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得,季夫人門兒清,壓根不用季元現投案自首。 “我不會做,學不懂?!?/br> 季元現明人不裝暗逼,干脆大方承認。他手揣兜地站在季夫人身后,聳聳肩。 “您知道我——” “我知道你不是學不懂,只是不想學?!奔痉蛉松焓贮c點他,有些無可奈何。 早年疏于管教,導致現在怎么掰都掰不上正道。究責還是應該在父母,教育問題,賴不得老師,也賴不得孩子。 當父母的沒盡職,有何理由怪罪孩子沒學好。 季元現咧嘴笑,亮出一排整齊牙齒。適時懂得裝傻賣乖:“我這不基因突變嘛,您和我爸太優秀。我再出色一點,小心招惹天公妒忌。是不是?” 季夫人沒接茬:“元寶?!?/br> “哎,媽。咱能不能別提這小名兒?不夠洋氣?!?/br> 季元現虎軀一震,苦哈哈笑著。 “今年可能要修憲?!?/br> 季夫人繼續不接茬,自顧自地說著。 季元現一愣:“什么?” 季夫人低頭喝茶,留半分鐘讓季元現消化。最后一抬下巴,笑得明艷如花:“現在情況挺復雜,你知道我們家這幾年走得如履薄冰。兒子,媽以前教你的東西別忘了,凡事給自己留條路。一朝大廈崩塌,傾巢之下豈有完卵。你說是不是?” 季元現明白政客站隊這回事,季家多年來在墻頭站著。很好地保持了中立,實打實的騎墻派。說得好聽叫明哲保身,不好聽叫兩面派。 若是修憲成功,那位延長任職期,這是逼季家不得不“下墻來”。然而現在下來還為時過早,前途不明朗,不敢妄動。 季司令常年在軍區,軍政時常是一體的。如今不再是槍桿子里出政權,而是一切都要聽指揮。季宏安這個當父親的,壓力更大。 季元現多少明了其中的利害關系,但因年輕心大,覺得壓根不足為懼。 他抿唇,雙肘撐在沙發背上,給季夫人順耳邊風:“媽,船到橋頭自然直,您現在cao這么多心,誰知到時候時局怎么變。再說了,咱家還不夠低調?我在外邊都不敢給您惹事的嘿?!?/br> “喲,你還好意思啊。學習不努力,讓你出國你不去,你還能干什么?” 季夫人打定主意好好當一次媽,叉著腰數落起來。 “成天跟著別人混,混出什么名堂了。你看你表哥,薛家好容易出一天才,懂得愛惜自己羽毛。你……” “我不就不愛學習嘛,至于這么上綱上線?別離間我和我哥的感情?!奔驹F平生最怕被比較,趕緊給自己撐場子,“我還會拉大提琴嘿,我給您拉一曲?卡薩爾斯還是帕格尼尼?詠嘆調還是幻想曲?!?/br> “老媽您隨便點,兒子我手到擒來嘿!” 季夫人覺著她兒子宛如一只蠢到開屏的傻孔雀,七彩發光的棒槌似的。這究竟隨了誰?季夫人看著眼前的大男孩,身姿挺拔,俊朗帥氣。校服領帶端正系著,皮膚白,嘴唇自然上翹。 隨便擱哪兒一放,都是妥妥的摩登公子哥做派。 話題移到大提琴上,季夫人到底是沒忘記自己心心念念的干兒子。 “對了,元寶?!?/br> “誰是元寶?!?/br> 季元現裝死。 “小惜回來了是不是,那孩子說要去n市讀書,怎么不去了?” 比起季王八,顧惜更像親兒子。原因無他,隔壁家的孩子總順眼。 顧惜從小不惹事,做什么都不出圈。成績好,嘴巴甜,長得俊,標配女婿模板。要不是自家也生兒子,季夫人早把這門親給訂下了。 顧家生意做得大,虎皮扯到國外去。顧惜的便宜爹媽樂意當甩手掌柜,從小將顧惜寄養在季家。 要顧惜打心底來說,這才是個家。有人關心有人疼,最重要的是——這里有季元現。 小司令裝聾作啞,眼神瞟著墻上那幅莫奈睡蓮圖。 季夫人是個明白人,孩子長大了,偶爾出現矛盾也很正常。 “元寶,過段時間叫小惜來吃飯?!?/br> “叫他來干什么,顧宅抄家了,犯了哪門子的法?” 季夫人看不慣他這德行,拍板道:“顧惜爸媽在國外,你讓他上哪兒去?!你不心疼我心疼!” 嚯,給別人養兒子倒跑得挺快嘛! 季元現呲牙,特想原地給他媽拉一曲圣母頌。 季家不興棍棒教育那一套,反正季元現已野蠻生長,只要不太過分,父母是不會對他有過多要求的。 相比之下,秦羽八成是倒了血霉。換句話說,秦家有這么個兒子,祖墳怕不是炸了又炸。 彼此都很不想認領對方。 季元現躺在臥室里聽黑膠片時,給秦羽打了個電話。對面遽然傳來一陣如喪考妣的抽泣聲,季元現難得同情兩秒:“別嚎,這不還活著嘛?!?/br> “我爸斷我仨月零用錢!現兒??!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 秦羽平日花錢大手大腳,通常生活費撐不過半月。