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宋書明再忍不住,扭頭大喝一聲:“好!”, 直恨不得為陸詒此番說辭鼓掌。 陸詒小小年紀,竟能有這般心胸和見識, 宋書明心中激贊和憐惜已非言語能夠表述。 三人此時正好走到沙堆入口處,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他們從洞口快步走出,宋書明回頭一望,裂開成兩半的沙堆,又慢慢合攏,逐漸復原為他們最初看見那白骨梨塤的樣子。 陸詒站在沙塤前面,靜靜看了那沙塤片刻,終究閉了閉眼,舉起手中桃木劍,沖著沙塤就砍了下去,如發泄心中痛怨一般拼了命地砍砸。 宋書明和林愫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靜靜等在陸詒身后。 陸詒砸了足有十多分鐘,沙塤才終于坍塌了一角。 就在那塌下的一塊,流沙從上而下,漸漸散落。仿佛是多米諾骨牌一般,整個沙塤像是再也無力支撐,金色的沙子滾落如瀑布,在陽光下閃耀著赤金色刺眼的光芒,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再也看不出沙塤的形狀。 戈壁空曠,一陣西風吹過,癱成一堆的流沙,被吹散在風中,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沙塤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就消弭無蹤了。 四象卦陣的入口,也迷失在這戈壁灘中,不復存在了。 陸詒對著這戈壁靜默一陣,背起林愫身上的紅布包,對宋書明和林愫說:“書明哥,林愫姐,我們就在這里分別吧?!?/br> 林愫眉頭緊鎖:“你現在孤家寡人一個,要去哪里?” 宋書明與林愫并肩而立,也是一臉擔憂望著陸詒:“不如和我們回北京去吧?我們三人身世相似,形影相吊,倒不如在一起住,也好有個照應?!?/br> 陸詒避開他們視線,說:“不必了。我師父和哥哥做下這么多的罪孽,我要行善積德,濟世救人,普度眾生,盡一生之力贖盡他們二人罪孽,換他們來世投個好胎?!?/br> “我想好了,我要去,當個游俠?!?/br> 宋書明還想再說,林愫卻拽住他衣角,沖他搖了搖頭。 林愫上前一步,輕輕將陸詒攬在懷中,說:“一路小心,有什么事,記得一定來北京找我?!?/br> 陸詒眼眶酸楚難捱,伸手緊緊回抱了她一下,說:“林愫姐,你也小心。上次將你的身份告訴給我師父的那個道婆,你務必好好調查。千萬不要大意” 林愫沖他笑笑,答應道:“好?!?/br> 宋書明和林愫在這戈壁灘上并肩而立,目送陸詒漸行漸遠。 萍水相逢,卻生死相交。 緣分這東西,真是妙不可言。 可看著他走遠的這一眼,你卻永遠不知會不會是最后一眼。 這一面,也不知會不會是最后一面。 命運,就是這般殘忍又無常。 兩人心中都有些酸楚,也分不清到底是誰主動,最開始只是指尖相碰,慢慢便是掌心相對,緊接著便是手臂糾纏。 再然后,唇齒相依。 林愫許久方才回過神來,宋書明黑眸似潭,看得她羞赧萬分。 他清了清喉嚨,輕聲說:“林愫,做我的女朋友吧?!?/br> 生命是這般脆弱,生命是這般短暫,生命又是這樣的美好。 短短幾日時光,林愫似已目睹許多場生離死別。 旁人的種種愛恨情仇,仿佛也讓她的情緒起了波瀾。 她不愿再瞻前顧后畏手畏腳。 在尚有能力去愛的時間,痛痛快快的愛上一場,才是對自己的負責,不是嗎? 林愫低下頭,半響,答:“好?!?