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孟澤沒有想到郡守一職跟掌院學士差這么多,也沒有想到同是縣令,級別還可以不一樣。 “既然是大官,他哪有這么多時間往外跑,難道翰林院和禮部都很閑么?” “翰林院的事情總體算是比較清閑,但禮部管的事情多著呢,科考、祭祀、宴請等等,每一項都夠人忙得團團轉,哪有閑工夫往外跑。他連番南下,肯定是奉了命出來的” “奉誰的命?”孟澤好奇地問道。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他同貴妃一派走得近,這倒是公認的事實?!?/br> 又是梁貴妃,孟澤眼底一暗。 “這事如果是他的授意,那你可真要小心了!“嚴縣令擔憂地說道。 “小心也沒用,反正人我已經得罪死了,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泵蠞傻共辉趺磁?。 “你呀,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周瑾這個人,雖然我與他沒打過什么交道,但這人的性子我還是了解的。他若是看上什么東西,一定會費盡百般心思弄到手。那位娘娘也正是瞧中他這一點。 “那就沒辦法了,銀鏡的制造技術是我搗鼓出來的,即便他是個大官,也不能明搶吧。一萬兩銀子就想買我的秘方,就這么點錢好像還給了我多大的恩賜似的,我才不會賣呢!”孟澤回道。 嚴縣令覺得孟澤有這樣的想法也沒錯,換做是他,他也不會將這么重要的技藝給賤賣了。 “今日這禍事,不是你的錯,你也沒做錯什么!“嚴縣令安慰著,“如今我們要做的,是如何度過這一關。今日那些衙差是被我們抓到把柄了,這才不得不自行退去。但過不了幾天,他們肯定又會過來的,到時候,你少不得要被帶去問話。所以,我們現在要商量一個萬全之策來。 不得不去,這正是孟澤感到麻煩的地方。 “我這種情況,一定要去洛溪縣衙接受詢問么?佟家的大本營就在洛溪,我孤身一人過去,那豈不是砧板上的rou,任他們宰割?” “按當朝律法,原告要到被告者的所在地告狀。你是東平郡人,自然不用去洛溪,但你這案子肯定不可能由我來審。佟家越過洛溪縣衙,直接找到郡守告狀,那么你這案子也應該由東平的郡守來審。今日來的幾個差人不是縣衙的,而是郡守府的?!?/br> “原來是郡守府當差的,也難怪這么囂張!”孟澤恍然大悟,又問,“既然要到被告所在地告狀,那為什么是洛溪的衙差來抓人呢?” “不是什么事都會按律法來的。佟家估計也就是跟郡守打了個招呼,說他們的秘方被盜了,然后郡守就派人來抓你了。 “也就是說,佟家根本沒報案,就是相借官府出手抓我?”孟澤反問道。 “應該是這樣!”嚴縣令點頭,“這也是他們太輕敵,以為你是個沒頭腦的鄉下人,不知道這些規則,所以就大喇喇過來抓你。抓你過去之后,自然是嚴刑拷打,讓你把秘方交出來。沒有立案,也就沒有文書。因為寫了文書,就相當于留下了把柄。畢竟按律法,案子要放在東平郡來審,陳郡守不應該出手?!?/br> “我明白了,總之,他們肯定不會罷休。但只要在我們這審,那就好辦!”孟澤松了一口氣。 “佟家勢大,背后的周瑾也是個有權勢的,所以即便在我們這審,你也不能太樂觀。官場上的事情,瞬息多變,要多加小心才是?!眹揽h令提醒孟澤。 孟澤點頭,他心里明白,以一己之力去對抗禮部侍郎和佟家,這無異于螞蟻撼象。 再說,周瑾既然對他的東西勢在必得,審案的過程中自然不會給機會讓他自證清白。 說不定,他一被帶到縣衙,連審都不審,直接抓進牢里屈打成招了。 嚴縣令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 “您說,我現在把霆均抬出來有用么?”孟澤問。 “你必須把霆均抬出來,不然根本無法同他們抗衡。但我覺得,如今霆均的身份可能不夠!” 孟澤明白嚴縣令話里的意思,魏家不是十年前的魏家,魏霆均雖然封了帥,在邊關帶兵打仗,但戰爭還未結束,魏家的封賞沒有下來,以周瑾的地位,完全沒必要害怕。不是有一句話么,叫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怕他是將軍夫人,周瑾也可以攻擊他?!