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時值中午,履帶車行到一處停下,五十幾人下車活動腿腳,抿著純凈水濕潤干燥破皮的唇瓣,帳篷還來不及搬下來,突然傳來細微沙沙作響。 “跑啊——”一聲暴喝! 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旁人拉著百米沖刺,等終于停下站穩,破風管子一樣呼哧喘著粗氣,回頭一望,表情駭然! 堅實的沙坡化作吞人漩渦,張開巨口,一排停駐的履帶車逐漸淹沒在流沙中,直到這時,不要命的齊星博還一邊倒退一邊急忙搶過一個攝影師脖子上掛的設備拍攝畫面。 其他情緒正常的人,正經歷著慶幸、后怕,欲哭無淚。 失去代步工具,通訊設備無信號,沒有準確辨認環境位置的車載導航,眾人順理成章再次迷路。 崔陳剛望向向導,向導同樣苦著臉搖頭,“這片區域變化太無常,自從軍隊封路不讓進,連經驗都不可靠了?!?/br> 連番打擊讓人變得消極,打趣閑聊聲漸漸消失,盡可能節省口水。四下里除了黃沙就是同伴沮喪的臉,隨著迷路時間增長,一個個越來越沉默。 烈日高懸。 不停消耗著體力與水分,五十幾人汗流浹背,稀稀拉拉前行,留下一串一串有氣無力的腳印,四下氣氛壓抑。 失去物資第一日夜,崔陳剛終于發現,調度經驗欠缺所展露的弊端:大多常人缺乏自制,已經把整桶1.5l水全部用完。保鏢雖飲水節制,但日常尋找替代食物源體力消耗甚巨,一個個精神不濟。 許微神情萎靡,背靠沙坡,仰頭望天。宋展飛挨著他坐下,遞出桶水。 “我還有?!痹S微推了回去。 宋展飛瞄著許微起皮的唇瓣,“我不用,你喝吧……話說之前我失蹤好幾天,滴水沒沾,你就不奇怪我怎么沒事?” “奇怪啊,不過你一向耐不住寂寞藏不住話,我以為你沒說肯定有說不出的理由?!?/br> 宋展飛聽出他的潛臺詞,大驚失色,“臥槽?!你不會以為我喝了尿?不想揭我傷疤?” 許微側目,“難道不是?” 宋展飛瘋狂搖頭。 許微挑眉,“那我可真想不到了,總不會你找到綠洲還是別的什么?回程一路上我可都沒見到啊?!?/br> “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 “比如?” “……我師父先前教會我一招保命的仙法?!彼握癸w神秘兮兮壓低聲音,一臉認真嚴肅。 許微撲哧樂了。 宋展飛表情委屈,“我沒騙你?!?/br> 許微白了他一眼,“可別是說你那個npc師父?”見宋展飛點頭,許微去摸宋展飛腦門,“別是曬暈了說起胡話?” 宋展飛躲開瞪眼,“我說真的!不跟你開玩笑!” “那你使個仙法帶我出去?” 宋展飛臉一紅,不吭聲了,許久才道,“……這不還沒來得及學嘛?” 噗噗噗笑噴一片。 左邊幾個不對付的哥們旁聽許久,累得連拌嘴力氣都沒。 崔陳剛剛緩回點精神,側頭瞅見宋展飛盤起腿打坐,一本正經搞笑,逗得他樂不可支,“土匪,你是故意來活躍氣氛的吧?” 宋展飛給了崔二傻一枚冷眼,沒搭理。 