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小翠歡天喜地地接了,又道:“張媽在廚房燒了柚子葉水,我已經倒在浴桶里了,公子趕緊去洗洗,去去晦氣!” 孟澤從善如流,去房里泡澡去了。 也許是真累了,跨進浴桶沒幾分鐘,孟澤的眼皮子就開始上下打架。 洗澡水的溫度兌的剛剛好,不熱不涼,因為加了柚子葉的緣故,水汽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緊繃了多日的軀體便在這散發著清香氣味的溫熱水里徹底放松下來,陷入沉睡。 身軀已沉睡,然而意識卻輕盈得像一只剛充滿氫氣的氣球,從沉重的驅殼中脫身而出,穿過高墻和屋頂,像高而浩渺的天空飄去。 他飄啊飄,越過峰巒疊嶂的群山,跨過奔騰不息的江河,最后在黃沙地的,上空墜落下來,被一株長著尖刺的細樹枝給勾住了。 墜落的過程中,他又變了身,變成一根陳舊的只有一寸多寬的紅布條。 布條在燥熱的夏風中有氣無力地飄動著,似乎下一刻就會化作碎片,消失在這連綿無盡的沙地里。 天地一色,時間仿佛已經停止,四周寂靜無聲,任何時候睜眼,都是滿目黃沙。 一成不變的景色讓人倦怠,正當他的意識要墜入深處,一串駝鈴聲驚醒了他。 入目就是一張可以看到后槽牙的大嘴,接著,一條淺粉色的的舌頭從大嘴里伸出來,靈巧地卷起樹上指甲片大的葉子,嘖嘖有聲地嚼動著。 原來是駱駝,他才得出一個結論。樹枝因為駱駝的拉扯,咻的一下往回彈,這一彈,紅布條從枝條上飄落下來,落在一人的腳下。 一只滿是灰塵的手,將布條撿起來,并在手里捏成團。 他的視線因此變窄了,只能從指縫的間隙里,知道這群人在不斷地前進,并且走出了沙地。 然后,周圍的聲響便嘈雜起來,馬的嘶鳴、含糊不清的話音、兵器相撞的聲響、木門轉動時發出的嘎吱聲…… 每一樣聲響似乎都被放大了無數倍,攪得他頭腦發昏。 而等他終于恢復意識時,他發現自己被泡在一個裝了水的木碗里,還沒等他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憑空降下一只細長的手,將他從碗里撈出來,來回往一個亮亮的東西上擦。 他下意識地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東西,可他被人捏成團抓在手里,所見的東西有限,而他要擦的那個東西又亮得晃眼,弄得他什么都看不清。 幸好,這情況只持續了一會兒。 完成了使命,濕布條被隨意丟棄在一邊,他這才發現,剛才將她拿在手心的是一個圓盤臉的壯實女子。 女子抱著孩子萎坐在地上,頭發散亂,面無表情地盯著不遠處的地面。 在女子的旁邊,好聚著好幾個不同年紀的婦人,那些婦人大都神情木然,一點兒活氣都沒有。 正當他疑惑這是什么地方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有人驀然出聲。 “俘虜不能安置在這里,要盡快轉運出去!” 這熟悉的音調,讓他恨不得立刻就能蹦到對方的手上去。然而下一刻,恐懼挾持了他。 “小一心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開口,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見,只用盡全力吶喊著。 女子突然站起,身子往前一栽,孩子沒抱住,掉了下來。 一雙大手伸過來,接住了孩子。 然而,就在這時,白光一閃,女子將一樣東西扎進了那人的身體里。 場面一下子慌亂起來,孩子哇哇地哭,女人得意地笑,快速說著一大串陌生的音符,像是在詛咒什么。 長劍一出,女人的話音戛然而止,隨即軟軟的倒在地上,濺起一陣塵土。 障礙物倒下,他終于看清楚,一把蛇形匕首正插在那人的腹部,鮮血不停地往下流。 “不要!”他大喊一聲,這時,風又呼呼地刮起來,瞬間將他卷得不見蹤影。 “不一要!” 孟澤驟然驚醒,發覺自己依然坐在浴桶里,而水已經涼了。 “澤哥,澤哥,你洗完澡了么?”青松在門外問。 孟澤茫然地坐著,知道青松忍不住拍起了門,他才趕忙起身,扯了帕子擦水。然而,他的手卻怎么也不聽使喚。 “澤哥,你在里面么?” 見沒有回應,魏青松也有些著急了。 一炷香都快燒完了,澤哥還沒洗完,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來了,來了!”孟澤也顧不上擦身體了,隨便扯了一件衣服披上,趕緊出去開門。 “有什么事么?”孟澤問。 “張媽讓我過來看看,說你泡得太久了,擔心你著涼!”魏青松仰頭說道。 “剛才在浴桶里睡著了,幸好你過來叫我了,多謝!“孟澤說著,摸了摸他的頭。 魏青松靦腆地笑了,說道:“那你趕緊把衣服穿好,晚飯快做好了!” 孟澤低頭一瞧,才發現剛才急著開門,把衣服都穿反了。 “哎喲,這回可真丟人!”孟澤自嘲道,“你先過去吧,我換完衣服就過來!” 魏青松轉頭走了,孟澤回屋,卻沒有急著換衣服,而是捂著腰靠在門背后大口喘氣。 那種心悸的感覺又出現了,剛才他是強忍著在同魏青松說話。 他在浴桶里睡著了,還做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在夢里,魏霆均被一個偽裝成俘虜的女人刺傷了,傷口在腹部。 而此刻,他身上同樣的位置,正火辣辣地疼。 孟澤掀開衣服,小腹光潔無比,看不出一絲傷痕。然而,那刺痛的感覺卻是真實的。 “這是上天給的示警么?”孟澤喃喃自語。 被關在郡守府地牢的時候,孟澤也有過心慌心悸的時刻,只不過那時候,他以為這是自己面對即將到來的危險而產生的一種應激反應。 當時,他還暗自笑自己膽子變小了,遇到這么一點困難就害怕。如今看來,他的那種反應不是針對自己,而是魏霆均。 第一次產生心悸反應是三天前,若是那時候魏霆均就受了傷,那么如今已過了三天了。 想到這里,孟澤就坐不住了。 他做了這么兇險的夢,那么魏霆均就不僅僅是負傷那么簡單,很有可能,那把蛇形匕首上抹了毒。 傷口可以縫補止血,若是傷口帶毒,這可就麻煩大了。 第186章 開路引 想到魏霆均中了毒,孟澤就坐不住了,勉強在家歇息一晚后,他立刻動身去縣城。 做了一個噩夢,就想跑到邊境大營去,這讓嚴縣令有些為難。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會不會你思念過盛,加之這陣子又逢了難,兩相結合之下,才做了這夢呢!” 這話也有些道理,若是平時,孟澤也就信了。 但這回不一樣,腹部的灼痛感持續了好幾個時辰,直到今日還有些隱隱作痛。 他時常飲用靈水,身體好得很,病痛幾乎跟他絕緣。 這回疼了這么久,又做了那樣的夢,除了說明魏霆均這回是真的出事了,不然沒有其他的解釋。 “光憑一個夢,您不相信也正常。但我有個法子能證明,我夢見的極有可能是真的!”孟澤說道。 “什么法子?”嚴縣令好奇地問了一句。 “您也知道,我自小在崗子村長大,還從未出過這東平郡呢。西南邊境是個什么樣子,我也不可能知道。所以,我就想畫個圖,把我所見到的畫下來,您見多識廣,一定能知道我畫得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嚴縣令原本對孟澤的請求有些為難,見他主動提出這樣的法子,就點頭道:“行,那你就畫吧!” 孟澤拿了紙筆,開始畫起來。 他所見的并不多,能畫的只有駱駝,夢里那棵長著尖刺的樹,以及一群身穿異國服飾的女子群像。 孟澤寫字不行,繪畫的功底還是有的。當年他跟著地質小隊全國各地跑,深山老林一待就是好幾個月,手機沒信號,唯一打發時間的方式就是畫畫了。 嚴縣令起先也沒指望孟澤能畫出什么東西來,但見孟澤畫得很起勁,他也忍不住湊過來看。 這一看,倒讓他吃了一驚。 “這是沙棘,枝條帶刺,還會長一串串黃色的小果子,果子大小跟你種的枸杞差不多!” 孟澤抬起頭,問道:“西北邊境有這種東西么?” “有的!“嚴縣令復雜地看了孟澤一眼,心里隱約有點信了。 “那您再看看這個,我在夢里看見一群俘虜,這是羅浡人么?” 嚴縣令接過畫紙一看,一時愣住了。 “羅浡的婦人們是這樣的穿著么?“孟澤又問了一句。 “這確實是羅浡婦人們的正常打扮!” 嚴縣令好歹在京城待過幾年,羅浡人來朝覲的時候他是見過的,因此可以肯定。 “這個女人,應該是羅浡貴族,只有貴族才能帶繞頸三圈的骨頭項鏈?!皣揽h令指著畫紙當中最突出的那個女子。 孟澤看了一眼,說道:“這個女的,就是在夢里刺傷霆均的那個!” 嚴縣令眉頭擰了起來,到如今,他也不得不信,孟澤做的那個夢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可以給你開路引,但到了那兒后,你進不進得去我不能保證!”嚴縣令說道。 “若是進不去,您能給我寫一份介紹信么?”孟澤問。 嚴縣令搖頭,“軍營盤查得很嚴格,我若是給你寫了信,反倒有通敵的嫌疑。將帥受傷,這是絕密消息,外人不可能知道。 孟澤也知道嚴縣令這話說得沒錯,因此就道:“那您就給我開個路引吧,我人先過去再說?!?/br> 嚴縣令點頭,轉而想起一件事,問道:“等等,你不懂醫,就算去了軍營又能做什么?” “所以我就想請您開兩份路引,一份是我的,一份是謝大夫的!” 嚴縣令倒是聽說過謝老頭這人,知道這人脾氣古怪了點,但確實有一些本事。雖說他不確定謝老頭與軍醫比,到底誰的本事大,但多一個大夫作伴,總比孟澤一人上路要好。 “成,那你等著,我去給你開!” 拿到路引,孟澤去鋪子找金管事,金管事不在,孟澤就讓宋望帶話,讓金管事去村里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