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喬滸安這個名字只要是在c市長大的本地人,都耳聞過。 這個人年輕的時候身軀凜凜,相貌堂堂,本來只是一個窮小子,卻娶了個富家小姐,然后靠由娘家資助的第一桶金發家,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他嫌娘家的人礙事,就趁機吞并了娘家的公司,在呂璐小的時候,喬家這個名聲是名噪一時的。 在當時,就算是用只手遮天這四個字來形容也不為過。 這也是喬鳴第一次提及他的親生父親。 呂璐走下去開了門,等著魏成道后腳進了屋,她終是忍不住想向他打聽:“你見過喬鳴的父親嗎?” 方媛媛卻聽力極好,甩開許晁晁的手,從廚房里跑過來,她眨眨眼,仰著頭看他們,“舅舅的爸爸,是在說外公嗎?” 魏成道知道喬滸安明天要來找喬鳴,這男人,就算之前喬鳴走投無路的時候,都不會來過問一句話,明天竟然會來找喬鳴談事,怕是不會有什么好事了。 他的眼眸往下一瞥,方媛媛睜著像貓一樣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眼球,長長的睫毛,歪著腦袋,斜著眼瞅人,精怪勁的。魏成道從口袋里伸出烘熱的手,輕輕捏了捏她rou乎乎的小臉,“對呀?!?/br> 方媛媛高興時眼睛瞇成一條縫。她的頭發黑油油的,一仰頭,馬尾辮在空中一晃,“噢,小呂老師你問我就行了,mama以前一星期帶我去外公家的,外公是軍隊當兵的,所以有點兇,也老是不愛笑?!?/br> “不過,我已經很久很久沒去外公家了,mama不想帶我去?!?/br> 說是軍隊當兵的,其實三個成年人都心知肚明,喬滸安原來只是個土匪,靠搶劫錢財發家的。年輕的時候,喬滸安長得英俊,雖然只是個土匪,卻也帶一種青年軍人常有的無所畏懼的表情。 北方的土匪內部紀律也是很嚴格的,喬滸安這人,理智,冷血,絕情。 富家小姐管不住他,生下喬方,沒多久就病死了。 妻子一死,他倒也沒再娶,只不過外頭情婦兩只手都數不過。私生子一多,除去女孩之外,他拿自己孩子玩了個游戲。 喬滸安執迷于這個世界優勝劣汰的守則,他喬家的孩子,必須只能剩下一個,經過層層篩選下,最后存活下來的。 所以喬鳴是真的從血泊里僥幸幸存下來的,被他踩在腳底下病死的,嚇哭的,崩潰的孩子,都是身上流著與他同源的血液。 喬鳴以前還想一刀捅死喬滸安,想嘗嘗刀尖上沾滿的血里,是不是一股子令人作嘔的鐵銹味,可惜找不到機會。 這是魏成道跟著喬鳴久了,慢慢剝露出來的真相。 又殘酷又極具荒誕。 魏成道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該不該跟呂璐說這些,嘴唇張了張,又將冒出喉嚨里的話咽了下去,“我從來沒見過他,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br> 呂璐溫和地笑了笑,“沒事?!?/br> 她舔一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卻發現舌頭舔過之后,更加干燥,手不知道該放在哪里,顯得無所適從。 “明天阿鳴的父親要來家里,我有一點點緊張?!?/br> 魏成道微頓,他說:“別緊張?!?/br> 喉結往下滾動了一次,他說了一句別具深意的話,“喬滸安已經老了?!?/br> 呂璐當時沒懂他這句話,直到真的看到喬滸安。 掰著手指算算年紀,他也已經年逾六旬,黑棉帽下露出了花白的鬢發,在帽徽領章的襯托下,顯出一種不言而喻的身份。 喬滸安的長相比喬安多了幾分英挺之氣,沒有眼角的詭媚,勃然英姿,如瓊枝一樹,栽于黑山白水間,漆黑不見底的眼眸,被他盯著看,如一潭深水直淹沒得人無處喘息。 喬滸安站在門口的時候,是呂璐開的門。