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陳王認為,大戰未必會持續很久,時間不能浪費,非常時刻非常行事,冒點險雙管齊下,是必須的。 不過,他并非到底不是實際掌權者,魏王接納了弟弟建議,但鄭重考慮過后,還是把后一步按捺下來。 陳王又急又氣,焦慮且憋屈得難受,也是因此,穆懷善短短一句不懷好意的挑唆,才會瞬間擊中了他。 閑話少說,既然陳王已經下了決心,如今就再不會說規勸的廢話,他聞言點了點頭,“二哥為人謹慎,此計甚好?!?/br> “三弟雙管齊下之策也不錯,就是冒進了些許?!?/br> 魏王此人,除了因為確實年長,以及在母后舅舅的自小栽培下,導致他對自己成為后黨核心之事,一貫持理所當然態度以外,老實說,他對陳王這唯一的胞弟確實很親近的。 他自認為,自己與弟弟感情頗佳,兄弟意見達成一致,他拍了拍對方肩膀,態度十分親昵,“我們趁機多掌些兵權,等父皇回鑾后,局面很快就會改變?!?/br> 陳王看著兄長一臉嚴肅,眸帶堅定,臉上平靜差點維持不住。 皇太子已徹底掌了權,若此戰再大勝,以東宮之能,怎可能讓自己陷入皇帝欲除之而后快的境地。 昌平帝回鑾后,恐怕也不大有能力再抬舉坤寧宮,繼續與皇太子打擂臺了吧。 因為不可能有人能平衡東宮。 如果真到那個時候,奪嫡多年的坤寧宮處境將相當艱難。 若想盡力避免,其實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盡力分薄東宮權柄,以及此次大戰不勝。 此戰若敗,對大周影響太大,甚至一個不小心,還有可能顛覆整個皇朝。一損俱損,陳王可不敢往這方面設想。 只不過,不勝還是可以的,這樣的戰局,將皇太子戰功壓到最低,是最理想的狀態。 然而,這一切一切的謀算,都必須讓陳王掌了兵權,有實際力量了,才能實行。否則,所有事情都是紙上談兵。 他不光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整個坤寧宮一黨,為了母后的。 這般一想,陳王心中更加堅定的同時,也舒坦了許多,他笑了笑,“二哥所言甚是?!?/br> 兄弟暢談甚歡,營帳內氣氛和諧,在正事剛談妥這當口,陳王話鋒一轉,笑道:“二哥,我新得了兩把匕首,寒鐵鑄造,異常鋒利?!?/br> “正好你我兄弟一人一把,以作防身之用?!?/br> 由于商談大事,營帳內所有親衛都屏退了,陳王說話間,便站了起來,親自去取。 “好?!?/br> 魏王對弟弟的好意十分受用,聞言十分感興趣,翹首看著。 陳王往首位那張方案上行去,垂目看向方才把玩的那柄短匕,眸中閃過一抹幽光。 這匕首確實是罕見之物,頗為珍貴,只是他方才有一點沒說對,此物僅有一柄,沒有一對。 他早就得了,這次帶來防身,沒想到會派上其他用場。 陳王步伐不緊不慢,姿態自然一如既往,信手撿起匕首,隨手抽開,“二哥,你看看,此物是否不錯?” 匕鞘拔離,發出短暫而輕微的“嗤”一聲,燭光下,狹窄而輕薄的匕身閃著青色寒芒,陳王手微微一動,青芒從沿著匕身流淌到匕尖。 這確實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匕首,本來因弟弟貼心而關注的魏王,瞬間矚目,“好!確實是件上好物事?!?/br> 二人皇子之尊,見過的好東西不計其數,能得這般夸獎,可見這匕首珍貴之處。 陳王笑著行過來,隨意將匕首往前一遞,“二哥你看看?!?/br> 其實遞刀子劍匕這類鋒利之物,是有個講究的,不能以刀刃對著人,更不能用刀尖向外。 所以,陳王動作十分自然,一翻手,匕首打橫,鋒利的匕刃對著自己,匕背則向著魏王。 魏王抬手就要接過。 誰料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魏王要接匕,左手抬起,胸膛門戶自然大開,陳王卻倏地抬眼,盯著眼前兄長不足一臂距離的左胸。 與此同時,他持匕的手掌迅速一翻,匕尖向外,狠狠對著目標位置一捅。 這把匕首,說削鐵如泥也不為過,陳王并沒有感覺到多少阻滯感,就一捅到底。 “你!你……” 這變化讓魏王驟不及防,他只覺心口微微一涼,眼前短匕就已直直扎進自己的心臟。 他怔怔看著紋路精致的匕柄半息,又抬頭看向眼前一臉沉靜的兄弟,勉強提了一口氣。 “為,為什么?” 他震驚,心臟冰涼疼痛,那痛感不僅僅是因為有異物扎入。他捫心自問,自己對弟弟很不錯,兄弟處得也好,為什么胞弟就突然發難。 兄弟鬩墻,并不罕見,尤其皇家,更是不要太多,畢竟這里頭,涉及太多利益糾纏。 魏王心中,其實已經知道是了為什么,但他仍不敢置信,直直瞪著眼前兄弟,欲得到一個答案。 “為什么?” 陳王重復一遍,如紋風不動的湖面,突然遭遇龍卷風一般,他面容瞬間扭曲起來。 兄長這副大惑不解的忍痛模樣,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你還問我為什么?” 