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邊靜玉都急壞了,問:“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我擔心你還來不及,怎么會怪你?” 沈怡這才說了他出門應酬差點被人送了暖床人的事。邊靜玉聽著聽著就樂了,道:“就為了這么一點事,你竟然嚇得把鞋子都跑丟了?你若是真不耐煩被人伺候,直接叫他們坐遠些就好了,哪里用得著反應這么大!你瞧著吧,不出幾天,京城里肯定就要傳遍你的小道消息了,這不是憑白惹人笑么?” 沈怡不以為意地說:“他們想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去吧,我又不在意他們?!闭f著,他壓低聲音湊到了邊靜玉的耳邊,說:“我只管保住我的清白就好了。我只在意你,我干干凈凈的身子是要留給……” 邊靜玉趕緊伸出手捂住了沈怡的嘴。他面紅耳赤地想,這人怎么什么話都往外說??! 還要不要臉了! 沈怡用實際行動表示,臉這東西其實沒什么好要的。他用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邊靜玉,說:“我剛剛是不是說得太小聲了?你要是沒有聽清楚,我現在還可以再說一遍……對了,需不需要我發個誓?” “你、你正經點??!”邊靜玉恨不得能用個大黑口袋把沈怡整個人罩上。 沈怡道:“你若是知道我的心意了,那我就不說了?!?/br> “好好好,我、我知道了!”邊靜玉連忙說。 眼看著沈怡的臉上露出了可惡的笑容,蹲在墻角的世子大哥目瞪口呆地想,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無恥的事!明明是沈怡差點喝了花酒,結果他竟然還能借著這個機會跑來他們安平侯府調戲他的弟弟! ———————— 跑丟了鞋子這種事,后來被沈怡寫進了自傳里,“無鞋”便成了一個典故。 在后世,“無鞋”多用于形容某人對伴侶忠貞。所以后世有人在求婚時,就脫掉了一只鞋子,舉著鞋子求婚。被求婚的人很感動,但因為發現求婚人有嚴重的腳氣,只好心痛地拒絕了。 第73章 回到自己院子時,邊嘉玉還在琢磨沈怡的事。明明差點喝了花酒的人是他,結果在邊靜玉面前表現得委屈不已的人也是他。邊嘉玉仿佛重新認識了沈怡一次,這人的臉皮怎么就這么厚呢?邊大哥還忍不住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他一不小心差點喝了花酒,他敢去妻子面前討便宜嗎?必然是不敢的。 柳佳慧見邊嘉玉愁眉不展,問:“你又在想什么呢?” “在想喝花酒的事?!边吋斡裾f。 柳佳慧呵呵一笑。 邊嘉玉意識到自己話里的錯漏,連忙補救說:“我在想,萬一我喝了花酒了,我該如何去你面前補救……不對不對,我壓根就沒有去喝過花酒??!我也不想去喝花酒!我就是有點好奇?!钡?,簡直越說越不清白!在柳佳慧的冷笑中,差點被妻子趕去書房里睡的邊嘉玉委屈地想,看來他和沈怡犯沖??! 好在柳佳慧沒有真因為邊嘉玉的話生氣——她總是勸自己不能和一個二貨生氣——她很快問出了事情的經過。得知沈怡的所作所為,柳佳慧的臉上露出了一種仿佛是吃了屎一樣的一言難盡的表情。 在柳佳慧夢里,沈怡有著讓世人難以理解的桃花運,紅顏知己數不可數。最讓人理解的事,那些心悅沈怡的女人,無論她們身份高低貴賤,她們總能jiejiemeimei地一團和氣。大家都覺得沈怡一定特別會哄人。柳佳慧如今也知道,一旦涉及到邊靜玉和沈怡,夢里的事好像變得不那么可靠了。但這會兒從丈夫那里得知沈怡是如何哄邊靜玉的,雖其中最關鍵的話,沈怡是附在邊靜玉耳邊悄聲說的,沒叫任何人聽去,就只看邊嘉玉從墻角聽到的那些話,沈怡果真特別會哄人!柳佳慧真怕邊靜玉被哄了。 柳佳慧畢竟和沈怡見面得少,她不知道現實生活中的沈怡和她夢里的沈怡其實并非是同一個人。在她夢里,沈怡的魂魄離體后就再也沒能回到身體中,于是他的身體被一個來自后世的靈魂占領了。 柳佳慧并不知道這些,便怕沈怡會像她夢里一樣桃花盛開,然后對不起邊靜玉。 “擅長花言巧語的男人往往都是不可靠的,他今日能對這個人花言巧語,明日就能對那個人花言巧語?!