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你們倆啊怎么這么笨啊,都已經想到康世鑫的例子了,不會把這個例子告訴陳嬸兒么”夏越拿腦袋撞了撞孟懷遠的腦袋,繼續說道:“明天咱們放學,在學校就把康世鑫扣下,然后帶他去醫院,讓他去勸陳嬸兒,我就不信,有他這么個活生生的例子,到時候,陳嬸兒還舍得去死,還舍得讓你爸把陳輝帶走,想要爭取權益的第一步,就是得先讓陳嬸兒振作起來,一天不是尋死就是哭的,嚇也把你爸嚇跑了” 話音一落,陳澤和孟懷遠對視一眼。 最后陳澤豁然起身:“行?。?!就這么辦,反正我是不能讓我弟受康世鑫那個罪,也不能讓我爸和那個女人過消停了??!” “你爸和那個女人要怎么樣,是他們的事情,你現在只要把你媽顧好了就行了”孟懷遠依舊語氣平淡的說著,伸手揉了揉夏越的頭發:“困不困?咱們回去睡覺……” 第二天,康世鑫滿臉哭喪的被夏越拽著,一個勁兒的掙扎說道:“這不行,這不行??!我說不好,到時候在耽誤事?。?!” “怎么說不好,我在課堂上不是給你寫好稿子了么,照著念就行了,最好還能哭著念??!” 如今夏越已經念了初一,自然也是在安橋中學,跟康世鑫仍然是同班同學,為著陳澤家的事情,一大早從早自習開始,夏越就開始念叨他,但是康世鑫抗拒的很,主要還是不敢。 “完蛋玩應??!”夏越怒了,嘖的一聲:“康世鑫同學,你的哥們義氣呢,人家陳澤如今都要家破人散了,你忍心么,現在只有你能救他們了??!” “那…那我能行么?”康世鑫抓抓頭發,又整理整理衣服:“我到那兒就哭,成么?” “你哭的出來……”夏越挑眉 康世鑫咽了咽口水:“要不你打我兩下” “……” 夏越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然后面無表情的開始挽袖子,準備把他痛揍一頓的架勢,康世鑫頓時慫了,攔住他:“哎哎我開玩笑的,你真要打我啊” “你要是不去,尋思不打你呢,我打不死你??!”夏越咬牙切齒的發狠,然后踮著腳一把揪住康世鑫的衣領,把他從學校拽了出去。 此時學校還沒有放學,但是他四個人逃課了。 坐著三路汽車去陳mama住的醫院,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 陳澤單手支著車窗,神情愣怔的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馬路。 此時,他覺著自己應該是一個頂天地里的男子漢,要承擔起家庭的重任,要保護mama和弟弟。 站在病房門口,夏越把康世鑫的書包拿下來,然后對著他說道:“一切全都看你了” “放心??!不就控訴康健么,我最拿手了”事到如今,康世鑫見過陳澤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也不在抗拒害怕了,信誓旦旦的說:“從小一直說到大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把陳嬸兒說哭了,再出來??!” “不是控訴康健,你控訴你爸有啥用?。?!”夏越再次強調:“是主要以哀痛為主,強烈突出,曾經的你沒有母親庇佑,在繼母的陰影下過的有多么傷悲??!” 他說完,康世鑫的表情有些異樣。 孟懷遠在后面掐了掐夏越的腰,叫了他一聲:“越越!” “……”夏越猛的一下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別的意思…你別多想…這件事情要是辦好了,我明天就跟老師說,讓咱們兩個一座” “真的?”康世鑫眼睛一亮,他一直想跟夏越坐一起。 “真??!” 夏越鄭重的點頭,孟懷遠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皺眉,抬眼看了看康世鑫,又看了看夏越,倒是沒有說話,只是心里開始掂掇起來。 “那成,我去了啊” 康世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推開病房的門。 