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孫氏就端著一個缺了一個小口的瓷碗過來了，“當家的，我用涼水兌了，現在正好趕緊喝?！?/br>
    鄉下柴火難得，所以很多人都喝生水，不過老大家正在坐月子呢，所以廚房每天都會燒上一鍋熱水。

    顧川原本還奇怪呢，干嘛要一半熱水、一半涼水，入口才明白，孫氏不知道什么時候偷摸藏了點糖，給他放碗里頭了。

    要知道，家里頭的吃的，都被他娘李氏鎖在柜子里，別說兒媳婦了，就是幾個兒子也摸不著，這點糖肯定不是從家里拿的，不知道孫氏是用私房錢買的，還是娘家偷偷給的，不過肯定是用來哄兒子的。

    顧川還真猜錯了，鐵蛋聰明，雖然只有三歲，但是已經很懂事了，從來不吵著要吃的，孫氏自然不會用私房錢去買，她一個月也就攢倆銅板，預備著等到分家以后再用，日子不至于過得太苦，至于娘家，有五個侄子呢，哪有糖勻給她呀。

    這糖是她今天早上用私房錢偷偷跟隔壁買的，當家的流了這么多血，不補補怎么行，爹娘肯定是指望不上的，給老四下過聘禮之后，家里頭就沒什么錢了，再過一個月老四可就要成婚了，現在當然得多攢點辦婚宴的錢，不能讓親家，還有街坊四鄰看了笑話。

    “你這兩天先好好歇歇，別急著去干活，家里那么多人呢，不差你這一個?！睂O氏絮絮叨叨的道，她這男人心眼兒實，過不了多久就要分家了，誰不藏著點兒心思，就他，傻大個一個。

    “都聽你的?！鳖櫞ǖ牡?，站起來都頭暈，他是傻了才會現在就急著去干活。

    孫氏滿意了，總算說通了一回，不過緊跟著又心疼，肯定是身子不舒服，不然的話怎么會這么容易就答應。

    “你先好好歇著，晚上吃飯的時候也別到堂屋去了，我給你端屋里來?！彼腥耸谴砑依锶シ嬉鄄攀芰藗?，她就不信，娘不會多給點吃的。

    “行，你先去忙吧，別讓娘看見了說你?！鳖櫞ㄐ÷暤?，他現在就想趕緊把藥吃了，古代這醫療條件，真要是化膿感染了，還不知道要遭多大罪呢，把命丟了都有可能。

    她男人難得說一句這樣的話，孫氏心里歡喜，總算是知道誰疼他了。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br>
    顧川吃力的擺擺手，“別忘了把門帶上，別讓風吹進來?！?/br>
    等腳步聲聽不見了，顧川這才端著碗轉了個身，面朝床的內側，又把棉被在身上裹了一圈，這才偷偷摸摸的把消炎藥拿出來，塞嘴里兩粒，然后猛的灌水咽下去。

    藥還好說，最起碼這東西沒味，但是想吃點吃食，就麻煩了，糕點、火腿、巧克力、面食基本上都有味兒，所以可以選擇的余地就少了，白饅頭、大紅棗，一個充饑，一個補血，顧川用被子蒙住身體，嘴巴里小心翼翼的嚼著，還得留神聽外邊的動靜，生怕被人發現了。

    第28章 農家子爸爸（一）

    吃完東西，顧川又小心翼翼的從空間里拿出攢了很久的一瓶靈泉水，趕緊喝上幾口，身體不舒服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簡直不能忍。

    吃飽喝足了，顧川起身把被子拿起來，檢查鋪蓋上有沒有落下來的饅頭渣，生怕讓人給發現了。

    做完這些，顧川才踏踏實實的躺床睡覺，當然了，沒有辦法忽略的是身上的被子和底下的褥子全都散發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臭味，一家三口全年都用這些被褥，連個替換的都沒有，鐵蛋兩歲以前還尿過不少次床，很多次都是只在外面曬曬就完了，根本不會重新拆了洗。

    不過現在就是有再大的味兒也得忍著，除非是不要命了，才把空間里的棉被拿出來替換上。

    許是太疲倦了，哪怕嫌棄的不得了，顧川躺下沒多久就已經睡著了，一直到孫氏喊他起床吃晚飯才醒。

    兩個雜糧的大饅頭，一碗菜粥。

    “來，先把這些東西吃了，多吃點傷口就好得快，娘特意多給了你一個饅頭?！睂O氏絮絮叨叨的道，這已經是跟平時不一樣的待遇了，在顧家，顧爹和她男人這樣的勞動力每頓飯可以有一個饅頭，婆婆還有她這些妯娌們也就只有半個，當然孩子就更少了。

