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剛才黑白無常送他們到孫家門口后,因為急著去勾那幾條差點被遺忘的野狗的魂, 不等他們還陽, 便匆匆離開了。 阿寶瞧見了白景陽的動作, 看著他剛才打招呼的方向, 急切地問道:“那, 是相公嗎?” 白景陽:“恩,他是跟你一道回來的,自然也在這屋子里?!?/br> 跟在阿寶身后走進來的趙家夫婦和老管家正巧聽見這句話,頓時驚喜交加,他們原本還以為是阿寶傷心過度以至于胡言亂語,畢竟孫子楚的尸體都殘破成那樣了, 還怎么活得了? 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因為白景陽和玄卿的形象在他們心中已經被神化了,所以不管說什么他們都深信不疑。 玄卿走上前,看到靈堂上的棺材里正放著孫子楚的尸體, 由于死狀凄慘, 趙老爺還特地請了“往生者”, 即入殮師來為他的傷口做了簡單處理,整理了遺容, 但即便如此,現在看起來還是有些難看, 甚至是恐怖嚇人的。 孫子楚的大腿、手臂等部位被野狗們圍攻撕咬掉很多rou, 就連臉上都被連皮帶rou啃了一大口, 露出里面森白的骨頭和牙齒,而最致命的地方是他的脖子,喉管被咬破了一個大口子。 這是野外動物捕獵時,最常用,也是最快速有效的招數,通過死死咬住獵物的喉管,使其窒息而死。 “這樣的身體已經不能用了吧?就算勉強把魂魄塞進去,喉管破了,他也無法呼吸,面容殘缺,活著也只是行尸走rou罷了?!?/br> 玄卿看了看孫子楚的rou身,做出了總結,順便還提了個建議。 “不如趁早出去找個新死的尸體?只要是十二個時辰之內,還來得及,否則晚了就會變成游魂野鬼,再難還陽?!?/br> 阿寶遲疑地問:“這樣做可以嗎?用別人的身體,醒來的還能算是相公嗎?” “有我在,何必這么麻煩?”白景陽突然開口。 他看著玄卿挑了挑眉,勾唇露出一個痞痞的壞笑:“你好像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名震西北白神醫好嘛?!?/br> 如果用了別人的身體,先不說靈魂和rou體契不契合,就算原主的魂魄去了地府等待輪回投胎,醒來的人是孫子楚,但用了他的身體這么重要的東西就等于欠下了因果,還有原主身邊的親人朋友又該如何交代?算起來,還是一筆扯不清的糊涂賬,后續實在過于麻煩。 還不如,一開始就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阿寶能夠馬上還陽,是因為她本就沒死,白景陽用“續你命”金針給她吊了一口氣在,而孫子楚卻是已經死絕了的,但只要有本事將這具破爛的身體修復好,還是有成功還陽幾率的。 玄卿忍不住動了動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覺得心里頭癢癢的,有些按捺不住,他的小老虎笑得自信張揚,就像一個溫暖而燦爛的小太陽吸引著黑夜中的受傷巨獸,看起來無與倫比的誘人,真想把人拖回自己黑暗的巢xue,用金絲銀線構筑精美的雀籠關起來,從今往后,眼里只能看到他一個人,所有的笑容也都只能為他綻放。 當然,這些陰暗的思想只能掩埋在內心深處,不能也不舍得這么對他的小老虎,所以決不能被他發現自己的骯臟。 他只要一直在小老虎身邊扮演者溫柔又體貼的摯友角色就好了。 玄卿內心戲很豐富,表面上卻波瀾不驚,就跟平時一樣沉穩淡定,白景陽自然沒看出什么異樣,他現在的注意力正集中在他的治療對象孫子楚的身上。 他裝模作樣地把手伸進自己帶來的藥箱里,其實貴重的藥材、丹藥都放在他的系統空間內,借著藥箱蓋的掩飾,白景陽悄咪咪地掏出來一個磚紅色的小瓷瓶。 瓷瓶里裝的是白景陽親手煉制的靈液,其功效雖不能活死人,但確實能夠rou白骨,稀釋千百倍后,還是地下拍賣場上傳說級別的美容圣藥,敷在臉上能瞬間白嫩年輕十歲,無數愛美的貴婦千金都為它瘋狂,其神秘的制作者和美容奇效甚至連宮里的太后娘娘都有所耳聞。 