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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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西子用平靜專業的語氣闡述著她的觀點,目光始終沒有落在他身上,只是看著桌面上她自己的設計圖。 嚴君澤發覺到了她的不正常,再看看陳倦,他在她說話時一直望著她,這本該是非常正常普通的行為,但從他的眼神來看就一點都不正常了,那分明不是看著下屬的眼神,他眼睛里復雜的情感哪怕是嚴君澤這么一個外人都能看得出來。 清了清嗓子,嚴君澤在阮西子語畢后補充道:“目前時間還剩下半個月,按照陳總撥給dm的工匠人數,將這些設計做出來時間是足夠的,只是在品牌發布會上,需要更多的模特來展示我們的作品?!?/br> 良久,嚴君澤才聽到陳倦淡淡地“嗯”了一聲,他的手從設計圖上移開,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過了一會才嗓音略沙啞道:“就按照你們說的執行,我會吩咐易則多找些模特?!?/br> 目的達到,阮西子便立刻站起來說:“那我們就先去忙了,陳總再見?!?/br> 語畢,微微鞠躬,拿起自己的東西轉身離開。 陳倦回眸望向她的背影,她走得很快,頭都沒回過一次,好像生怕他出聲阻攔一樣。 收回視線望向身邊,嚴君澤還坐在那里,陳倦沒有情緒道:“沒事的話,嚴總監也可以走了?!?/br> 嚴君澤點了點頭,起身收拾東西離開,臨進門口,表情復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才最終離開。 所有人都走后,陳倦抬起手輕輕按了按額角,另一手遮在了眼前,似乎對光都有些不適應。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既定的軌道執行。 但意外很快就發生了。 在全部設計圖投入生產后的第三天,深藍珠寶突然發表了新一季的主題設計,命名為“匠心”的系列產品展示給眾人,全都讓阮西子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勾勒出來。 acme高層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應。 當所有能接觸到設計圖的人齊聚一堂時,氣氛達到了有史以來最凝重的時刻。 阮西子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大屏幕上深藍珠寶“匠心”系列產品,臉上并沒有眾人想象中的絕望和慌張,甚至都沒有任何表情,這看上去內心著實強大,可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這已經是出離憤怒了,憤怒到了甚至都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這件事非常嚴重?!币讋t立在陳倦身邊道,“我們全部的作品都被人抄襲,還被先一步發表,如今距離新品牌發布會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個月,就算是現在立刻拿出全新的設計都不一定來得及,更不要說我們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完成新設計了?!?/br> 原小舟站在嚴君澤身邊,看嚴君澤擔心凝視阮西子的眼神,瑟縮了一下脖子,嘴唇發白。 陳倦坐在那一張張翻過深藍珠寶此次的宣傳冊,上面的設計前幾天他才在阮西子那里看到過,這么短的時間內成了別人的東西,不要說是阮西子,即便是他恐怕也不能很快平靜下來。 深藍那邊還沒真正將設計做出來,只是先一步發表了設計圖冊,先把東西占到了自己名下,這樣一來哪怕acme有實物又如何呢?說不定acme發表之后,還會被反咬一口抄襲。 “你們怎么看?!?/br> 他輕聲開口,詢問其他人意見,池蘇念瞥了阮西子一眼,淡淡開口道:“這些設計圖,知道的人除了在座的各位之外就只有工匠師父,工匠是不可能外泄作品的,那就說明吃里扒外的人就在我們之間——” 她不著痕跡地掃視周圍,目光一點點移動,在路過原小舟時停頓了一下,原小舟心慌地低下頭,池蘇念勾唇一笑,繼續往前看,落在了阮西子身上,意味深長道:“在座的人里面有三位曾就職于深藍珠寶,嚴總監、阮設計師和簡設計師。其他的人都是acme的老員工,我們發表了那么多作品都沒出過問題,到了這里就有了問題,實在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們三位?!?/br> 一瞬間,嚴君澤、阮西子和簡然被推到了話題巔峰,阮西子白著臉看向池蘇念,池蘇念笑著繼續道:“當然了,我相信嚴總監是做不出那種事的,大家都了解嚴總監的品格,總監也是陳總費心思請過來的。至于簡設計師——他只是曾在決定dm總設計師人選的會議上瞄過一眼那些設計,不可能那么快全部記在心里,還毫無差別地暴露給別人,所以也沒問題?!?/br> 她話說到這里就不再繼續了,只是用顯而易見的懷疑眼神盯著阮西子,阮西子睨著她沒言語,嚴君澤開口說:“聽池副總監的話,似乎是懷疑阮設計師監守自盜?這根本不可能,她是dm的總設計師,dm的一切都關系到她的生死存亡,她不會也不可能把作品出賣給深藍珠寶?!?/br> 池蘇念輕嗤一聲道:“那誰知道?說不定阮設計師來之前就和深藍那邊的人串通好了呢?她在這邊再怎么努力也不過是個設計師,哪怕做了dm的主理人,也并沒有實質上的資金投入,說得難聽點就只是個打工的,若是可以在這邊把acme的新品牌搞臭,她被辭退之后回到深藍,說不定就能從那邊拿到股份,成為小老板呢?” 