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穆元禎瞥了以宓一眼,握著她的手卻是沒有答她。 直到兩人回到寢室,穆元禎這才似笑非笑的看著以宓,一直看得以宓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才微微笑了出來,伸手將她撈到自己身邊,然后問道:“你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什么時候嗎?” 以宓略微有些茫然,穆元禎大她六七歲,她記得自己很小時便已知道他,但對自己來說,他就是燕王,不過就代表一個身份,根本就不過心的,誰會記得什么第一次第二次的? 以宓搖頭。 穆元禎便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便是在梅花盛開之際,當時你就站在梅樹下……所以后來我去北地就藩,和各地暗部的聯絡都是用的梅花標志?!?/br> 這,這是什么理由?當時自己該只是個孩子吧。 以宓掃他一眼,只覺得這不是他哄自己之言,就是他的隨手之舉吧。 穆元禎看她那眼神,知她并不太以為意。 但其實他這話不帶絲毫哄她的成分。 他到現在還牢牢記得那個場景,記得當時他看到她,她站在梅樹下,雖然只有四五歲,但已經生得十分精致奪目,那時正好一朵梅花落在她的前額黑發上,淺色鵝黃的梅花晶瑩剔透,鮮嫩水靈。 她頭上本無任何飾品,寒冬之季,卻只穿了單薄的素色小裙,整個人都蒼白得有些不真實,只那一朵梅花,才仿佛讓她落了地,也在他心里生了根。 穆元禎伸手撫過她的臉頰,傾身吻了吻,溫柔道:“閔家姑娘那邊,你不必太過在意。她若只是閔家的姑娘,那便就是外祖的孫女,她若是暗部的暗探,那我便只會視她如暗部的暗探,再不會有其他的?!?/br> 暗部和暗衛營女子不知凡幾,比閔流妘漂亮動人的也不知凡幾。 這話有點怪,以宓卻是懂了。 她“嗯”了聲,想了想,道:“我讓緗素去查她的事情了,我總覺得,閔家好好的培養一個嫡女做暗探是要做什么?這事實在有些怪怪的,你不會介意我這么做吧?” 穆元禎伸手摩挲著她的頭發,對于閔流妘這事,他心里已經隱約有些猜測,閔家雖是他的外家,但涉及到政事,感情從來不會干擾他的判斷。 他道:“查她之事我會讓玄七去安排,緗素那邊不要讓閔家察覺了?!?/br> 若閔家并無他意,他并不愿意讓外家和以宓生隙,對以宓生出成見。 以宓聽言搭在他胸前的手無意識的摳了他一下,然后完全未察覺身下人的變色,只繼續問道,“那陛下您之前說讓我幫她看看可有什么合適的親事,這事還要繼續嗎?” 那“陛下您”三個字帶著嗔音,格外的婉轉柔媚。私下里她可是很少叫他陛下的。 穆元禎本就被掐得火起,再聽她再用這樣的尾音勾上一勾,三魂已經去了六竅,伸手就按住了她的手往下壓了壓,啞聲道:“明面上可以繼續,但實際上卻是不必了?!?/br> 一邊說著一邊看她,見她眼睛已然已經染上絲絲媚色,眸色更深了深,低頭一邊吻她,一邊用兩人才能聽到的低音繼續道,“待玄七查過,再過上一段時間,我自會有打算?!?/br> 說到后面,聲音已幾不可聞。 兩人很快便將此事拋在了腦后。 大半個時辰之后,以宓靠在穆元禎懷中,想著剛剛的事,心跳仍未平息。自她有過阿意之后,也或者是她身體已經習慣,夫妻之事倒是和諧了許多,不像初初大婚時那般兩人都互相折磨著,各有煎熬。 她抬頭看著帳幔上的暗紋,低聲道:“元禎,那日外祖母跟我說,問我怎么不再要一個孩子……” 后面的話是,是不是身體有什么問題,太醫怎么說…… 阿意已經兩歲,不單止是韓老夫人,很多人的眼睛又盯回到以宓的肚子上了,雖然大臣們被穆元禎壓狠了,面兒上還未敢動什么歪腦筋,但肚子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畢竟對皇帝來說,只有一個兒子實在太少,太不保險了些。 外祖母問起,她不欲欺瞞,就說是自己不想要,被外祖母好一頓數落。 其他說什么君王之愛,不可太過依賴之類的話也就罷了,但其中一句卻是扎進了以宓的心。 外祖母道:“陛下只有阿意一子,就等于是將阿意架在了靶子上。