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多久沒有像待字閨中,與他尚未相識時那樣快樂? 碧玲趴在地上,懶洋洋地想著應付方案,她就要走了,自己卻半點多余的信息沒打撈到,真是愁煞妖也。 片刻的功夫,觀墨就熟練地為她挽好了頭發,綢緞般烏黑的發絲盤旋在一期,插上碧綠簪子,即使不施粉黛,也是一位出塵絕艷的美人。 如果說赤赪是碧玲見過最美的男人,那么霍宛珠就是她見過最美的女人。 透過鏡子看到盯著自己不眨眼的小鹿,霍宛珠疲憊的心情一消而散,轉過頭來瞋視著碧玲:“還看呆了不成?” 碧玲下意識別過臉去,沒想到連當鹿都能被人抓包。 “好啦,別生氣?!被敉鹬槲⑿χ紫律韥頁崦塘岬念^,“你可愿同我,一起回宮去?” 觀墨在背后有些焦慮地盯著自家皇后,莫不是驚得不正常了,不但不急,還與一頭鹿說上了話。 簡直是剛打起盹兒,就有人遞過來了枕頭,碧玲心中歡喜,在她手心蹭了蹭,以示依賴。 “那便一起走吧,有我撐著,你不必害怕?!睙o論如何,一只鹿,她還是保得起的。 碧玲跟在她的身后,正巧門外傳來了嘈雜的士兵聲音:“這里,進去搜!” “不必了?!被敉鹬榈穆曇繇懫?,不復此前的柔軟,而是充滿果決,“本宮在這里,帶我去見皇上吧?!?/br> 嘩啦啦地一大片士兵跪下,兵器在地面摩擦出清脆的響聲,碧玲好奇巴望著,這便是權力的力量么? 直到碧玲隨著霍宛珠來到皇帝面前,她才明白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幼稚,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至高無上。 寺廟的大殿前,烏泱泱跪了一地,有僧人和尚,也有普通的善男信女,其中更有此前分了她一個包子的小寶與慈眉善目的長老。 年輕的九五至尊便站在這些人跟前,身著玄黑色長袍,看似低調,實則衣襟上隱隱用金線繡著的龍紋,彰示出獨一無二的地位。 霍宛珠不冷不淡地走到景帝面前,依舊是面無表情:“臣妾拜見皇上?!?/br> “原來皇后還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泵嫒舯哪凶永浜咭宦?,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眼中含著血絲,隨即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將她小巧的面龐抬起,“真是朕的好皇后,一聲不吭就出了宮,來如此偏遠的小廟來體察民情?!?/br> “皇上過譽了?!彼呐瓪饨z毫也沒有嚇到看似軟弱的她,霍宛珠依舊不卑不亢,即使吃痛也半分不露,“還請皇上先讓他們起來,是臣妾一意孤行,與這些人無關?!?/br> “一,意,孤,行?!本暗鄄紳M血絲的狹長眼眸微斂,一字一句重復著她的話,似乎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 連夜出宮的壓力加上本身的精神不濟,直直如木樁站著的霍宛珠突然身形搖晃,眼前一黑,幾欲暈厥。 碧玲在背后看得心急,噌噌湊上去,準備做她的鹿rou墊子。 景帝眼疾手快攔住她的腰,不顧霍宛珠的掙扎,將她打橫抱起,急急往馬車里走,對著一側的宦官道:“回宮?!?/br> 眼看著景帝抱著她越走越遠,碧玲自是不可能在這里干愣著,機會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她噠噠甩著腿,跟上二人到了馬車旁。 景帝手長腿長,親力親為地抱著霍宛珠上了馬車,可碧玲卻根本夠不上去,只能在原地急得打轉。 還是意識尚存的霍宛珠注意到了她,氣若游絲地指向碧玲:“帶它上來,我要…帶它回宮?!?/br> 一頭畜生,再好看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景帝在心里罵。 可即使他面如黑漆,也只字未發地向一旁的宦官使了個眼色,令他將碧玲送上來。 一進去寬大的馬車里,碧玲就圍著霍宛珠心急如焚。妖類特有的感官,能讓她察覺到,霍宛珠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流逝。 景帝沒有注意到她的動靜,只目不轉睛地盯住霍宛珠,緊緊抓住她的手:“你給我聽好,你若有半分閃失,我便要整個霍家給你陪葬?!?/br> 這是人說的話嗎?碧玲此刻只恨自己沒有獠牙,不能狠狠咬她一口。 霍宛珠是她在人間認識的第一位女子,她如此美好,如此溫柔嫻靜,為什么會有這樣眼瞎的配偶,這樣波折的命運? 眼看著霍宛珠周身瑩白的光芒一點點流失,若到了最后一刻,她的性命便是大羅神仙也保不住。 