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元淳點頭道:“燕王是大周皇帝一手照顧著長大的嫡親弟弟,觀皇帝行事,小皇帝親政前必是要燕王輔政的,而薛后將來是太后,薛家是小皇帝的外家,所以這兩方勢力都不可忽略,必須交好。但燕王鐵腕,應是不會受聯姻左右的,而薛家卻是貪婪多欲,依孫兒看,不若暗中和燕王達至聯盟,明里則求娶薛家女,再奉之以利益,屆時薛后和薛家必會相助于我?!?/br> 其實對于大周皇帝這般信任自己弟弟,竟然將輔政大權交給燕王這一行為讓元淳很是不解,這可是極其危險的,看他們北沅就知道了,他父皇不就是被他親叔叔氣死,兩位兄長也被他叔叔給殺了? 其實不單止是元淳,就是大周很多朝臣都很是不解,還只當慶源帝是真的極度信任這個嫡親弟弟。 卻不知這也是慶源帝權衡再三之后的無奈痛苦之舉。 因為太子身有隱疾,并不宜親政,且十有**難有子嗣甚至有可能早夭一事唯有慶源帝自己知道。 他放權予燕王,根本就已有幾分將來兒子若是無子嗣或者有個萬一之時,那位置本就是留給自己弟弟的。 他甚至動過念頭,是否要直接立燕王為皇太弟,讓自己兒子做一閑王,如此對兒子才是最好的,但他到底又存了僥幸心理,沒有舍得完全放棄兒子的帝位。也唯有盼著若是兒子將來身體好轉,或者有了子嗣,弟弟能夠好好輔佐他們罷了。 帝位權勢誘人,慶源帝不能肯定將來自己的弟弟會不會打帝位的主意,他唯能肯定的是,不管怎樣,以自己弟弟的心性和他對自己的感情,必會善待自己兒子罷了。若是其他人,看上那帝位,兒子必不能善終。 老榮郡王妃聽了外孫這話卻是皺了皺眉,薛家底蘊不足,行事粗鄙,京中勛貴世家內里其實對薛家都是不怎么瞧得上的。 她道:“阿淳,薛家適婚的唯有一嫡女,就是那長女薛芯怡,但此女驕橫魯莽又蠢笨,并不堪婚配……” 說到這里似想起什么,又道,“薛家還有意將她許配燕王,想來是不會樂意將她許配于你的?!?/br> 元淳聽言就笑了笑,道:“外祖母,不過是聯姻,她是驕橫魯莽蠢笨也好,還是賢淑良德冰雪聰明,于我來說分別并不是很大?!?/br> “至于薛家有意將她許配燕王,這孫兒如何不知?您當孫兒如何會起意娶薛家女?其實還不是薛家太過自以為是得罪了燕王,遭了燕王的厭惡,燕王作了暗示給孫兒。如此求娶薛家女,既順了燕王的意,將來好作聯盟,又可聯姻薛家,何樂而不為?” “至于薛家樂不樂意,”元淳又笑道,“薛家嬌寵女兒,大半是抱了奇貨可居的態度,我聽說那薛家長女自作孽,已毀了容貌,想來薛家也不會多看重她了,只要許以足夠的利益,就不難求得?!?/br> 老榮郡王妃聽得此言,心中仍是不適,她嘆道:“到底委屈了你?!?/br> 元淳笑了笑,不再就此多言。于他來說,那不過是顆棋子,棋子品質如何并不重要,好用就行,有何委屈可言? 不過這話對著外祖母卻不好多說。畢竟外祖母的女兒,他的母后也是聯姻嫁去北沅的,雖然情況不同不可類比,但難免不讓人多想。 ****** 誠郡王府,老誠郡王妃的沐恩堂。 誠郡王聽母親老誠郡王妃說薛后要誠郡王府的郡主和親北沅,嫁給那北沅三王子,而母親就意欲讓自己王妃的長女代替侄女嘉惠,一時給驚住,沉著臉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老誠郡王妃看兒子沉著臉不言語,就對著兒子落淚道:“良兒,我知道你看重韓氏,對她的女兒也疼愛有加,可是嘉惠是你大哥唯一的女兒,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讓她嫁給一個逃亡到我們大周,朝不保夕的北沅人?就算那三王子他日回去北沅復位成功,可我們嘉惠自幼在京中長大,哪里受得了北沅那樣惡劣的環境?你數數看,這開國近百年來,我們大周嫁去北沅的宗室貴女有多少,可有幾個是得以善終的?” 不是水土不服憂思成疾早早亡故,就是在北沅宮廷斗爭中因勢單力薄而被害而亡。 誠郡王穆承良聽著母親的話,腦門一陣陣的抽疼,他道:“母親,您不愿嘉惠和親,我們想其他辦法就是,可也沒必要一定要夏家姑娘替了嘉惠去啊。您也知道阿曦她說的是實情,岳母她把夏家姑娘看得也是眼珠子似的,阿曦根本就作不了她的主,您逼阿曦,也只是讓她難做而已?!?