绷鸦酆芏Z言的藝術,明明心里怕沈怡對不起邊靜玉,嘴上卻還在幫沈怡說好話,“當然,我不是說沈二就是這樣的人。只是你如今也瞧出來了,弟弟被沈二一哄一個準,所以你得在旁盯著點?!?/br> 邊嘉玉作為男人,畢竟和沈怡接觸得多些,對沈怡的品性也有著更深的認識,道:“雖說我現在看沈二越發不順眼了,不過他真做不出對不起靜玉的事。他若油腔滑調,也是對著靜玉一人油腔滑調?!?/br> “那我就放心了?!绷鸦鄣?。 雖然在妻子面前說了肯定的話,但邊嘉玉還是特意把沈怡叫出來喝了一頓酒。他最近很喜歡欺負沈怡,想要把沈怡灌醉了,好見到沈怡的糗態。結果,喝著喝著,邊嘉玉倒先醉了,以兄長的身份說了一堆“你若是對不起靜玉,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話,把沈怡弄得哭笑不得。喝醉時放狠話放得痛快,等第二天酒醒,邊嘉玉才發現自己又鬧出個笑話了。做鬼也不會放過?這種狠話還不如不放呢。 恩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恩科分為兩種,一種是小恩科,一種是大恩科。如果是小恩科,那么只加考會試、殿試。如果是大恩科,則加考鄉試、會試、殿試。因玉米這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皇上心中大喜,這回加設的便是大恩科。邊靜玉身在京城,他早兩年就已經是秀才了,這會兒考完鄉試后,要是中了舉人,就可以直接參加會試。不像外地的秀才,需要在當地參加鄉試,哪怕鄉試中了,卻也無法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趕到京城來參加會試。不過,對于天底下的秀才們來說,能多一次參加鄉試的機會,這也是好的。 邊靜玉在貢院里考試,沈怡就在考場外頭陪著他。 考場的對面有一家狀元樓。這酒樓是京城所有酒樓中離著考場最近的。它本來不叫狀元樓。不過是每次科考放榜時,總有許多考生待在狀元樓里等消息,人們為了圖吉利,就把酒樓叫做狀元樓了。 沈怡就在狀元樓里租了個位置。 邊靜玉待在考場里一考幾天,沈怡就天天到狀元樓里報到,從早上開門一直坐到酒樓打烊。他臨窗而坐,眼睛就沖著考場的方向。雖不能真看到考場中的場景,但也修煉出了幾分“望夫石”的味道。 鄉試要考三場。邊靜玉每考完一場走出考場時,沈怡總能在第一時間接到他。 這一日已經是第三場考試的最后一天了。沈怡和邊嘉玉都坐在狀元樓等邊靜玉。狀元樓本就是書生們聚會時的上上選擇。所以,樓里除了沈怡和邊嘉玉,自然還有別人,滿滿當當地把整個狀元樓都差不多坐滿了。這些人中大都是書生,他們雖沒有參與本次鄉試,但這并不妨礙他們關注本次鄉試。 有書生的地方就有高談論闊。不過,沈怡的心思從來都不在高談論闊上。 邊嘉玉悄聲說:“我們左邊那桌正在議論玉米,非說玉米這名字起得有深意,說玉字用得如何如何好,米字又用得如何如何好,兩個字湊一起就有什么什么深意。你當初起名字時,真是怎么想的嗎?” 沈怡搖搖頭說:“他們是怎么說的?我沒有注意聽?!?/br> “行了行了,你繼續盯著窗外吧。就知道你已經快變成石頭了,除了盯著貢院那邊的動靜,哪里還能注意到別處?你瞧瞧你,我覺得你比靜玉本人還緊張?!边吋斡褚娚蜮诤踹呾o玉,心里美滋滋的。 沈怡坦率地承認了,笑著說:“確實有些緊張。靜玉弟弟不緊張,是因為他胸有成竹。我緊張,是因為我雖然相信靜玉的能力,但我在意他,于是難免患得患失。不過,靜玉肯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br> 現在的年輕人啊,怎么可以隨隨便便把“在意”兩個字掛在嘴上?邊嘉玉老臉一紅,只覺得沈怡果然油腔滑調,什么話都敢往外說??蓪τ谀X內儲存著海量垃圾信息的沈怡來說,直抒胸臆有什么錯? 邊嘉玉說:“待鄉試結束,我就要赴任去了,趕不及看靜玉參加會試、殿試?!鼻扑@話說的,好像料定邊靜玉肯定能過了鄉試了。好在他和沈怡坐在臨窗的角落,說話的聲音又極小,沒有叫鄰桌的人聽去。否則,聽見了他們說話內容的書生肯定要覺得他們狂妄自大,然后狠狠地鄙視他們一回。