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翁淑麗沒有回答，不過沒過一會兒門倒是打開了。她自己去了浴室洗漱，然后徑直走到向長空對面坐了下來。桌上擺著一盤剛做好的香煎饅頭，向長空盛了一碗粥到她碗里，還沒忘提醒她小心燙。

    翁淑麗捧起碗，小口小口地抿著，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放在桌邊的垃圾桶。

    昨天的垃圾向長空已經清理了，此時垃圾桶里套著一個干凈的垃圾袋。

    她沒再看那里，放下手里的碗夾起一片香煎饅頭。

    餐桌上很安靜，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細微的器皿碰撞聲和食物咀嚼聲。吃完飯后，向長空把翁淑麗的藥拿過來，看著她吃下去才收拾碗筷出了門。

    到了站點，向長空打好卡，便去更衣室換衣服。

    這會兒更衣室里正有兩個同事坐在一起聊天，向長經過他們身邊，跟他們問了聲好：“王哥早，吳哥早?！?/br>
    “小向，你也來得這么早啊?！蓖醺缡且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長得特別有福相，他看著向長空，笑瞇瞇地對他道，“剛才我還和你吳哥說起你?！?/br>
    向長空嘴角牽起一個小幅度的笑，打開了面前的柜門：“說我什么？”

    “排名啊，你的配送量和好評率還是第一，你有沒有覺得小張這幾天看你的眼神越來越不友善了？”

    小張就是在向長空來之前的第一名記錄保持者。

    向長空笑了一聲，道：“你們想多了，大家都是干活而已?！?/br>
    王哥道：“干活也不能太拼命了，特別是我們送外賣，天天在路上跑，更要注意安全?！?/br>
    “我知道，謝謝王哥提醒?！?/br>
    “不過我還真有些好奇，你說你才來倆月，怎么這么快就上手了？以前的新人，至少一個月才能記熟地形，頭一個月根本派不了多少單，你好像就剛來的那幾天派單量比較低?！?/br>
    一旁的吳哥聽他這么說，也來勁兒地湊過去：“你還真別說，我上次看了下他的任務地圖，哇，好家伙，密密麻麻的一片，比地鐵路線還復雜，這要是新人得當場急哭?！?/br>
    向長空把制服外套拿出來，順手關上了更衣柜的門：“我從小記性就比較好，基本上跑個兩三遍就能記住，至于任務地圖，單少的時候還能參考一下，訂單多的時候我都不看的?！?/br>
    吳哥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你都記住了？”

    “嗯，我會自己計算距離和時間，規劃出最短路線，提高效率?！?/br>
    吳哥和王哥對視兩秒，感嘆道：“不愧是大學生啊，腦子就是比我們好使。用現在的流行語來說，這叫什么……高端玩家？”

    王哥“呸”了他一聲：“得了吧，也不是每個大學生都這么聰明，我大侄子不也是大學生，他就沒比我聰明到哪兒去?！?/br>
    向長空套上外套，對他們笑了笑道：“王哥，吳哥，我先走了?！?/br>
    “行，今天風大，記得戴個口罩?！?/br>
    “知道了?！?/br>
    向長空離開站點時，徐戀也正從家里出發。她每天早上十點鐘開店，起床后會先去繞著小區跑半小時的步。她住的地方離星光公園不遠，不堵車的話二十分鐘內就能開到。

    今天她雇的小員工準時出現在了店門口，見她的車開過來，揮著手跟她打招呼。徐戀停好車，一邊打開店門，一邊也跟她道了聲早。

    “老板，昨天店里忙嗎？”

    “還行?！?/br>
    “那你昨天吃的什么？不會又是雞腿飯吧？”張果兒說到這里，故意撞了撞她的胳膊，“說實話，你是不是為了見到那個外賣小哥，才老是點雞腿飯的??？”

    走在前面的徐戀頓了頓，回過頭來看她：“怎么，每次給我們送飯的都是同一個外賣小哥？”

    張果兒：“……”