/br> 老誠郡王妃聽言心里就是一堵,她氣道:“其他辦法,能有什么其他辦法?那全氏定是嫉恨當年他們家平原代替你meimei嫁去北沅一事,所以才執意要嘉惠和親。而薛后則是惱恨那夏家女忤逆她又害了薛家大姑娘,所以要她好看。如今之計,也只能順了薛后的意,嫁夏家女過去,否則全氏定會死咬著我們不放的?!?/br> 全氏便是老榮郡王妃。 誠郡王面上不好看,當年的事情他自然十分清楚,很多事情還是他和他大哥一手cao辦的。 他語氣松了松,道:“母親,就算如此,可夏家姑娘畢竟不是阿曦養的,只要魏國公府不松口,阿曦也沒辦法啊。既然皇后娘娘那般想要夏家姑娘和親,那就讓她直接下懿旨去魏國公府好了,何必經過您這一層?” 害人還非得拿別人做刀子,把他們誠郡王府搞得雞飛狗跳,誠郡王對薛后這般行事也很是不滿。 老誠郡王妃聽言卻是哼了聲,冷道,“女兒重要,還是外孫女重要,只要你媳婦肯,她總有法子讓她母親首肯,再不濟,這還有兩個外孫呢,難道在那老婆子眼里就全不如那夏家女?” 誠郡王對母親的胡攪蠻纏很無奈,可是這跟自己母親說理肯定是說不通的。 好在老誠郡王妃接下來的話解救了誠郡王,只聽她接著又道,“夏家女,哼,你媳婦對我們誠郡王府無心,對嘉惠冷心冷情也就罷了,我們就另想法子。那夏家女,你都說了那是夏家的姑娘,你媳婦作不得主,難道魏國公府就做得主?阿良,不若你就直接派人去夏家,許他們些利益,讓他們同意把那夏家女過繼到你的名下就是了?!?/br> 誠郡王聽得就是一驚,這,這如何能行?若他私下做了此事,妻子那里且不說,魏國公府定得跟他反目不可,那夏以宓的性子他也是知道些的,內里最是剛硬不過,屆時若是她不肯妥協,定會鬧得滿城風雨,他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可是此時的老誠郡王妃早已鉆了牛角,哪里還肯聽勸,誠郡王略說兩句,老誠郡王妃就認定他是偏袒韓氏和韓氏出的外姓女,又是落淚又是訴說他大哥當年對他如何如何,他竟然為著妻子和前夫所出的女兒而不顧侄女的死活…… 誠郡王無法,也只好哄著老誠郡王妃,道是會查夏家現在情況,并派人去湖州府探問夏家的口氣,又道定會想了法子幫嘉惠擋了這和親一事等等,這才勉強哄了老誠郡王妃歇了,滿身疲憊的回了自己院子。 他還擔心他回到院子,妻子也會問他此事,誰知他回到房中,韓氏根本提都未提,那神色也平常的好像根本無事發生般。 誠郡王總算是松了口氣,只覺妻子體貼,心道,這事總得想個妥善法子,免得讓妻子夾在中間為難。 翌日誠郡王就去吏部查問夏家老大夏守敬的情況,他萬萬想不到他不過只是隨意去了解下,竟就查得有人已經運作,兩個多月前就已經下達了公文,調夏守敬回京了。 估算著時間,若中間沒有耽擱,此時夏守敬應該已在回京的路上了,卻不知夏家其他人又如何?又是誰做了這番動作,目的是什么? 當年,誠郡王知道妻子不喜夏家,還是他暗中cao作,將夏家逐步弄出京城的。 誠郡王查到了夏守敬調職一事,而以宓此時卻是收到了更詳細的消息,夏家居然真的舉家回京了,此時已在半路,大約半個月的時間就能到京中了。 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以宓也還是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她想起先時自己和燕王穆元禎見面時,燕王也特意提了夏家。 燕王道:“你在湖州府的事,我也都聽說了,夏家人,委實大膽。讓他們留在湖州府,對你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你不知他們何時會做些什么,對你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所以前些日子我發現有人暗中cao作,鼓動了夏家人回京,便沒有特意去阻止,可能過些時候,夏家人就會回京了?!?/br> 過些時候,還真快。 三年前夏家舉家離京返鄉,夏老太爺和夏老夫人大約是想著此生回京城的機會都不大了,所以將夏家在京中的宅子以及不多的產業都給賣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他們此次回京是有什么打算。 