只有在白景陽偶爾一擲千金買了他看中的珍貴藥材后,囊中羞澀又不好意思問父兄要零花錢的情況下,他才會脫手個一兩瓶稀釋過的,但這種情況很少,又不固定,所以可遇而不可求,每次出現都只有寥寥一兩瓶,被一群有錢人搶破頭皮,炒出了天價。 稀釋千百倍的都有這種功效,更別說他現在拿出來的這瓶原版濃縮的了。 白景陽向孫管家要了小半碗水,倒入大半瓶靈液,再將它們均勻涂抹在孫子楚被撕咬掉血rou的地方,最后在他的致命傷喉管位置滴上兩滴毫不摻水的靈液。 然后,孫子楚殘破的身體就以rou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生長出新鮮健康的血rou,估計不到一天就能全長出來,恢復原貌,到時候孫子楚的魂魄就能回到他自己身上了。 趙家夫婦也是見多識廣的,家中錢財萬貫,富比王侯,早在白景陽掏出磚紅色特制小瓷瓶的時候,就聯想到家里那一小瓶耗費了數萬兩黃金才生搶來的美容圣藥,自然不可能不懂它昂貴的價值。 現在白景陽拿出來的這瓶藥效更是驚人,簡直可以跟仙丹妙藥相比了。 這么一想,趙老爺心里對白景陽就更是尊敬了:“沒想到,白三公子竟然就是那位調制出圣藥的神秘藥師?!?/br> 趙夫人瞪了自己丈夫一眼,轉而用灼灼的目光看向白景陽:“老爺你說的這是什么話,白三公子是天上的百草仙君下凡,能煉制出這樣的圣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顯然,她已經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了。 白景陽對他們笑了笑,道:“估計順利的話,孫子楚今晚就能還陽,還望大家不要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出去,要是有人問起來,就全部推到鬼神之說上?!?/br> 反正閻羅王準許孫子楚和阿寶還陽這事,也是真的。 但如果將他能制作出rou白骨這樣逆天靈液的事說出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會有多少麻煩找上門來,畢竟這個世上,貪戀人間繁華金銀權勢,不舍得死去輪回的人有太多太多了。 趙家夫婦和老管家連忙對天發誓,絕不會出賣他們的恩人,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在等待孫子楚身體長好的時間里,阿寶終于放下心來,和她父母以及孫家老管家說起她從野狗那里聽來的有關錢道婆施巫術,謀害孫子楚的事情。 趙家夫婦和老管家一聽,皆是一愣,繼而怒火滔天,像這種視律法為無物,無緣無故就害人性命的兇惡之徒,不是黑心貪財,就是腦子有病。 一旁的魂魄孫子楚在聽到自己的死因后,神色復雜,一方面他慶幸自己對那群野狗的好意并沒有被辜負,它們只是被惡人利用,而非出自本意,另一方面又感慨人心之黑暗,竟比畜生還不如。 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這次經歷給了他很深的教訓,如果能順利還陽的話,為了能保護家人,保護阿寶,他必須成長起來,先肩負起這個小家的責任,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單蠢了。 阿寶:“爹娘,求你們為相公做主,一定要找出那錢道婆背后之人!” 趙老爺嘆了口氣,道:“只是那錢道婆前兩天就失蹤了,她又有一手能隱匿行蹤的鬼魅邪術,連官府都找不到人,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派人去哪里抓她才好,實在是可恨?!?