    行吧，當她沒問。

    “他們都穿一樣的衣服，還戴著帽子，我怎么認得出來?！毙鞈俨灰詾橐?。

    張果兒不敢茍同：“那個外賣小哥比別人都白??！我都想跟他打聽他用的什么防曬霜了！”

    “哦?！?/br>
    “而且他長得也好看啊，你不覺得他的眼睛看上去特別憂郁，特別深邃嗎？”

    “我沒注意?！毙鞈俳K于停下來，打量著面前的小姑娘，“你這是看上人家了？”

    “嘿嘿?！睆埞麅盒α藘陕?，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小本本，在徐戀面前晃了晃，“實不相瞞，我已經把他列為我第0123號觀察目標了?！?/br>
    徐戀的目光在她舉起的小本本上掃了一眼，上面手寫的“一千副面孔”五個大字，格外鮮艷惹眼。她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直接轉身上了樓。

    張果兒有些訕訕地收回手，翻開她的小本本，在第0121號目標的最下面寫上一句話：“今天的老板，還是一如既往的酷?！?/br>
    然后畫了一個皺眉的表情。

    張果兒是電影學院戲劇影視文學的大四學生，她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就是在有生之年收集一千個不同的人作為素材，把他們的特點都記錄在自己的小本本里，作為塑造人物時的參考。

    徐戀也是她的觀察目標之一。

    這點她來面試的時候已經跟徐戀說清楚了，徐戀對此也不在意。

    因為十點鐘才開店，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沒多大一會兒，張果兒就跑到二樓，問徐戀中午吃什么。徐戀正拿著打泡器在打蠟，她抬眸看了眼張果兒，問她：“你中午吃什么？”

    “我想吃冒菜?！睆埞麅旱恼Z氣歡快，“要不我們一起吃冒菜吧，這樣就可以多點些菜了?！?/br>
    “可以?！?/br>
    “那你看看你想吃什么菜?！睆埞麅耗弥謾C湊了過去。

    把菜一一點好后，張果兒飛快地跑下去，開始等外賣小哥送飯來，徐戀則留在二樓繼續手上的活。這些打好的蠟不及時抹到模具上，又會重新變硬凝固，那么之前的工作都白做了。

    她抹好兩個模具，下樓去洗了個手，外賣也正好送來。這次徐戀特意留意了下外賣小哥的長相，發現……也不怎么白啊。

    “不是他啦?！钡韧赓u小哥走了后，張果兒一邊打開包裝盒，一邊跟徐戀說，“剛才的是另一個小哥，下次那個眼神憂郁的白白小哥來送外賣，我叫你啊?！?/br>
    “……我并沒有很想知道?！?/br>
    張果兒朝她擠了擠眼：“你剛才偷看人家，我都看見啦?！?/br>
    徐戀拿起筷子，決定停止和她的交流。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徐戀嘴里咬著筷子，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

    高中班長：徐戀，大家在商量搞個同學會，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徐戀想也沒想地輸入“沒興趣”三個字，發送前又刪了重寫：“我沒有時間?！?/br>
    高中班長：你工作很忙嗎？不過現在時間還沒定下來，等確定后我再通知你，到時能來就盡量來吧，大家也好久沒聚過了。

    徐戀：到時候看吧。

    高中班長：行。對了，你怎么沒在高中群里了？

    徐戀：是嗎？可能是什么時候不小心退了吧

    高中班長：那我待會兒把你重新拉進去

    “……”徐戀想，那她可能還要不小心退一次。

    “老板，什么人??？”張果兒充滿求知欲地望著她。徐戀睨了她一眼，把手機放回了桌上：“高中班長，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同學會?！?/br>
    “哦，我猜你肯定沒興趣?！睋@幾個月對徐戀的觀察，她幾乎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也從沒見過有朋友來找她。

    除了她的第0122號觀察目標。

    徐戀道：“確實沒興趣?！?/br>
    張果兒搖搖頭：“老板，你這樣不行。前幾天我還看到一個公眾號在批評現在的年輕人，說他們不出門，不社交，怎么可能找得到男女朋友?！?/br>
    “荒謬?！毙鞈汆椭员?，“我不出門，不社交，就說明比起找男女朋友，我更想一個人呆著?！?/br>
    第3章