她這話太難聽,阮西子完全聽不下去了,冷淡地盯著她道:“一出事就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你就那么急不可耐得想弄死我?口說無憑的話誰不會說?你可以造謠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你是為了打擊報復我,故意把我的設計外泄給深藍,冒著讓acme新品牌開天窗的危險讓我滾蛋呢?” 池蘇念瞇起眼道:“阮設計師,嘴巴放干凈點,你是個什么貨色你自己不清楚嗎?你那種家庭背景的人,能走到今天用過什么手段,大家都能想象到,別再自命清高地以為人人都要害你了,我可沒工夫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br> 阮西子冷笑:“呵呵,也不知道是誰當初抄襲我的作品?!?/br> 池蘇念怒了:“你!” “夠了?!标惥肽婚_口,冰冷的雙眸睨著池蘇念,直接道,“你出去?!?/br> 池蘇念愣住,指著自己道:“我出去?” “出去?!标惥朐俅沃貜?。 池蘇念紅著眼圈站起來,其他人用異樣的視線注視著她,她感覺到丟臉不堪,隱忍半晌,含著眼淚跑了出去。 易則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眼底有些失望的情緒。 她一走,會議室里清靜不少,陳倦直接道:“設計圖外泄的事,董事會會親自調查,dm的作品設計圖誰那兒有公司都記錄在案,辦公室每個角落都安裝有監控攝像,想要查誰去過哪里很簡單?!?/br>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還有各位的電腦,都暫時查封,我會讓技術人員檢查最近時段各位都跟誰聯絡過、發送過郵件。如果這樣還不能讓那個人浮出水面,我會將這件事交給警察來處理。dm的品牌價值各位應該都很清楚,這次外泄的設計圖價值何止幾千萬,一旦事情定性,外泄的人會背負上什么罪名,擔負多少賠償,坐幾年牢,希望這個人心里有數?!?/br> 陳倦的聲音那樣堅定自信,擲地有聲,但凡聽到的人都覺得這件事肯定會圓滿解決,而那個動了歪心思犯了錯的人,也絕對可以被威懾到。 事實上,的確如此。 原小舟立在嚴君澤身后,盡管已經在努力克制,還是臉色蒼白,雙手顫抖。 陳倦似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點了阮西子的名字讓她留下之后,便驅散了其他人。 當所有人都離開,只剩下他們倆的時候,他才輕聲問她:“你有什么打算?!?/br> 阮西子一直都是堅強的。 在事情發生之后,她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任何脆弱。 可現在在陳倦面前,哪怕他只是隨意地問了句“你有什么打算”,她就忍不住掉了眼淚。 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掉眼淚了呢,阮西子抬手抹掉臉色的淚水,抬起頭說:“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也沒什么打算。半個月的時間,什么都來不及了,dm還沒開始好像就要毀掉了,這都怪我,怪我不夠小心,全是我的責任?!?/br> 陳倦起身走到她的位置邊坐下,忍耐了很久才克制住了想要擁抱她、安慰她的欲望,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她回望他,對上他的視線忽然安心不少。 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閉了閉眼,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進了懷里,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修長白皙的手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柔和清晰而富有磁性:“別擔心,我會幫你?!?/br> 阮西子低下頭,她已經不再哭了,也不知道怎么,他一開口她就不再心慌意亂了,好像只要有他在,任何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你能怎么幫我?”但她還是后撤身子拉開兩人的距離,失笑道,“就算你是acme的董事長,也不能把新品牌當做兒戲,一切消息都已經發布出去了,大家都在等著半個月之后的發布會,難不成陳總能說服董事會其他成員坦然自若地接受dm開天窗嗎?!?/br> 她的話冷漠又現實,陳倦雖然是董事長,卻也不是無所不能。 這不是他第一次有無能為力的感覺。 上一次還是在父母去世,他再也無法拿起筆畫設計圖的時候。 “我們有別的辦法?!?/br> 他淡淡地說著,仿佛在講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阮西子抬眼看向他,帶著困惑。 陳倦伸手摸摸她的臉,勾了勾嘴角無所謂道:“帶著你的筆和圖到我的辦公室,接下來的時間,我會和你一起重新設計dm的新作品,至于那些外泄的本該屬于你的作品,就交給董事會和警察去奪回來吧?!?/br> 阮西子這次是真的有些錯愕。 她詫異地看著陳倦,喃喃道:“你和我一起重新設計?” 陳倦認真而慎重地點了點頭。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拿起筆畫完一張完整的設計圖,但這次——我是真的想盡自己努力去試一試,試一試自己能不能走出來?!?