斷人錢財這個做法,確實有點狠。 季元現本著人道主義關懷,畢竟翻墻上網一事是他組織的。多少負一點責:“行了,收收。多大點事啊,接下來仨月我養你?!?/br> “真的?”秦羽問。 “嗯?!?/br> “噢,那我不哭了??拗美鄣??!?/br> 季元現:“……” 其實這兄弟情也是可以不要的。 “司令?!鼻赜鹪谀沁呥┻┍亲?,忽地正經起來,“你聽說修憲的事沒?!?/br> 說起這茬,季元現有點郁悶。別看秦羽平時五六不著調,該做什么心里清楚得很。地地道道的人精,也就沖著這一點,他爸才留這個孽畜到現在。 秦羽沒什么好,只是適合當政客。仕途上該有的審時度勢、世故油滑,他一樣不缺。并且,秦羽的成績不差,能上國內重點大學。 季元現思索會兒,秦羽這丫的到底是怎么跟他天天捆一起,還能做到學習好。他順著思路往下,貌似顧惜也如此。 怎么他身邊的人,個個都挺優秀出色,唯獨自己越混越回去。 “那你們家打算怎么辦?!奔驹F問。 秦羽答:“聽我爸的意思,打算要下來了。跟那人站一邊,勝算大一點?!?/br> “如果,我是說如果不成功呢?!?/br> 季元現手里擺弄著琴弓,雪白的馬尾毛,巴西紅木的弓身。琴弓尖稍綴著象牙,靠手的旋鈕采用銀質。重金打造的琴弓不會使得演奏更容易,但一定會增加弓本身的價值。 好比家庭的顯赫與否,并不會決定他們最終成為庸才或人上人,但他們的路一定會比尋常人家好走一點。 “不成功的話,我應該會出國?!鼻赜鹫f,“我們家打算移民,搞不好會先把我弄出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有錢,國外發展也一樣?!?/br> 這連后路都想好了。 季元現笑,說得這么容易。到底是馬匹跑得快一點還是箭矢來得早一點,懸而未決。 “那你說……立家怎么選的?!?/br> “立正川家?現兒,最近怎么老是提起他。你不是看他不順眼么?!?/br> “……” 季元現也搞不懂,好像……他是有一點魔怔了。 這人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生活里太頻繁,叫他怎么躲也躲不掉。昨夜入夢,還見一雙冷傲而具攻擊性的雙眼。 好似牢牢看住獵物,一瞬不瞬。 后來這夢如何了—— 季元現掛掉秦羽電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那些與立正川身體相貼的觸感,在溫暖的被子里不斷放大。 耳朵燙,腰身也燙。 夢里夢外都淅淅瀝瀝下著綿綿秋雨,陰冷與熾熱恨不得將人煅燒成灰。 季元現想起來了,那夢最后十分yin艷旖旎。 立正川始終趴在他耳邊,氣息濕熱撩人,說著甜言蜜語。季元現夢得有些糊涂,口干舌燥。他只記得一句話了,如雷擲地。 立正川說—— 我要你。 第六章 素秋深,長空霽雨,萬山如浴。 順著巨大落地窗望去,是層層疊嶂的峰巒如炬。琴房選址偏遠,薛云旗不信鬧中取靜那一套。玩藝術的,不愛落俗。 季元現坐地上,頭靠玻璃,耳邊是薛云旗孜孜不倦的解說。 “貝多芬很多作品都具有兩面性,是指他的思路?!?/br> “……貝多芬的交響曲和四重奏中,表達的多為鄭重。但他的鋼琴奏鳴曲,相比較莫扎特等人,會顯得更加大膽出新?!?/br> “我希望你在學習過程中,能以羅斯特羅波維奇為標桿,成長為莫扎特所說的‘扎實’的大提琴演奏者……” 季元現純粹是聽一半丟一半,他的余光盡在琴房外。四海八荒同一云的天帷下,南行大雁濕翅高飛。 雨聲颼颼秋紛紛,這天兒真不適合拉琴。 “元現,”薛云旗坐沙發上,腳邊盡是琴譜。他手里卷著一本總譜,發覺表弟心不在焉,“元現,想什么呢?!?/br> 季元現耷拉著眼皮,玻璃寒意絲絲,緊貼他脖頸鉆進衣服里。 “哥,你的香水又換了?!?/br> “這么明顯?”薛云旗挑眉,抬起手腕輕嗅。隨即他笑開,眼底的溫潤盡是柔情,“你承哥新調的洛神,喜歡?改明兒讓他給你送一瓶去?!?/br> 季元現努嘴:“不要,你倆別給我秀恩愛?!?/br> 薛云旗是個聽覺天才,音樂天賦極高。其男友蕭承,嗅覺天才,國際有名的調香師。當年這對“雙天才”墜入愛河,萬分引人矚目,不失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