/br> 玄卿掐指一算,張口便說:“你現在馬上派人去城西義莊,到達后找到一個門口有兩棵大柳樹的院子,進去數第五口大水缸,打開木蓋,她就躲在里面?!?/br> 趙老爺先是一愣,隨后反應過來:“多謝先生相助,我這就派人過去!” 這位白三公子的朋友可是仙師,他算的一卦能不準嘛。 —— 卻說那錢道婆,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壞事做多了,早晚都有償還的那一天。 她這一生嗜財如命,為了錢可以不顧家人朋友,可以出賣靈魂,到了現在這把年紀,已經孑然一身,只剩下大半輩子攢的金銀,一半挖坑埋在自己家地磚下面,另一半就藏在這所義莊里。 可以說她富得什么都有,也可以說她窮得什么都沒有。 反正心肝早就黑透了,無所謂做人底線了。 那風四爺腦子有病,行事張揚,出手闊綽,雖視人命如草芥,但只要不礙著他眼的根本不管,所以錢道婆本來只想著幫他害個人賺些銀子,卻沒料到他大哥心狠手辣,處事周密,又因為在升遷的緊要關頭,竟為了不留后患,對她下死手。 她那晚要不是警覺,早就被風大爺派來的殺手一刀砍死在床上了,最后舍出半條命,用傀儡替身術逃了出來,卻也不得已暴露了埋在家里的那一半金銀。 回想起風大爺手下發現那大堆金銀時貪婪的神色,她就恨得牙癢癢。 水缸里的錢道婆面容猙獰,她的膝蓋上著一個寫了風四爺名字的巫蠱娃娃,上面正纏著一根她那天留了個心眼從他房間偷撿起的頭發,右手拿著一根寒光熠熠的銀針,冷笑著一下狠狠地扎了進去。 第37章 “?。?!不要咬我, 我錯了,小靈姐我錯了,阿福、翠兒對不起……” 風四爺狼狽地縮在地上打滾, 一會捂自己胳膊, 一會捂著肚子, 哭得涕泗橫流, 嘴里吐出一個個當年被他害死過的人名,并不斷地跟他們道歉, 懺悔自己的罪行。 聽得一旁的風大爺和風母是心驚rou跳。 “阿海, 給我把他綁起來, 堵住他的嘴!”風大爺慌忙吩咐他的心腹道。 “老大, 你不能這樣, 他是你弟弟啊?!憋L母上前阻攔。 風大爺額頭的青筋直蹦, 他指著地上像個瘋子一樣的風四,怒不可遏地低聲道:“您看看他這是什么樣子?以前發瘋鞭打下人也就算了, 現在還滿口胡話,簡直就跟中邪了一樣?!?/br> 剛說完, 風大爺和風母皆是一愣。 對啊, 中邪? 以前風四爺發起瘋來可不像現在這個樣子, 更不會覺得自己打死人的行為有錯, 說起來, 他是從風大爺派人暗殺錢道婆不成, 反被她逃脫那晚開始的。 難道是那個該死的老太婆下咒, 害得他四弟被惡鬼纏身? 風大爺恨得牙癢癢, 立刻增派人手,擴大范圍搜尋錢道婆的藏身之所。 心急火燎的風大爺卻不知他急著尋找的錢道婆,此時已經落入了趙老爺的手里。 錢道婆當夜為了從殺手手中逃脫舍棄了半條命,而這半條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當趙老爺的人在大水缸里找到她時,她已經瞎了一只眼,斷了一條手和一條腿,半邊身子不能動彈,甚至就連嘴巴也是,半張嘴失去了控制,歪在一邊,正不停地往下淌著涎水。 錢道婆原本見發現自己的是趙老爺,還有些有恃無恐,覺得他沒有證據,就不能拿她怎么樣,可當她被人綁著押進孫家,看到起死回生的孫子楚時,頓時被嚇得魂不附體,發出一陣沙啞驚懼的叫聲。 “對不起,我也不是有意想害你的,冤有頭債有主,求你去找風四爺索命吧,不要來找我,我錯了,我錯了……” 哆哆嗦嗦的錢道婆趴在地上,不停地對著孫子楚跪拜磕頭,她還以為是冤魂找自己索命來了。 站在她面前的孫子楚,一臉復雜晦澀,他現在弄清楚了施術害他的人以及背后的真正指使者,心里卻并不開心,反而有些沉重。 以前他一心只會讀圣賢書,心思實在有些過于單蠢,只有走出去和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后,才發現這世間人心之陰暗復雜,黑暗不公的地方竟有這么多。 