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唉,難??!拼死拼活出去,害死那頭的人,咱們要是不作為,死得就是自個,你們誰有辦法?” “道法昌盛時,上古大能都想不出兩全之策,更何況咱們這些小人物?史上能活下來的多是陽陣中人,偶有陰陣里的逃出,也是元氣大傷,還因為害死陽陣里的人留下心魔,不得善終?!?/br> “仙隱宗啊仙隱宗?!庇姓嫒藨嵑薜?,“這個姓陸的掌門果然有問題,拿討滅元麓當幌子,請咱們入甕,也不知另一頭困住的是哪個可憐人?” “我剛聽到推門聲,可見是進來了,要是普通人見屋里沒人早就出去了,那邊這么久沒有動靜,肯定是看出門道,想來是個心善的同道,不忍心破陣而出?!?/br> 真人們心思百結,感嘆陽陣局中人的善良仁義,咒罵仙隱宗掌門陰險狡詐,滿腹憂愁道,“咱們到底怎么辦???誰快點出個主意?” 能有什么主意,真人們心中明白,這是僵局!死局! 無路可走!無路可退! 正當真人們毫無頭緒,茫??罩杏械酪魝鱽?,精妙悅耳,悠揚塵上,郎朗奏起…… 一個正怒罵陸寒霜卑鄙無恥的真人瞪圓眼睛,嘴都合不攏,“我沒聽錯,這、這、這真是仙隱宗掌門的聲音?” 同樣去過展臺的真人,不敢相信自個的耳朵,“他怎么把自己困住了?” 真人們一時間心思各異,猜測他是故意為了擺脫嫌疑入陽陣?還是設局的人根本不是他,是有人想一箭雙雕!真人們搖擺不定的內心,隨著聲音傳來,漸漸定下,漣漪逝,波瀾止,心靜如水。 原本因提前出關,導致內府震蕩紊亂的團團靈力,竟然也被這聲音一點點撫平…… 一個個竟不再躲避刀光劍影,席地坐下,任刀割任劍捅,血流如注,面不改色,聽得入迷,心生向往。此時不論腳下觸動什么,不論風吹雨打電閃雷鳴火燒,真人們都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好似感覺不到。 而隨著道音漸大,周圍的風火雨水雷電刀劍也漸弱漸消…… 陽陣。 陸寒霜睜開眼,色素極淺的眸中金光湛湛,眼波流轉,目光逼人。 一雙眸子,此時仿佛能穿透世間萬物,什么東西映入這雙冰面般通透的眸子里都無所遁形。 洪荒祖師明悟世間萬物之理,他只是跟陣法“講道理”,更確切說是講“道”,梳“理”。不論陣法再怎么繁復難解,抽絲剝繭都能尋到控制陣法的力量本源,陸寒霜只要像拆解毛衣一樣,把不同形狀的陣法重新梳理成一脈長線,所有困局都不破而解。 陰陣。 真人們慢慢察覺到陣內變化,有精通奇門陣法的滿臉駭然,“我從來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方法!他怎么能想到這種破解方法?更沒想到,居然還能行得通?他居然有能力去實現這種方法?” 連連數個“居然”表達盡真人的震驚,心思復雜道,“先前光聽任何道法在他面前都難成氣候,沒想到任何陣法在他面前也不過如此……” “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人?他對‘道’已不單單是領悟與掌控,簡直讓人嘆為觀止,假以時日,不可估量啊?!?/br> 幾個位于圈內金字塔頂端的真人們竟然一時心有戚戚,產生自慚形穢之感。與如此人物生于同一時代,可以說幸運至極,也可說倒霉至極。 幸運在,見證別人的崛起,倒霉在,終其一生都只能望其項背。 待那頭道音漸收,真人們意猶未盡,四下環視,陰陽屏障散去。 跫音踏踏靠近。 真人們循聲望去,就見一個毫發無損的青年居高臨下立于前方,垂下一張令人驚嘆的臉,唇瓣輕啟,頰邊一縷蒼發被氣息吹開。 用方才講道的聲音悠然問道: “下手的人,你們可有懷疑?” 真人們微愣,表情尷尬,又有點羞愧,互相望望沒人出聲。 總不能說,先前一直都懷疑陸掌門他吧? 陸寒霜看出他們的心思,眸光流轉,仿若冷刃滑過幾人的臉,“……我要想害你們,可不會這么委婉留情?!?/br> 真人們打了個寒顫,這種你生我死的程度于陸掌門眼中,還算委婉?留情?這該是何等怪物?真人們默默給他貼上不好惹的標簽,再不敢胡亂懷疑冒犯。 元青等人從地上爬起來,正準備出去,就見陸寒霜在旁席地坐下,幾人一時頓住,傻站著,不知陸掌門何意。 陸寒霜抬眸,“你們既然不知誰下的手,便坐下等著吧?!?