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沒有立即回復，書辭急得攥緊了手機，他想直接去找葉尋，又不知道對方此時身在何處。

    就在書辭快要穩不住時，手機又震了震。

    沒事，我在學校了。太晚了，明天說。

    情緒一瞬間被按了暫停鍵，書辭看著對方幾乎堪稱冷靜的回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手機屏幕。

    他想問葉尋，你真的沒事嗎？

    可是他身份尷尬，要是問得太多、太過急切想要探測到葉尋的情緒就是一種逾越。

    他干巴巴地回：

    好。

    又實在是忍不住，書辭囑咐道：

    你別難受啊，要是覺得心里不舒服跟我說一下？就當找個心靈垃圾桶發xiele……

    葉尋回：

    那我好像舍不得。

    書辭見對方還有心思開玩笑，這才放了一半的心，放松下來后，他又不自覺用手指摩挲手機屏幕。

    葉尋說……舍不得呢。

    隔日是星期二。

    早上睡醒后書辭給葉尋發了幾條消息，對方回得很快，書辭看他似乎沒怎么受影響，這才從床上爬起來。

    這天的課表排得很滿，下午最后一節課結束書辭大著膽子問葉尋能不能一起吃個晚飯，他想親眼見一見對方，才好安心。

    但葉尋回復自己在實驗室，能吃飯時應該已經很晚了，讓書辭先去吃晚飯。

    書辭想也不想：

    那我來找你。

    書辭輕車熟路進了實驗綜合樓，他站在實驗室門口朝里看，里邊坐著五六個人，書辭一眼就找準了葉尋。

    他正聚精會神盯著電腦屏幕，時不時敲擊鍵盤，對旁邊同他說話的學姐置若罔聞。

    “……你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點子還沒想到人就先垮了?！?/br>
    葉尋應了一聲，并不聽她勸。

    學姐急得沒辦法，突然看見了站在門邊的書辭，她眼睛一亮，就像見到了救星。趁著葉尋還沒注意到這邊她兩三步上前把書辭拉到門外，壓低聲音道：

    “你一會兒勸勸他，好好跟他說說！我下午一開門才發現他在這里熬了一整夜，我都被他嚇死了！你也知道吧？快二十四個小時他還沒出過實驗室，就算再氣也不能這么跟自己過不去……”

    書辭嗓音顫抖：“一整夜……？”

    學姐看他的反應，驚訝道：“你……是不知道他熬夜了嗎？”

    書辭動了動唇，一時無言，學姐見猜測被坐實眉頭都皺了起來。

    之前書辭來實驗室，葉尋都會耐著性子陪他，有時候大家開玩笑打趣葉尋結婚早，葉尋話語間也都是對書辭的維護之意，一對比，她難免覺得書辭有些失責。

    她又是真心愛慕過葉尋的，情緒沖撞之下，語氣不由得惡劣了些：“你知不知道我們昨天在貓爪遇見了什么？德弘的核心思路幾乎和我們一模一樣，但優化得更快，那邊就定了他們。德弘剽竊了葉尋的算法，所以他才想熬夜寫出更好的……你怎么會——”

    書辭閉了閉眼，在心里默念了幾遍冷靜，眼眶卻有些熱。他想起之前葉尋跟他說沒事，他還以為對方是真的沒往心里去。

    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告訴他一聲嗎？

    “抱歉，”書辭啞著嗓子：“我去看看他?！?/br>
    學姐見他都這樣了，惱意就像被戳了個洞，慢慢散開來。

    她嘆了口氣：“我也不應該……我剛才說話太不客氣了，不好意思?！?/br>
    書辭搖搖頭。

    他朝葉尋走過去，一步一步，他的視線掠過地上零零散散的煙頭、還有桌邊喝空的黑咖啡，一想到自己睡覺時葉尋還在敲代碼，心臟就一抽一抽地疼。

    “葉尋，你別寫了，”書辭走到了葉尋桌邊：“我們出去逛逛，吃點東西……好嗎？”

    “再等——”他本來以為是實驗室的學長又來勸，想說再等一下，但聽見這個聲音……

    葉尋難得抬起頭。

    一抬就愣住了。

    視線掃過書辭的眼睛，葉尋目光漸深，笑了笑：“怎么了？搞得眼睛都快紅了……”

    “你休息一下吧，不能一直這么耗的?！?/br>
    葉尋遲疑地看了眼屏幕上的代碼。

    “你——”實驗室里還有其他人，想著他們表面上是夫妻，葉尋不可能當著大家的面不管他，書辭幾乎是任意妄為道：“你聽我一次好不好……”

