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向長空的電瓶車也被警察帶到了警局這邊，他取了車，對跟在自己身邊的徐戀道：“那我先走了?！?/br>
    徐戀看他推著車準備離開，又伸手抓住了他固定在后座的保溫箱。

    向長空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她：“還有什么事嗎？”

    “……”這一刻徐戀承認，張果兒對他的形容是很準確的。他的眼神憂郁又深邃，像是藏著一整個星空。她微微錯開他的視線，對他道：“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br>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變得這么胡攪蠻纏，他本人都說了沒事，而且他還有工作。

    “我真的沒事，自己買點藥上了就行?！?/br>
    徐戀沉默了一陣，松開了抓著保溫箱的那只手。

    向長空看了看她，又跟她道了句“再見”，騎著電瓶車離開。徐戀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久，才轉身打了個車回了店里。

    店里顯得有些狼藉，除了倒在地上的幾個蠟燭杯，還壞了一個小的展示柜。比較難收拾的，是她親手砸壞的那個花盆。

    玻璃渣和碎瓷片還容易清理，但泥土被踩得到處都是，估計整個一樓都得徹底打掃一遍，還有，她最喜歡的那盆紅掌……

    這盆紅掌是徐戀跑了好幾個花店，買到的最滿意的一盆，一直長得特別好，顏色也很正?，F在蔫蔫地躺在地上，也不知道還救不救得活。

    她把花從地上撿起來，稍微清理了一下，準備待會兒拿到花店去，讓花店老板幫自己看看，順便重新配一個花盆。

    店鋪可能也要暫時關兩天，好在她家里還有一個工作間，不會影響她趕訂單。

    她拿出手機，正想通知張果兒這兩天不用來上班了，魏一辰的越洋電話就先打了進來，還是視頻的。

    徐戀指尖在屏幕上一戳，接通了這個電話。

    “徐戀，你沒事吧？我剛才聽阿毛說朱兵那個孫子跑到你店里去鬧事了，你沒受傷吧？”

    與魏一辰焦急的語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徐戀冷淡的態度。她拿攝像頭對準自己的店，在周圍拍了一圈，問他：“你覺得呢？”

    魏一辰罵了句國罵，對她道：“你放心，你店里的損失我一力承擔，我已經買了回國的機票，朱兵我會去收拾他的?！?/br>
    徐戀道：“店里的損失他們已經賠了，你就負責把店里給我收拾干凈吧?！?/br>
    “行行，你怎么說我怎么辦?！蔽阂怀阶咧?，就想到朱兵他們會報復，已經在酒吧里安排好了人手，他做夢也沒想到，朱兵會去找徐戀的麻煩，“我保證，這種事情再也不會有下次?！?/br>
    徐戀對魏一辰的保證沒當真，反倒是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很早以前就有的看法——人和人的關系不能太親密，否則就會開始有麻煩。盡管在她看來她對魏一辰一直沒越界，但在別人眼里他們的關系“親密”了，于是麻煩就來了。

    她掛斷電話，無意瞥見放在收銀臺上的盒飯。

    是她今天中午點的那份雞腿飯。

    她走上去摸了摸，飯已經涼了，飯盒上結著許多水滴。不知怎么的，她眼前又浮現出向長空的臉，那股異樣的感覺再一次竄了出來。她點開手機上的外賣軟件，第一次留意了下給自己送餐的騎手叫什么名字。

    向長空。

    她在心里默讀了一遍這個名字，為他打了一個五星好評。

    退出軟件后，她提上已經冷了的飯，又找了個店里的大紙袋，把紅掌放進去，鎖上店門開車離開了。她先去了星光公園的一個花店，想讓老板救救紅掌。

    “沒事，只要根沒斷就能活。你選一個花盆，我重新幫你種進去?！被ǖ昀习迨莻€年輕女性，氣質很溫婉，徐戀店里的花大部分都是從她這里購進的。

    徐戀在店里看了一圈，最后選了個和原來一樣的花盆：“你弄好后就先放在你店里吧，我明天再過來拿?！?/br>
    “行?！崩习妩c了點頭，又對她道，“上次我從你那兒拿的石膏牌快賣完了，想再定一批?！?/br>
    徐戀做的石膏牌在花店里賣得特別好，星光公園好幾個花店的老板都在她那里拿貨。反倒是她自己店里，因為人力有限，拿出來賣的石膏牌很少。