屋里面陳澤的mama面無血色的靠在枕頭上,身邊坐著夏mama估計也正在安慰她呢,看見康世鑫進來了,趕緊笑道:“世鑫來了啊,瞧瞧,這幾個孩子可仁義,都來看他嬸兒來了” “夏嬸兒……”康世鑫沖夏mama點點頭,然后重新看向陳mama,又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帶著哭腔說道:“陳嬸兒你這是干啥啊,我聽說你差點死嘍,你說你要死了,陳澤陳輝咋整啊,不得跟我一樣讓人欺負啊,你說我親媽要在身邊的話,我能挨欺負,我能受屈么??!” 孩子總是能觸動一個母親的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陳mama忍不住驚訝的抬頭看著康世鑫。 而此時的康世鑫看著也夠挫的,衣服褲子都是不合身的,頭發也亂糟糟,臉上的汗和灰塵混合到一起,再加上通紅的眼圈,讓人異常的揪心。 第五十二章 成長 九幾年的醫院還沒有裝修的很現代化,所以看上去很老舊,墻上涂抹的半截藍色油漆也都脫落了很多,上面的白墻可能是新刮的大白,工人活干的不是很好,即便抹上一層白漿,也仍然覆蓋不了從前的痕跡,窗子和門也都涂著油漆,上面的玻璃是那小釘子別住的,這年頭往門上窗上按玻璃都是這樣的,有些不穩妥的樣子,好像馬上既要散架了似得。 醫院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夏越蹲在墻根處,皺了皺鼻子,忽而猛然起身四處看了看,這家醫院如今人們都叫它市醫院,后來改成了本市最大的綜合醫院,也正是更名為中心醫院。 上輩子,他身受重傷就是在這家醫院咽氣的,孟懷遠在這里送走了上輩子膽氣不足卻偏還要叛逆的自己,從此孟懷遠便發瘋了。 夏越忍不住嘖嘖的兩聲,轉頭看見陳澤蹲在他對面的墻根處,低著腦袋,眼淚砸在醫院的水泥地上,甚至還能聽見吧嗒吧嗒的聲音。 他抬頭看了看孟懷遠。 孟懷遠沖他微微搖了搖頭,然后伸手將他從地上拎起來:“讓他自己一個人待會兒吧” 夏越點頭,沒繼續說話,而是轉頭趴在窗戶上,往病房里面看去。 病房里,康世鑫正在聲淚俱下。 “陳嬸兒啊,你咋能這么想不開呢,那陳澤他爸都不要他了,你要是也死了,你讓他找誰去啊,那他跟陳輝要是到他爸哪兒,那后媽能給他們好臉色么,不得跟我似得啊,你咋能這么狠心呢” “親媽跟后媽永遠都不能一樣,你說要是我媽知道我受那么多罪,你說我媽心里能得勁么,她不得趕緊領我走啊,不就是她不知道么,她咋尋思的,她不也尋思,孩子跟著親爹,親爹能掙錢能供孩子上學,她才放心走的么,可她哪知道爹在身邊和媽在身邊,那可差多了啊,你忍心讓陳澤和陳輝以后也跟我似得啊” “嬸兒啊你都不知道啊,我差沒點初中都不能念了,不就因為我后媽看我不順眼么,要把我送外地去,你說在這兒,我好歹有我奶奶呢,我能有個家,我要是真被送到外地去了,我連家都沒了,嬸兒你要是死了,那陳澤和陳輝就沒有家,再也沒人疼他們了,你說他們得多可憐啊,你咋能死呢,你咋能想不開呢” 他給康世鑫寫了稿子,強迫這破孩子讀的時候,這孩子讀的磕磕巴巴,幾次都笑出聲了,如今卻嚎啕大哭,字字句句都充滿著濃重的委屈和真心。 夏越突然覺著,自己有點缺損了,怎么能出這么一個主意呢。 這不是把康世鑫的傷心往事都勾起來了么。 上輩子康世鑫的初中沒在本地念的,他爸說他去外地念好的初中去了,這輩子不知道是煽動了什么蝴蝶翅膀,康世鑫居然死活都不去外地。 如今想來,康老大嘴里的那個好的外地初中,恐怕也沒有那么好吧。 最后,病房里的陳mama和康世鑫幾乎抱頭痛哭。 康世鑫從病房里出來的時候,用他短了一截的袖子,抹了把眼淚:“mlgb的,咋這么多cao蛋的老爺們,真特么給男人丟臉?。?!” 夏越瞧著這破孩子哭的眼睛通紅的模樣,心里內疚,從兜里翻出一大包水果糖遞給他:“你別哭了,咱們坐著吃糖吧” 說著把袋子打開,給他分了幾塊糖,然后又給陳澤幾塊,說道:“你也別哭了,兩口子吧,過不下去就過不下去了,你想想看,你mama也很年輕呢,說不定以后也能在找一個,不比你爸和那個女人差啥” 陳澤接過糖,連帶著糖紙都不塞進嘴里,嚼的嘎嘣嘎嘣的,剩下的幾塊,都揣兜里了,應該是準備回去給陳輝吃的。 夏越嘆氣,退回到孟懷遠身邊,呆呆的看著陳澤。 當天他們是逃課出來的,回去的時候,學校都已經放學了,他們坐的公共汽車,站點正好就在安橋小學門口。 學校里的孩子已經走空了,大街上也沒幾個人,家家都炊煙裊裊,準備吃飯了。 他們一下車就看見陳輝拎著書包孤零零的站在學校門口,陳澤愣了一愣,趕緊走過去。 