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因為正是發齋飯的時間,庵堂里一個人也沒有,孟澤轉了一圈,往前方的玉泉宮走去。 玉泉宮的規模比抱樸庵要大些,有正殿一座,偏殿兩座。 正殿里,七八個青衣道士圍坐著,正聽一個瘦削的道長論禪機。 見孟澤要進來,守在門邊的道童立刻起身,小聲道:“師父在講道,公子燒香的話,請到隔壁的偏殿!” 孟澤本是來參觀的,進不進去都無所謂,聽了這話,便慢慢悠悠地往殿外走去。 山頂風大,偶爾還夾著凍雨,孟澤走了一會兒,便覺得臉都要凍僵了,于是他中途轉身,往就近的一處小院子走去。 剛走到院墻下,孟澤就聞到松木燃燒的香氣,想必里面有人在燒火。 孟澤正想進門歇腳,冷不丁里面傳出一個公鴨嗓音,“你說,壇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咱們奉了命,千里迢迢跟了來,如今連壇主的面都見不著,這是不待見我們了么?“ “阿奇,心浮氣躁可不好!“有人勸道。 “就是!咱們既然入了這教,就要終身侍奉壇主,怎可說這樣的氣話呢!” 那個叫阿奇的男子辯解道,“當初壇主化作神鷹入我夢中,渡我出迷津,我就立下重誓,這輩子我肝腦涂地,也要追隨壇主。我之所以這么說,無非是不喜歡壇主跟著那個道士跑,咱們人多,干嘛聽那個道士的!” “阿奇,慎言!”有人驀然發聲。 屋里再度安靜下來,孟澤站在墻外,約莫等了十來分鐘,這才邁開步子往前走。 無意中聽到這番談話后,他也不想進去烤火了。 那知道剛走到院門前,屋里幾人也出來了。 “這位公子,怎到這個地方來了?” 很熟悉的嗓音,孟澤一聽,就知道是屋里那個叫阿奇的男子。 “準備去摘星塔的,走到橋上時,山風太大,又下起了冰雨,我正準備找個地方躲雨呢!”孟澤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摘星塔冬日是不開放的,公子還是趁早回去吧!”有人開腔道。 “多謝提醒!“孟澤朝幾人拱手,“我是從抱樸庵的西門進來的,敢問走哪那條道回去合適呢?” “往回走,向左連拐兩個彎,穿過玉泉宮就到了!” 孟澤再次拜謝,這才小心翼翼地往回走了。 “他沒聽見我們的話吧?“等孟澤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其中一人問道。 “我們剛才有說話么?“另一人反問。 “走吧,別杞人憂天了。即便聽到了,他難道會跑到那人面前去告狀么?要知道,那人連我們兄弟幾個都接觸不到呢!“說話的是阿奇。 這話說得也有理,幾個人沒有再糾結這事,往正殿走去。 卻說孟澤在拐了幾個彎后,開始小跑起來。 他穿過玉泉宮的大殿,一直跑到抱樸庵,再從原先進來的西門跑出去。 小石頭正在給馬喂草料,見孟澤氣喘吁吁地跑出來,驚訝道,“公子,這是怎么了?” 孟澤深吸一口氣,說道,“山上下雪粒子了,我想改日再來!” 小石頭聽見這話,也沒說什么,解下綁在樹,上的韁繩,遞給孟澤。 孟澤上了馬,把黑瓦紅墻的道觀甩在身后。 “公子,接下來想去什么地方呢?“小石頭照例問了一句。 身后無人應答,小石頭回頭一看,發現孟澤望著路邊的霧凇出神,一時也就沒有去打擾他。 初聽到院中幾人的對話時,孟澤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直到那個叫阿奇的人說起自己的夢,又配合著那樣一副少見的嗓音,這讓孟澤覺得非常熟悉。 但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這股熟悉感是從哪來的。 后來同這幾人打了個照面,孟澤才確定,原來他同這幾個人早就見過。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平遙縣的石碑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他的粉面鋪還因為被人刻了犯忌諱的字而惹上了官司。 恰巧那時候,就有幾個中年人在他們店里吃粉,說一些修道方面的事,提到了鷹,也提到了先鋒和壇主。 嚴縣令后來告訴他,石碑事件是“混元教”的人趁機生事,他們抓了一些教徒,但策劃這一事件的重要人物卻跑了。 后來,這個教派就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了。 沒想到,今日在靈寶宮,他居然會遇到可能是混元教派的人。 妙真派和混元教,雖說都是道教,但各自有獨立教義,絕不會好到同穿一條褲子、共享同一個道觀的地步。 