/br> 敦煌原本便是他們甘肅之行的最后一站,兩人經過陰山血玉一事,都不愿再在這里停留,很快買了機票飛回北京。 蘭州機場不算大,剛剛才擴建了t3,但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風景卻極美,綿延不絕的黃土山丘伴著清澈高遠的藍天,時不時見到飛機起落。 昨天一吻結束,林愫雖答應了宋書明,卻莫名其妙害羞起來。 除去十四歲的時候那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她長到二十歲,算起來這是第一次談戀愛,她平時待宋書明,愿意冷言冷語便冷言冷語,愿意出言譏諷便出言譏諷,肆意隨心,十分自然。 現在突然變成了人家的“女朋友”,很是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溫柔溫存”一些。 宋書明明顯察覺到了林愫的變化。昨天兩人相處還像親人一般熟稔自然,四目相對流淌著的都是溫柔,哪知到了今天,她卻連他的眼睛都不敢看。 他倒不擔心,伊人就在眼前,他看得緊緊地,連臨陣脫逃的機會都不會給她。 過去的半生錯過那么多曾經可以幸福的機會,他遭受了那么多磨難,現在,該是上蒼補償他的時候了。 宋書明只裝作沒有察覺到她的變化,一路自顧自說說笑笑。林愫連日辛苦,起飛后不久就在座位上沉沉睡去,宋書明見她睡熟,悄悄伸手將她的頭撥靠在自己肩膀上。 林愫朦朦朧朧之間感覺到空姐在送餐,宋書明替她回絕了餐點。過了不知道多久,她臉上突然一片寒涼,霎時間就被驚醒了。 “還是吵醒你了嗎?”宋書明扭過頭來,神色溫柔細致。 “什么事?”林愫緩緩坐起身來,還不待她反應,宋書明手上捏了張紙巾,俯身下來,輕輕替她擦臉,說:“剛才空姐送水,不小心灑在我臉上,也濺了一點到你臉上?!?/br> “好在是涼水,不然真的就糟糕了?!彼x她的臉那么近,呼吸熱熱的就噴在她的臉上。 林愫明知他是故意的,臉卻仍是不由自主變得通紅,心中暗暗腹誹,他苦大仇深的樣子看了那么久,以前哪里知道他還這么會撩。 不小心灑了水杯的空姐恰好在此時過來,林愫借機一把推開他端正坐好。 那空姐像是新手,滿臉通紅,驚慌失措,一疊聲沖宋書明道歉。 宋書明氣定神閑,擺擺手毫不在意的樣子。他上半張臉很俊俏,鳳眼一雙,眼尾微微向上??战闩c他雙目相對,眼中像星光閃爍一般晶晶亮。 空姐臉更紅了,居然大著膽子,手拿濕巾擦向宋書明的額頭,撫過他眼簾。 挑逗!挑逗!這是直勾勾的挑逗!林愫坐在旁邊,眼睜睜看著旁的女人挖自己簇新簇新的墻角,只覺得一股莫名火竄上腦門,恨不得立時甩宋書明兩個大耳瓜子。 宋書明一把抓住空姐手腕,沉聲說:“不用客氣,我自己來?!庇纸舆^空姐手中的濕巾,遞到了林愫手上。 仿佛鎂光燈照到自己臉上一般揚眉吐氣,林愫毫不猶豫接過濕巾,唰唰唰就在宋書明的臉上蹭了兩把。 她手勁大,拿出以往給子鼠刷毛的架勢,幾下擦完,宋書明額上眉頭通紅一片。 林愫反而越見高興,抿著嘴角笑意止都止不住,叫你招蜂引蝶,叫你趁我睡著跟別人眉來眼去。 “誒,這里好像也需要擦擦?!绷帚褐噶酥杆螘髂橆a下巴,不待他說,手就上去了,紙巾都不用,連揉帶搓,還在耳垂上狠狠擰了一把。 宋書明疼得直吸溜氣,也不阻止她,眼含笑意看著她胡鬧,等林愫終于心滿意足停手,才低低聲說一句:“醋壇子?!?/br> 一個裝沒聽到,一個也不強求。電燈泡空姐,早不知何時去了哪里。 等兩人回到家中,休息了幾天。林愫大三開學,宋書明每天除了開車接送她上下學之外,又將自己家中重新裝修一番,改成辦公室的樣子,正式開始接單做活,替人偵探調查。 