邊嘉玉又說:“我走了以后,你要盯著靜玉上進?!眲e整天說些叫人臉紅的話,拉著邊靜玉一塊兒胡鬧。 沈怡說:“大哥放心。我爹說了,等靜玉過了鄉試,就讓靜玉來我家里讀書?!?/br> 邊嘉玉:“……” 更不放心了,有沒有! “我早已經把屋子收拾出來了?!鄙蜮苡行臋C地表現出了自己貼心的一面??瓶歼x拔的是當官的人才,不是做學問的人才。本朝的鄉試之后的會試,雖說也考學問,但對時事政策的理解更為重要,因為大題目的問答方向往往都和時事政策有關。沈德源久居官場,自然有很多東西能夠教給邊靜玉。 他們倆正說著話,忽然有一人走到了他們的桌前。 沈怡抬頭一看,見這人長著一張普普通通的臉,衣著也很普通,是自己不認識的,便以為他是來找邊嘉玉的。卻不想,邊嘉玉也不認識這人。這人對著沈怡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說:“見過新誠伯?!?/br> 沈怡不知這人是如何認出自己身份的,微微頷首,算是受了禮。 這人自稱姓陳,是個護衛。陳護衛又說:“我家主子說,今日能在狀元樓里遇到新誠伯,定是緣分使然,欲請新誠伯上樓喝茶?!鄙蜮麄冏诙堑拇髲d里,而狀元樓還有三樓,三樓就都是包間了。 沈怡和邊嘉玉對視一眼。沈怡問:“敢問你家主子是……” 陳護衛說:“我家主子曾見過新誠伯一面……”他指了指樓上,又說:“新誠伯,請——” 沈怡不是很想見陳護衛的主子,便說:“你剛剛說了什么?” “我家主子曾……” “不是這句?!鄙蜮鶕u頭。 “今日能在狀元樓……” “不是這句?!鄙蜮^續搖頭。 陳護衛想起自己剛見到沈怡時的見禮,說:“見過新誠伯?” “是這句了,你再說一次吧?!鄙蜮f。 陳護衛覺得奇怪,但還是照著沈怡的意思再說了一遍,道:“見過新誠伯?!?/br> 沈怡連忙說:“哦,你怕是認錯人了?!?/br> 陳護衛:“……” 待陳護衛離開后,邊嘉玉小聲地對沈怡說:“如此扭扭捏捏不愿意表明身份的……這人的主子怕不是位女子吧?”一位女子上狀元樓喝茶,這沒什么。但是,她為什么非要請沈怡喝茶?還說什么緣分使然?難道她心悅沈怡?聽柳佳慧念叨得多了,邊嘉玉雖然相信沈怡的人品,卻也怕沈怡桃花運太旺。 沈怡忙說:“大哥!反正這種奇奇怪怪的人,我肯定是不會去見的?!?/br> ———————— “新誠伯說屬下認錯人了?!标愖o衛對微服私訪的皇上如此回稟。 第74章 沈怡一開始并沒有多想。他不愿意隨著陳護衛去見他主子,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說君子坦蕩蕩,陳護衛的主子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有透露,根本沒有絲毫的誠意,沈怡拒絕見他是說得通的。 但是,被邊嘉玉這么一說,沈怡也跟著想歪了。 這就好比是疑鄰盜斧,一旦想歪了,人們總會順著歪掉的方向給自己找各種的理由,把一件不存在的事腦補得像真的一樣。邊嘉玉壓低了聲音說:“是了!肯定是個女子。而且,怕不是良家的……” 不是良家的,那就是妓子了。 妓子分了三六九等,最高的那等不僅能賣藝不賣身,還能受到文人們的瘋狂追捧。她們甚至是可以外出的,外出時身邊也跟著十幾位服侍的人。叫不明真相的人見了,還以為她們是某家的小姐呢! “真正的大家閨秀會隨便開口叫個陌生男人去她包間喝茶么?必然是不能的?!边吋斡裨较朐接X得有道理,“她叫你去見面,怕是想要借著你的身份抬一抬身價吧?”狀元樓里總是坐滿了書生。在邊嘉玉看來,那位“妓子”坐在狀元樓里,肯定是想挑個能替她抬身價的裙下之臣,這一挑就挑中了沈怡。 文人和妓子之間,有時候能夠互相利用。 妓子需要一些纏綿悱惻的故事來傳播艷名,文人同樣需要類似的故事來傳播才名。打個地方,坊間總有某某樓的花魁和某某文人相知相愛卻不能相守的凄美故事,這故事若是傳得廣了,花魁的名聲傳出去了,那文人的名聲也就傳出去了。若是文人寫了什么好作品,甚至可以先在妓子間進行傳唱。 所以,如果真有妓子盯上了沈怡,這是可以理解的。 沈怡發現了玉米,隨著玉米的推廣,新誠伯這三個字將會傳得人盡皆知。