如果自己不是幸運結識了白三公子,還有一位對他情深意重的好妻子阿寶,恐怕莫名其妙地死了都不知道是為什么,渾渾噩噩地在地府當起了負責文書的小官,而殺了人的兇手們卻都逍遙法外,在繁華的人間享受著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 在經歷這種事情之后,還能還陽的孫子楚無疑是非常幸運的,但是除了他,世上還有多少無辜慘死的可憐百姓,含冤莫白,無處申訴? 這一刻,孫子楚只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東西變得不一樣了,以前他想高中,想金榜題名,是為了光宗耀祖、揚眉吐氣,為了讓阿寶過上好日子,向所有覺得他庸碌無能的人證明自己,而現在除了這些,他更想將來有朝一日,能當一個好官,就像閻羅王那樣廉明公正,明察秋毫,為百姓做好事做些實事。 一行人押著錢道婆直接上郡守府,狀告風家四爺雇兇殺人。 新任郡守是個干實事的人,同時也是個處事圓滑的,他見多了官場上的黑暗,雖然這受害人孫子楚的岳父趙老爺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富商,但那被告人風四爺的大哥卻頗有權勢。 在錢權面前,往往是后者更甚一籌,因此郡守也忍不住猶豫了起來。 就在這時,白景陽向他丟出了一塊背面雕著老虎圖騰的腰牌。 郡守眉心一跳,看清后立刻恭敬地將白景陽請到上座:“原來是白公子,失敬失敬?!?/br> 在他們這局勢不安定的一帶,說到底錢權最后都比不上軍權,而掌握西北鐵騎白家軍的白震山一家無疑是這里的“山大王”,到處橫著走都沒問題。 假如白家子弟中長歪長出一個紈绔來,那絕對是一個比風四爺殺傷力還要強的大患,但令人羨慕嫉妒的是,白震山的三個兒子竟個個出類拔萃,就連年齡最小的三兒子都是遠近聞名的神醫。 郡守自然不敢對他不敬,立刻派衙役前往風府,同時準備開堂斷案。 當錢道婆被趙老爺的人發現后,她就停止了扎小人,身體不再傳來劇痛,眼前也再沒有怨鬼重重的風四爺神志逐漸清醒,他換了身衣服,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至少看起來還挺人模狗樣的。 風四爺被押上了公堂,而一同跟來的風大爺因為身負官職,被賜座旁聽,年齡太大的風母則被留在家里,焦心地等待審判結果。 也不知事到如今,她有沒有開始為自己對風四爺的過度溺愛而感到后悔。 反正心思縝密且毒辣的風大爺在看到衙役上門的那一刻,就預感到大事不妙,臨走前先悄悄吩咐了他的心腹阿海,趕緊去處理一下他這些年為風四爺擦屁股時留下的痕跡,銷毀掉證物,撇清一切關系,必要時,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為了不影響自己的官運和前途,可以舍棄掉他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四弟。 “大人,草民孫子楚狀告風家四爺雇錢道婆,用邪術害我性命?!?/br> 孫子楚當日被野狗撕咬至死的事情,因為太過凄慘和離奇,在當地百姓中還流傳過一陣子,又有入殮師可以證明他當時確實已經斷氣,現在一個大活人出現在公堂之上,不論是風家兩兄弟,還是下面圍觀的百姓都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 這難道是活詐尸?! “啊啊是鬼??!你是鬼!連你也來找我了,不要咬我,孫子楚我錯了,不要咬我……” 這些天受太多刺激的風四爺一看到孫子楚脆弱的神經當場就崩潰了,他還以為是跟小靈一樣的怨鬼來找他索命,折磨他來了,強裝鎮定的假面一下子就全碎了,在公堂之上就發起了瘋,口中喃喃自語個不停。 錢道婆也順勢開口,迫不及待地推卸責任道:“郡守大老爺,都是風四爺指使我干的,小人也是被逼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