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秦羽倒是很實誠,眨眨眼道:“我看你睡得挺舒服就沒叫你?!?/br> 季元現:…… 十月將去,早已蟬噤荷殘,露凝而白。饒是近中午,這茫茫大霧還未散盡。季元現踩著上課鈴往外走,樓道空闊,穿堂風已有冰涼刺骨之意。 季元現畏寒,不免抱起雙臂。等他走到辦公室,臉頰已吹得有些發白。 他敲門進去,王老師端坐著招招手。 “老師您叫我?!?/br> 季元現拖了個長呵欠。 王班頭瞅著這爛泥扶不上墻,照本宣科:“知道我為什么叫你來?” “上課睡覺?!?/br> “那你為什么現在才來?” “睡過了?!?/br> 季元現想,這不廢話么。 話音落地,他自個兒都忍不住想笑出聲。腦子里的瞌睡蟲去掉一半,呲牙覺得自己還是挺能耐。 王班頭豈料此人完全不要臉,當場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其他老師埋頭不做聲,搞不清是看戲還是嘲諷。 俗話說拿人手短,一時間王班頭還真不知該說什么。 師生二人瞪眼片刻,王老師到底說出了真實目的:“咱班有個轉校生,本來開學就該報道,一直拖到今天都沒上學。我打聽了一下,據說跟你關系不錯,你……” 又是顧惜。 季元現深皺眉,從開學到現在,這名字都他媽聽出條件反射了。班頭沒點名,季元現又不蠢。秦羽是個人精,他的消息絕對夠穩。只要秦羽說顧惜回來了,就是實錘。 問題在于,上回季元現深夜腆著臉給顧惜發消息,別人現在都沒回。 這簡直太明白不過——就是不想搭理他。 “我沒有,我不是,我不認識?!?/br> 季元現不等老師說完,趕緊打斷。這話說下去也無非是“既然你們熟,去跟他溝通一下,看看什么時候來上學”。 這是老師的工作,憑什么指使學生,敢情工資都是白領的。 班頭再次語塞,擰眉看著這位泯頑不化的混賬。實則老師也搓火,有背景的學生你惹不起,小小年紀不得了,出生就與別人不一樣。 這年頭什么都是資本。 季元現聾得恰到好處,渾身上下拽得很有想法。王老師見慣優等生,差生真是懶得談。教不好的東西,說再多也沒用。 最后,王老師眼不見為凈,大手一揮:“算了,回你教室去?!?/br> 季元現沒覺得自己犯啥錯,直接頭一點出去了。走廊上書聲不絕于耳,他慢騰騰走著,掠過一扇扇玻璃窗。這教室里,到底還是裝了一大批想要認真學習、渴求成功的心。 與他不一樣。 顧惜那小子,成績從小挺不錯。名列前茅,本不該與他這樣的“爛泥”混在一起。如今開學兩月有余,還不來學校,功課能跟上么。 那人心氣又高,自傲得很…… 季元現十分閑cao心地糾結兩秒,腳下步子一頓,換了個方向往回走。再聯系他最后一次,就說是班頭命令。怎么也得師出有名吧,免得再煞小爺面子。 豈料,剛到辦公室門口,虛掩的門縫里斷斷續續傳來陣陣嘲諷之語。 “……是嘛!妥妥的紅三代,人家庭背景擺在那兒?!?/br> “成績根本不夠看,還不是全靠他爸媽。跟你們說——上回,就上回他媽給我塞的紅包,這個數……” “嗬,表面上對他好嘛。就是不管,敷衍家長……教不好總不能全賴學校?!?/br> “你們說那種學生,啊。除了顯擺自家,還能做什么。嘁……” 季元現立在那里,聽得一字不差。半響,冷笑著離開了。他沒回教室,折身去了樓頂。s中學綠化成果斐然,天臺好比后花園。 季元現坐在花壇上,張開手掌,四道深刻的指甲印嵌地手心發白。 所謂人心,兩面三刀者,陽奉陰違者,在這世上如過江之鯽,不足為意。 季元現別的不清楚,怎么做人倒是門兒清。他跟著母親從小在官場上耳染目濡,明是一鹽火,暗是一把刀。 班頭的行為他理解,只是純粹不爽。 但不爽的源頭在哪里,季元現不清楚。年少從不考慮怒從何來,大多時候,他們對本身都不太看得清。 不過沒事,那些年,他們誰也沒看清。 立正川有四天沒上學。 倒不是逃課,正經托人請了假。新老師什么尿性還沒搞清楚,他不敢妄自拂逆鱗。 空曠的工作室內,簡易工業風裝潢。四壁純灰,天花板上開了扇天窗。光源如注,順著道往下泄,金輝璀璨。 其間站一人,赤裸上身,剛勁的人魚線、雕刻般的腹肌,誘人的一切和著肚臍下些許毛發,一眾隱沒在極低的褲腰里。 立正川,人在這兒。 已深秋之際,工作室內未開空調,立正川卻渾身是汗。他專注地埋首于眼前這塊大理石,手拿平鑿雕刻一座半身像。