    這次也是她男人運氣好，秋收過去沒多久，家里還有不少糧食呢，娘才會舍得多給一個饅頭。

    睡了這么久，顧川的確也餓了，伸手接過一個比他拳頭還要大的饅頭，也不知道里面都放了哪些糧食磨成的面，口感糙不說，吃起來還剌嗓子，若是換成他前世那副身體，這會兒肯定一點兒都吃不下去。

    但是現在這副身體，雖然還是覺得難吃，但不至于因為太糙了而吐出來。

    “我現在還沒什么胃口，另一個你吃了吧?！鳖櫞ê攘艘豢跊]什么味道的菜粥，往下沖一沖，免得真被噎到了。

    不光是把另一個饅頭給了孫氏，顧川還把手里的饅頭掰了一塊，遞給旁邊乖乖站著的兒子。

    哪怕饅頭做得比現代要大的多，但大家伙每頓基本上只能吃半飽，誰讓他們干的力氣活多呢，消耗的自然就快，再加上平時吃的東西根本就沒什么油水，人也很容易會餓。

    “我已經吃過了，你要是不想吃，那我就先收起來，什么時候餓了，我再拿給你?！睂O氏打開柜子，把這一個饅頭放了進去。

    顧川知道那柜子里根本就沒多少東西，全家每個人就只有兩三套衣服，一套冬天的，一套夏天的，好一點的還有一套春秋天穿的，加起來也放不滿半個柜子。

    但是把饅頭放柜子里這個cao作，實在是讓人不太想去吃了。

    不過也就顧川一個人這么覺著，糧食是多金貴的東西呀，孫氏自己都舍不得吃了一個饅頭，把它藏起來，一是想著等她當家的餓了再吃，二來也是想著晚上的時候，給兒子掰一塊。

    吃過晚飯，天基本上就已經暗下來了，顧家燒不起蠟燭，全家就只有一盞油燈放在堂屋，里面燒的是最差的桕混油，不過就算這樣，每天也點不了多久，甚至到了夏天，天長夜短的時候，油燈連點都不會點了。

    所以基本上天黑了，大家就要準備各回各屋，如果沒什么事那就睡覺，明天早上還要早起。

    鐵蛋兒只有三歲，按理來說還是需要人照看的年齡，但是不管他爹還是他娘都抽不出時間來，所以是有老大家的大閨女，六歲的青兒來照看，領著他在院子里玩兒，或者是出去在村里轉悠，反正家家戶戶這么大的孩子，基本上都是這么長大的。

    “爹，你好點了嗎？”三歲多的小家伙三下兩下就把他爹給的那塊饅頭吃光了，用袖口蹭了蹭嘴。

    顧川這才注意到，哪怕鐵蛋兒身上的這身衣服是黑色的，但袖口的顏色也要比周圍深的多，顯然是沒少往上蹭。

    不光是鐵蛋兒，連他的袖口都是黑漆漆的，感情當爹的就沒做好榜樣。

    不過，要想讓兒子把這個習慣給改了，首先他們家得用得起手帕才行，不然的話，總不能不讓孩子擦嘴巴吧。

    “爹好多了，鐵蛋，困了嗎？困了就上來睡，他娘你也別忙活了，先睡吧?！痹碜詮淖蛱焱砩媳蝗私o背回來，這母子倆就嚇得不輕，晚上根本就沒睡好覺。

    “鐵蛋先坐床上，娘去打洗腳水，你們爺倆也泡泡腳?！币呀浫肭锪?，不好再用涼水洗腳了，但是柴火不好弄，所以一家三口基本上都是用一盆水洗腳。

    顧川把兩只腳伸進盆里，然后讓兒子的小腳丫踩著他的腳，一大一小，倒是和諧的很。

    孫氏也難得露出些笑意，等到下個月分家了，日子說不定就能好過些，最起碼干活都是干給自己的，不像現在，大嫂耍jian，三弟懶散，四弟是公婆的幺子，自然受疼愛，每次下地，安排給他的都是比較輕巧的活。

    算來算去就數他們家最吃虧，誰讓她當家的干活不知道惜力呢，一個人干的活頂得上兩個人了。

    許是喝了靈泉水的緣故，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顧川身上已經不怎么難受了，只有頭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靈泉水再厲害，也不可能讓傷口在一兩天之內就愈合，當然了如果它真的有這種奇效，顧川也不敢用呀。

    “你先好好休養幾天，等養好了身體再下地干活，反正秋收已經過去了，地里的活不用慌?！鼻浦腥司耦^不錯的樣子，孫氏趕緊勸道，地里的活不是缺了他一個人就干不了了，不需要那么拼命。