/br> 說罷,不再多做解釋,閉目打坐,恢復剛才耗損的精神力。 真人們再次互望,明白他這是打算等作惡的人前來驗收正果,自投羅網,一個個也坐下運功療傷。 與此同時。 問今跟元松真人報備完元青等人被陸寒霜邀請,商討討伐元麓的事,久去不歸,傳話人還失蹤不見,又不知邀請去哪兒的事。元松果然震怒,許問今帶著元真派弟子包圍仙隱宗住的院落,逼問仙隱宗的弟子們。 一路上驚動其他門派,出院圍觀。 仙隱宗居住的院子亂成一團,元真派說陸寒霜請人設局,仙隱宗說明明是元真派來請的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問今站在人群后方,冷眼瞧著,心里已經十拿九穩。 陰陽陣那邊,陸寒霜必然要蒙上一頭污水。他先把仙隱宗弟子們想辦法帶走,別說給陸寒霜申冤作證,騙進死陣直接一窩端了,再來個“畏罪潛逃”,就夠給他們師父吃一壺的,等到時機成熟,再把傳話人帶出來,領著各門各派去現場捉人,仙隱宗掌門再厲害也沒可能脫罪了! 思索間,元真派弟子耐心耗盡,上了手腳強力鎮壓仙隱宗弟子,仙隱宗弟子們人少勢弱,法力低微,落于下風漸漸不敵。 問今把事情交代給一個師兄,正要退出人群,去找藏起來的傳話人,一行老大不小的光頭修士沖出來,護在仙隱宗的弟子面前。 問今皺眉,看向緩緩走來的癡嗔法師,“您這是……” “何必為難這幫弟子,事情到底如何,我們應當親自去問一問幾位真人們?!?/br> 癡嗔法師說完,立刻有元青真人的徒弟出聲,“法師明鑒!我們倒是想找真人們,關鍵是不知道真人們在哪兒,傳話人也不知是不是跟他們早串通好了,根本尋不見人?,F在只能想辦法撬開這幫弟子的嘴,才能尋到師父他們,還請法師體諒我們焦急之下行非常之法?!?/br> “這點小事還用得著上手上腳,鬧得不成體統?!卑V嗔法師早讓人盯著陸寒霜的事,拍拍手,大徒弟二徒弟便拎著一個揉著額頭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人過來,可不就是傳話的人。 問今心里一緊,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料,不待他想出個頭緒,癡嗔法師又道,“他傳話的時候我瞧過一眼,正好剛才路過一個墻角,發現他正偷懶打盹,就順手拎了過來,大家既然都好奇到底怎么回事,跟他一同去看看不就結了?” 癡嗔法師經過問今時,望了他一眼。 問今覺得這一眼別有深意,他明明把人藏得十分隱蔽,根不不是什么墻角。但他哪怕內心大震,面上仍然一派鎮定,輕輕頷首,做出“請”的手勢。 傳話人剛才被問今cao控,暈暈乎乎想不清整件事,但還記得關鍵地點,帶著大家尋到指定房間,房門緊閉,有禁制。癡嗔法師上前試了試,打不開。 “……看來只能等了?!眴柦裾Z氣可惜,表情越發鎮定。陰陽陣不可破,等里面陣法破了屋門一開,定是數死一活的畫面,到時候陣法了無痕跡,陸掌門百口莫辯,不容人不想歪。 夜黑風高,月明星稀。 門內幾位真人都聽到外面嘈雜的腳步聲與議論紛紛,約莫都是在懷疑仙隱宗作惡,幾人望向閉目打坐的青年,等他決定什么時候出去。 外面人也在等,時間分分秒秒過去,怎樣設局害人的版本猜測已經編了十來個,里面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等陸寒霜調理好睜開眼,心急的真人立刻從地上彈了起來,元青倒是很冷靜,等待過程已經想了很多,懷疑了很多,依然沒有頭緒,走到青年面前,“您覺得這件事,是誰在搗鬼?” 陸寒霜拂袖掃過,元青胸前已經愈合的傷口猛然裂開,噴出一片血,染了陸寒霜的肩袖,亦濺滿元青衣襟。旁邊毫無預料的真人們愣住,一個女真人迅速揮著拂塵掃向陸寒霜,擋在一動不動的元青面前,對著躲開攻擊的陸寒霜怒道,“果真是你!” “沒事,皮rou之痛,不傷內府?!痹嗤崎_女真人,“我大概明白陸掌門的意思了?!?/br> 旁邊幾個真人們回過神,也明白了,紛紛裂開血口,讓形象更加恐怖。 女真人反應過來是誤會,剛才著急元青心切才莽撞了,趕忙道歉,“……原來你是要順水推舟,引蛇出洞,到時候誰千方百計想栽贓給你,便是誰有意設局?!?/br> 真人們橫七豎八躺倒在地,閉氣假死。 “門松了?!蓖饷嬉粋€聲音如石子打破寂靜湖面,等候已久的人迫不及待推開門一探究竟。 “吱嘎——” 門縫拉開,月光射入,鋪滿地板映出滿室血色,刺痛人眼,隨著顫抖的兩扇門越開越大,真人們遍體鱗傷的慘痛畫面映入眼簾,元青真人的徒弟悲呼出聲。宋展飛等人更是緊張攥緊大師兄的衣服,蕭衍瞇起眼睛,深深望著不知生死的真人們身旁,唯一一個站立的人。 身影分外眼熟。 穿著仙隱宗掌門白衣的高挑男人背對門,依舊清風朗月般脫俗,月光映著他染血的肩頭,卻讓人心頭一沉,再升不起對美的心向往之。 “原來真是你!魔頭!還我師父命來!” 元青的徒弟悲憤大叫,要沖進去與男人同歸于盡為師報仇,蕭衍站出來擋在他面前,“眼見未必真實?!?/br> 旁邊問今走出來,“罪證確鑿,即使你們仙隱宗不肯承認,也無法抵賴?!?/br> 癡嗔乍一見心神微震,不知陸寒霜玩得什么花樣,再一細觀,才冷靜下來看懂內情。 元真派與仙隱宗爭執起來。 元青幾人躺地裝死,聽著徒弟們的悲哭心中不忍,細細分辨著兩方爭執內容,在一眾傷心欲絕、語無倫次的弟子中,條理分明、言辭犀利的問今便突顯出來,一開始元青還心想收了個可堪大任的徒弟,比起另外明知不是陸寒霜敵手還哭著喊著要替他報仇的徒弟有用多了。 可聽著聽著,漸漸察覺出不對勁來。 真人們遇難,徒弟們無不哭得鼻涕眼淚,心神大震只會喊著殺人兇手,連個可以定罪的硬錘都說不出來。反而問今從頭到尾都沒關心過真人們,一心利用語言陷阱,把仙隱宗弟子辯得啞口無言。一個正常弟子在這時候不是應該向其他弟子一樣關心則亂,著急給他收尸嗎?怎么會連過來看他一下都不肯,先急著給陸掌門蓋棺定罪?觀其行,冷靜到涼薄,聽其言,縝密到可怖。 三言兩語間,眾人已在問今的引導下,確信仙隱宗有問題,只是沒人敢上前與陸掌門對峙,問今便開始不動聲色引導眾人給癡嗔法師施壓,利用道德輿論逼他逮捕陸寒霜。元青面色漸白,他自把問今收入門下精心教養,以前還當遇到難得的好苗子,心無旁騖一心向道,怎么竟沒發現他如此精通心計,善于鼓動人心,簡直讓他腳底發涼,毛骨悚然。 “你們可聽出幾分?!标懞鬼?,背對門外sao亂,一點不在意那些風波,亦不在意旁邊拽著他的褲腿要與他拼命又被同門攔住的小修士。 旁人也聽得莫名,就見視他們為無物的陸掌門微微側身,對腳下幾具尸體又道,“想明白了,就起來?!?/br> 抱著自家師父尸首的徒弟哭聲一噎,就見掌下尸體微動,低頭一看,臉色煞白,驚吼一聲“詐尸啦”嗖得一下跳遠! “砰!”某真人腦袋磕地,氣得怒罵,“不孝徒弟!摔疼你師父我了!” 問今微愣,而后一瞬間明白了。 薄唇緊抿,眉頭攏起,所有表情從臉上一點點褪去,只剩一張空洞面具,目光幽幽,緊緊盯著前方轉過身來的男子。那勾住他目光,讓他時時分心的一頭雪發被月華淘洗,隨著身體轉動搖曳,晃得人眼花。 男子回首,清俊絕塵的容顏攝人心魄,側臉棱角被月輝勾勒得更加不近人情,一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問今腦中炸開!“砰”一下!腦中亂如麻線,再也無法思考!甚至無心注意真人們到底是死是活,無心關心布局是否成功,自己是否已經暴露,整個視野都被眼前的男子占據,滿滿的,再無空隙。 男子徐徐走來,如冰似雪的寒涼眸子與問今相撞,仿佛把問今整顆心揪住,凍得瑟瑟發抖! 怎么長著這樣一張臉? 怎么會是他? 震驚遮掩不住冒上問今的臉,他仿若囈語般,低聲呢喃,“……原來你叫陸寒霜啊?!?/br> 第45章 發絲結子 當陸寒霜走到眼前,問今已經收起滿臉震撼, 只是晃動的瞳仁仍展露并不平靜的內心。 陸寒霜抬眸, “你可有話要說?!?/br> 問今苦笑一聲, 低語,“若早知是你, 我也不會……”再細微的聲音,含在唇齒間咽下, 無人可知,陸寒霜亦不明白。 “你方才言辭鑿鑿,說真人們的事, 是我做的?”陸寒霜聲寒如冰, 問今耳根一顫,抬頭道, “不是你做的?!?/br> 旁人愣??! 問今見陸寒霜臉上冰雪不減, 冷漠至極,唇角笑意更苦, “是我想陷害你?!?/br> 眾人嘩然! 這劇情反轉太快, 腦袋都跟不上了, 先前還想方設法給仙隱宗潑臟水,怎么轉眼就承認是自個栽贓陷害?哪有這樣不敬業的壞人?連走過來滿臉恨鐵不成鋼想要質問問今的元青都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