安粔蛞矝]關系,只要這個身份能讓我免于嚴刑逼供就可以!”孟澤回道。 嚴縣令一想,也只能如此,“你想得通就好,我這邊回去幫你打聽打聽。你也好好想一想應對之法,找一些有利于自己的證據出來?!?/br> 孟澤點頭,這是一場硬仗,他不能輸,必須好好準備。 這事兒過了沒幾天,果真有衙差上門來了。 也許是吃過教訓,又或許是嚴縣令將他的身份透露了一二,這回過來的衙差態度不算客氣,但也沒有把孟澤當犯人看待,只讓孟澤跟他們去平遙走一趟。 東平郡的郡守府不在余豐縣,而在平遙縣,就是當初傳出石碑謠言的那個地方。 孟澤這些天在家里,已經把事情都安排好了,魏青松暫時跟在嚴煒去住。 因此,衙差來叫人的時候,他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跟著走了。 小黑虎有些擔憂,一路跟到村口。 “師娘,我……我等你回來!“小黑虎說著,眼眶兒有些紅。 孟澤摸了摸他的都,道了一句“放心”,便跟著衙差走了。 去平遙縣,得先經過余豐縣城,再往西走。 到縣城的時候,張茜已經在那兒候著了。 “我同你一塊過去,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張茜上前說道。 孟澤點點頭,道了一句,“多謝!” 張茜撐起笑臉,回道:“不客氣,我們本就是合伙人,有了麻煩也該一并承擔才是!” 第179章 江郡守 東平郡的郡守姓江,才到任不到半年。前一任石郡守因為沒能及時處理平遙縣的石碑事件,被朝廷革了職,江郡守接替了他的位置。 江郡守約莫四十來歲,面黑,國字臉,大粗眉。乍看之下,不大像文官,倒像個整日在校場里cao練的武將。 孟澤被到衙差帶到公堂上時,這位郡守大人正襟危坐,拿著水火棍的衙差分兩排面對面站著,整齊得如路邊的水泥墩子。 人已經到了堂上,高坐在上首的江郡守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 “堂下何人?” 孟澤拱手回道:“草民姓孟名澤,家住余豐縣雙峰鎮崗子村?!?/br> “知道犯了何事么?” “不知道,還望大人明示!”孟澤恭敬地回道。 江郡守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孟澤一眼,側頭對堂下坐著的人說道:“馬師爺,你跟他說說。 馬師爺趕緊站起身來,拿起桌子上的狀紙,不疾不徐地讀了一遍,末了沖孟澤問道:“你有什么可說的? 孟澤原本已經預想了最壞的情況,那就是進了郡守府衙署,這江郡守什么都不問就定他的罪。如今看來,似乎這江郡守為官還算公正,給了他說話的機會。 “回大人,佟家這是誣告。銀鏡制作的技藝,是我自己研制出來的,佟家失竊的秘方跟我沒有關系。 江郡守對孟澤的這番回答并不意外,他輕拍驚堂木,說道:“傳佟關正!” “傳佟關正,上堂!“一個拿著水火棍的衙役大聲喊道。 話音剛落,身穿蒼綠色綢衣的中年男子快步進來了。 “草民佟關正,見過大人!“佟關正彎腰行禮。 “看座!“江郡守說道。 一個衙役立刻搬了椅子過來,佟關正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一個坐,一個站,孟澤看出了區別,卻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堂上之人你可認識?”江郡守問。 佟關正站起身來,將孟澤打量了一番,回道:“回大人,不認識?!?/br> 馬師爺說道:“堂上站著的正是你要告的人!” 佟關正聞言,面露疑色,“是他?看樣子不像是做那事的人???” 江郡守說道:“正是此人無誤,不過,他并不承認偷了你家的東西!” 佟關正起初愕然,隨后怒道:“原來是你這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們佟家的東西,也是這么好偷的么!” 佟關正怒氣沖沖,揚手就想打人,卻被孟澤捏住了手腕。 “我也不是你隨隨便便能打的!”孟澤冷聲道。 “放肆,公堂之上大打出手,還有沒有把本官放在眼里!”