/br> 第40章 時間臨近春節,街道上來來往往都透露著新年的氣息。 阮西子披著大衣走進acme大廈,現在時間還早,冬日天亮的晚,她進去的時候天際邊才剛露出淡淡的白色。 一路裹緊大衣走進電梯,抱著懷里的文件袋直接按了總裁辦公室的樓層。 阮西子深呼吸了一下,透過電梯的反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象,經歷了作品外泄的變故,她真的已經無心在打扮上費什么心思,更無暇顧及自己某個地方是否會在別人面前丟臉,那些過去她很虛榮很在意的東西現在看來都微不足道。 她忽然意識到,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其實不是別人的看法,為了別人對你的看法,為了那些虛榮的虛名而委屈甚至中傷自己,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過去的她如果知道她現在的想法,肯定會輕嗤一句哪個女人不虛榮?不虛榮的女人該怎么活哦?比拼衣著服飾甚至妝容和飾品是每個女人樂此不疲的事情,但從今天開始,阮西子突然不想再做那種庸俗的女人了。 她想,也許在自己真正走上上流社會之前,可以先讓自己的品格升華一下。 魂不守舍的時候,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她抬眼一看,正對上站在電梯門口抽煙的陳倦。 現在時間太早了,公司還一個人都沒有,兩人在這兒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沒人會知道。 陳倦很快掐了煙丟進手邊的垃圾桶,淡淡地揚了揚下巴道:“走吧?!?/br> 阮西子快步跟上去,盯著他的背影抿唇思索半晌,還是低聲說:“你是不是不應該抽煙?!甭灶D,覺得這個說法有些無禮,畢竟他們只是上下級關系,她沒資格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所以她很快換了個說法道,“抱歉,我只是從來沒見過陳總抽煙,所以覺得您的身體大概不能抽煙?!?/br> 從“你”變成“您”,他們之間的距離在本來就遙遠的層面上變得更遠了。陳倦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拿出鑰匙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走進去的時候,阮西子著實驚訝了一下,他的辦公室大變樣了,在他原來的辦公桌旁邊擺放著一張新的桌子,上面有電腦和一切設計師需要的東西,阮西子愣在原地,陳倦直接繞過她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并且反鎖住,然后才對她說:“過去吧,那是你的辦公桌?!?/br> 你能想象嗎,一個小小的珠寶設計師,有一天居然可以在珠寶界頂級領導者的辦公室里辦公,還擁有她自己的桌位,阮西子連做夢都不敢想這件事。 她有些緊張道:“這樣不太好吧?” 陳倦隨手拉住半扇窗簾,打開了屋子里的燈,辦公室里光線頓時好了不少,阮西子困惑地注視他,陳倦回眸望過來,修長的雙眸里縈繞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沒什么好不好,我讓你過去就過去?!?/br> 語畢,他直接走到了那張辦公桌的椅子邊,把椅子拉出來,掃了仍然猶豫不決的她一眼道:“你還在猶豫什么?真想讓dm在你手里開天窗嗎?” 此話一出,阮西子瞬間走了過去,鎮定地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了椅子上。 陳倦順勢打開了電腦,拉過設計圖放在兩人面前,低聲沉澈道:“被深藍抄襲竊取的作品,我一定會奪回來,至于現在,拿出你的所有本事,為你的品牌重新設計主打,不要想別的?!?/br> 阮西子回眸望向他,他們距離那么近,近到她站起來就能親吻到他的嘴唇,她腦海中出現這樣沖動的想法,下一秒又瞬間被潑了一盆冷水。 “如果你做不到這件事,我會很失望,總設計師的位置你也沒必要繼續做下去了?!?/br> 陳倦的話讓她從滿腦子的旖旎里清醒了過來。 的確,當務之急是推出全新的設計圖,在最短的時間里利用最多的工匠將樣品趕制出來,讓發布會順利進行,至于之后的開售時間,稍微推遲一點倒是沒什么。 她不該在這個關鍵時刻想那些她早就做好決定不再奢望的東西。 收回視線,阮西子深呼吸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鉛筆,準備開始設計。 略頓,她開口說:“照陳總之前說的,這次你要和我一起設計么?我記得陳總似乎也是設計師出身?!?/br> 陳倦站在她背后,身上單薄的黑色襯衣和長褲在沒有開空調的辦公室里略顯冷凝,他臉色比往常蒼白一些,帶著病態的美。大約是為了呆會的設計工作,他此刻戴著一副無框眼鏡,聽了她的話,鏡片后的眸子眨了眨。 “我以為沒人知道這件事?!?/br> 他淡淡的語氣好像在講述別人的事,阮西子心頭一跳,低下頭說:“陳總當年念書時發表的作品“荊棘王冠”就獲得過國際大獎,怎么會沒人知道?!?/br> 陳倦垂眸睨著她,嘴角勾著淡淡的弧度:“是么。你覺得那件獲獎設計很好?” 阮西子應聲:“我覺得非常好,我這輩子可能都設計不出那樣的作品?!?/br> 陳倦語調漸漸冷了一下:“可惜那頂王冠和‘珍珠淚’一樣,只能給人帶來厄運?!?/br> 阮西子不解地仰起頭,也不知道為什么,盯著那雙困惑的眸子,陳倦就說出了永遠不愿意讓外人知道的往事。 “那頂王冠,是我設計給母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