前天上午,宋書明在辦公室中遇上一位客戶上門。 案子很是爛俗。 一位風韻不再的中年家庭婦女,懷疑事業有成的丈夫在外包養情婦,想要雇人跟蹤,尋找證據。 這類案子,宋書明做起來十分得心應手,在辦公室中忙了一整個下午,將雇主一家調查了個門兒清。 這家丈夫叫楊興,早年外貿起家,前些年跟著炒房團一起去二線城市炒房,很是血賺了一筆。這兩年,又做起風投,專門投資新興的it公司。 年齡不算太大,投資經歷卻十分豐厚,外貿地產都有涉獵,時機踩得又準,幾乎穩賺不賠。 如今年約五旬,身價已經過億,在京城這地,算是不大不小一個富豪。 作者有話要說: 詹臺的故事就此暫時告一段落,以后還會出現喔。 第82章 跟蹤 妻子姓魏, 兩人是少年夫妻,結發二十多年。楊興出身農村, 八二年參加高考, 考上省城一所師范大學,畢業之后留在省城的重點高中當語文老師,寫得一手的漂亮文章。 楊興為人很有眼色, 又聰明,又有大學生的金子身份,入校之后很受重用。 楊興入校第三年上,代表學校去賽教,在那里遇到了當時正在教育局工作的妻子魏瀟。 魏瀟家境極好, 父親在省委軍區工作,放在現在, 算是標準的官二代。她是家中長女, 比弟弟年齡大將近十歲,很受父母寵愛,大專畢業之后,又被父母安排到教育局工作。 兩人最初相戀, 魏家并不同意。 楊興其人,聰明伶俐,情商極高,很會為人處世, 與魏瀟相戀之后上門,幾次三番都曾遭魏家父母白眼。他卻毫不在意滿不在乎, 每逢周日必上門來,爭著搶著做家務。 堅持了大半年,魏家母親最先松口滿意,反倒是在機關工作多年的魏家父親仍不點頭,說:“二十多歲的大學生,哪個不是心高氣傲?反倒是楊興,受我們多次折辱卻一如既往,要么就是情深似海磐石不移,再要么,就是心機深沉,能受跨下之辱?!?/br> 魏家父親嘆氣,讓妻子去勸勸女兒,話說得倒也狠絕:“你去照照鏡子,再讀一本他讀過的書,你覺得,他對你是情比金堅此生不娶嗎?” 魏瀟深深低下頭,她家境雖好,但是樣貌普通并不出挑。楊興中文專業出身,讀卡夫卡昆德拉,可她呢,最近看的都是瓊瑤席絹。 隔了這二十年,再讓魏瀟回頭看當年,定會點頭跪伏父親的眼光。 結發夫妻,想要相伴一生,又怎能僅僅只靠一人的舉案齊眉呢? 可是女人,身在情中,就算認清了他沒有她如此愛他又怎樣呢? 水滴石穿,??菔癄€。兩人結了婚,成了親人,總能走過一生一世的歲月。 二十四歲的魏瀟,咬著牙站在楊興的身邊,不愿放手。 如果,兩人再戀愛幾年,多經歷些風風雨雨,她還或許能有機會看清枕邊人的真面孔。 可就在她與父母僵持不已的那一年里,魏家母親,因為宮頸癌,離世了。 母親臨終之前,最放不下的還是兒女的幸福,眼見著女兒與丈夫,因為楊興的事情,漸行漸遠形同陌路,握著丈夫的手勸他低頭,接受女婿。 “路是她選的,是好是壞,只能她一個人承擔?!?/br> 魏家父親看著彌留之際的妻子,終究還是點了頭。 婚禮草率,幾乎辦在了病房里面。魏家母親見女兒終得所愿,含笑閉了眼。 魏瀟,嫁給了楊興。 楊興,娶了魏瀟,從此在手握重權的岳父幫扶之下,平步青云。 婚后最初十年,岳家勢大,魏瀟的生活舒心無比。丈夫體貼能干,孩子乖巧懂事,衣食無憂。 魏家父親退休之后,楊興瞅準機會下海,魏瀟舉全家之力湊錢給他投資,楊興經商很有頭腦,身價不久便翻番。 妻強夫弱的局面不復存在,楊興想要的,也漸漸不同以往。 楊興最開始想要的,是一個有背景有家世的妻子。她能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