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肖譽踟躕不定,兩片唇抿出了青白色。后面逃命的房客差點將他們沖散,趁季云深觀察四周,他猝然發力甩開對方,捂緊臉上的濕毛巾,彎腰跑了回去。 季云深喊破了音:“你不要命了!” 要。 他還有滿腹疑問沒得到解答,他還有夢想沒能實現,他還有一個人沒來得及去愛。 他當然知道生命高于一切,但那是季云深送給他的琴,是他們的“迷戀”,他放不下。 房間里的情形不算太糟,客廳和一半臥室還沒有火星。 燒得最猛的陽臺是起火點,酒店連廊,火苗由他這里而起,眨眼間席卷了整層樓的陽臺。而他的床就在陽臺旁邊,床品皆在,羊毛毯已被燒成灰,氨氣擴散,刺得他粘膜發疼。 好歹毒的心思! 假如今晚沒下樓散食,那他必死無疑。 想到謝承在最后關頭打來的電話,他不禁遍體生寒,謝承人性尚存,謝景仁卻為遺產繼承權對他下死手。 ——幸而立在另一側床頭的琴盒未被波及,他來不及想太多,敏捷背在肩上轉身就跑。 就在這時,巨響再次從陽臺外傳來。 陽臺玻璃門被震得稀碎,冷風倒灌,火星乘風,迅速蔓延至整間臥室,將他團團圍住。溫度攀升,他像踩在被炙烤著的鐵板上,下一秒就要化成一灘水。 褲腳沾上了火星,火舌舔過的皮膚劇痛,他抄起桌上的礦泉水倒在小腿,剩下的水淋在毛巾上。僅這幾秒的間隙,他不小心吸進一口氣,本想忍咳跑出去,但事與愿違。 他憋紅了臉,憋出了眼淚,最終撐著膝蓋咳嗽起來。眼前的景象變得扭曲虛化,手腳也開始不聽使喚,他越走越慢,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隔著層層火幕,他看見一個模糊的,不斷靠近的身影。那身影黑白相間,在視野里倒立而行——他倒在地上,慌得心臟快要跳出來,求生本能讓他伸出手在半空中抓握,渴望被誰抓住,把他拉出火幕。 身影越發靠近,季云深還是進來接他了。 “別過來!” 他想喊的,但只發出了憤怒的氣聲。伸出去的手變成“驅趕”的動作,他想讓季云深別過來,他想讓季云深先離開這里。直到最后,他甚至為連累所有人而感到抱歉。 “——別睡!”季云深給他披上打濕的棉被,一手拎著被角,另一手架著他的腰,“拿好你那邊的角,摟緊我!” 他腳步虛浮,腳下的地毯好像變成了黑紅相間的棉花糖,綿軟有黏性,每走一步他都要與巨大的地心引力對抗。 單人棉被一點五米寬,從一左一右緊緊裹住,棉被下方的空間不到三個平方。他和季云深擠在一起,能嗅到季云深身上的樹苔香,和滲入衣料的焦糊味。 眼下火光肆虐,他卻覺得置身曠野。大雨傾盆而至,他和季云深共撐一件外套,穿過鄉間小路,淌過低洼水坑,即便衣服濕透也是極浪漫的橋段。 什么暴雨,什么大火,通通侵不進他們的小世界。 前腳跨出包圍圈,后腳火光便鋪天蓋地填滿整個房間。 “好險吶阿晏,差點就出不來了?!?/br> 季云深笑得很無所謂,聲音卻顫得很明顯。他們扔了棉被往樓梯間走,肖譽攥緊肩膀的背帶,內疚得緘口不語。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br> “毛巾先別拿下來?!奔驹粕畎醋∷氖?,在混沌中和他對視一眼,笑他,“這次就夠要命了,你還想有下次?” 季云深有說有笑的樣子弱化了處境的危險,也驅散了他的恐懼,但領著他下樓的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每層樓中間都點著一盞應急燈,白色光打在臉上,照出一片灰白,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下樓速度太快,肖譽又累又喘,有種形容不上來的難受和不安,好像下一腳會踏空似的。他不自覺握緊季云深的手,直到跑出酒店,那陣心慌都沒有消散。 呼吸到新鮮的冷空氣,季云深緊繃的肌rou才放松下來,捏捏肖譽的手,帶他到樓下的花壇邊,用袖子拂開積雪:“坐下歇會兒?!?/br> 余光掃一眼季云深,頭發散亂,臉頰邊不知在哪蹭上了灰,眼底是未褪的驚恐。身上那件質地很好的大衣焦黑襤褸——今天一定是季云深人生中最狼狽的一天。 他張了張嘴,語氣有些別扭:“你這大衣扣了好穿,也好看?!?/br> 晚上有零下幾十度,別臭美敞著懷穿了。 季云深一怔,屁顛屁顛地扣嚴大衣,坐下來長呼一口氣:“這個年過得真有意義啊?!?/br> 呼出來的熱氣凝結成小水珠,肖譽望向遠處的作業車,絞弄著琴盒的背帶,真的很難把自己和“被追殺”畫上等號。謝景仁為了殺他竟不惜傷害無辜的人,他該怎么和警方交代今晚件事? “阿晏,你這次太任性了,”季云深語氣嚴肅,卻眼含笑意瞥了眼琴盒,“這么在意……迷戀???” 又壞又輕浮的曖昧調侃已經很久沒聽到過了,肖譽的思緒一下被拽了回來。 在火場里滾了一遭,又劇烈奔跑,他的皮膚紅里透著粉,赧然而生硬道:“我是為了明天的比賽?!?/br> “好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受傷了?” 沒等他反應,季云深便在他面前蹲下去,小心撩開他的褲腳,小腿外側又黑又紅,正往外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