江郡守說著,重重地拍了下手里的驚堂木。 公堂兩邊站著的衙差一邊高喊“威一一武一一”,一邊提起水火棍,急速地敲擊地面,發出震懾之意。 佟關正立刻回過神來,抽回手,對坐在堂上的江郡守道了歉。 “再有下次,每人各打十大板子!“江郡守喝道。 佟關正點頭稱是,態度極其恭敬。旁邊的孟澤安安靜靜地站著,并沒有多余的表示,惹得不遠處的馬師爺直皺眉。 “佟關正,我且問你,你說佟家的銀鏡秘方失竊,你有什么證據證明這秘方是你們家的?” “有!”佟關正信心滿滿,“說起來,這銀鏡制造技術,我們佟家很早之前就在鉆研了。您也知道,我們佟家最擅長制造玻璃。起先,我們生產各種有色玻璃,后來,我們在煉制玻璃的過程中,發現了加入某種材料,可以使有色玻璃變成無色玻璃。這無色玻璃出現不久,我們家中的一個匠人想到了一個點子,想嘗試做銀鏡。 “無色玻璃跟銀鏡有什么關系?“馬師爺疑惑地問了一句。 “這關系可大著呢!無色玻璃就是透明玻璃,這種玻璃透光透亮。我家的匠人覺得這特性跟鏡子很像,就琢磨著是不是可以拿玻璃做鏡子。這個念頭出來后,那個匠人就一直在做實驗,試過不下千百種材料,這才研制成功?!?/br> “我是問你有什么證據?不是來聽你說這些的,有證明就亮出來,沒證據說得再多也是空話!“江郡守說道。 “有的,我帶了證據來!“佟關正說著,請衙役幫忙去取證據。 “這就是佟家匠人制作出來的唯一的一面銀鏡,大人請看!”佟關正打開盒子,將銀鏡小心翼翼地取出來,遞給旁邊的衙役,經由衙役帶給江郡守。 江郡守端起鏡片看了看,難得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 “毫發畢現,比銅鏡還清楚!” 馬師爺聽。上司這么說,也忍不住站起身,探出頭去看。 “當真是好物!” 這一說,那些個衙差也忍不住引頸相望,江郡守順了他們的意,讓馬師爺捧著銀鏡在堂上走了一圈。 孟澤對這新奇之物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為佟關正拿出來的那塊銀鏡,正是他親手制作的、也就是周瑾手里得來的那塊。 銀鏡展示完畢,江郡守又問,“既然銀鏡是你佟家的匠人研制出來的,這么重要的秘方,不好好保管,又是怎么失竊的呢?” “這可說來話長了!“佟關正看了孟澤一眼,“銀鏡研制成功后,我們正準備批量生產。這時候,我們店的一個管事傳來了一個消息,說余豐縣有人在研制銀鏡,還鬧出了人命。當時,我們就抱著好奇的想法,派人過去看了看。當時我們也沒有多想,以為也有人在研制這東西,就想過去切磋交流一番。誰知道,這一打聽下來,發覺事情好像有些不對?!?/br> “有什么不對?“馬師爺一邊記錄,一邊問。 “我們找了當時參加過研制的首飾匠,發現這方法是一個名不經傳的鄉下小子提出來的,而且,他們第一次試驗就跟我們花了多年力氣,研究很多種材料才得出的方法是一致的,所以我們當時起了疑心。后來,我們又派人查了查這小子的底細,覺得事情越發不對勁,一個種地開小館子的鄉里人,怎么會突然之間知道這些東西呢?沒過多久,同這小子合作的張家突然往我們家大批量訂購透明玻璃片,這時候我們就猜到,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我們的秘方被人偷去了,他們所謂的實驗,只不過是想要遮人耳目而已。 江郡守聽完佟關正的講述,問孟澤:“對于佟家的指證,你有什么好說的?” “銀鏡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跟佟家沒有關系。至于我研制銀鏡的念頭,還是受了張家小姐的啟發。前不久,我去談生意的時候,張家小姐偶然提起自己得了一樣奇物,可惜因為保管不善被打碎了,這奇物就是銀鏡。據張家小姐說,這奇物是她一個好姐妹送她的,奇物本身來自海外。 “哪個正經人家的小姐,會私下把這東西給你看,你們倆這關系可真夠親密的?!辟£P正指桑罵槐。 “聽你這口氣,這案子是你來審么?“孟澤冷靜地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