤在另一間凈室里換了身家常衣服出來后,便得知太子已經出去很久了。 既然太子已經走了,楚錦瑤索性更不急了,她又回到凈室,好好散了頭發,泡了澡,洗去一身疲勞后,這才舒舒服服出來。 等楚錦瑤沐浴完畢,她早已餓過了勁。宮嬤嬤早就替她備好了膳,一直用水熱著,看到楚錦瑤除來,屋里人連忙傳膳。 楚錦瑤坐下,本來打算動筷,突然間想起自己嫁人了。她問:“殿下呢?” “殿下還在外面和圣上、各位大人作宴,一時半會回不來,太子妃先用膳吧?!?/br> 聽著很有道理,楚錦瑤動了兩口,還是放下筷子:“算了,還是給殿下備下吧。若是他回來晚了,再傳膳恐怕來不及?!?/br> 楚錦瑤特意問了宮人秦沂愛吃什么,讓人專門給他留出來。 即使太子極大的可能是不需要這些安排的,可是,萬一呢?萬一他回來的晚,或者飲酒過度,需要飯菜略微墊一墊呢。 楚錦瑤用了飯后,一天勞累,立刻便有些困了。她一開始努力撐著,最后實在撐不住了,竟然靠在床柱上睡著了。 楚錦瑤是被門外的喧嘩聲突然驚醒,她還沒反應過來怎么了,內殿的門便已經被推開。楚錦瑤登時清醒,暗暗埋怨自己怎么睡著了,趕緊起身去迎太子。 “殿下,您回來了?!?/br> 寒冬臘月,夜里的風已經非常冰涼刺骨。秦沂今日迎親折騰了一天,在宴會上被灌了不少,回來時被夜風一吹,便有些頭疼了。然而等他進入內殿,看到一身常服、睡眼朦朧的楚錦瑤迷迷糊糊地迎過來,頭里的刺痛突然就好些了。 “你睡著了?” 楚錦瑤暗暗說難道就這樣明顯嗎,但是面上卻堅定地搖頭:“不曾?!?/br> “臉上褶子都壓出來了?!?/br> 楚錦瑤聞言去摸臉,手剛伸到一半便明白太子在詐她。然而這時再放下手也太刻意了,楚錦瑤有些拿不準如何是好,秦沂看到她這副表情,忍俊不禁:“行了,你今日累了一天,也該早些睡。先到里面去吧,外面冷,小心著涼?!?/br> 秦沂一伸手,就攬著楚錦瑤的肩膀往里走。隔著薄薄的衣衫,楚錦瑤能清楚地感覺到秦沂身上的冷氣,以及和她接觸過的人完全不同的,強勢的男子氣息。 她的脊背登時就僵住了。 秦沂并沒有注意楚錦瑤的僵硬,把楚錦瑤按到床沿上后,他就進凈室洗漱更衣去了。楚錦瑤一個人坐在大紅的喜床邊,渾身僵直,良久都緩不過來。 今日非但是他們大婚之日,同時還是洞房花燭夜。 秦沂換了衣服出來后,就發現楚錦瑤依然坐在原來的地方,看樣子動都沒動過。她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等秦沂走近坐到床上,她的神情就更奇怪了。 秦沂心里明白,他想笑,但一直忍著,就那樣默默地看著楚錦瑤。兩人一個怡然自若,一個強裝鎮定,果然,最后還是楚錦瑤先敗下陣來:“殿下……” “嗯?!?/br> 楚錦瑤嘗試了一下,還是不知道這種時候能說什么。她眼睜睜看著秦沂的眼神越來越亮,嘴邊也似乎含了笑意。楚錦瑤實在受不了了,咬著牙說:“殿下,我有事想和您說!” 作者有話要說:成功暫停在洞房花柱:) 父命之曰:爾往大內,夙夜勤慎,孝敬毋違。母命之曰:爾父有訓,爾當敬承。妃聽受訖?!睹鲬椬趯嶄洝?/br> 第72章 我字以澤 秦沂聽了這話頓了頓,在洞房之夜說事情?他可不愿意。 但是秦沂還是好整以暇地看著楚錦瑤,想看看她能說出什么。于是,秦沂很是大度地抬手示意:“你說?!?/br> 楚錦瑤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氣勢突然xiele:“我給您備好了飯菜,您要用嗎?” 秦沂的臉色立刻沉了,他冷冷地說:“不?!?/br> 不用嗎……那楚錦瑤真的想不出還有什么借口了,秦沂看著楚錦瑤,挑眉問:“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看楚錦瑤的樣子顯然是沒有的,秦沂伸手過來攬楚錦瑤的肩膀,在他的手碰到楚錦瑤肩的那一瞬間,楚錦瑤突然反手握住秦沂的胳膊,頗為大義凜然地喊了一句:“等一下?!?/br> 趁著秦沂沒動作,也趁著自己還有勇氣,楚錦瑤利索地爬上床,雙膝并攏跪坐在秦沂面前,兩手甚至乖巧地放在膝上:“殿下,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您說?!?/br> 秦沂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回頭去看緩緩燃燒的龍鳳喜燭,幽幽地說:“可是我一點都不想聽?!?/br> “殿下,真的很重要?!?/br> 秦沂抬手摁住眉心,很是忍耐了一會,嘆氣道:“行吧,你說吧?!?/br> “殿下,您可曾有……孿生兄弟?” 秦沂默默看著她,楚錦瑤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蠢極了。天家無私事,皇上有幾個皇子幾個公主,京城里傳的明明白白。