    “我這頭還有點疼呢，你放心吧，經過這么一遭，我肯定不會像以前一樣拼著命干活了?！鳖櫞ㄚs緊承諾道，他跟原身可不一樣，原身是恨不得一天12個時辰都在干活，一點兒都不想閑著，他可做不到有這種精神和覺悟。

    孫氏這才滿意，她男人平時話不多，但是不會說瞎話來糊弄她。

    顧家的院子不大，又住著這么多人呢，所以一點多余的地方都沒有，所以雞鴨鵝什么都沒有養，除了過年以外，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個雞蛋。

    顧母李氏正在院子里曬野菜，這些都是從山上摘下來的，現在吃不了這么多，等曬干了以后可以保存一整個冬天，等糧食不多了的時候，就可以拿這些曬干了的野菜充饑。

    見孫氏出來，忙道，“老二怎么樣了，好點兒了沒？”頭上流了那么多血，這得幾年才能補回來呀。

    “還是渾身沒勁，頭上的傷也疼，我看還得好好養幾天，就是咱們家里沒有補血的東西，不然的話也能好的快點?！背穗s糧的饅頭，就是野菜，連菠菜、蘿卜家里都舍不得買，更別提雞蛋、紅糖了，要想把身體完全養回來，還早著呢。

    四個兒子娶媳婦，早就把老顧家掏窮了，孫氏也沒法子，家里頭就只有一畝地是屬于他們自己的，其他的那二十幾畝地都是佃的地主家的，有了收成以后，就得往上交七成的租子，剩下的那三成才歸自己家。

    一家人的吃喝基本上都從這里出，一年到頭都過得緊巴巴的，她就是想給老二買點東西補補身子，也無能為力啊，總不能把下個月給老四辦婚宴的錢都拿出來吧。

    忍忍吧，誰不是這么忍過來的，只要命在就好。

    婆婆不說話，孫氏也沒覺得奇怪，主要是她一開始就沒抱希望，她們妯娌三個也就生孩子當天能吃到婆婆買來的雞蛋，坐月子的時候就甭想了，除非是娘家人給送過來，不然是吃不著雞蛋的。

    鐵蛋還在床上睡著呢，顧川也不敢從空間里拿東西出來吃，只能等家里頭的早飯。

    和昨天一樣，顧川去堂屋吃飯，是孫氏把飯端進來的，一個饅頭，一碗野菜粥，這是秋天最常見的飯了，也是除了過年以外，家里頭吃的最好的時候。

    顧川給鐵蛋留了小半塊雜糧饅頭，剩下的那些幾乎是硬塞進嘴巴里的，還有一個月就分家，但是這樣的日子，一天他都不想過了。

    “把剩下的湯喝了，喝完以后爹帶你出去玩兒?！鳖櫞ò咽Ｏ碌男“胪胫噙f給兒子，必須得出去走走，活動活動身體，順便也找個沒人的地方，給自己和鐵蛋開個小灶。

    第29章 農家子爸爸（二）

    喝過了菜粥，鐵蛋總算有了飽腹感，這還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美滋滋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爹，我吃的好飽呀?！?/br>
    顧川瞧著自家兒子咪成彎月的眼睛，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小孩子飽得快餓得也快，更何況一些菜粥和雜糧又特別好消化，所以肯定撐不到晚飯就會餓。

    “走吧，去山上轉轉?！鳖櫞ǖ拇笫譅科痂F蛋的小手，全都臟兮兮的，誰也不嫌棄誰。

    李氏抬頭看了父子倆一眼，眉頭緊蹙，“既然傷著腦袋了，那就好好在屋里躺著，出去瞎轉悠什么，別回頭讓風給吹著了，到時候還得吃藥、花錢?！?/br>
    腦袋傷著了，反倒不如以前聽話了，走出去帶孩子瞎轉悠的精力，就不知道幫家里多干點活。