    張果兒急急忙忙把徐戀這句金句也記錄下來，才坐回桌子邊，安心吃飯。

    徐戀對她這種舉動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沒花多少時間便吃完飯，接著上樓去趕訂單。

    中途，開發商那邊的負責人給她發了條消息，溝通訂單的進展情況。徐戀和負責人聊完，就聽店鋪門口的風鈴又響了起來。

    因為今天下午客人還挺多的，她便也沒有在意，繼續忙手里的活，倒是坐在下面看店的張果兒忽然激動了起來。

    她的第0122號觀察目標，來了！

    “老……”她下意識地想大聲喊徐戀，結果剛起了個頭，就被來人打斷了。

    “噓?！蔽阂怀綄λ隽藗€噤聲的手勢，食指上朋克風的銀色戒指，似乎在陽光里閃了下光，“我自己上去找她就好?！?/br>
    張果兒順從地閉上嘴，點了兩下腦袋。

    魏一辰沒再看她，直接往二樓走去。聽見他的皮靴聲漸漸往上，張果兒興奮地拿過自己的小本本，在0122號目標下面寫道：“魏一辰太tm迷人了?。?！”

    寫完后她讀了一遍，覺得這話太過情緒外露，她作為一個觀察記錄者，應該更客觀更理智一些才對。

    于是她把那句話劃掉，改成了“魏一辰真是迷人”，句號結尾。

    徐戀工作間的房門沒有反鎖，魏一辰從外面打開門，徐戀才察覺到有人進來。

    “你怎么來了？”她看了魏一辰一眼，目光又落回手里的溫度計上。她正在給蠟液降溫，這個環節她不敢分心，因為稍不注意，溫度就會降得太低，然后又得重新加熱。

    魏一辰對她如此冷淡的態度有些不滿意，不過還是很快又笑著湊上去，從兜里掏出兩張票放到桌上：“pumpkin的復活演唱會門票，明天我們一起去聽啊?！?/br>
    徐戀瞟了眼桌上的門票，對他道：“你明知道魏叔叔不喜歡你搞這些，還去聽演唱會，是不是想氣死他？”

    魏一辰站直身，不以為意地道：“我去年留長發的時候你就這樣說過了，他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的？”

    是的，魏一辰去年留過長發，倒也不是多長，剛到肩膀，攏起一半在腦后扎成一個小馬尾。這是pumpkin的主唱ray曾經非常經典的一個造型，魏一辰從小喜歡他們，就連左耳上的兩顆黑色耳釘，也是模仿的ray。

    今年他終于把頭發剪短了，雖然還是ray曾經的一個造型，但好歹一頭帥氣利落的黑發，要比之前的長發接受度高。

    徐戀見溫度已經差不多，便拿出溫度計把上面殘留的蠟液擦干凈，側過頭半分戲謔地看魏一辰：“所以你今年是打算再接再厲？”

    魏一辰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他越不喜歡我做的事，我越喜歡做，你說怪不怪？”

    徐戀沒再發散這個話題，他們倆父子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她這個外人不方便評判。

    “辰哥，走了——！”

    徐戀的店外，兩個小混混打扮的年輕男孩騎在機車上，朝里面大喊出聲。魏一辰朝外看了一眼，對他們打了個手勢，點了點桌上的門票：“明天我來接你，我還有點事，先走了?！?/br>
    徐戀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桌上躺著的兩張門票，眉梢輕輕挑了下。她好像沒有答應要去吧。

    張果兒在樓下看著魏一辰和他的小弟騎著機車風風火火地離開，“蹬蹬蹬”地跑上樓，去找徐戀打聽：“老板老板，辰哥來找你做什么??？”

    “……”徐戀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看向她問，“你什么時候也開始叫他辰哥了？”

    “一不小心就……”張果兒晃了晃腦袋，走過去，一眼就瞧見了桌上的門票，“哇，pumpkin的復活演唱會門票??！還是vip票！辰哥給你的？”