閉目試了一圈,他果真沒猜錯,先前體內無意識運轉的,真是陸寒霜教的引氣法子,一個收勢停下打坐,他低頭看向許微,“我師父真教了我一套功法,你跟我學學唄,用不著水也能熬到走出沙漠,你看看我多精神就知道了?!?/br> 許微想起親見宋展飛翻著本經脈書在床上摸索自學的情形,一個翻身,背朝宋展飛。 宋展飛不滿,把許微扳過來,“連你都不信我?” “累,別鬧?!痹S微推推宋展飛,他計劃著明天去尋找仙人掌的事,憂心忡忡,沒心情聽他瞎扯,“省著點力氣,睡吧?!?/br> 左邊幾個嗤笑輕嘲,沒有人當真。 “……我真有師父?!彼握癸w嘟囔一句,底氣不是很足。他雖然從npc那習得功法,但很可能是游戲公司誤打誤撞尋到的珍貴資料,非是npc功勞。 宋展飛見許微眉宇間的疲憊太過明顯,蔫蔫停嘴,沒再糾纏,日久辨真假,他會親身驗證所言不虛。 宋展飛盤起腿繼續修煉。 然而,不等他證明成功,半夜被一聲喊叫驚醒,起夜的人發現不遠處有一叢叢植物,“快快快!來看看這玩意能不能吃?!” 夜風徐徐。 一群人聞聲圍過去,抓著植物莖部往外拔。 黑暗中,模糊辨出植物形似蒲公英,頭頂開了一團團黑色絨球,換成白天,幾人許能發現那團圓滾滾的可愛絨球并非善茬,由極細軟的尖叉組成,尖叉頂部像分叉的蛇信,森森冷光透出不好惹。 幾人動作間,一團團絨球像蒲公英絨毛飛散,被風吹遠…… “??!” “臥槽!” “靠!” “什么玩意?” 四下一片慘叫,熟睡的人紛紛被蜇醒。湊去查探情況的宋展飛幾人,迎面被蜇了滿臉,疼得呲牙咧嘴。 崔陳剛喝道:“都別亂動!拿手電來!” 待看清植物不詳的黑色,幾人互相望望,認不出來,“等睡醒了再一起討論一下吧,我覺得這植物有點問題?!?/br> 崔陳剛驅趕眾人回去睡覺,月落日升,到了早上,大家抬臉互望,一個個被蜇的地方腫得老高。 宋展飛摸摸發紫的豬頭臉,癢得亂撓,“這玩意有毒!” 植物的危險顯現,眾人口水滴答眼巴巴望著,沒人敢親身試毒。 “這里荒得連個小白鼠都沒有!” 眾人抱怨著,又往前找了找,除了這片有毒的草本植物,別無所獲。 日落黃昏,大家再次停下休息。 有人四下借水,有人被偷了水到處詢問怒罵,有人癢得蹭著沙坡打滾,有人開始消極錄著遺言,唯有齊星博還興致勃勃,四下錄制眾人百態,顯得格外扎眼。 宋展飛尋個角落打坐。 一入定幾個小時悄然溜走,待收了勢,夜色已深,鼾聲漸起,旁邊許微睡夢中時不時揉著還沒消下去的腫處。 分下來的解毒血清許是不對癥,引氣入體亦沒能緩解絲毫。 宋展飛臉腫得老高,癢得不停抓撓,指甲蓋里滿是血絲,恨不得扒下一層臉皮,忍不住仰頭,沖天大喊: “師父啊師父!您為什么不多教我一點本事?!您知不知道您的乖乖徒弟就快癢死了?。?!” …… 陸寒霜剛取走靈泉泉眼里的靈髓——靈髓用于盤活水源,放置于湖泉等活水中長時間將養,可把普通水質養成靈水。失去靈髓的靈泉,會隨著靈氣外逸再漸漸變成普通水源。 腳踩銹劍,腰背漆盒,陸寒霜頭頂一輪明月,趁著夜色深沉視野模糊,乘風掠過上空,戴上的兜帽被風刮掉,露出真容。 他用基礎五行火術蒸著兜帽衫工裝褲里的水汽,復古帽子防霾口罩墨鏡等物下水時,不小心被沖走了,一頭蒼發沒了遮掩。 洪荒祖師可傾聽百萬生靈祈愿,感應到呼喚,一個神識便可辨明位置。