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見著呂璐倒也沒有一絲意外的神色,張嘴就帶著強勢的語氣,毫不客氣道:“你是呂璐吧?!?/br> 像鷹一樣銳利的雙目微微瞇起,“城關幼兒園的老師,父母離異,父親病死,母親另嫁,繼父有欠債賭博的前科,”他的左手拇指摩挲著另一只手上的戒指,喬滸安笑了一下,“我想,我沒說錯吧?!?/br> 呂璐手一僵,她說,“您說得沒錯?!?/br> 喬滸安瞧她一眼,“小姑娘臉皮是不錯?!?/br> 他抬眼,對上呂璐的眼睛,“不過你和喬鳴什么關系,我不管這個,我是來找喬鳴的?!?/br> “呂璐?!?/br> 喬方跟在喬滸安的身后,白色的鴨舌帽把她那盤起的長發和半張臉都給遮住了,她喊了一聲,摘掉架在鼻子上碩大的黑色墨鏡,露出眼睛來。 喬方是跟著喬滸安一塊來的。 呂璐心里忐忑,她的手還撐在門把手上,她回頭對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低低地叫了一聲,“阿鳴,” 喬鳴手未停下動作,對她說:“過來坐,門口站著冷?!?/br> 喬滸安和喬方倒直接從門口走了進來,就看見喬鳴坐在玻璃茶幾前,擺了兩杯茶放在他們倆的面前。 茶葉飄了少許,茶香四溢。 呂璐走到喬鳴身旁,覺得站和坐都不是滋味。 喬滸安冷冷地看著喬鳴輕佻地模樣,他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中的茶輕輕晃動著,他嘴角牽動,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話卻轉而對著站在旁邊的呂璐說的,“呂小姐,據我所知,你還不算喬家人,我覺得接下來我們喬家內部的話,你是不方便聽的?!?/br> “不好意思?!?/br> 呂璐被臊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想要離開,喬鳴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硬是拖得她坐到了他的身邊。 他的發絲貼著俊美的臉龐,修長手指托著下巴,喬鳴嗤笑一聲,諷刺他: “可這里不是喬家?!?/br> “而且她是女主人,早晚的事?!?/br> 喬滸安難得又往呂璐身上多瞟了幾眼,打量完畢,還是失望。 他想了許久,開口,“我這次來,是來找你談論繼承家產的事情?!?/br> 這話一出來,屋子里氣氛詭異起來。 呂璐觀察到喬方在聽到繼承家產這四個字的時候,她的眼神瞬間就變了,眸子底的陰郁一閃而過。 喬鳴沒意外他直奔主題的話,依舊是慵懶隨意的姿態,似笑非笑,“我不需要,你找別人吧?!?/br> 喬滸安眼神冷冽,眉頭緊皺,顯然是被他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氣到,音量拔高,將他手里的拐杖往桌面上用力地戳過去:“你想都別想!喬家的家產必須要留給一個姓喬的人!” 喬方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她低著頭,兩旁長長的發絲垂下來,擋住了神情,沒讓別人看到她的不甘心。 喬鳴微垂眼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深邃的黑眸毫不掩飾地露出譏諷,眼角極度輕浮,精致的五官在燈光中如同精魅,一肌一容,盡態極妍。他從喬滸安面前挪回那杯已經涼透的茶,然后當著他的面,杯口一斜,將茶水倒在地面上。 “喬老爺子?!?/br> “我怕你是忘了,我現在比你有錢?!?/br> “你那點資產,別繼承了,埋汰人。做慈善捐了最好,晚年還能善點終?!?/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沒事,謝謝你們的關心噠tut 可能先更到這,明天再三更吧,有點累了... —— 魏成道:你們既然都看不起這點錢,給我成不。 