碧玲心急火燎,卻又沒有丁點兒辦法,難道祈求上蒼保佑嗎,可若上蒼真是保佑,霍宛珠就不會走到如今的時候地步了。 就在這時,碧玲突然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似乎回來了,不但充沛全身上下,且更為強勁。 來不及多想,碧玲試著化形,果然,眼看著自己的前爪在意念的控制下重新變成芊芊玉指,碧玲心中一陣竊喜,在馬車內,背對著景帝,化出妖嬈的人形。 霍宛珠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朦朧中眼見著他的背后出現一位身著碧綠輕紗的妙齡女子,驚奇地瞪大了眼。 景帝意識到不對,正欲回過頭去,碧玲蔥根般的五指一揮,潔白的靈力中帶著點紅光,他就這樣暈了過去。 剛才那點兒紅光是什么,自己以前可從未施出過,碧玲此刻沒功夫探究,將疑惑埋在心里,一腳踢開景帝,俯下身撲到霍宛珠面前,卻又有些怕嚇著她,小心翼翼等待著她的反應。 “小白?”霍宛珠臉色蒼白,聲音里有些探究。 “是我?!北塘嵫壑轱亓亮似饋?,沒想到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霍宛珠無力笑笑,有些疲憊地閉上眼,倒不是她不怕,只自己如今的情況,還有什么好怕的,眼一闔上,她便徹底暈了過去。 碧玲手足無措,她的靈力只能拿來攻擊人和自保用,不能像那位萬星門弟子那樣為人療傷,縱使有再多,此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再看霍宛珠毫無血色的嘴唇,如同她那日被狐妖吸走了鮮血… 對了,血,自己還有血,碧玲靈機一動,既然她血中有靈力,自然也可以通過血來治愈他人。 沒時間過多考慮了,碧玲眸色堅定,在她心中,早已視霍宛珠為自己的朋友,更何況她是能助自己躲過雷劫之人的娘親,不過是血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碧玲豎起左手食指與中指,靈氣在指尖聚集為刃,她飛快地對著右手腕一劃,頓時,腕間出現了一條不深不淺的傷口。 鮮紅的血液從創口處爭搶著涌出,碧玲急忙將其湊到了霍宛珠唇間。 這么大補的東西,可半點兒都不能浪費。 碧玲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從她的唇間流進喉嚨,霍宛珠原本白紙般的面色,也立竿見影地漸漸紅潤起來。 可碧玲的眼皮卻越來越重,她剛剛化成人形就留了這么多血,自然是難以負荷,看到霍宛珠的睫毛開始輕輕顫動,周身的元氣也逐漸穩固,碧玲松了一口氣,眼皮重重閉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是被一陣嘈雜而急切的咆哮聲吵醒的:“御醫,快叫御醫?!?/br> 碧玲懶得睜眼,心里罵了一句那人大驚小怪,翻過身繼續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朝安城志愿獻血中心工作人員:您好,這是你的獻血證,請您拿好。 碧玲:請問這個…有什么優惠活動嗎? 工作人員:獻滿三次送一次特獻活動。 第6章 替我關照淵兒 隨即身邊又是些衣料摩擦的聲音,有人壓著腳步急急走了進來,碧玲迷迷糊糊聽見一個年老的聲音:“參見皇上?!?/br> 她困難地睜開眼,打量著四周,入眼之處皆是堆繁簇錦,紗帳輕垂,珠簾搖晃,就連她身下躺的,也是上乘的厚絨墊。 這么富麗堂皇,一定是在宮里了,碧玲放下心來,許是與那什么真龍天子一車,這一次她沒有被正門的青龍攔下。 碧玲高興得不得了,只可惜自己渾身沒有力氣,只能懶洋洋地趴在地毯上觀望著局勢。 床上一抹青綠色的身影,正是已經恢復了精神的霍宛珠,她一言不發地打量著眼珠骨碌碌左右轉動的碧玲,嘴角含有一抹微笑。 在碧玲化出人形之前,霍宛珠明明都感覺到了自己氣數將盡,轉眼卻又好好地躺在宮里自己的床上,定然與她的出現有關。 碧玲見她沒有過激的反應,才放下心來,畢竟在人類眼中,她可是異類,就算是除之而后快,也是替天行道。 景帝順著霍宛珠的目光看到趴在地毯上的白鹿,眸色幽深,蘊含著不悅,從一開始,她的目光就沒離開過這個小東西,就算是昏迷中也念叨著,不知道它有什么魔力。 碧玲被他看了一眼,想起霍宛珠受的委屈,毫不畏懼地瞪了回去。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現在她有霍宛珠罩著。 一人一獸互瞪著僵持不下,正為霍宛珠懸絲把脈的老太醫眉頭漸漸緊擰,此時她脈搏穩健,氣色紅潤,姓胡的太醫實在看不出些什么。 可又想起皇上急急將他招來之時面上的惶恐不安,胡太醫不知是否該實誠地說出自己的診斷結果,若皇上認為是自己醫術不精,龍顏大怒,那他的項上人頭可就不保。 