孟澤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迅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第215章 無相寺 大雁山的半山腰上,一大一小緩慢前行。 山風呼嘯,突然間,雨點夾著冰粒子兜頭潑下,驚醒了思緒飄遠的孟澤。 “到哪兒了?”孟澤環顧四周,只見一遍白茫茫。 “到山腰的驚云澗了!“小石頭說著,抬頭望天,“公子,這會兒雨雪太大了,貿然下山很危險,咱們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孟澤將披風后的兜帽拉起,說道,“行,你就近找個地方吧!” 小石頭得了令,騎著毛驢往前走了數十米,繞過一一棵斜伸出來的大樹,往右邊的小道上去了。 孟澤一路跟著,雨雪嘩嘩地下,多虧這山。上樹高林密,遮擋了一部分。 但饒是這樣,到了目的地的時候,孟澤的披風已經全白。 小石頭也好不到哪兒去,身上的蓑衣遮擋了風雪,但因為沒戴帽子,頭發已經濕透,凍得嘴唇都有些發紫了。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外面風雪大,快進來烤烤火,喝杯姜茶驅驅寒氣!”說這話的,是個圓臉胖和尚。 孟澤道了謝,跟著這個胖和尚來到正殿后的小禪院。 禪院的屋中央挖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火坑,火坑上吊著一個鐵壺。 火燒得旺,鐵壺里的水已經開了,壺嘴不停地冒著熱氣。 “坐吧!“胖和尚招呼著,就著鉤子上的鐵壺,倒了兩杯姜茶,分別遞給孟澤和小石頭。 “謝謝圓覺師伯!”小石頭顯然是認識胖和尚的,一邊接茶一邊道謝。 圓覺找出一塊干帕子,遞給小石頭,“擦擦吧,頭發都濕了!” 小石頭咕嚕嚕將姜茶喝完,接過帕子擦頭發。 圓覺打量了孟澤一眼,問道,“施主,姜茶還要再來一杯么?” “不了!“孟澤笑道,“若是還有齋飯的話,能給我來一份么?石頭此前說過,這兒的齋飯很好吃!” 圓覺笑道,“有的,施主請稍等! 圓覺出門去,沒過一會兒,便端了兩份齋飯過來。 兩份都是一樣的,一碗米飯,一碟腌菜冬筍,一碟煎豆腐,外加一碗白蘿卜湯。 孟澤舉筷嘗了嘗,雖說都是素菜,但做得干凈,食材也好,沒放什么多余的調料,味道也鮮美的很。 “小石頭說得沒錯,確實很好吃!”孟澤將齋飯吃得干干凈凈,放下筷子。 “是吧,這兒的齋飯比靈寶宮的好吃多了。靈寶宮的都是放在大籠子,上蒸的,軟巴巴的,吃著沒味,真想不通為什么那么多人去搶!“小石頭說道。 “可不能這么說,各人有各人的口味,你不喜歡吃不見得別人不喜歡吃,不要把你的喜好強加到別人身上!”圓覺和善地勸道。 “好吧,我知道了!“小石頭低頭認錯。 孟澤這會兒吃飽了,身體也暖和了,就想出門轉一轉。 “勞煩師父帶下路,我想到正殿去上香!” “請隨我來!”圓覺起身,帶著孟澤往正殿走去。 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雪,禪院內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孟澤心里有些納悶,這無相寺也是個很大的寺廟,還有四五十間禪院,不至于只有圓覺一個和尚在這兒管著吧。 也許是看出孟澤心中所想,圓覺笑著解釋道,“師父帶著弟子們去驚云澗苦修去了,這會兒不在寺里! 原來如此,孟澤點頭,跟著圓覺拐進了正殿。 孟澤上了香,拜了佛,又捐了10兩銀子的香油錢。 “師父,若是想替孤苦無依之人尋一個好的來生,該如何做呢?“孟澤問道。 圓覺正要回答,冷不丁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倆人身后傳來。 “施主問的可是自己?” 孟澤回頭,正殿外,一個穿著灰色僧衣,扎著綁腿的老僧人領著幾十個同樣裝束的僧侶陸續進門來。 “師父!”圓覺上前去,替老和尚取下蓑衣和草帽。 老和尚打量了孟澤一眼,開口道:“小施主若是誠心想知道,就請隨老衲來吧!” 孟澤也正有此意,跟著老和尚去了禪房。 老和尚正是無相寺的主持,他住的禪房與其他禪院相比,除了房子大一些、經書多一些之外,跟普通的弟子的禪院并沒有什么不同。 老和尚招呼孟澤落座,自己去內室換了一身衣服出來。 期間,有個年輕的和尚端了茶上來,隨后安靜地退了下去。 “施主想要一個什么樣的來生呢?” “我想許他來生衣食無憂,順遂安樂!” “就這些?”老和尚問了一句。 “就這些!”孟澤回道。 “這并不難實現,只是要拿功德來換!” “誰的功德呢?”孟澤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