第24章 合適人選 以宓的貼身大丫鬟半夏看著自己主子因為聽說夏家回京一事而沉默不語,心中也十分擔心。 當初自家姑娘從湖州府回京的理由是老魏國公夫人病重,十分掛念姑娘,姑娘畢竟是老魏國公夫人一手帶大的,當時于情于理夏家都不好阻攔姑娘回京。 可此次若是夏家回京,必然會要求接回姑娘,老夫人已經病好,根本沒理由再拒絕夏家,而最最令人擔心的是,夏家回京,姑娘的婚事就該是由夏家來決定了。 以宓將手中的信箋放下,回頭就看到欲言又止面色擔憂的半夏。 她笑道:“他們回來了也就回來了,算不得什么。你放心,你們的身契都在我手上,他們想打你們的主意,也是萬萬不能的?!?/br> 半夏一愣,有些沒好氣道:“姑娘,您說什么呢?這個時候您還有心情打趣我們……” 不過她話說到一半卻又說不下去了,心里更是不好受。 因為以宓雖是打趣,但夏家人還真真曾打過以宓身邊半夏和半秋的主意,從夏家某外院管事的大孫子,到大夫人陪房的小兒子,再到二夫人房里嬤嬤的侄子,各種花樣都出過,只不過以宓是個脾氣硬的,雖然向來都是笑瞇瞇的,卻是誰的臉面都不給,誰鬧到她面前最會也沒討到好過。 其中大夫人那陪房的小兒子還私下攔過半夏幾次,結果沒多久就在外面喝花酒跟人斗毆被打斷了腿,那陪房在大夫人面前哭訴卻被大夫人給訓斥了一通。 以宓看著半夏笑,半夏咬了咬牙就問道:“姑娘,姑娘您私下見燕王殿下,難道姑娘當真要應了燕王殿下做燕王府的側妃嗎?” 以宓一頓,收了笑容,正色看向半夏,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半夏,這是母親讓你問我的嗎?” 半夏雖是自己的貼身大丫鬟,但素來知穩重知分寸,就算是心中擔心,也不會這般說話,這般發問的。 且她那日去見燕王,身邊帶的也不是半夏,而是半秋和半冬。 半夏心中一突,看以宓神色冷凝,忙跪下道:“姑娘,奴婢該死,奴婢僭越了,奴婢,奴婢只是心中擔心,和郡王妃娘娘并無關系……” 以宓看著她面上有些驚慌的模樣,輕嘆了口氣。 她和外祖母舅舅還有傅先生說重要事之前,都會先讓丫鬟們退下,所以她們是不知燕王有意求娶自己為正妃一事的。 她身邊的這幾個人,都是幼時在魏國公府時,外祖母挑了放在她身邊的。她知道她的管事嬤嬤是母親韓氏的人,但幾個貼身丫鬟卻不曾懷疑過。 只是最近有些事,她只帶了自己丫鬟,母親那邊似乎也立刻就得了消息。 以前她母親韓氏對她雖冷淡,但兩人并沒有什么沖突,所以即使她知道她的事情嬤嬤們都會傳給韓氏,卻從來也不在意,只是將來她和母親怕只會越行越遠,且又隔著燕王府和誠郡王府,她的身邊怕再不能留著母親的人了。 此時以宓尚未意識到,她行事已經開始慮及燕王,甚至,她不自覺的,已經將自己劃為燕王一系了。 以宓的手在桌上的信箋上滑過,然后就溫和道:“地下涼,起來吧。燕王殿下天潢貴胄,要不要做他的側妃,豈是我來說了算的,更不是你們可以議論的?!?/br> 半夏低聲應是,道“奴婢僭越了”。 以宓“嗯”了聲,然后看了她一會兒,道:“半夏,前些日子外祖母身邊的安嬤嬤跟我打聽你的婚事,她很喜歡你,想替她的孫兒求娶你,我本來還想多留你幾年的,不過聽常嬤嬤說安嬤嬤的孫兒人品很是不錯,錯過了很是可惜,所以我還是跟你說了,你自己考慮考慮吧?!?/br> 半夏的臉色隨著以宓的話漸漸發白,嘴唇抖了抖,想解釋些什么,更想像以往那樣說“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直跟著小姐”,可是她看著以宓看著自己的眼睛,雖然仍是溫和的,卻心中發慌,話就堵在了喉嚨口,半句也說不出來。 及至以宓打發她退下,她也仍是沒有開口解釋,只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下去了。 半夏退下,以宓將目光看向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半秋身上。 她的三個貼身丫鬟,半夏細致妥帖,半冬機靈活潑,就屬半秋最沉默寡言。 