太子是文孝皇后獨子,既長且嫡,哪有什么孿生兄弟。 可是除此之外,楚錦瑤也不知道要如何切入她想說的話了,于是,楚錦瑤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問:“那殿下,您小時候有沒有請過高僧,或者供過什么護身神像之類?” 秦沂直視著楚錦瑤的眼睛,慢慢問:“你想說什么?” 事到臨頭,楚錦瑤也坦然了。她知道在新婚之夜,自己對幾面之緣的丈夫說這些實在是蠢透了,若是一個不好,被丈夫認為不貞,就此失寵也是完全可能的??墒浅\瑤實在惦記了太久,她在懷陵郡王府的時候就隱隱懷疑,可是她找不到機會問,即便問了,是又如何,不是又該如何? 楚錦瑤本來打算將這件事深埋心底,她一個人記著齊澤,懷念著齊澤就夠了,只要不說出來,她可以和自己的夫婿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像任何一對高門夫妻一樣,客氣恭敬地度過一生??墒墙裉煲估?,看著另一個和齊澤無比相像的臉,楚錦瑤還是忍不住走神,忍不住想問個明白。 “殿下,這件事情說出來您肯定會覺得驚世駭俗,可是,您是我的夫婿,日后要和我度過一生。我覺得,您有資格知道這件事?!背\瑤的手原來還有些抖,到現在,奇異般的平靜了,“殿下,在我十三歲的時候,我曾在自己的貼身玉佩里,見過一個和您長的一模一樣的人?!?/br> 楚錦瑤說著就想去衣領拉自己的玉佩,即使是今日這樣重要的局面,楚錦瑤也不曾脫下玉佩,而是像原來一樣,系到衣服最里面,貼著心口放置。 可是今日,她伸手伸到一半,突然發現不對。秦沂坐在床沿,正灼灼看著她,楚錦瑤委實沒辦法解開自己的衣領,去取玉佩出來。 “殿下?”楚錦瑤尷尬地喚了一聲。 秦沂嘆了口氣,只好扭過頭,說:“好吧,我不看,你先把東西取出來?!?/br> 其實楚錦瑤想的是不用取了……她既然說了出來,還能造假不成?最重要的是,當著一個男子解開衣領,將貼身存放的玉佩拉出來,這叫什么話。即使秦沂偏過了臉,但是,他人也在這里啊。 楚錦瑤只好盡量放輕動作,靜悄悄地取出玉佩,可是即使她再小心,也不能避免地觸碰到衣料,發出簌簌的摩擦聲。隔著這么近的距離,楚錦瑤臉又紅了。 “殿下,在這里?!背\瑤解下玉佩,低低地說。 其實看不到反而更容易浮想聯翩,秦沂聽著楚錦瑤故意放輕的動作,解開領口時細微的摩擦聲,喉結不受控地動了動,他覺得今日的地龍燒的太熱了。 然而等秦沂一回過頭,就發現楚錦瑤雙頰微紅,一手摁著領口,一手托著一塊清透妖異的玉佩。經過剛才的折騰,她的衣領有些散亂,肩膀處的衣服明顯松了許多。 秦沂越發覺得,這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究竟為什么要陪著楚錦瑤談心。楚錦瑤等了一會,發現太子以一種奇怪,還隱隱有些妖異的眼神看著她,楚錦瑤不明所以,心里隱隱升上些不好的預感。 莫不是,太子生氣了? 楚錦瑤自以為隱蔽地偷瞄秦沂,眼神如同一只換了新主人的貓一樣,充滿了試探和小心。秦沂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先不急,今天不把楚錦瑤心里的這些顧忌擼順了,恐怕她放不開。 秦沂從楚錦瑤手里接過玉佩,以非常熟稔的姿態在指間轉了轉,突然說:“我送你那個絡子,怎么不用了?” “不好看?!背\瑤脫口而出,說完之后,她連忙補救般地說,“殿下送我的那個我供著呢!” “你不是說,等以后實現了愿望,要換一個純金的絡子么?!庇衽逶谇匾适掷镛D了一個圈,他偏過頭,眼神里是漾然的笑意,“純金的太俗氣了,我便給你換了一個新的,價值不下于純金?!?/br> 楚錦瑤眼睛慢慢瞪大了,秦沂看著她,突然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叫秦沂。沂,乃大江浩澤也,當恩澤萬物,所以,我字以澤。以后,你可以喚我秦沂了?!?/br> 楚錦瑤捂住嘴,眼淚簌簌滾落。她當然記得第一次見齊澤時,他說了什么。 他說:“我叫齊澤。你喚我齊澤吧?!?/br> “怎么還哭?!鼻匾蕸]轍,只好坐近,伸手虛虛攬住楚錦瑤的肩膀。其實他是想完全攬住的,只是覺得太唐突了,他怕嚇到楚錦瑤。 楚錦瑤想起這三年來的種種,從她剛剛被找回侯府,到齊澤離開,到懷陵郡王府和太子同檐避雨,最后,她想到那封莫名到來的賜婚圣旨。 原來,一直是他。是啊,除了齊澤,還有誰會在她被逼著做側室的時候,突然以正妃之禮把她接走呢。 “那齊掌柜給我送東西,是你指示的?” “嗯?!?/br> “還有太原的魏掌柜,其實也是你的人?我就說他們為什么突然把現成的鋪子遞給我,還每個月按時送分紅,其實是你是嗎?” “是我?!?/br> “蘇家那次,錦衣衛也是你安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