    “可以，不過我這個月一直在趕訂單，能做的不多?！?/br>
    “那我先少拿點，等你空了再說?！?/br>
    兩人約定了一下數量和時間，徐戀就打算直接回家。走到花店門口時，她看見花店老板的女兒還坐在那里畫畫。

    她低頭看了一眼，她畫的是星光公園的花海，五彩斑斕的顏色，像是誤入了仙境。

    她朝小女孩兒揮了揮手，道：“妞妞再見?！?/br>
    妞妞抬起頭來，也笑著跟她揮了揮手。

    徐戀到家以后，就把冷掉的雞腿飯放進微波爐加熱，然后坐在客廳吃了起來。臥龍廚房的雞腿飯她吃了太多份，味道算不上多好，只能說剛好合她的胃口。但今天這份飯，她總覺得味道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是因為冷了又加熱的緣故嗎？

    徐戀又拿起手機，點進了外賣軟件。她一般都不給食物寫評論的，但她現在突然很想評論一下。

    “今天的雞腿飯是換廚師了嗎？感覺比之前點的好吃一些。另外，特別表揚一下外賣小哥，很感謝他今天的幫助?！?/br>
    過了一會兒，店家給她回復：“沒有換廚師哦，親?？赡苁峭赓u小哥的溫暖讓食物更美味了呢?！?/br>
    徐戀：“……”

    溫暖的向長空在離開警局后，就一一打了電話給客人解釋，也說了愿意承擔外賣的錢，但還是收到了一個投訴。向長空沒太糾結這件事，堅持把一天的工作做完了?；丶业穆飞?，他在一家小藥店順便給自己買了些藥。

    以往他到家的時候，他mama都已經睡了，所以他動作一直都很輕。今天剛打開房門，就看見他mama站在廚房喝水。她沒有開燈，但向長空還是下意識地偏過受傷的那半邊臉：“mama，我回來了?！?/br>
    翁淑麗一如既往地沒有答話，她盯著向長空看了一陣，放下手里的水杯，自己回了房間。向長空鎖好門，回房換了身衣服，順便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傷。

    他的膝蓋和腹部都有淤青，膝蓋稍微嚴重一些，還能看見血絲。他輕輕碰了一下，很疼。他先清洗了一下傷口，然后上了些藥。今天事情發生的突然，他也忘了問徐戀那些人為什么要找她的麻煩。徐戀雖然看上去性格高冷，但應該不會招惹到這些人，他猜，應該是跟那個他在徐戀店里遇到過兩次的男人有關。

    想到這里，他打開電腦看了下微博。自從向暖跟他說了徐戀店鋪的微博后，他就關注了一下。她發微博的頻率不高，通常都是做了什么新品或者店里有優惠活動，才會更新微博。今天出了這么大的事，她應該會通知的。

    果然，就被他刷出了徐戀的最新微博。

    monster：不好意思，今天店鋪出了點小意外，要休業兩天，大家切勿空跑。另外感謝今天見義勇為的外賣小哥，如果今天你點的外賣送晚了，請給他多一點寬容吧。[抱抱]