半秋在以宓的目光下跪下,面上有一剎那的掙扎,但終于還是道:“姑娘,您見燕王殿下一事,是半夏和半冬還有奴婢打聽的,半冬對半夏素無防備,所以半夏問了,半冬也就說了?!?/br> 以宓道:“我知道,常嬤嬤她們素來都會將我的事情稟告給母親,我也并不去管,可這次卻不同,你可知道為什么?” 半秋低聲道:“因為此次牽涉到燕王殿下,她擅自將姑娘和燕王殿下的事透露給郡王妃娘娘,就可能是透露給了誠郡王府誠郡王爺……” 以宓點頭,還有,那“合一軒”是燕王的私下產業一事,也就等于是暴露給了誠郡王。 看來,她是要好好清一清身邊的人了。 且說誠郡王府。 老誠郡王妃不是個沉得住氣的,嘉惠郡主又是住在她院子旁邊,每日里都會過來陪她請安說話,因此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意讓她嫁給那北沅三王子一事很快就被嘉惠郡主知曉了。 老郡王妃知道誠郡王十分寵愛孫女嘉惠,既然孫女已經知道了,又不見兒子兒子那里有什么動靜,老誠郡王妃索性就摟著孫女好一頓心肝rou的落淚,只道“我的兒,可憐你父親走的早,現如今你叔叔也不管你了,但你放心,就是讓祖母死在你叔叔面前,祖母也不會允許他讓你去和親的?!?/br> 嘉惠從小就被老誠郡王妃捧在手心里,在府中養得比誠郡王妃所出的兩位小公子還要尊貴,從小到大,誰都是要讓著她的,因此她一聽和親一事就差不多要炸了,再聽祖母這樣好一頓哭訴,再忍不住,當晚待誠郡王回府,就哭倒在了他面前。 誠郡王對著自己母親還能勉強說一下道理,可是看著跪倒在面前傷心欲絕的侄女,除了哄著不停應諾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事之外,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若是平常時候,誠郡王會細細考慮了其他可能的和親人選,理清楚了利弊,然后直接進宮覲見慶源帝,求他另擇其他貴女和親。 可現如今慶源帝病重,數日才會見一次燕王以及內閣機要大臣,聽他們說一說朝堂要事,這個時候,他是萬萬不敢為著這事專門去求見慶源帝。 誠郡王能得慶源帝的寵信,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 他細細想了這和親一事,尋求破解之法。這事關鍵是在薛后,老榮郡王妃還有北沅三王子元淳那里。 薛后心胸狹窄,以宓得罪了她和薛家,她必不肯放過她,所以尋她反而會被她直接套上,而老榮郡王妃心中記恨當年平原郡主和親之事,怕也不肯松口。 最終誠郡王約見了三王子元淳。 三王子元淳收到了誠郡王約見的口信,卻是笑了。 這些日子元淳也沒閑著,他既打定了主意打算求娶薛家女,這些日子就開始頻頻接近薛家人,先是薛修啓,再是薛大老爺,很快就大致摸清了兩人的脾性,幾番試探,這兩人果然并不排斥讓薛芯怡聯姻。 薛修啓是因為薛芯怡行事越來越沖動偏激,且還常跑到宮中煽動姑母薛皇后,他很清醒,就自家妹子現在這樣,想嫁燕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就是嫁其他世家大族,他也怕她將來會惹出更大禍事。 而薛大老爺,女兒損了容貌,本來就沒太多價值了,這段時間又天天在家里鬧騰,他早就煩了。此時元淳送了些珠寶古玩給他,又收買了人在他耳邊吹了一陣枕頭風,道是“大姑娘嫁給三王子,將來也是一國之后,老爺,將來姑奶奶是我們大周太后,三姑娘是大周皇后,大姑娘又是北沅的皇后,一門三后,這世上再沒有比您更有臉面的了?!?/br> 薛大老爺被捧得飄飄然,便覺得這女兒損了容貌,還能嫁得如此好婚事,也是不錯。雖然北沅是遠了點,但那三王子現在不是還住在京城嗎?將來女兒有meimei和外甥幫她撐腰,也不用擔心那三王子會薄待他。 所以元淳見誠郡王之時,事情已經進行得頗為順利了,不過他在見到誠郡王卻是絲毫不動聲色。 誠郡王道:“聯姻是為結兩姓之好,和親也是為著兩國聯盟,但若非自愿,怕是對王子也是無益?!?/br> 元淳笑,道:“自古以來,這和親就沒幾個是自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