斟酌幾番,胡太醫選擇了最穩妥的說辭:“啟稟圣上,娘娘鳳體已無大礙,不過仍有些體虛,待臣開一些補氣養血的藥方即可?!?/br> “快去吧?!本暗鄢麚]了揮手,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 伺候在一旁的順公公貼心地湊上來:“皇上一宿未睡,應保重龍體才是?!?/br> 他一向晨醒昏定,規律得很,怎么會沒睡覺,霍宛珠有些不解,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晃,心里也堵得慌,開口道:“臣妾無礙,凡事以龍體為重,不如皇上還是回寢宮歇息去吧?!?/br> 聽見她的話,景帝的表情淡了下來,面上雖是笑著,語氣里卻滿是猙獰:“皇后果然嫌朕礙眼,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br> 霍宛珠只覺得頭疼,連反駁都懶得反駁,如今霍家權勢盡去,淵兒身為嫡子卻于太子之位無望,他能從她這里奪走的,都已經奪走了,她也懶得再虛與委蛇,深深閉上眼,不再搭理景帝。 她不愿搭理,景帝卻不愿輕易放過她,繼續居高臨下地控訴:“若不是皇后要連夜出宮,還尋了個無人問津的小寺廟,朕又何須晝夜不舍地尋找?!?/br> 原來是連夜找她來著,霍宛珠心里只覺得好笑,莫不是臨國又挑起了什么戰事,需要她霍家率兵而效犬馬之勞。 見她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景帝表面上的冷靜自持終于控制不住了,一把抓住霍宛珠的手腕,湊近她似笑非笑的面龐,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霍宛珠我告訴你,從今往后,你休想踏出這宮墻半步,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鳴鳳宮中?!?/br> “皇上?!被敉鹬槿缋仙攵ò愕难壑榭偹闶怯辛瞬?,睜開眼直直望著景帝,“臣妾如今在這宮中,與死可有什么區別?” 景帝沒想到她會這么說,頓時一愣,面色陰沉下來,抿著唇看著她,仿佛想要將她看穿一般,良久拂袖而去。 直到感覺她走遠,霍宛珠纖細的五指撫上自己的心口,明明已經千瘡百孔,對上他的時候,依然會有抽痛之感。 將呼吸調均勻,霍宛珠開口道:“觀墨留下,你們都先出去?!?/br> 等宮女們都默不作聲地退出去了,她試探地朝碧玲招招手,眼見著碧玲朝自己走過來,面露喜色,又轉過頭對觀墨道:“你去崇文館看看淵兒下學沒有,若沒有便等著,將他帶到我這兒來?!?/br> “是?!庇^墨彎腰應了一聲,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按照霍宛珠的吩咐將門關好。 這下屋里只剩下霍宛珠與碧玲兩人,霍宛珠掀開錦被,從床鋪上下來,毫不諱忌地直接坐到了地毯上碧玲的對面,身著白色里衫,雙手環抱著膝蓋,遲疑地開口問道:“你可聽得懂我說話?” 碧玲自信她不會傷害自己,不欲隱瞞,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眸點點頭。 霍宛珠驚奇地睜大眼:“那你究竟是妖是仙?” 不待碧玲回答,她又解釋道:“罷了,妖又如何,仙又如何,能遇得上你,便是我的福分,只是我如今除了這座牢籠,身無別物,不知如何才能報答你?!?/br> 怎么沒有,你可有一個福澤深厚的皇子,碧玲在心中吶喊,只可惜口不能言,只能眼中充滿期待的望著霍宛珠,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這自然是異想天開,霍宛珠意識到碧玲當前說不出話,面對她唱起了獨角戲:“你在我這里,人多眼雜,被盯上了就不好了,這樣罷,一會兒你隨淵兒去他的宮里,住起來也方便些,可好?” 這樣當然是好的,可是她的情況,碧玲又有些放心不下,葡萄般晶瑩剔透的眸中滿是擔憂。 “你不必擔心我?!被敉鹬槲⑽⒁恍?,撫上碧玲的頭,“我如今行將就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淵兒,有你替我守在他身旁,我反倒是安心些?!?/br> 作者有話要說: 碧玲:宛珠事事令人順心,只可惜有個薄情郎。 第7章 自閉九殿下 碧玲低低伏著頭不做反應,她說不出話來,一切抉擇自然只能由霍宛珠來定,可她身邊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連自己這個唯一能夠傾聽她的人也不在,孤苦伶仃,想到這里,碧玲就變得沒精打采,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