    他說完才驚覺自己太放肆了，但話已出口，書辭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同葉尋對視。

    四目相對，書辭眼角染著淺淡的紅色。

    眼神還有點像是……委屈了。

    葉尋在心里嘆了口氣，低低罵了一聲。

    他從來沒想到，哪天會因為一個眼神，他就改變了當下全部的想法。

    真是來克他的。

    他已經服了軟，但看書辭這副樣子，性格里惡劣的那部分不知不覺被誘發了出來，他示意書辭過來，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音量道：

    “我要是不聽呢？”

    “我就……”書辭鼓起勇氣道：“我把你電腦關了?！?/br>
    他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葉尋看他糾結成那副樣子，還以為要聽見一番怎樣驚天動地的威脅，結果居然是關電腦……

    猝不及防被甜了一下，葉尋沒忍住，用力捏了捏書辭的耳朵。

    等書辭臉和耳朵一起紅了，他才笑出來：“你平時看起來挺好說話的，怎么狠起來這么狠??？”

    書辭見他笑了，耳朵燥熱得更厲害。

    “走吧?！比~尋站起來：“吃飯去?！?/br>
    學姐見他終于肯離開，松了口氣：“不鉆牛角尖了？”

    “不鉆了，”葉尋道：“我領導都發話了，再不聽話回去該跪鍵盤了?！?/br>
    這句話語意曖昧，還是當著好幾個人說的，角落里傳來零零散散的笑聲，書辭有些不好意思。

    但不可否認，他很開心。

    書辭亦步亦趨地跟在葉尋后面，出了實驗室。

    深秋的人工湖燈火闌珊，經常有情侶在湖畔成雙入對。書辭和葉尋走在拱橋上，他惦記著學姐之前提到的算法剽竊，看葉尋心情似乎還不錯，書辭開口向他詢問。

    “應該是反向破解的，他們做得很小心，雖然確實有相似的地方，嚴格來說還是算不上剽竊?！比~尋道：“不過這招……”

    他頓了頓，沒在書辭面前把那種詞匯說出來。

    他不說，書辭卻理解了他的意思。

    德弘破解了葉尋的算法，卻避開了最關鍵的部分，沒給自己留下把柄。

    即使專業的程序員一眼就能看出德弘耍了手腳，可一旦算不上剽竊，他們這邊就沒辦法立案，那邊死皮賴臉鉆這種空子擺明了是想惡心葉尋。

    書辭饒是不了解其中詳情，此刻也氣得攥緊了拳頭。

    他根本想象不出葉尋是什么心情，難怪會一直在實驗室熬夜。

    如果是他，別說熬夜了，只要有機會弄回去，他恨不得把那些讓葉尋不舒服的人都……

    “想什么呢？”葉尋打斷了他的思緒：“臉色有點嚇人啊?！?/br>
    “沒什么?！睍o垂下眸。

    他能感覺到葉尋還在看他，書辭道：“就算他們能換走你的算法，那是你自己寫出來的，你永遠都走在他們前面?！?/br>
    他沒想到，書辭憋了半天，憋得給他灌雞湯了。

    葉尋彎起眼。

    下一刻，他聽見了書辭的呢喃聲——

    “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br>
    葉尋啞然。

    他其實一瞬間有點想對書辭說，你知不知道你對一個男人說他是最棒的，實在很容易讓他想歪。

    書辭看他似笑非笑，分不清葉尋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一時之間熱血上涌，急于表衷心：“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他聲音有些大，橋上還有其他人。

    “搞什么啊，”后面的女生壓著聲音輕笑：“追星呢這是……”

    書辭也回味了一下，逐漸發現這句話怎么聽都透著一股傻氣，那陣激情過去，他才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干了什么好事，尤其對上葉尋意味不明的視線后，書辭簡直羞憤欲死。

    半天沒等到回應，書辭的頭一點一點垂了下去。

    怎么辦……

    他那點心思是不是展露得太明顯了？

    也可能葉尋是被他的傻氣和老套震住了。

    畢竟這么傻的話，上大學以后也沒幾個人會說了吧，關鍵時刻他還真是蠢死了……

    書辭悔得腸子都青了，忽然聽見了一聲輕笑。

    他小心翼翼抬了抬眼簾，恰好被葉尋捕捉到，四目相對，書辭有了種葉尋一直都等待著他抬眸的錯覺。

    一對上眼，他就被對方完全捕獲。

    葉尋有著他見過最好看的眼睛，漆黑明亮，里邊像是藏了一條銀河。

    “怎么支持我？”葉尋笑著問：“關我電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