    “沒事兒，娘，今天沒什么風，我在屋里待著也是待著，還不如看著鐵蛋呢，省得讓她給你們添麻煩?！鳖櫞ǚ怕苏Z速道，一副沒什么力氣的樣子。

    反正現在秋收已經過去了，家里和地里的活其實并不多，今年原身要不是代表家里頭去服徭役了，這會兒就應該在鎮上做短工呢，也不會在家里干活，不過每天都能拿回來十幾文錢。

    不過老顧家兄弟四個人，就只有原身去做這個，給人家幫忙蓋房子，什么活都做，開挖槽基、打地基、安置柱頂石、鋪瓦片，反正沒有一個輕省的活兒，當然了輕省的活也輪不上他。

    沒有幫襯的人，也不是技術工，能賣的就是一身力氣了。

    但是每天拿回來的工錢，原身基本上都會上交公中，但是趕上工錢發得多的那天，自己也會留幾文，偷偷塞給孫氏，或者給鐵蛋兒買幾塊糖藏身上。

    “行了，那就去吧?！崩钍喜荒蜔┑牡?，老頭子之前早就說了，等老四娶了媳婦就分家，家里人也都知道，所以最近一個兩個都開始藏心思，她也懶得管，反正等老四娶完媳婦以后，他們老兩口的任務就完成了。

    顧川不知道孫氏去的哪一塊地，不過他并沒有去田里的意思，鄉下人生活全靠土地了，這塊地里沒人，那塊地里也會有人的，既然有了要‘開小灶’的打算，那就不能往田里去，哪里人少往哪里走，反正這附近山上又沒有狼，頂天了就幾只兔子幾只山雞而已。

    抱著孩子爬到半山腰上，確定四下無人，顧川這才道，“爹上次給你買了吃的，就藏在這兒了，我去拿，你在這等著?！?/br>
    鐵蛋一聽就樂了，蹦起來抱住他爹的大腿，“爹，還是花生糖嗎？”

    原身之前偷偷給鐵蛋兒買過幾次的花生糖，小家伙很是記憶猶新。

    “這次不是花生糖，是別的好吃的，不過跟以前一樣，除了你娘以外，誰都不可以告訴，不然的話爹就打屁股?！鳖櫞ǘ诘?，如果讓孫氏知道，肯定會以為他是藏錢給兒子買吃的，但是讓家里其他人知道的話，肯定少不了又是一場風波。

    鐵蛋乖巧的點了點頭，滿臉的歡喜，一口小米牙全露在外頭了。

    顧川三下兩下爬上附近的一棵大樹，這是他剛剛就看好的，上面有一個鳥窩，不過瞧樣子應該不是今年安上去的，也不太像還有鳥住著的樣子。

    趴在粗壯的樹枝上，顧川確認過了鳥窩里的確沒有鳥之后，才伸手向前探過去，做出要拿東西的樣子，實際上是從空間里往外拿。

    “雞蛋，爹居然有雞蛋耶！”看清楚他爹手里拿的是什么，鐵蛋高興的都跳起來了，他都不知道雞蛋是什么味道，但是一定特別特別好吃，大伯母生小弟弟的時候，奶奶就拿給大伯母吃過。

    “對，三個雞蛋，你一個，我一個，還有一個咱們偷偷拿回去給你娘?！边@個家里最關心他的人莫過于孫氏了，在不被懷疑的情況下，他還是很樂意跟對方共享的。

    “嗯嗯?！辫F蛋一邊點頭，一邊兒拿著雞蛋往嘴巴里塞去。

    顧川趕緊攔住，把雞蛋從兒子嘴巴里拿出來，“雞蛋得剝皮吃，看，像這樣，自己用手拿著吃，小心點兒別噎著?！?/br>
    鐵蛋本來是挺急切的，但是這會兒瞧著手里白皙光滑的雞蛋，下意識就小口小口的吃起來，甚至還不忘多在嘴里咀嚼一會兒，好多嘗嘗這個味道。

    顧川看著就覺得心酸，干脆把自己那個雞蛋也剝開，把里面的雞蛋黃給了兒子，反正他們這一路上走了這么遠，早飯肯定都消化的差不多了。

    “鐵蛋，別忘了咱們說好的，除了你娘以外，不能跟任何人說爹喂你吃過東西，也不能說你吃過雞蛋，記住了嗎？”下山的路上，顧川不放心的囑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弊诘鶓牙锏蔫F蛋點了點頭，可能是因為太過高興的緣故，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還依賴的摟著他爹的脖子。

    出來走了這么多路，就吃了一個雞蛋清，顧川也是心累，還好這樣的日子再忍一個月就行了，到時候分了家，想吃點兒好的，就容易多了。

    晚飯照例還是那些東西，不過既然都已經能出去溜達了，顧川就沒有理由不去堂屋吃飯了。

    一張破木桌子，五條長凳子，兩個人坐一條凳子，基本上還能坐的開，只不過桌子不夠大，能上桌吃飯的就只有八個人，顧老頭和顧李氏，還有顧家兄弟四個，還有老大和老二的媳婦，剩下的人，雖然也在堂屋坐著，但是不能上桌。

    不過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桌子不夠大，人多了，就一定有上不了桌的，這也是顧家著急分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