這天下,那龍椅,都太過誘人,藩王,大臣,莫不是都將目光盯在了阿意身上,若你一直都再無子,那些人總會為了自己的目的千方百計想要害了阿意,千防萬防難免就有疏忽的時候?!?/br> 再多生幾個雖也止不了別人的謀算,但到底能止了不少人要搏命的賭一把。 穆元禎了以宓的話手頓了頓,垂眼看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腦袋,問道:“你想再要嗎?” 以宓自然是想再要的,她本來就覺得只有阿意一個,阿意也太孤單了些,兩人歲數相差太多,就不會再是玩伴了。 更何況外祖母的話的確讓她心有不安。 只是她生阿意的時候生了一天一夜,當時整個人覺得命都去了大半條,甚至真的覺得可能就要死在產房了,雖然太醫和別人都說其實她那根本就不算是難產,只是阿意比較大,她比較瘦,生得難些罷了,但也是正常的。 當時她痛得狠了就說她再也不要生了,穆元禎就當了真。 這事過去了這么久,她差不多都已經忘了,但穆元禎卻沒有忘。 以宓“嗯”了聲,道:“太醫說我這兩年身體已經養得很好,再孕并不會有什么問題……” 穆元禎當然知道,他只是不愿而已。 他摟了她翻過了身,重新把她壓在了身下,一邊低頭咬著她,一邊道:“你想要,就要吧,只是再要過一年那樣的日子,你現在總要多補償我些才是……” 這都什么跟什么。敢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以為他不愿自己再孕是擔心自己身體,實際只是他…… 以宓簡直惱羞成怒。 只不過惱也好,羞也罷,這個時候,她是半點話語權也沒有的。 回南陽侯府的馬車上,閔大少夫人和閔流妘同乘一輛馬車。 兩人一路沉默著,一直過了好幾條街,閔大少夫人才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一路上都眼觀鼻鼻觀心的閔流妘道:“先時你在御花園碰見陛下,這事到底是巧合還是你預謀的?” 閔大少夫人嫁到閔家多年,差不多算是看著閔流妘長大的,閔流妘真實的性子如何,她再清楚不過。 閔流妘抬眼,隨即又垂了眼,長長的睫毛顫動著,掃得閔大夫人的心也七上八下的。 閔流妘道:“這事是祖父安排的,大嫂不必過慮。就是姑祖母那里,祖父也有致信,所以無論有什么情況,也不會牽扯怪責到大嫂這里的?!?/br> 閔流妘口中的姑祖母便是南陽侯府的老夫人,閔大少夫人的祖母。 閔流妘搬出閔老太爺和自己的祖母,閔大少夫人不但未放下心來,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幾個孫子孫女輩,閔老太爺最疼愛的不是嫡長孫,嫡長孫女,而是閔流妘這個嫡次孫女。他平日里深居簡出,據說除了自己的夫君,閔家的嫡長孫,其他孫輩也就只有閔流妘得到過他的親自教導。 都說閔家的刀法和暗器只傳男不傳女,可閔流妘的一身功夫卻據說是得了老太爺的真傳的。 這突然就將精心培養的孫女送到京中來說要尋一門親事,閔大少夫人從閔老爺子發出這個指令那刻起,那心就沒安穩過。 閔流妘實際的性子從來說一就不會再有二,閔大少夫人并不欲與她爭拗,只得順著她的話轉了話題,道:“現在天氣寒冷,想來祖父的舊疾又不好受了,京中有不少太醫醫術卓越,流妘你可要寫信勸祖父他們入京?” 閔大少夫人趙氏出身南陽侯府,住慣京城,她雖嫁到北地多年,但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北地,所以她這話,是帶了私心的。 一來閔流妘這事,她不想插手,同樣也不想讓自己的祖母插手,將南陽侯府搭進去,礙了陛下和皇后的眼,閔老太爺過來,也省了自己祖母的事。 二來她也不想兒子承繼祖輩鎮守北地的命運,閔家的男子,哪一代沒有幾個戰死沙場的?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嫡長孫必定要繼承家業,一個送到京中給皇子作伴讀,將來怕也是要走邊關將領的路,一想到這個,趙氏的心就隱隱作痛。 第91章 七日后。 夜色中,閔流妘看著燈影前的黑衣男子,面色發沉。 她盯著他不出聲,那男子伸手舉了一下手中的青銅令牌,正反兩面,一面刻著玄字,一面刻著伍字。 