匕首已刺進了魏王心臟,必死無疑,大約挺不了幾息,他就咽氣了。這種時候,讓很多事情都少了顧忌。 過去十幾年的種種不平,此刻在眼前飛速掠過,陳王居高臨下,冷冷說道:“我比你聰敏,偏偏僅因比你晚生兩年,就得屈居輔助之位?!?/br> “母后、舅舅,從來對我視若無睹,我無論多出色,得到最好的贊譽就是輔助兄長?!?/br> “當年你接掌諸般要務,足足花費了大半年時間,而柳姬之事后,我臨危受命,即便多有掣肘,也不過數月時間,便能總領諸事?!?/br> “可是,可是你被放出來后,母后舅舅,依舊毫不猶豫讓我交還權柄!” 陳王語速很快,噼里啪啦傾瀉而出,提及多年被迫隱忍,他已不復平靜,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眸赤紅,咬牙壓低聲音吼著。 他怒極哼笑,“如今,如今已到了最后關頭,你這蠢貨居然還想著站穩腳跟,再謀后事?” “到那時候什么都晚了!” “這一戰,皇太子不能勝利!” 說到這種關鍵之事,陳王將聲音壓到最低,僅容兩人聽見,他湊上去死死盯著兄長,“大周也不能敗,此戰該平,而我們早就應該擴張勢力!” 陳王情緒很激動,連珠炮彈,根本不給對方插話的機會。 不過,魏王即便想插話,也無能為力了,他硬撐一口氣,聽完胞弟的話,只瞪著,“你,你……” 聲音戛然而止,魏王身軀頹然倒地,雙目未曾合閉,只能帶著滿滿震驚與不甘,咽下最后一口氣。 嫡親兄長死了。 陳王發現自己要比想象中暢快,多年來套在身上的枷鎖頃刻卸下,他一身輕松,血液流淌似乎也歡快了許多,精神陡然亢奮起來。 他垂目,注視兄長死不瞑目的尸身半響,旋即轉身行至營帳門前,撩起些許,吩咐道:“去,立即把英國公請來,就說有要緊事商議?!?/br> 帳外守衛的,都是他的鐵桿心腹,聞言立即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陳王轉身,緩緩行至首座坐下,雙手交疊在身前,安靜等著。 英國公來得很快,一接到報信,以為兩位殿下發現什么緊急情況,立即放下手頭事務,趕了過來。 不過兩刻鐘,外面便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陳王親衛事前得了主子吩咐,有意無意地,將英國公隨行人員攔了下來。 英國公倒不以為意,畢竟商議要事,這些人也是要屏退的。 他獨身一人,步履匆匆,掀起門簾就進去了。 誰料突兀撞進眼前的一幕,讓他大吃一驚。 魏王確實在,不過卻直直躺在l 地上,左胸膛心臟處插著一柄匕首,齊根盡入。 他明顯已經死了,雙目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英國公此一驚非同小可,饒是慣歷大事如他,也立即失聲驚呼,“魏王殿下他……” “英國公請慎言?!?/br> 一道不高不低的男聲響起,突兀打斷英國公驚呼,他聞聲望去,陳王正端坐上首,神情十分平靜,正一瞬不瞬看著他。 英國公其人,也不是真純潔如白紙,他浸yin宦場二十余載,什么風浪沒見過。 方才事發突然,他震驚之下,才忽略了陳王,如今雙方一對視,他立即了然。 兄弟鬩墻,陳王親手誅殺兄長。 英國公頃刻明悟,又立即暴怒,魏王是他的女婿,他女兒如今懷有魏王骨rou,陳王此舉,傷害了他根本利益。 要知道,作為后黨很關鍵的實權人物,即便皇后臨江侯,也得相當給予尊重。英國公怒極之下,也不將主臣尊卑放在眼里,神色冰冷,“陳王……” “本王欲迎英國公府姑娘進王府?!?/br> 陳王提前一步開口,讓英國公的話堵在嗓子眼,他繼續一字一句說道:“王妃不能孕子,其余側妃也不能,雖秦姑娘屈尊側妃之位,但亦不過暫時之計?!?/br> 他很平靜,話罷站了起來,行至對方跟前,誠懇道:“本王欲與公爺共襄大事,不知公爺意下如何?” 陳王娶了王妃不久,王妃身體并沒有毛病,只不過,他說她不能孕子,那她肯定就不能了。 這不過是他一念之間的事。 這一點,英國公當然知道,盯著陳王俊美陰柔的白皙面龐,他呼吸急促,神色幾經變幻。 營帳內死寂片刻,種種念頭快速閃過,他終于彎下脊梁,拱手道:“微臣樂意至極?!?/br> 這是最好的選擇。 雖坤寧宮一黨如今式微,但上了船就下不來了,英國公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魏王死了就死了,即便他不甘折騰,對方也不能死而復生。 側妃雖麻煩點,但正妃及其余側妃皆不能孕子,結果也是一樣的。 況且陳王話中之意,他日正妃之位會調整過來。 由此至終,他只是犧牲了一個嫡女罷了。雖嫡女尊重多了,但庶女用得好,價值也不遑多讓。 英國公余光掃了陳王一眼,對方很果決,能耐不再魏王之下,換了他,未必就是壞事。 “公爺無需多禮,快快請起?!?/br> 直到此刻,陳王謀算才全部達成,他雖勉力壓下了欣悅,沒有喜形于色,但不免豪情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