陳輝看見他哥的時候哇的一聲就哭了,連哭帶嚎,差點沒背過氣去。 “哥你干啥去了?。。?!你和媽是不是不要我了?。。?!也不來接我?。?!回家也沒人?。?!你們是不是不要我了,別不要我?。。?!你別不要我?。。?!” 陳澤讓他弟哭的眼圈通紅,他伸手泯了把眼角,然后抬腳給了陳輝一腳:“你哭個屁呀,給我憋回去了,我不要你誰要你,就你這熊樣兒的,倒找錢人都不要,趕緊別哭了,我這不來接你了么,走走!回家吧,你吃糖不,給你吃糖吧,別哭了,吃的時候記得撕糖紙,麻痹的,你哥我剛才把糖紙都咽下去了,你麻痹可不能學我,你給我機靈點聽見沒,還哭??!不行哭了,憋回去?。?!” 那天,他把陳輝領回家去,還弟弟做了飯,又把家里的雞鴨喂了。 有一句很老的話,說:人!總是要成長的。 夏越看著,覺著這次,陳澤是成長了。 可是他沒有很成熟,也依舊想不開。 因為這孩子是跟他爸記仇了,又是這么年少輕狂的性子。 只不過夏越沒有很擔心,因為年紀小,記仇是很正常的,鬧騰一陣之后,長大了之后,就會歸于平和,這個是毋庸置疑的。 因為上輩子可能也是這樣的,唯一一點不同的就是陳mama了。 當天晚上,陳mama把夏mama趕了回去,自己在醫院躺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收拾東西出院了,回家給兩個孩子做早飯,沒哭也沒鬧。 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強,最護崽子的生物了。 她們本是柔弱的需要人保護的女子,但是一旦她們成為了母親。 便從此以后勇敢無畏。 當然,所有的事情也非盡然,但幸運的是,陳mama似乎在康世鑫哭訴的某一刻,突然豁然開朗。 她終于明白一點,她不能死??!她不能以后由著別人去欺負自己的兩個兒子??! 她開始渾身帶著一股難言的戾氣,她不在開始哭訴乞求丈夫回心轉意,而是開始隔三差五的就找到陳澤他爸和那個女人住的地方開始鬧騰。 讓陳澤他爸拿錢,拿撫養費,而且兩個兒子都要在自己身邊,一個也不給他! 不同意??! 不同意她就鬧,連帶著還有陳澤,這貨居然半夜偷摸的拿磚頭把那個女人家里的玻璃給砸了。 母子兩個的行為很幼稚很無語,甚至很惡劣。 但是總比尋死逆活,骨rou分離要好。 發生這么大的打擊,鬧一鬧出口惡氣,也是值得理解的。 只是可憐了夏mama,陳mama好不容易不尋死了,她以為能放心了,結果陳mama就開始沒事兒就去作鬧,好幾次都把派出所給弄來了。 這回她又開始好頓的勸啊,整天的勸啊,天天吃完飯,一抹嘴就往老陳家跑,就怕有一天陳mama一著急一生氣拿到把陳澤他爸給砍了,那不攤上人命了么! 夏越心疼自己媽,忍不住在旁邊說道:“你勸不動的,浪費那口舌干啥啊,好好歇著得了” “我咋勸不動!”夏mama不愿意了:“我每一句話都說的在理,咋就勸不動了” “你說的是很在理,可是沒有說服力啊”夏越無奈的說道:“這是兩口子之間感情的事情,您說您這婚姻美滿,家庭幸福的,你老著上我陳嬸兒那兒去,不是去眼氣人家么” “呸,我幸福個屁,你和你爸,那個不讓我cao心啊,啊,你就說你爸夏老三,我都不好意思說他,一天楞個怔的都不著家,都要把廠子當家了,再說說你啊,啊你看看你,你看看你??!” 夏mama如今日子過的順心了,不經常生氣上火,心臟病也控制的很好,這一天精氣神兒上來了,就開始到處管閑事,沒事看見電視里說什么治療更年期的口服液廣告,非說自己更年期了,讓所有人都不準惹她。 上輩子,夏越總覺著自己mama,是一位特別理智特別聰明的女人,雖然心思很重,但是面上總是一說一笑的,可能也是身體不好,從來不管別人的閑事。 但是這輩子啊…… 這輩子夏mama簡直活力四射,張家長李家短,沒有能逃過她的法眼的,啥事都得攙和一腳進去。 惹得夏越跟他爸都唯唯諾諾的。 “你說我爸就算了,我又咋了么”夏越很委屈:“有這么個好兒子,您多幸福啊” “我……”夏mama一瞪眼,半響之后,看著自己兒子俊俏的小模樣,也得意了:“那可不,我兒子是最好的,不像他那個死爹??!” 夏mama端詳這自己兒子,越瞅越稀罕,自己在那兒得意了一會兒,然后又想起陳mama來,抬腿又要去人家,被夏越攔住了,說道:“媽,我親媽啊,這事你去勸不了” “為啥我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