遠遠見一個眼熟的少年人扯著嗓子大喊,旁邊熟睡的人抬腳踹向少年屁股,少年一個狗吃屎撲倒在沙地,安生了。 陸寒霜腳尖一點,劍鋒調轉向下,斜斜飛掠而去。 “叫我?” 一個聲音自上傳來,清冷中帶著幾分熟悉與不真切。 宋展飛拍著膝蓋上的沙子,聞聲坐起,抬眸還沒待看清,風聲呼嘯襲來,驟如猛鷹俯沖,嚇得他連滾帶爬倒退幾步,頗為狼狽。 等穩住身子再次抬頭,宋展飛傻傻愣??! 一個翩翩青年懸停幾丈遠外,腳踩飛劍赫然離地數米,周身星輝遍灑,沐浴月華。 青年轉過一張清俊無雙的臉,眉目如畫,兩鬢蒼發飄飛,居高臨下望來,一雙眸子含霜帶雪,啟唇復問: “你叫我?” “……師、師父?”宋展飛啞然。 他幻想過無數次問號臉的仙人師父,會以何等仙姿從天而降,腳踩祥云?衣袂飄飄?道骨仙風? 此時此刻,全部妄想蕩然無存!那個游戲里風華絕代的npc師父居然真就這么不可思議出現眼前,恰逢他最困苦無助的時候,不是做夢吧? 宋展飛狠狠掐了下臉,疼得一聲嗷叫,腦子清醒幾分,注意到陸寒霜身上眼熟的兜帽衫與工裝褲,猛然瞪大眼睛,“師父你是、是、是那個保鏢?!” “你還有完沒完??!”旁邊的許微被再次吵醒,一睜眼,猛然見到一個青年懸在半空,差點以為還沒睡醒。 許微揉揉眼睛,眼前畫面不變。 陸寒霜跳下劍,宋展飛湊過去有一肚子話要問,陸寒霜瞥去一眼成功讓他消聲,望了眼不遠處累到打瞌睡的值夜保鏢,道,“別把人吵醒?!?/br> 宋展飛乖乖坐下,嗯嗯點頭,老實的像只小狗。 許微起身,認出青年服裝,心思百轉,深深望了眼造成他巨大心靈沖擊的飛劍。 陸寒霜沖兩人要了一個背包,把漆盒里裝得滿滿當當不知有什么用的通透石頭轉到包里,騰出空位裝起飛劍,蓋緊。 許微目光滑到青年驚人的容貌上,側臉湊到宋展飛耳邊悄悄問道,“怎么回事?” “…這…是…我…師…父?!彼握癸w生怕惹師父不快,聲音壓得極低極輕,用氣音道,“……聞名《尋仙》的陸寒霜大大,他不是npc……早跟你說我有師父,你偏不信……師父先前教過我一套仙法,要不然我能不吃不喝撐到現在?” 許微撇撇嘴,這貨也不想想自個有多少黑歷史,不信正常,信才腦抽! 陸寒霜安置好鐵劍,嫌棄一下還沒法使用變大變小等改變物質密度體積的術法,抬眸打量兩人,“中毒了?” 宋展飛忙點頭,“師父你有辦法?” 陸寒霜端詳毒發特征,略一思索,“蛇信毒草?”兩人不懂,陸寒霜也不需要他們的回答,掏出一個瓷瓶從里面倒出提前準備的常用藥,一顆通用解毒丸掰成兩瓣,遞給兩人。 “和水服下即可?!?/br> 兩人面色尷尬,陸寒霜多瞟了眼。 宋展飛撓臉,“師父,水喝完了?!庇喙馑南乱豢?,要不從誰那里“借”點?可當著師父大人的面,不好意思做這么掉份的事。 陸寒霜眸光一轉,滑過許微干裂的唇。 許微不自在偏開頭,不知是不是陸寒霜的真容殺傷力太大,一時間總覺得這人隨便一個眸光流轉都讓他心慌得緊,辨不清是敬畏還是迷亂,絲毫不想被青年看見丟人的一面。 “拿碗來?!标懞栈啬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