我目標不大,先拿個一個億。 第四十四章 “呯!”喬滸安將拐杖摔到了桌子上。 “放肆!我是,我是你爸!” 喬滸安被這句話徹底激怒,他怒不可遏地叱罵,臉色漲紅,漸而發青。眉頭緊鎖,眼睛露出凌厲的光芒,連臉都扭曲,燃起火來,格外地可怖。 氣氛一瞬間變得更加壓抑,空氣中仿佛像是凝固了。 呂璐坐在沙發上,感覺如坐針氈。 她覺得一時呼吸困難,嘴巴一張一合,吸進來的空氣也帶走了本就不充裕的水分,嗓子緊得厲害,唇焦口燥。她舔了舔嘴唇,卻沒有什么用。呂璐捧著茶杯低著頭抿了一口水。 確實,她還沒有和喬鳴結婚,這個場景她待在這里,著實有些尷尬了。 喬方大概也是覺得氣氛緊繃的像一根被拉緊到極致的彈簧,再出點力,隨時就會蹦斷。她掃了眼喬滸安的臉色,腳尖挪了挪,她忽然開口:“爸,你別動氣,對身體不好?!?/br> 喬滸安慢慢冷靜下來,然后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他微微摩挲手上的戒指,問她:“你和方辰的離婚官司進行到哪里了?” 喬方的劉海適中的剛好從眼皮上劃過,臉上的表情微冷,她瞥下眼瞼,睫毛輕顫。她淡淡道:“他已經同意協議離婚,正在走程序?!?/br> 喬鳴笑了一下,“喬老爺子,這不有現成的么?!?/br> “喬方怎么說也算長女,往下走,才輪得到我?!?/br> 喬方抬頭,對于喬鳴說出的這句話,她覺得詫異。 其實喬方與她的關系平淡,私生子并不是主要因素,而是喬滸安只把男人當作喬家的繼承人,被他唯一承認的兒子,就只有喬鳴。 早年喪母,她對自己嚴格要求的程度,幾乎達到了苛刻,凡事都要做到出色,她本是想自己在事業上的成功能夠引起喬滸安的注意,但是她錯了。 她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骨子里她是嫉妒喬鳴的。尤其是在她知道喬滸安有意將喬家的生意全數交給喬鳴的時候,夾雜著酸澀,自棄,憤恨,失望,卻無法宣之于口的感覺,叫嫉妒。 她不甘心,又怨恨。 她沒有親情,婚姻對于她來說也是失敗的。 她唯一成功的地方是她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事業,卻不被人承認。 喬滸安算是個優秀的生意人,年輕時候做土匪的匪氣也經過時間的流逝而被掩蓋,莊重而冷峻,沉著而內斂,一頭短發,配上他那種充滿特色的方正臉,充滿冷冽,他先是一愣,眸底暗光稍縱即逝,半晌,開口: “喬方畢竟是女人,她總要再嫁人的?!?/br> 是啊是啊,她是女人,她總要再嫁人的。 喬家的繼承人必須姓喬。 喬方覺得好笑,她的不甘心攢了太久,心反倒沒有太多的刺痛。她的肩膀小幅度的顫抖著,聲音漸漸變調。近乎絕望的紅了眼眶,眼淚被試著強行隱去,她低垂著頭,緊緊握拳。 那句話里面的偏見太過明顯。 喬方閉上眼,深吸一口,然后抬眼擠出笑,“爸,我想起來東西落車里了,我先回去取一下?!?/br> 喬滸安下巴上有著一些密密麻麻的胡渣,那張經過歲月洗禮的臉上,好像用紅銅鑄成的,寬寬的額角上,深深刻著皺紋。他沒回過頭看她,雙手筑在拐杖頭上,拇指輕輕摩挲,淡淡地“嗯”了一聲。 喬方戴上墨鏡,匆匆轉身離開。 “mama,mama!”方媛媛聽到了喬方的聲音,從房間里探出頭來,卻看到了喬方走遠的背影。方媛媛有點慌張,急了起來,一邊喊,一邊跨腿跑。 因為之前在房間里睡覺,剛睡醒,她跑起來很吃力,臉蛋累得通紅,微微凸出的前額滲出細小的汗珠。 呂璐坐不住,她將杯子小心翼翼擱到桌面上,然后走過去抱起方媛媛,往屋子里走,哄她:“mama東西落了,回去拿,現在舅舅和外公要談很嚴肅的事情,我們先待在房間里,待會再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