    她在文字下面還配了張圖，是向長空的背影。這張照片的角度是從店外透過玻璃窗往里照的，所以應該是外面圍觀的客人照了之后，發給徐戀的。

    向長空沒想到徐戀會傳自己的照片到微博，更沒想到她會寫下那番話。在他的印象中，徐戀其實是個很冷情的人。

    看來，他對她的印象還是太刻板了。

    徐戀這條微博轉發量驚人的高，向長空只翻了翻評論，沒有轉發也沒有點贊。他的微博已經沒有繼續用了，只偶爾登陸上來看看新聞。

    但就算這樣，竟然還是有人給他發私信。

    他本來不打算理會的，但就在他看徐戀微博評論的期間，私信數從一變成了五，還有繼續增長的趨勢。

    他看著那個紅色的小圖標，最終把它點開了。

    為愛發電航空人：向長空，你這個微博還登嗎？你快上班群看看，趙迪那個小人在里面亂說你的消息

    為愛發電航空人：臥槽真的氣死我了！大晚上的想打人！

    為愛發電航空人：我們a工大這種高等學府，怎么教出了他這么個玩意兒！

    為愛發電航空人：我幫你在班群里懟他了，其他很多同學也懟他了！我們班花還是向著你的！

    為愛發電航空人：剛剛去喝了口啤酒，冷靜了很多！你還是不要去看了！趙迪那種傻逼玩意兒理他干嘛！

    向長空把消息讀完，大概能猜到趙迪說了些什么。他和這些大學同學已經斷了聯系，班群也一直是屏蔽的狀態，他想了一陣，還是點開了桌面上的企鵝圖標。

    列表上，好久沒人說話的班群，消息數量已經顯示99 。向長空看的時候，消息還在繼續刷新。

    好吧我是班花：向長空家里出事，別人可能不清楚，我們班的同學沒人不清楚吧。你這幅小人得志的嘴臉可真是惡心人。當初要不是向長空走了，你會得到出國讀研的推薦？

    趙迪迪迪：呵呵，我可不稀罕。

    精致豬豬男孩：呵呵，你不稀罕你還屁顛顛地去了？

    杜老師：好了，都別吵了，這事確實是趙迪不對。

    群里安靜了一秒。

    精致豬豬男孩：艸，杜小天你個瓜娃子，我還以為杜老師真的來了，嚇死我了！

    向長空忍不住笑了一聲，剛剛一瞬間，他也以為是杜老師來了。想到杜老師，他臉上的笑又漸漸收了起來，杜老師和侯叔叔一樣，一直對他寄予厚望，可他卻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他在班群成員里找到趙迪，單獨點開了他的對話框。

    趙迪看到向長空的頭像在閃時，有些意外，他猜他這個時候找自己，要么是質問他為什么在群里說他的壞話，要么就是諷刺他“嘲人不成反被懟”。他冷笑著點開對話框，然后發現都不是。

    向長空只問了他一句話。

    “你為什么會在金融公司上班？”

    第12章

    之前程鵬推測的沒錯，趙迪在學校讀書的時候，真的就是萬年老二。不管參加什么考試，他的名字永遠掛在向長空后面。

    向長空人緣還特別好，學校里的老師和同學都喜歡他，好像只有他趙迪，一直在陰影里面望著他。

    直到要畢業那年，向長空因為家里出事，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這個名額才落到了自己頭上。他開心嗎？說不上，因為這就像是向長空施舍給他的。不開心嗎？也不是，畢竟這對他們飛設專業的學生來說，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他就懷著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讀完了研究生，然后今天向長空突然蹦出來，問他，你為什么在金融公司上班？

    趙迪沉默地看著這個問題好久，然后嗤笑了一聲。還真是非常有向長空的風格。

    趙迪迪迪：你現在不也在送外賣嗎？

    向長空：你和我不一樣。

    趙迪大學的時候成績就很優異，后來還獲得了出國深造的機會，他從侯叔叔處得知，趙迪回國以后順利進了一飛院，未來有很大的機會能在這個領域大展拳腳。

    今天在金融公司遇見他，他是意外的，不是因為自己尷尬的身份被他撞見，而是因為他竟然改了行。

    趙迪那邊過了很久才回復他的消息，一回復，就是連著好幾條。

    趙迪迪迪：我和你確實不一樣，我對航空沒你那么高的熱情。

    趙迪迪迪：飛設專業就是個坑，只讀個本科根本沒用，我們專業每年那么多畢業生，最后能成為總設計師的有幾個？

    趙迪迪迪：就算讀了研讀了博又怎么樣，整個行業都是611工作制，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但是收入呢？看見我們班群簡介寫的什么嗎？少拿多干，航空報國。

    向長空看著趙迪發來的消息，沉默了許久。他想起他爸爸從小就對他說的話，航空是需要情懷的。

    他相信每一個選擇飛設專業的學生，最初都是懷著對祖國航空事業的熱情，加入到這個行業中來，但這份熱情，在未來漫長的現實面前，慢慢被消耗殆盡。

    航空是一個相對年輕的專業，就連一飛院都開不出多高的待遇來，但年輕同時也意味著，它還有很多未知的東西可以探索。向長空相信，只要堅持到最后，想要取得成果并不是難事。

    向長空：我還是覺得，很可惜

    趙迪迪迪：可惜你的研究生名額嗎

    向長空：可惜你的才華

    屏幕外頭的趙迪抿著嘴角，眼里的神色忽明忽滅。半晌，他才敲下了鍵盤：“得了吧，你都不可惜，我有什么可惜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