若真有一位妓子有幸成為了沈怡的紅顏知己,叫沈怡憐她愛她,別說是艷名遠揚了,就是在史書上記上一筆都是有可能的。 邊嘉玉看著沈怡的目光頓時有些意味深長。 沈怡連忙自表清白:“大哥!不管樓上是誰,反正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莫要因為外人疑我?!?/br> 他們正說著話,陳護衛又來了,手上拿著一塊令牌。這令牌其實不能表明皇上的身份,卻能夠表明“平老爺”的身份。當初在種植玉米的莊子上,沈怡曾經見過微服私訪的皇上,還和皇上有過一番交談,皇上那時就是用平老爺自稱的,因此只要沈怡見到了這塊令牌,他應該就能猜出皇上的身份了。 陳護衛把令牌藏于手心。他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只要他把手攤開放在沈怡面前,沈怡就能見到令牌上的字了,卻又不會讓周圍的其他人看到令牌。然而,當陳護衛這么做時,沈怡連忙轉開了視線。 “新誠伯,這物能表明我家主子的身份,你一看便知?!标愖o衛說。 沈怡搖著頭說:“你真是認錯人了?!彼贿吋斡駧崃?,怕那能表明身份的東西是妓子的私印一類的東西,說不定還有可能是繡了花名的荷包?沈怡哪里敢看這種東西!他眼睛的清白還要不要了? 陳護衛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難搞的人! 溫閣老坐在三樓往下看,雖然聽不見沈怡說的是什么,卻能看到沈怡瘋狂搖頭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道:“老爺,不如讓我下樓去叫他吧。我雖做了一些喬裝改扮,但他應該還記得我這張老臉?!?/br> 顯武帝是一個很喜歡微服私訪的人。他經常改換了形象在京城和京郊一帶活動。 他們這次之所以來了狀元樓,是因為顯武帝想要聽一聽書生們的高談論闊。之前接連出了舞弊案和高飛案兩個大案,朝廷的公信力都下降了。不過現在玉米開始推廣了,朝廷的聲望肯定能上去了,顯武帝想要聽一聽書生們是怎么說的,也好知道因新糧種營造出來的輿論環境有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而在狀元樓里碰到沈怡,這是顯武帝沒有想到的。 他對沈怡印象很好,這種好感不僅來自于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沈怡的表現,還因為溫閣老總會恰到好處地在皇上面前為沈怡和邊靜玉說些好話。久而久之,在皇上心里,沈怡就有一個孝順、真誠、懂得感恩的形象了。到了皇上這個年紀,他喜歡的年輕人自然是像沈怡這樣的,只孝順父母、關愛兄姐這一條就為他拉了不少好感度。再加上沈怡又是玉米的發現者,所以皇上才會想要請他上樓說話。 溫閣老到底沒有下樓,在陳護衛的強硬要求下,沈怡看了眼令牌,然后心里猛然一跳。 “竟是平老爺……小子失禮了?!鄙蜮鹕碚f。他不敢叫破顯武帝的身份。 竟把皇上當成了名妓……沈怡實在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邊嘉玉不知道平老爺是誰,但見沈怡臉上的面色變化,也知道這應該是個非同一般的人。他跟在沈怡身邊,被陳護衛領著——確切地說,應該是御前陳侍衛——老老實實地上了樓。走臺階時,沈怡故意扶了邊嘉玉一下,說:“大哥小心些!”邊嘉玉意會,走了兩步后,故意左腳絆右腳,差點摔了。 沈怡心里覺得他和邊嘉玉真有默契,面上只不動聲色地再次扶了邊嘉玉一下,說:“剛剛才說讓大哥小心些,大哥莫不是沒有聽見我的話?別是和褚老頭一樣了吧?”他扶著邊嘉玉的胳膊,當說到“沒有聽見”以及“和褚老頭一樣”幾個字時,就加了力道一個字一下地捏著邊嘉玉的胳膊,表示這是重點。 褚老頭是安平侯府的前任管家,現已賦閑養老了。他年紀大了,如今有些耳背。耳背稱聾。因此沈怡話里的重點在于“聾”。聾龍同音,而龍能指代皇上。沈怡這是在隱晦地告知邊嘉玉平老爺的真實身份。他不敢把話說得太直白。畢竟,若他叫破了皇上的身份,皇上因此遭遇險情,他可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