玄伍,是穆元禎回到京中之后一直負責北地暗探事務的暗衛營首領。 那日閔流妘交給穆元禎的那封信里面只有八個字,“北沅,東夷,北定王府”。 她原以為穆元禎拆開那信之后定會親自召見自己,和自己相詢,因為祖父給穆元禎的信中應該跟他說過自己在來京城之前是去了西寧邊境那邊的。 卻沒想到他竟只是派了玄伍來見自己。 她看著玄伍收回令牌,手一翻便握住了他的劍柄,那是暗衛營暗衛的標準動作之一,肅殺冷硬。 閔流妘心頭冷寂,她將目光從玄伍的劍上再移到他的臉上,淡淡道:“玄大人,此事牽涉甚廣,不僅涉及到北地,還牽涉西寧,遼東,北沅還有東夷,事關重大,還是請玄大人跟陛下回報,容我親自跟陛下稟告吧?!?/br> 玄伍不為所動,道:“明夜,你現在是在以閔家二小姐的身份跟我說話,還是在以明夜的身份跟我說話?” 明夜是閔流妘在暗部的身份。 過往明夜和玄伍兩人幾無接觸,且兩人出現時又都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明夜不認識玄伍,玄伍也是才知道明夜竟然是閔家的二小姐。 閔流妘輕哼一聲,冷道:“兩個人都是我。玄大人,你當知道,我現在以閔家二小姐的身份出現,行著明夜的事,這兩個身份就再不可分割了?!?/br> 她當然知道玄伍剛剛話中的陷阱,若說自己只是以明夜的身份在說話,那她便應該聽令行事,而沒有資格去要求見成昭帝。 沒有其他的暗探可以這樣大膽放肆。 玄伍點了一下頭,道:“其實任何一種身份也沒有什么分別,此事陛下已經交給了我處理……” “據我所知,你只負責北地之事吧?東夷和北定王府的事,可不歸你負責?!遍h流妘打斷他的話道。 玄伍聲音驀地變冷,帶著些森意道:“那不是你該管的。陛下現在已經命我負責,你是要抗旨嗎?你在暗部多年,不會連這點規矩不懂,以為拿著情報可以要挾上司嗎?” 這是對待下屬的態度,絲毫不留情面。 閔流妘咬牙。 她胸膛起伏,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妥協了。 她垂下了眼睛,道:“我在來京城之前去了一趟西寧,在西寧和北沅邊境遇到了北沅三王子元淳?!?/br> “當時他被東夷木王后的人追殺,是我救了他。從他口中得知,東夷國主木王后和北沅國主已有勾結,而北定王府,這么多年都一直和木王后背后有交易。元淳身邊混有北定王府的jian細,所以他才會被木后的人知道行蹤一路追殺?!?/br> 她說完再抬頭看著玄伍道:“也就是說當初在京中陛下送給元淳的人當中應有北定王府的人。元淳并不知道我是大周北地暗部之人,但知道我是閔家的二小姐,他還交給了我一些東西,我想親自交給陛下?!?/br> 玄伍此次沒有再駁回她,點了頭道:“好?!?/br>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干脆利落。 閔流妘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情卻并沒有因他說“好”而半點轉晴。 她四歲多的時候被烏茲國的人綁架,是穆元禎從西域的綁匪手中救回的她。 那時候他的出現,給她的沖擊實在太大,自此刻在她心中再不能忘。 她為了他從五歲開始習武,那時母親不允,是她跪求了祖父一天一夜才得了祖父特別的應允。 祖父說:“你得了閔家習武的天分,若是埋沒,的確可惜??墒悄懔曃涞某踔詤s是不對的,你現在還小,只希望你將來不再迷戀他的時候還能繼續堅持下去?!?/br> 她的確堅持下去了,只是她對他的感情卻至始至終從未變過。 她那時候看著他在馬上的身影,看著他殺人的冷酷,她以為他喜歡的人會是可以和他比肩之人,可以和他攜手能進入他的世界之人。 可是她到了京城,聽了那么多人說陛下有多獨寵皇后,再等她那日見到夏氏,只覺得不可思議。 夏氏的確很美,可也就是個美字而已,她可不覺得她和京中那些大多數的美人有何分別。 水做的肌膚玉做的骨,可在她眼里,也就是個一碾而碎的雪人罷了。 男人都喜歡美人,她自己也很美,但她覺得,她的表哥,穆元禎喜歡的應該不只是個只有樣貌,嬌滴滴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