石料碎屑掉落滿地,空曠的室內唯有鑿石發出的叮響聲,不斷回蕩纏綿。 這座人像歷時頗久,現初露雛形。立正川一言不發地雕鑿著,不遠處還坐了一人。 “正川,你可別告訴我,這輩子都打算抱著那些個破石料過日子?” 這人還挺大爺,隨口叫得親昵。他之于立正川,是有些知音的意思。 立正川嘴角彎個弧度,沒回頭:“你面前那些石料的價格你也清楚,雖不是什么金山,銀礦是跑不了。我守著又怎么了?!?/br> “我都不干這行了,你還那么死心眼?” “我沒有,”立正川手中平鑿稍停片刻,繼續工作,“宋迪,不是因為你?!?/br> 宋迪曾和立正川同門,師從現代雕刻家鞏順明。二人因此結緣,宋迪本以為立正川是沖著他去的,畢竟像他這樣充滿藝術細胞,渾身sao勁兒用不完的零號,在立正川這樣的猛攻面前,妥妥是鮮rou。rou欲縱流那種。 后來宋迪放棄雕塑,這項藝術考察耐性,日復一日對著石頭生活,太過寂寞。宋迪受不了,倒是立正川一聲不吭地堅持下來。 兩年了,宋迪還沒死心。他總覺得立正川肯定有那意思,只是說不出口。曖昧么,是最酸甜的時候。 立正川倒沒這么多心思,純粹是喜歡雕塑。 宋迪叼著煙,磨蹭著靠攏立小軍長。那滿眼的浪蕩,藏不住。 “正川,別跟我裝了。咱倆誰呀,我對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就不信你沒動過心。放s市的gay圈里,有幾個零號比得上我。嗯?” 宋迪深吸口煙,一手攬住立正川有力的腰,側頭緩緩朝他吐出。兩人氣息濕熱,交織,躁動。立正川驀地移開平鑿,他隔著一層煙霧,沉沉盯著宋迪,先前的愉悅蕩然無存。 立正川猛捏住宋迪下頜,將人往后推開一步。他聲音很冷,儼然是動怒了。 “老子說過,我不是同志?!?/br> “不、是、gay?!?/br> 的確,立正川強調無數次,無論對著宋迪還是其他人。立小軍長雖根不正,苗卻是直的。他家將門風范,哪個男人不是英雄之姿,威武俊朗。 他不可能是gay。 宋迪也氣,說話好好的偏生還動手。他是個零,做久了骨子里便有些非本意的娘態。 宋迪一巴掌拍開立正川的手,怒氣沖沖摔門而去:“立正川我告兒你!話別太滿,你他媽遲早要栽!老子還非要你不可了,別等哪天求著cao我!” 立正川換了把斜鑿,對此嗤之以鼻。這話簡直是磕牙放屁,壓根不可能。 可他沒料到,確有一天,他會發了狠地干弄某人。以奪人性命的猛烈之勢,捂住對方嘴唇,任那人聲音嘶啞也不放過。 夜夜笙簫,食之入髓。 本周最后一天,立正川終于出現在學校。 季元現從教室出來,將巧與他打個照面。 秦羽在旁聒噪,眼瞧著立正川,聲音自動降低。季元現心里一陣冷笑,兩人擦肩而過時,立正川意味深長瞥他一眼。極具侵略性。 季元現驀地站在原地,轉頭盯著立正川的背影。 秦羽不明所以,磕巴道:“咋了,我司令??此豁樠郯??!?/br> 季元現嘖一聲,他見諸君多傻逼,料諸君見他應如是。半斤八兩。 片刻,季元現說:“今晚出去上網?!?/br> “哎喲!您終于說了句人話!” 秦羽轉眼把立正川給忘了,他等的就是這句話。在學校憋一周,明天又放假,今夜不嗨更待何時?! 自開學以來,學校的乏味生活,簡直讓他倆嘴里淡出個鳥兒來。 季元現撇嘴,再不出去換換腦子,呆學??隙ǖ么蚣?。一山不容二虎,立正川在,季元現控制不住想惹事。 剛進廁所,秦羽傻狗似的找個隔間準備抽煙。這煙還沒點,居然被斜伸過來的一只手給掐了。 “我cao!老子的紅河道!” 抬頭對上季元現拽兮兮的二五臉。 “你爸知道你拿他煙么?!毙∷玖罾仙裨谠诘財D進廁所隔間。 秦羽嚇得一哆嗦,揪住衣領滿臉戒備地往后退。 “我可一直把你當兄弟,你、你要干什么……” 敢情是裝貞潔烈女來了。 “收收,你這掛的我不感興趣,”季元現嫌棄道,“我就問你個事?!?/br> “有什么事咱不能出去說,???你還非得掐我煙,???那他媽可是紅河道!你這辦的是人事嗎?” 秦羽盯著坑里煙屁股哀嚎道。 “那你撿起來曬曬?” 季元現不抽煙,此條令他活成了太子黨的一根驚天大奇葩。 秦羽怒:“滾!” “好生說話,”季元現拍拍秦羽的臉,有些調戲意味,“你上次跟我說立正川,你知道他多少?” “能知道的都知道,他在圈里挺出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